李红权,杨东霖
(东北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
中国共产党何以历经百年而长盛不衰?何以从一个只有58名党员的小党成长为世界第一大党?何以引领一个14亿人口大国迈向现代化并实现民族复兴?这些问题一直是西方政界、媒体、学者反复追问和研究的问题,他们试图找到中国共产党成功的“密码”。理解中国,必先理解中国共产党。办好中国的事情,关键在党。中国共产党是一个超大型政党,既要面临政党治理的一般问题,更要应对大党独有难题。“我们党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要始终赢得人民拥护、巩固长期执政地位,必须时刻保持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63页。在二十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深刻分析了大党独有难题的深刻内涵、表现形式和破解之道。大党独有难题,既是中国共产党新时代新征程推进党的建设必须回答的重大课题,也是以政党治理推动国家治理从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应有之义。新时代破解大党独有难题,根本上是超大型政党治理的路径选择,本质在于保持党的先进性纯洁性,确保党的长期执政,跳出治乱兴衰的历史周期率。在二十届中央纪委三次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如何成功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确保党永远不变质不变色不变味?这是摆在全党同志面前的一个战略性问题”。历经百年奋斗,中国共产党找到了民主新路,人民监督、人人负责是破解这一难题的第一个答案;在总结百年奋斗历史经验的基础上,在新时代探索出第二个答案,即自我革命。与此同时,全过程人民民主作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本质属性,是第一个答案在新时代的新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与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在新时代的内外兼修,是回答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这一古今中外政权终极之问、破解大党独有难题的双重路径。从一般性和特殊性两个维度、古今中西比较分析来看,全过程人民民主与自我革命的双重路径体现了现代政党治理模式的创新,其起点、向度、主线、归宿体现了中国特色政党治理的行动逻辑,形成大国大党治理的中国方案,为世界范围内政党治理提供中国智慧。
从人类政治发展史的普遍规律看,如何摆脱治乱兴衰的历史周期率是古今中外政权和执政者面临的终极政治之问。从世界政党史的普遍规律看,如何应对政党自身的风险和挑战、始终保持政党的生机活力,是所有政党必须面临的终极政治之问。回答终极政治之问,就是执政者解决治理能力、执政能力与自身先进性、纯洁性的问题。进入政党政治时代,这两个终极政治之问合二为一,体现为国家治理和政党治理的内在统一,政党治理效能决定国家治理效能。能否回答好这个终极政治之问,关乎一个政党能否长期执政,更关乎一个国家能否长治久安。
“政党治理”是一个外来词,是将治理与善治的理论引入政党政治的结果。20世纪90年代初期,治理理论引入我国,到21世纪初学术界已经开始使用“政党治理”的概念,为分析政党建设提供一种新的理论和视角。因此,政党治理的概念要比国家治理的概念使用得早。关于政党治理的内涵,学术界主要集中在两种观点:一是认为政党治理就是政党的自我管理、自我建设,是运用治理理念推动政党内部各级组织和成员实现多元参与、上下互动的政党建设过程;二是认为政党治理是作为整个国家治理或社会治理格局中的一个治理主体,在国家、政党、社会构成的场域内,政党是多元治理主体之一。学术界更多地运用治理的内涵要素来分析政党治理的内涵,各有侧重,但无论如何界定政党治理的内涵,都突出政党组织运行模式变革、功能强化和能力提升等基本涵义。纵观人类政治文明史、政党政治发展史,随着一国社会转型与现代化进程的推进,政党必须顺应时代诉求,秉持善治理念,推进政党组织结构、体制机制和运作方式等治理要素的变革,以实现政党治理现代化,为实现国家治理现代化提供政治保障。
