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三重逻辑

任建明,薛 靓

(1.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北京 100191; 2.山东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部,山东 济南 250358)

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三不腐”)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针对党内长期存在、持续积累的腐败问题提出的反腐败斗争新战略,是以保持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为工作目标的全面从严治党重要方针。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中央纪委二次会议上指出:“要加强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形成不敢腐的惩戒机制、不能腐的防范机制、不易腐的保障机制。”(1)习近平:《在十八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 更加科学有效地防治腐败 坚定不移把反腐倡廉建设引向深入》,《党建》2013年第2期。这是对“三不腐”相关内容的首次论证。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中央纪委三次会议上强调:“加强理想信念教育,增强宗旨意识,使领导干部‘不想腐’;加强体制机制创新和制度建设,强化监督管理,严肃纪律,使领导干部‘不能腐’;坚持有腐必惩、有贪必肃,使领导干部‘不敢腐’。”(2)《中国共产党第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公报》,《中国监察》2014年第2期。此后,“三不腐”明确为“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纪委三次会议上强调,“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3)《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公报》,《支部建设》2019年第3期。。在十九届中央纪委四次会议上指出:“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不仅是反腐败斗争的基本方针,也是新时代全面从严治党的重要方略。”(4)《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公报》,《中国纪检监察》2020年第2期。2019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四中全会上强调:“构建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体制机制。”(5)《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公报》,《共产党员》2019年第22期。上述系列论述标志着“三不腐”,即新时代反腐败战略正式形成。党的二十大报告总结了新时代第一个阶段反腐败斗争的宝贵经验和重要成就,要求继续“坚持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一体推进,同时发力、同向发力、综合发力”(6)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1版。,将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作为指导和落实反腐败斗争持久战的基本方针和重要方略。

新时代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提出引起了我国学术界的重视,形成了不少理论成果。例如,以问责机制为例,吕永祥等对“三不腐”机制建设的作用机理、现实问题与未来发展进行解读(7)吕永祥、王立峰:《以问责机制推动“三不腐”建设:作用机理、现实梗阻与发展进路》,《求实》2018年第6期。;祝福恩等将一体推进“三不机制”视为中国共产党对“窑洞对话”的新时代回答,从新时代“三不机制”的新内涵、新内容和新对策选择的角度进行研究(8)祝福恩、石银、杨恩泽:《一体推进“三不机制”巩固发展反腐败斗争压倒性胜利的对策》,《理论探讨》2019年第3期。;王云骏研究阐释了“一体推进三不”腐败治理的整体性构想与协同化路径(9)王云骏:《“一体推进三不”腐败治理的整体性构想与协同化路径》,《学术界》2022年第6期。;夏丹波系统解读一体推进“三不腐”的内在机理、理论逻辑和现实进路(10)夏丹波、吴大华:《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内在机理、理论渊源与现实基础》,《宁夏社会科学》2020年第3期。;罗星对一体推进“三不腐”的生成逻辑、核心议题和实践进路进行较为系统的解读(11)罗星:《一体推进“三不腐”:生成逻辑、核心议题与实践要求》,《学习论坛》2023年第5期。;等等。作为新时代反腐败战略方针的重要创新,当前学术界对一体推进“三不腐”的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研究成果的系统性、针对性和特殊性还有待加强,在理论性方面仍有进一步拓展的空间。

在现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细致探讨一体推进“三不腐”生成的理论逻辑、历史逻辑和实践逻辑,为新时代更好开展党风廉政建设工作提供有力的理论支撑。

一、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理论逻辑

“三不腐”相依相存、相互促进,一体推进“三不腐”的工作要求内涵丰富、层次清晰。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联系观和马克思主义廉政观组成一体推进“三不腐”体系的理论基础。

(一)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联系观是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理论起点

马克思主义的联系观重视事物之间和事物内部的关系性和交互性,一体推进“三不腐”既是“三不”之间的相辅相成,也是“一体推进”工作方法对联系观的深入贯彻。

1.“三不腐”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构成有机整体

马克思主义联系观强调事物内部各要素之间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的关系性。“不敢腐”“不能腐”和“不想腐”作为“三不腐”的具体内容,在具体含义、战略目标和实践导向上的联系,构建起新时代中国党风廉政建设语境下反腐败斗争同向发力、综合运作的理论体系。