历史和现实中不乏政党治理失败的教训,政党治理失败会导致政党衰弱直至失去执政地位,同时也必然伴随着国家治理的失序。例如,墨西哥革命制度党在长期执政中,缺乏党内外有效的监督和制约机制,为缓解执政危机,以“社会自由主义”取代传统的“革命民族主义”,极大地削弱了党的社会基础,最终丧失执政地位;印度国大党在长期执政中出现党内个人权力垄断、派系斗争、腐败等问题,在2014年被印度人民党取代;埃及民族民主党无力改变埃及政治制度“年久失灵”与僵化停滞,无力解决长期积累的社会矛盾,民众对“威权体制”和“强人政治”不满,最终导致埃及剧变;突尼斯宪政民主联盟的教训也很深刻,该党的领袖在执政后期独断专行,使党脱离了群众,裙带关系带来的丑闻越来越多,家族腐败问题日益突出,在发展经济的同时,未能解决好经济结构失衡、地方发展不平衡和高失业率问题。由此可见,大党治理普遍面临自我净化、自我监督等各个方面的困境。总结起来,政党治理失败的主要原因在于其没有处理好自身发展所面临的两个核心问题:一是政党的组织建设问题。一方面,政党要获得稳定发展,就必须处理好组织规模与制度化的关系。要有效管理庞大的党员群体、推动党员队伍的更新换代、提升党员素质、确保组织的效能,就需要有健全的制度和有效的治理方式。另一方面,政党要不断提高治国理政能力。治国理政是政党职能的本质体现,也是政党存在的基本前提。历史上,一些政党的下野、衰弱或解体,与其无力应对治理环境急剧变化下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有密切关联,正是其功能的弱化导致执政地位的丧失,以及“党力”衰弱等问题。二是权力制约监督问题。政党政治是政党权力与国家权力融合的结果,政党组建政府、参与立法机关和其他国家机关,成为公共权力的主要行使者,要确保政党组织和党员手中的权力得到约束。政党的最大威胁是腐败,是权力滥用带来的信任危机、合法性丧失。因此,政党要保持自身长久发展、保障国家长治久安,就必须着力解决好这两个问题,实际上也是回答政治终极之问。
如何破解政党治理难题、回答政治终极之问,历史上有两条基本路径。一是外部路径,依靠外部力量的制约、监督和竞争;二是内部路径,依靠执政者内省、自律和自身治理。外部路径是处理好政党与外部环境、其他政治力量的关系,是外部环境和其他政治力量之于政党的压力,也是政党与外部环境变化和政治力量的调适程度。内部路径,是政党自身的思想净化和行动自觉,主动解决自身问题,自觉进行革命性锻造,提升治理能力,以担当引领经济社会发展和国家治理的任务。西方政党政治更多依靠外部路径,实行权力制约、多党竞争。西方政党诞生于17世纪中后期,政党政治成熟于19世纪中叶,即政党与议会和选举的制度化建构。西方政党政治作为西方民主制度的主要支柱,两党或多党竞争、权力制衡成为西式民主的核心标准。西方政党解决政党治理失灵,是典型的外部路径,依靠主流政党的在野监督、社会舆论监督,在周期性的政党轮替中寻求自我调节。随着西方民主政治的发展,资本左右政党政治,权力任性包裹着法治的外衣,其所谓权力制衡、多党竞争也失去了应有的治理效能。中国传统政治更多依靠内部路径,讲究修齐治平、内圣外王,充分强调自律内省的作用。古代王朝的政治运行具有内向性,包括君王、官僚在内的执政集团注重道德修为与反思,追求“政治清明”“长治久安”,贤君忠臣支撑起中兴盛世。每个王朝都希望能够延续万世,但都是盛极而衰,没有跳出兴亡更替的历史周期率。造成这一历史悲剧的根源是“统治集团贪图享乐、穷奢极欲,昏庸无道、荒淫无耻,吏治腐败、权以贿成”(2)习近平:《论党的自我革命》,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中国方正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23年,第202页。,究其根本就是长期执政丧失危机意识,自省也日渐式微,导致权力异化、腐化堕落,由此引发民心背离。因此,西方的政党政治实践、中国的传统政治都没有依靠各自的路径摆脱历史周期率。历史反复证明,人民群众是社会革命的主体,对历史进步起决定性作用,是历史周期率形成与破解的实践主体。破解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根本途径,就是“要建立真正的民主制度,让最广大人民群众翻身当家作主,让人民真正管理国家,社会矛盾才能在发展中不断得以解决,避免政权周期性兴衰”(3)石方方:《全过程人民民主:中国共产党跳出历史周期率的新路》,《中共成都市委党校学报》2021年第6期。。
何为大党,从政党政治实践和政党理论研究来看,人们习惯于用政党规模和党员数量来界定政党大小。政党规模大小直接影响政党组织运行、组织功能发挥,也决定了政党治理的方式和路径。中国共产党有9804.1万名党员,506.5万个基层组织,是世界政党史和当今世界最大的政党。相较于世界范围内的大党,从规模意义上中国共产党是超大型政党。但单纯用规模来界定大党也有失妥当,大党之大不仅在于规模,更在于政党的性质、宗旨、信仰、使命与责任。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是其初心使命,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坚定信念是其政治信仰,担当并完成不同历史阶段的历史任务是其使命,不负国家、人民、民族、世界的重托是其责任担当。超大型政党之本质在于其具有科学指导思想、强大组织体系、远大理想追求,敢于担当作为、开创丰功伟业。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共产党是世界上唯一的超大型政党,“大的样子”是中国共产党政治品格、组织塑造、领导智慧、精神境界等方面的集中体现。
中国共产党是超大型政党,人类政党史上前所未有,社会主义发展史上前所未有,国家现代化转型史上前所未有。超大型政党意味着治理的独特性,意味着政党治理要探索独特路径。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就敏锐地认识到党的规模增长带来的治理难题,“现在是我们党发展成为全国性的大党的时期,党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了”(4)《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03页。。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要始终赢得人民衷心拥护、巩固长期执政地位,必须时刻保持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5)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第63页。大就要有大的样子,大也有大的难处。大党独有难题,是对中国共产党作为超大型政党在领导和执政过程中所遇到风险与挑战的整体性概括,“大”和“独”概括出超大型政党治理的独特性。
超大型政党面临内外治理环境的独特性。从世界政党发展史的角度看,中国共产党执政环境、发展环境的复杂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是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既有东升西降、中国日益走向世界舞台中央的历史大势,也有中西方竞争而引发的不确定性。在持续改革开放和融入全球治理体系的进程中,党的领导执政和治理绩效被放置于与西方发达国家的无限比较之中。美西方以意识形态划线,不断宣扬“脱钩锻炼”“去风险”,在中国周边制造冲突对抗,全球化的发展环境红利在不断耗损。国内市场化改革带来利益结构深刻调整,由此引发思想文化、价值观念的多元和社会主体与资源的自由流动,社会风险复杂多变。信息化、新型媒体、数字化的互联网普及,产生信息的叠加、放大和示范效应,各种舆情侵蚀政治信任、考验党和政府的应对能力。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政党在领导国家与社会转型中面临过如此复杂的内外环境,
超大型政党担负历史使命的独特性。中国共产党诞生于民族危亡之际,决定了其使命责任是救亡图存继而实现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人民幸福。在100多年的历程中,党也以坚定的历史自觉承担和完成了不同历史阶段的历史使命和任务,完成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改革开放与现代化建设、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持续推进社会革命。党的二十大部署了新时代新征程党的使命任务,“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6)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第21页。。中国式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中国国情的特殊性,是“人口规模巨大、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走和平发展道路”(7)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第22—23页。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不仅要建设现代化强国、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还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伟大的使命任务要求中国共产党不断实现革命性锻造,持续增强领导和执政本领,确保治理能力、治理绩效与使命任务相匹配。
超大型政党应对自身问题的独特性。由于组织规模的扩大,党员数量和组织层级不断增多,组织功能变得更加多元,因此出现一系列更为复杂的管党治党问题,这是超大型政党与中小型政党的根本区别。包括党组织的集中统一、组织内上下级的政策制度执行、党员政治信仰和政治认同的维护、政党组织目标的达成等等,超大型政党治理需要应对更加特殊的问题。中国共产党的“四大考验”“四大危险”,是对大党治理难题的概括凝练。习近平总书记用“六个如何始终”进一步概括新时代大党独有难题的具体内涵,即“如何始终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如何始终统一思想、统一意志、统一行动,如何始终具备强大的执政能力和领导水平,如何始终保持干事创业精神状态,如何始终能够及时发现和解决自身存在的问题,如何始终保持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8)习近平:《论党的自我革命》,第352—353页。。“六个如何始终”是习近平总书记对党情的精准把握,是以大战略大视野考察历史上政党治理成败经验教训的科学判断,完整反映了“大有大的难处”。“难题”是中国共产党自身发展壮大的伴生物,也是大党治理引领大国治理的客观结果,是中国共产党之“大”的“溢出效应”,也必然因其“独”生成特有的治理路径。