首先,“不敢腐”“不能腐”和“不想腐”的具体含义各有侧重,但三者的同时出场则要求现实工作全面把握“三不腐”的内在关联。“不敢腐”是反腐败要求的底线思维,代表着制度威慑和惩戒高压,使行为主体因纪律恐惧不敢触碰纪律底线;“不能腐”是基于“不敢腐”更高的行为状态,其建立在比较成功的反腐制度和监督体系建设之上,即使行为主体产生了腐败想法,但是囿于完备严密的法治,其也难以找到制度漏洞和犯错机会;“不想腐”是反腐工作的理想状态,是行为主体高度自律的外在表现,其作用的发挥主要立足于党员干部自身的思想觉悟、党性修养和自我管制能力,以及对腐败行为内心上的排斥。三者在内涵上联系紧密、交互补充,共同构成反腐败工作的系统要求。

其次,“不敢腐”“不能腐”和“不想腐”的战略目标呈现出层层递进的进阶趋势。“不敢腐”是最低目标,强调制度的刚性和权威;“不能腐”是中段目标,在不刨除人性欲望的基础上建立密不透风的制度外墙,摒除腐败机会;“不想腐”是终极目标,在不考虑他律的前提下,对行为主体自律能力、道德修养和思想格局提出的期盼和要求,是反腐工作的根本。总体来看,三者的目标涉及反腐败工作的近期、中期和长远,突出针对性,重视连贯性,强调规律性,“始终动态呈现,而非孤立存在”(12)夏丹波、吴大华:《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内在机理、理论渊源与现实基础》,《宁夏社会科学》2020年第3期。,必然需要全面把握、统一推进。

最后,“不敢腐”“不能腐”和“不想腐”的实践导向包含同向运作的工作要求。要实现“不敢腐”的工作状态,就要加快当前反腐败规章、社会主义法治和党内法规的纪律构建,同时完善对现存腐败案件的审理程序,积极妥善处理腐败犯罪,营造国家处理反腐败问题的高压态势,令潜在腐败分子闻风丧胆;要达到“不能腐”的效果呈现,需要对反腐败相关制度体系进行系统化、全面性、层次性、针对性的严格把控和严密监管,压缩权力滥用的空间,让腐败分子找不到制度的漏洞;要实现“不想腐”的长远目标,需要高频的主题教育、有效的学习内容、多样的宣传形式以及长久的传承理念,由此提升党员干部的政治站位和思想防线,从思想上遏制腐败。三者的实践导向基本对应反腐败工作中的纪律建设、制度建设、思想建设,在多项实践与其目标对应的同时相互融合,需要综合运用,一体推进。

2.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是中国共产党对联系的普遍性和多样性的把握

联系的普遍性和多样性强调了事物产生联结的必然,以及联系方式和种类的丰富性,进而发展出分析和把握联系的方法论要求,即一切以时间、地点和条件为转移。

第一,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是对联系普遍性规律的落实。以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反腐败事业,大部分工作由国家纪检监察机关承担,孤军奋战的局面无法有效承接反腐败工作的艰巨性、复杂性和长期性现状。“三不腐”中“不敢腐”强调执纪问责,“不能腐”要求协同执法,“不想腐”追求思想格局,三者的“一体推进”工作要求能够在运用其内部联系的基础上实现反腐败多方力量的有效整合,实现除纪检监察机关外,立法机关、执法机关、司法部门、社会组织、新闻媒体、教育部门和基层群众等的协同工作,使各类主体职责相互补充、相互促进,共同推进反腐败工作全面高效运行。

第二,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是对联系多样性特点的运用。“不敢腐”侧重对已有腐败问题行为主体的惩戒,“不能腐”针对的是制度的完善,“不想腐”强调对行为主体的合理教育。反腐实践中,案件种类多样,犯罪程度参差,腐败动机复杂,需要落实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工作原则。一体推进“三不腐”能够根据腐败案件的现实情况,惩戒小部分,警示大部分,熏陶全部,有针对性地落实“三不腐”实践举措的分类实施和统筹推进,把握反腐败工作中的问题导向,实现纪律强党、制度治党和思想育党的有机统一。

(二)马克思主义廉政观是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理论渊源

马克思曾评价资产阶级,“那样自私自利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那样内部腐败,那样无力再前进一步”(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76页。。在多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都有对资本主义制度下腐败政治机制的批判。这种批判在马克思恩格斯领导国际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实践中逐步发展出一系列关于反腐败的思想,包括腐败土壤刨除、社会公仆选拔和廉洁政府建设等,并在此后逐步构成系统的马克思主义廉政观,这也成为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理论渊源。

首先,马克思主义廉政观认为,“表面上高高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国家政权,实际上正是这个社会最丑恶的东西,正是这个社会一切腐败事物的温床”(1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54页。,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资产阶级国家政权是腐败问题滋生的根源。马克思曾揭示资本主义国家政权是维护资产阶级私利并助力其奴役劳动的工具,“一切肉体的和精神的感觉都被这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即拥有的感觉所代替”(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90页。,那么私有制下统治阶级对于金钱和利益极度膨胀的崇拜和欲望受到权力的加持,则必然滋生阶级腐败。因此,要铲除腐败,就需要捣碎国家机器,改变私有制经济基础。作为建立在社会主义公有制基础上的国家,中国具备一体推进“三不腐”的经济基础。

其次,社会公仆的建设是无产阶级国家廉政建设的重要内容。“公仆”指为社会公众服务的人,马克思主义指出,“旧政府权力的合理职能应该从妄图凌驾于社会之上的权力那里夺取过来,交给社会的负责的公仆”(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年,第360页。。巴黎公社建立后,无产阶级政权曾开启社会公仆建设。公社一方面将涉及国家公共服务的职位交给普选选出的人员,并使其接受人民的监督;另一方面给不同职位的公务员发放和工人同样的工资。社会公仆建设成为无产阶级有效防止国家公职人员变为社会主人的重要举措(17)王俊祥、帅全锋:《马克思恩格斯的廉政建设思想》,《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2期。。中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对国家公职人员进行正确有效的管理、教育和引导,是中国共产党有效提升执政能力和水平、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的刚性需要。因此,一体推进“三不腐”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落实全面从严治党、保障最广大人民群众利益和加快迈向现代化建设的必然要求。

最后,马克思主义廉政观重视廉价政府的建设。廉价政府的观点最初是资产阶级为反对封建专制提出的创新思想,其主张建立一个执政成本低、不搜刮民脂民膏的廉洁政府。但随着资本主义制度的建立,资产阶级为维护自身统治利益所建立的军队、官僚机关和国家机器进一步提高了税收,致使人民群众受到严重剥削,廉价政府无法在资本主义国家实现。直到巴黎公社建立,无产阶级政权以国民自卫军代替政府的常备军,精简公职部门,实行低薪制,从而减少了政府执政开支,减轻人民群众税务负担。马克思评价“公社能使农民免除血税,能给他们一个廉价政府”(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05页。,肯定了无产阶级建设廉价政府的价值和意义。廉价政府思想是无产阶级政权国家进行廉洁政府建设的重要理论基础,将其放到新时代反腐败斗争的语境中,则更侧重政府执政体系建设、党风廉政建设,以及政府让利于民、为民服务的执政能力提升。作为新时代中国反腐败斗争的重要方针,一体推进“三不腐”的工作内容承接了马克思主义廉价政府的建设思想,因而其在新时代的落实也具备科学的逻辑起点和正确的实践模式。

二、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历史逻辑

中国共产党善于在历史发展的规律中发挥主动性,由此把握历史发展大势,发挥实践的主动性。新时代一体推进“三不腐”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思维在全面从严治党工作中的落实,是中国共产党把握历史发展脉络和趋势的基础上提出的创新工作方法。