超大型政党治理的根本问题在于维护党的先进性纯洁性,提升党的领导水平、执政能力和治理能力,本质在于权力监督制约、治理腐败。“先进性和纯洁性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本质属性,我们加强党的建设,就是要同一切弱化先进性、损害纯洁性的问题作斗争。”(9)习近平:《论党的自我革命》,第138—139页。马克思主义政党因其性质宗旨具有先进性和纯洁性,但政党的先进性纯洁性并不是可以自然“保鲜”或一劳永逸的,需要政党主动应对各种发展难题、主动纠正自身错误、自觉适应历史和时代变化。中国共产党“全面领导、长期执政,面临最大的挑战是对权力的监督”(10)习近平:《论党的自我革命》,第218页。,“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腐败”(11)习近平:《论党的自我革命》,第140页。。如何跳出历史周期率,核心问题在于确保公共权力的正确行使,关键在于有效治理腐败。历史上的诸多政权、政党严格意义上都没有真正在理论上、制度上、实践上给出经得起推敲的答案。一直以来,国际社会流行的权力制约监督和反腐方案都是“民主”“多党”“分权”等西方话语色彩。但事实并非如此,无论是自称民主模式的欧美发达国家,还是被西方视为“民主”的发展中国家,都没能摆脱腐败的侵蚀,西方制定的权力制衡和腐败治理方案没有取得实际绩效。“有些人迷恋西方多党轮替、三权鼎立那一套,认为一党执政无法解决自身存在的问题。实际上纵观各国政党,真正像中国共产党这样能够始终如一正视自身问题,能够形成一整套自我约束的制度规范体系,能够严肃惩处党内一大批腐化变质分子的可以说少之又少。”(12)习近平:《论党的自我革命》,第175页。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中国共产党的全面领导是本质特征和最大优势。我国政治制度设计、体制安排、机制运行决定了不能在党的领导和执政体系外建立另外一个政治力量,从而达到权力制衡的目的。因此,如何确保权力的正确行使,避免人亡政息、跳出历史周期率,就要找到一条独特路径。这条路径既要符合人类文明演进史、政治发展史、政党政治史的一般规律,也要符合超大型政党、超大型国家的具体实际。
作为超大型政党,“必须探索出一条党长期执政条件下实现自我净化的有效路径,这关乎党和国家事业成败,关乎我们能不能跳出历史周期率”(13)习近平:《论党的自我革命》,第218页。。超大型政党治理的路径,不能简单以内外部路径来划分,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告诉我们,寻找破解实践问题的答案要充分考虑事物的内外因。解决中国共产党面临的独有难题,既不能简单依靠外部,也不能单纯依赖内部自省,而应该充分结合内外路径的优势。在社会主义国家,对公共权力的制约监督,首要的是“人民群众对于权力的监督”(14)黄宏、王寿林:《中国共产党执政规律和执政能力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48页。,将党和政府的实际工作摆在人民群众的监督之下,“确保党和政府的权力始终为人民谋利益”(15)《坚定不移反对腐败的思想指南和行动纲领》,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388页。。中国共产党代表人民行使权力,超越了人类政治文明进程中其他制度的权力归属、权力本质,中国共产党与中国人民、中华民族在根本利益上高度一致,没有任何特殊利益。在西方政治制度和体制机制下,政党特别是执政党的权力是一种局部利益、集团利益归属,“金本位”“旋转门”“期权腐败”的存在决定了民主法治不过是制度性腐败的保护伞,公共权力通过一种合理合法制度化的方式攫取特殊利益。中国共产党始终与腐败水火不容,公共权力的制约监督根本目的是保障人民当家做主,任何与人民利益违背的公共权力行使结果都是不允许的,中国的腐败治理是一种积极的腐败治理模式,是“真反腐”,敢于动真碰硬。在我国,制约监督权力的根本要求是全过程人民民主,治理腐败的根本途径在于自我革命,双重路径产生“正外部效应”,不仅使腐败得到有效遏制,而且为民主法治建设提供更多动力,溢出更多治理红利,可预期的共同富裕、公正有序和繁荣发展带给人民群众更多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国家政治体系各要素趋于一种“帕累托最优”的动态平衡,社会运行稳定和谐。
中国共产党作为超大型政党,在百年奋斗历程和新时代的实践中探索出了两个答案,也是两条路径。在新时代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是外部路径,也是根本依靠。自我革命是内部路径,也是决定性因素。双重路径吸收了古今中外针对周期率问题的精华和优势,是党在新时代的内外兼修,统一于一个目标指向,就是解决大党独有难题、跳出历史周期率,确保党始终有能力担负起新的历史条件下的使命和任务。