(一)中国优秀传统廉政文化是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历史传承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是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19)习近平:《坚定文化自信,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实践(思想理论版)》2019年第7期。中国共产党坚持文化自信,重视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新时代治国理政的优秀思想。一体推进“三不腐”工作方法的提出既是中华民族千年廉洁文化的延续,也是廉政建设经验的继承。

1.中华优秀传统廉洁文化内涵是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文化底蕴

中华优秀传统廉洁文化是古代封建统治者的治世经验,具备丰富的文化内涵。

第一,“以德养廉”是在古代为政者治身治国的重要经验。百家争鸣时期产生了较多涉及廉洁的先进思想,孔子强调“为政以德”,以此对统治者的自身修养提出较高要求;韩非子提出“居官无私,人臣之公义也”(《韩非子》),阐明为主为官需要不忘修身、清正廉洁。西汉独尊儒术之后,以德养廉成为中国封建统治者为政的基本经验,出现了“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人皆嗤吾固陋,吾不以为病”(《俭训示康》)等要求清廉勤俭的劝诫,构成中国优秀传统廉洁文化。

第二,“家风助廉”(20)弥乐:《以中华优秀传统廉洁文化培养中国共产党人清廉操守》,《中学政治教学参考》2023年第36期。是中国传统廉洁文化形成的重要助力。中国的封建专制制度促成了古代中国“家国同构”的思想,在“修齐治平”入世观念的影响下,上至名门望族,下至市井平民,在家庭教育和家风建设中不乏修身养性、廉洁自律的内容。包拯曾在家训中提出“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21)王远国:《包拯家训》,《高教发展与评估》2008年第2期。的严厉要求;吕祖谦强调“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则知所以持身矣”(《官箴》);清朝大臣陈廷敬在其《戒子孙诗》中指出,“凭寄吾宗诸子姓:清贫耐得始求官”,只有耐得住清贫的生活方式才有求官的资格。家风家训的耳濡目染使得后世子孙在步入仕途后能够涵养心性、清廉自守,代代相传,中国古代的廉洁文化也随着家族和朝代的传承源远流长。

在中国优秀传统廉洁文化中,以德养廉强调为政者的自我约束,家风助廉体现家庭、社会和官场对官员的教育,奠定了新时代反腐败工作中“不想腐”思想教育的文化基础,进而成为一体推进“三不腐”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独特的思想养料。

2.中华优秀传统廉政制度实践是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智慧宝库

随着廉洁文化的世代传承,中国古代建立起系统的廉政制度。

第一,官吏选拔制度。春秋时期,任贤思想开始冲击世官世禄制度,道德品格开始取代血脉宗亲成为在朝为官的首要条件;两汉时期出现选贤举能、讲信修睦的选吏原则,为廉政建设提供了思想沃土;唐朝兴起科举制度并一直持续至晚清,以选官体系和教育体系融合的方式将清正廉洁思想加入国民教育之中。

第二,官吏监察制度。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在中央设御史大夫,在地方设“监御史”负责官员监察工作;汉承秦制,中央设御史大夫、丞相司直和御史台等,并将全国划分为13个监察区进行管理;魏晋南北朝时期,皇帝掌管御史台;隋唐时期设御史台,并发展为完备的谏官制度;宋朝除御史台外还在地方设通判;元朝将全国分为22个监察区;明朝设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实现监察工作在中央和地方的统筹推进;清朝都察院下设15道监察御史,专司纠察之事。中国历代的监察制度对管理监管和维护统治集团内部稳定起到了突出作用。

第三,贪墨惩治制度。监察制度的完备必然促进贪污刑罚的发展:西汉文帝时就有“吏坐受赇枉法,守县官财物而即盗之,已论命复有笞罪者,皆弃市”(《惩贪律》)对贪官污吏的严酷刑法;秦朝规定“凡为吏之道,必情节正直,廉而勿刖”(秦简《为吏之道》);明朝时期“太祖开国之初,惩元季贪冒,重绳赃吏,揭诸司犯法者于申明亭以示戒”(《明史·刑法志》),太祖皇帝对贪墨枉法的罪责深恶痛绝;至清代,惩戒贪蠹成为当时的治国之要事。严厉残酷的贪污惩戒制度对中国封建时代的朝廷官员起到了有效的震慑作用,这也进一步促进了中国古代优秀廉政文化的发展。