全过程人民民主是“第一个答案”的新发展,是外部依靠。毛泽东的第一个答案,是在对比历史上政权治乱兴衰经验教训基础上,对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在革命根据地、抗日根据地、解放区等不同历史时期局部政权建设的经验总结,是对中国共产党来自人民、根植人民的深刻洞察。第一个答案的内涵有三个关键要素:一是这是一条民主新路,即人民民主;二是根本途径在于人民监督、人人负责;三是目标指向为避免政府懈怠、人亡政息。第一个答案主要是外部路径,本质是人民民主。依靠“人民监督”跳出历史周期率的政党治理路径,根植于中国共产党的无产阶级政党、马克思主义政党本质属性。“民主新路”始终坚持人民是历史主体和权力主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执政就是无产阶级创建政权后的专政与民主形式,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根本保证。中国共产党在不同历史时期始终坚持这一路径——人民监督、人人负责的民主实践,在一定程度上调动了人民政治参与的积极性主动性,增强了人民对党的领导的认同、拥护和支持,体现了人民主体地位,维护了党领导国家的政治合法性。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深化对民主政治发展规律的认识,提出全过程人民民主的重大理念。“全过程人民民主实现了过程民主和成果民主、程序民主和实质民主、直接民主和间接民主、人民民主和国家意志相统一,是全链条、全方位、全覆盖的民主,是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社会主义民主。”(16)《习近平著作选读》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年,第532页。民主政治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古罗马时期,西方民主政治历经古希腊民主、罗马民主共和、近代代议制民主、现代自由民主,在世界政治发展的竞争与博弈之后,似乎民主只有一种存在样态、发展道路或评价模式。西方民主模式、民主话语、民主评判标准占据一定的话语霸权,体现了西方国家制度取向、道路取向、价值取向。全过程人民民主立足于中国国情,在吸收借鉴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民本思想与现代西方民主理论基础上,构建了真正以人民为中心的民主理念、民主制度、民主实践,体现了社会主义民主对西方民主的扬弃与超越。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公共权力运行的各个领域、各个环节纳入人民群众的监督,实现了监督主体全覆盖,建立起有效的制度和程序保障,创造了人人负责的民主生态。全过程人民民主从根本上避免了西式民主只注重程序和选举、只为少数利益集团服务的局限性,真正实现了人民监督与人人负责。全过程人民民主建立起对公共权力制约监督的有效制度安排,“从民主监督制度和机制设计层面筑牢基层干部拒腐防线”(17)付宇程:《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破解基层腐败防治难题的有效路径》,《探索》2022年第4期。。全过程人民民主是外部依靠,但和西方国家政党的外部制约监督不同,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人民通过民主形式对党的监督,是为了确保党能够更好完成人民托付的使命和任务,最终更好维护和实现人民的利益。
全过程人民民主与自我革命两条路径同等重要,但自我革命更为艰难,风险挑战更多。勇于自我革命是党百年奋斗培育的鲜明品格,坚持自我革命是党的宝贵经验。在各个历史时期,党坚持严于管党治党,通过自我革命实现自身转型,继而肩负起各个历史时期的历史使命和任务。自我革命是“刀刃向内”,“自我监督是世界性难题,是国家治理的哥德巴赫猜想”(18)习近平:《论党的自我革命》,第226页。。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从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本质出发,基于对领导党和执政党角色的准确定位,基于对机遇与挑战的清醒认识,基于对形势与任务的科学判断,在政党治理理念、治理主体、治理方式、治理工具等方面的全方位变革,以及在治理绩效上的全面提升。自我革命是超大型政党适应时代的自我调整,是推动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自我融入。自我革命是党的自身治理、内部治理,是党从组织发展建设的角度,采取教育、监督、管理、惩处、激励等手段,对党的各级组织和全体党员的治理,目的在于革除党的组织肌体存在的“病症”,增强党组织政治生命力和政治活力,最终提升党的执政能力和领导水平。自我革命建构了多元的监督体系,以自身治理带动外部监督,党以开放姿态推动自身治理,并接受人民群众、社会组织、公共舆论的民主监督。党作为国家治理体系的核心主体,要与其他主体产生多元互动关系,党的自身治理需要外部力量的有序参与。但从根本上说,党的自身治理(内部治理)是决定性的,外部监督服务于党的自我革命,是对党的自身治理的补充,统一于党的自我革命。
自我革命体现了党的忧患意识、危机意识、问题导向、目标导向。自我革命源于超大型政党高度政治自觉、历史自觉的居安思危。“我们要清醒看到,我们党长期执政,党员干部中容易出现承平日久、精神懈怠的心态。”(19)习近平:《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20页。中国共产党生于忧患、成长于忧患,党不断发展壮大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能够始终保持清醒和警醒,保持忧患意识和危机意识。规模增大、使命繁重、长期执政都会导致党组织和党员产生惰性,习惯于过安稳日子、做太平官,百年大党也有可能变得老态龙钟、疾病缠身。在长期推进社会革命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始终结合所处的历史方位、内外环境变化,清晰准确地把握历史大势和自身存在的问题。“四大危险”“三个务必”“永远在路上”是超大型政党忧患意识、危机意识的鲜明注脚,是思想认识的高度自觉。“我们必须增强忧患意识,坚持底线思维,做到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准备经受风高浪急甚至惊涛骇浪的重大考验。”(20)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第26页。正是基于这种忧患意识、危机意识,中国共产党才能直面实践中的各种问题,始终勇于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自我革命具有鲜明的问题导向,直接指向政党建设、政权巩固和事业发展三个层面的问题,即管党治党宽松软问题、长期执政问题、新时代新征程新使命问题。“有没有强烈的自我革命精神,有没有自我净化的过硬特质,能不能坚持不懈同自身存在的问题和错误作斗争,就成为决定党兴衰成败的关键因素。”(21)习近平:《论党的自我革命》,第174页。自我革命具有明确的目标导向,就是要把党建设成为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坚强领导核心、全国人民的主心骨,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从国家治理与发展的角度看,执政党的治理能力与治理水平是评价国家治理成效的核心指标,是政治文明的度量衡。从落后国家向“成功国家”或“现代化国家”转型,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治领导集体,以政党治理推动国家治理变革、治理能力提升,从而实现利益重组、价值重塑、秩序重建的国家成长。进入新时代,我国发展进入新的历史阶段,面临两个百年交汇的新的历史任务,国家与社会转型进入快车道。能否平稳度过这一特殊历史时期,能否完成既定的发展目标,关键在于国家政治体系的有效运行、政治秩序的有效供给,这其中的决定因素是能否破解大党独有难题,从而确保政治体系的健康运行和政治输出端的持续运转,跳出历史周期率。可以说,新时代以来的十年,超大型政党治理开创了国家转型的“治理革命”,使以上目标达成“中国之治”成为可能。
全过程人民民主是自我革命的动力来源,自我革命是对人民性的回应,是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党内的政治反馈。通过全过程人民民主与自我革命破解大党独有难题,体现了超大型国家和超大型政党双重治理的内在统一,是以政党治理现代化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全过程人民民主是超大型国家的民主形态、民主道路、民主模式。我国是超大型国家,拥有超大人口规模、超大地域、悠久历史、独特文明,是世界上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现代化转型国家。全过程人民民主,就是回答中国这样的超大型国家建设什么样的民主、怎样建设和发展民主的问题,实质是用何种制度约束社会主义国家的公共权力。自我革命是超大型政党的自身治理形态,作为百年大党,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组织规模最大、使命责任繁重的政党,如何在领导和执政中处理好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党员干部行使权力与权力人民属性的关系,其实质是政党组织采用何种方式“保鲜”。