在中国优秀传统廉政制度建设中,官吏选拔制度侧重教育的熏陶,官吏监察制度注重严密的预防,贪墨惩治制度强调刑法的震慑,三者结合构成封建时代针对廉政建设问题较为完备的反腐败体系,这与新时代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体系化反腐败工作方法具备一定的共同之处,其绵延多年的实践成为新时代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文化积淀。

(二)中国共产党百年来的反腐历程是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宝贵经验

“一百年来,党领导人民进行伟大奋斗,在进取中突破,于挫折中奋起,从总结中提高,积累了宝贵的历史经验。”(22)《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日报》2021年11月17日,第1版。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始就十分重视党风学风和反腐败建设,并将其作为永葆党的纯洁性的重要方针。党史百年,中国共产党的反腐败事业在指导思想和工作方法中不断取得新的成果,为一体推进“三不腐”的提出积累了丰富的历史经验。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面临复杂的外部情况、艰巨的革命任务和困苦的人民生活,党内思想的统一和党员先进性、纯洁性的保持在这一特殊时期便尤为重要。毛泽东同志很早就意识到端正党内思想对反腐败工作的作用,提出“房子是应该经常打扫的,不打扫就会积满了灰尘……我们同志的思想,我们党的工作,也会沾染灰尘的,也应该打扫和洗涤”(23)《毛泽东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96页。。毛泽东同志在七届二中全会上强调“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24)《毛泽东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438—1439页。,告诫广大党员同志不忘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坚决不能在新的历史时期贪图享乐、腐败变质。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面对新的国内国际形势,始终重视党内反腐倡廉工作。首先,在毛泽东同志的领导下,全党在1951年到1953年间相继开展“三反”“五反”和“新三反”的反腐败运动。其次,党中央高度重视廉政制度和法规的建设,政务院先后发布《关于处理贪污、浪费及克服官僚主义错误的若干规定》等反腐法规,《关于降低国家机关三级以上领导干部工资标准的决定》等干部待遇标准。最后,党中央还建立了人民监督制度,发挥人民群众的作用。

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时期,面临国内快速发展的经济社会状况和复杂的国际局势,全面从严治党、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工作内容更加繁重,中国共产党在实践中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反腐败新思想、新方法和新模式。几十年间,国家在机构设置和制度构建上,重建了纪律检查机关和监察机关,组建了审计机关、反腐败机关和巡视机构,在2004年完善纪检监察驻派制度,于2007年设立了预防腐败局;在纪律建设上,完善国家廉政立法和党规党纪;在专题教育上,1983年《党在组织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迫切任务》(25)邓小平:《党在组织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迫切任务》,《共产党员》2014年第12期。发表,开启为期三年半的整风。1992年后,党内又先后开展“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的党风党性党纪教育,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的学习教育,反腐倡廉警示教育,社会主义荣辱观教育等(26)陈志强:《新中国反腐倡廉历史进程的回顾》,《湖南社会科学》2011年第1期。。

进入新时代,全面从严治党事业开启,全党以前所未有的信心应对反腐败攻坚战、持久战,以零容忍的态度推进国家反腐败立法,构建追逃防逃追赃机制,加强廉洁文化建设,不断朝着更多系统性成就和更大治理效能的反腐败目标迈进。

中国共产党在百年奋斗历程中带领人民一道,探索了社会主义政党反腐败事业的工作领域,创新了反腐败实践的工作方法,丰富了反腐败斗争的指导理念,取得了反腐工作的压倒性胜利。中国共产党强调纪律的完善,全党树立起“不敢腐”的惩治高压;注重制度建设,构建起党内“不能腐”的制度高墙;重视思想教育,致力于塑造共产党员“不想腐”的思想格局。这为新时代党风廉政建设的持续开展,以及一体推进“三不腐”的工作落实提供了丰富的历史经验和案例典范。