中国共产党以全过程人民民主和自我革命开启了政党治理的新篇章,推动了政党自身治理、马克思主义政党治理、超大型政党治理理论和实践的全面升华,有助于回答和破解历史周期率这一政治终极之问的历史性难题。将全过程人民民主与自我革命两条路径相结合,是科学社会主义实践和马克思主义政党建设的一体化成果,焕发了马克思主义政党的生机活力,重塑了马克思主义政党的世界形象。超大型政党治理的成就和贡献,不仅是历史性的,也是世界性的。
外靠人民民主、内靠自我革命全景式呈现中国共产党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历史自觉、历史主动,开创出“中国特色政党治理”,是超越历史上其他政党治理的新形态。双重进路的超大型政党治理及其伟大成就,必将作为世界政党史的一个伟大创举而载入史册。全过程人民民主与自我革命,在理论上突破了西方的政治理论窠臼与话语陷阱,在实践上超越了西方政党政治的制度弊端和价值陷阱。在政党治理普遍出现危机的时代背景下,中国共产党的“双重进路”不仅符合政党政治发展和政党治理的一般规律,而且以政党治理的科学方案为世界政党治理摆脱传统困境引发的治理危机提供了新选择,推动了人类政治文明的新发展,为探索新的治理道路、推动政党治理新发展贡献了“大党治理”引领“大国治理”的中国智慧,具有典型价值与示范意义。
超大型政党治理的双重进路彰显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政党发展新路向。二战后,世界上诞生了20多个社会主义国家,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执政由一国发展为多国,执政风险不仅来自国内外敌对势力的攻击和破坏,而且来自社会主义国家之间价值认同和利益协调的矛盾冲突,来自执政党自身内部整合和自身建设不足造成的风险。从1956年的“波匈事件”到1968年的“布拉格之春”,马克思主义执政党的社会资源整合能力受到挑战,执政合法性的问题客观上被提了出来。20世纪80年代,社会主义国家兴起了第三次改革热潮,经济全球化、信息化迅猛发展,这使得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在执政生态方面面临着前所未有挑战。从国际环境来说,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社会主义国家打起了“没有硝烟的战争”,采取“以谈促变”策略,防范外来执政风险由“明枪易躲”发展到了“暗箭难防”。全球化的进程,使社会主义国家的人们在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上产生了深刻变化,信仰多元化、利益多元化等开始影响着人们的价值追求和信仰选择,苏联戈尔巴乔夫的改革“逆向”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引发了苏东剧变,导致马克思主义执政党相继丧失执政地位。弗朗西斯·福山抛出了“历史终结论”,西方人宣扬马克思主义已经被抛进了“历史的垃圾箱”,唱衰社会主义制度、唱衰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声音不绝于耳。对于始终坚持社会主义和共产党领导的中国,西方国家始终没有改变敌对态度,通过各种途径向我国输出所谓“民主”,在社会上制造分裂对立,破坏党、国家和社会的团结统一。借助互联网和自媒体的兴起,在中国国内培植“代理人”,美化西方政治制度和价值观,宣扬历史虚无主义、诋毁中国政治制度、抹黑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否定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进入新时代,人类社会深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中,西方国家对我国展开了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压遏制,在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领域实行全方位围追堵截,意图颠覆我们的政治制度,动摇党的领导,从而阻止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面对社会主义往何处去和马克思主义政党怎么办的疑问,面对举什么旗、走什么路的制度之争,中国共产党为世界范围内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做出了良好表率。中国共产党敢于直面党内存在的各种问题,以高超的政治智慧和政治决心应对风险挑战,既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又勇于推进自我革命,以政党治理推动国家治理,不断突破西方封锁并且获得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同。社会主义向何处去、马克思主义政党该怎么办,中国共产党不断回答这一跨世纪的历史之问,通过全过程人民民主与自我革命的双重路径,不断推进政党治理的现代化,领导中国人民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开创21世纪马克思主义、开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境界,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向全世界展现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前所未有的光明前景。这也为新时代全球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充分证明了马克思主义政党和社会主义制度的生机和活力。
超大型政党治理的双重路径助推传统政党治理理论实践新发展。政党政治的发展史表明,任何国家的执政党只有遵循现代政党治理的基本规律,探索适合本国国情、适合本党实际的政党治理方案,才能保持先进性、纯洁性,才能巩固维护执政的合法性。一直以来,西方的多党竞争模式被认为是政党政治发展和现代民主的标准范式。然而,西方一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党政治出现新的治理困境,许多复刻西式政党政治模式的发展中国家并没有取得应有的治理成功。西方发达国家传统的两大政党轮替格局开始被多党联合执政的格局所取代,一些老党、大党力量不断下降,有的甚至降到二流政党地位。美国号称“民主灯塔”,其两党制也是其向世界鼓吹的“民主样板”。但实际情况却是民主、共和两党党争不断,政治高度极化引发社会撕裂、国家治理效能下降,选举过程中打着合法旗号进行政治操弄,所谓竞争机制无法实现政党治理。两党也缺乏有效的内部治理机制,只能无限地围绕“政治正确”设置议题,哪个政党执政都不能解决美国社会存在的暴力犯罪、毒品、枪支暴力、种族主义、“零元购”等问题,导致国家治理失败。英国、法国、德国等欧洲大国的政党政治也出现新现象,传统主流政党都因治理效能下降产生危机。英国频繁更换首相、时不时出现“悬浮议会”,自由民主党、苏格兰民族党等第三党崛起,虽不能改变两党政治格局,但也反映出民众的“选择厌倦”和传统大党的无能。法国、德国极右翼政党崛起,极端民粹主义盛行,周期性罢工、游行、种族冲突频发,执政党在国际国内议题上难有作为,民众的信任度、支持率持续下降。在发展中国家,一些拉美国家政党政治出现“左右摇摆”;在非洲,政治强人和长期执政的大党老党“抑乱图治”,面临政变威胁。这些国家在选择政党政治模式时受到西方政治力量的干预,盲目照搬西方的政党政治模式,党派林立、政治斗争频繁,导致要么政局长期不稳定,要么政府治理无效,最终面对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缺乏可行举措,社会动荡、经济发展迟缓、政府官员腐败、政客汲取国家资源,最终本国人民的根本利益无法真正实现,而陷于形式上的所谓“选票民主”。
纵观世界范围内传统的政党制度模式,治理危机是其面临的主要难题,多党政治的固有矛盾依然存在,其弊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更加凸显,新的问题层出不穷。“对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地区)来说,就政治发展而言,重要的不是政党的数量而是政党制度的力量和适应性。”(22)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350页。超大型政党治理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政党性质宗旨、中国历史文化继承与结合,决定国家治理的程度和绩效,决定政治秩序的建构和民生福祉的实现。中国共产党在充分吸取传统政党治理的失败教训基础上,探索出长期执政条件下执政党的政党治理模式,将全过程人民民主与自我革命相结合,将政党治理与国家治理相统一,开辟出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政党治理新路,有效解决了一个发展中大国执政党的独有难题,政党治理的制度化、常态化、法治化程度不断提升,形成了诸多可供借鉴的实践经验,助推传统政党理论与实践的新发展。
中国共产党一百多年的奋斗历史就是一部以伟大自我革命推动伟大社会革命的奋斗史,一部不断回答历史之问的探索史。中国共产党为摆脱历史周期率、破解大党独有难题,探索出两个答案。进入新时代,“人民监督、人人负责”发展为全过程人民民主,是“民主新路”的升级版。同时,自我革命作为第二个答案起到决定性作用。全过程人民民主与自我革命是超大型政党治理的双重路径,是中国特色的政党治理模式,也回应了大党大国治理难题。面向未来,中国共产党的使命任务是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对政党治理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因此,中国共产党需要持续发挥双重路径的优势,以更大的勇气和决心发展民主、深入推进自我革命,以更加有效的政党治理引领国家治理,以卓越的领导水平、超强的执政能力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