三、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实践逻辑

“问题是时代的声音,回答并指导解决问题是理论的根本任务。”(27)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1版。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问题导向,以战略眼光聚焦实践中的新问题,以创新思想理论寻找解决问题的新思路。面临新时代更加艰巨的党风廉政建设任务,中国共产党自觉接受人民监督、持续推进自我革命和全面落实从严治党的重要实践,要求全党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

(一)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给予人民群众对清廉中国向往的回应

毛泽东同志在延安的窑洞中曾指出,人民监督是中国共产党跳出历史周期率的首要法宝,完善人民群众监督体制一直是党反腐败斗争的重要内容。进入新时代,党中央深刻总结了人民至上的奋斗经验,强调“要站稳人民立场……形成为人民所喜爱、所认同、所拥有的理论”(28)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1版。。因此,新时代人民群众的监督和期盼促使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的产生。

第一,强大的舆论力量是干部“不敢腐”的重要原因。党的十八大之后,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更加深切,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愿望也更加强烈。同时,伴随着自媒体的发展,百姓对腐败问题有了更加敏锐的察觉、更为深刻的了解和更加严格的要求。在时代背景和科技条件的加持下,国家反腐败的法律章程和党规党纪的内容获得了更为广阔的传播渠道、更加快速的传播速度和更加高频的社会讨论度,社会层面获得了对基层党员干部更加全面和严格的监管。这使得已经查证的腐败分子在接受相应惩治后会遭受更为迅猛的舆论攻势和社会谴责,同时潜在腐败分子会受到警示性的舆论高压,其他党员干部也会获得教育性的典型案例。如此便以人民的言论为基点,让各级党员干部不敢伸手触碰贪污红线,不敢任由思想堕落。

第二,完善的监督体制是干部“不能腐”的重要保障。2019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上海考察时第一次提出“全过程人民民主”的概念,实现全链条、全方位、全覆盖的民主,让决策、执行、监督和落实的各个环节都能有基层的身影,这也在原有反腐败预防和监督制度体系的基础上加固了党风廉政建设同基层的联结。在牢固监督制度的包裹下,党中央坚持“打虎”“拍蝇”“猎狐”多管齐下,持续推进纪检监察体制“三项改革”,落实国家监察委员会和党的纪律检察委员会合署办公,“建立党集中统一领导反腐败工作的组织机构体系”(29)中国纪检监察学院党委理论学习中心组:《百年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经验与启示》,《中国纪检监察报》2021年6月10日,第5版。,完善纪检监察体制、反腐败立法体系和执纪执法体系,构筑全覆盖、无禁区、零容忍的反腐败工作态势。

第三,高传播力的党建话语是干部“不想腐”的思想保障。“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语言,新时代总有新语言。”(30)《邓小平文集(一九四九—一九七四年)》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99页。站在新的时代起点,党注重中国话语和叙事体系的构建。党建话语作为中国话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今先进传播手段的加持下,构成社会层面高标准严要求的党风廉政建设氛围。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先后总结了“四大考验”“四大危险”“两个务必”“党风廉政建设”“三不腐”等党建话语。中国共产党创建的党建话语体系既具备社会主义政党自我建设的严格要求,也具备最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表达方式。因此,党建内容以其通俗易懂、精简干练的特点通过新闻媒体获得党内和社会范围内的广泛传播,其中廉政建设的内容在大范围、高频次的曝光中逐步筑牢广大党员干部的思想防线,使之督促自身保持健康纯洁的肌理,不愿沾染腐败气息。

(二)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的现实需要

“自我革命就是补钙壮骨、排毒杀菌、壮士断腕、去腐生肌,不断清除侵蚀党的健康肌体的病毒。”(31)习近平:《全面从严治党探索出依靠党的自我革命跳出历史周期率的成功路径》,《奋斗》2023年第3期。党的十八大后,全面从严治党获得战略性价值,全党坚持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积极有效开展党内集体学习,开辟了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的新征程,成为新时代一体推进“三不腐”的现实基础。

第一,全面从严治党是落实“不敢腐”的战略基础。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首次对全面从严治党进行部署(32)习近平:《在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总结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4年10月9日,第2版。,全党事业以“全面”为基础,以“严”为关键,以“治”为要害,将政治建设摆在首位,时刻巩固思想建设,不断加强组织建设,持之以恒正风肃纪。反腐败事业作为全面从严治党的重要内容,党中央怀着壮士断腕的政治勇气,坚持重遏制、强高压、长震慑攻坚思想,落实以案为鉴、以案促改、以案促治的工作方法,着力解决政治、经济、文化相交织而产生的腐败案件,查处了周永康、薄熙来等严重违法违纪的恶劣案件。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党中央将继续在警惕新型腐败、惩治隐形腐败、建立反腐败国际合作和反腐败科学立法等内容上持续发力。遏制腐败增量和清除腐败余量将成为当前长效高压反腐态势的必然结果。对纪律处分、刑事责任、舆论谴责和仕途中断的恐惧,以及对个人家庭生活控制权的丧失能够积蓄起党员干部“不敢腐”的基础。

第二,中央八项规定精神构架起“不能腐”的行为红线。2012年12月,《十八届中央政治局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发布实施,对党员干部进行基层调研、精简会议、精简文件、规范出访活动形式、警卫工作、新闻报道、文稿发表和勤俭节约工作作风八个方面进行详细规定。党员干部得以在工作中牢记并落实艰苦奋斗的工作作风,减少铺张浪费,摒除繁文缛节,消减贪腐气息,同时提升工作效率和治理效能。当下,中央八项规定依旧是中国共产党用来激浊扬清、惩治顽瘴痼疾的基本章程,其精神中对艰苦奋斗、勤俭节约和清正廉洁的追求在规定落实十余年后依旧长期有效。除现有党规党纪、反腐制度和反腐立法之外,中央八项规定还涉及党内的工作方法、礼仪规则、基层工作和生活作风等细致内容,填补了反腐体系大框架下的清廉小细节。新时代的党员干部被置于细致严密的反腐网络下,现有纪律高墙快速更新,制度漏洞和规定空白急剧缩小,腐败的苗头逐渐无处遁形,“不能”产生腐败的红线日渐明晰。

第三,高效的党内集体学习是“不想腐”的精神之源。“在全党开展集中性学习教育,是我们党推进自我革命的重要途径。”(33)习近平:《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党建》2021年第4期。2012年至今党内共有六次集体学习。其中,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以为民、务实、清廉为主题,是反腐败工作良好的教育典范;“三严三实”专题教育强调自我修养、谨慎用权和慎独律己,要求广大党员干部以堂正之人品,谋可行之大事,创实在之事业,是廉洁自律的重要内容;“两学一做”学习教育抓住了党内关键的干部群体,由此实现“集中性教育向经常性教育延伸”(34)黄一兵:《新时代十年党内集中教育创新发展和经验总结》,《党建研究》2023年第6期。;“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再次强调共产党人对初心的把握;党史学习教育要求全党增强历史自信,以史鉴今,以历史伟业引导全党寻智慧、开新局;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主题教育是中国共产党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进行的思想锻造。每次党内的集体学习都是对全党同志思想的塑造和党性的锤炼,使党员自身更加自律,组织思想更加清明,行动更加团结。当下,党内集体教育坚持以加固理论武装为首要目标,以提升执政能力为根本要求,以长效机制为重要保障,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始终坚持求真务实的工作方法,坚持从严从全的工作原则,切实提升党员干部的思想修养和党性底线。由此,使党员干部难以被“四风”侵蚀头脑,使其潜心静气,视贪污腐败、奢靡享乐、官僚习气为低劣行径,“不想”堕落变质。

综上所述,新时代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的具体途径构成一体推进“三不腐”的实践基础。在未来,“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反腐败方法也将有效回应人民群众对清廉中国的向往,继续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推进全面从严治党的伟大进程。

结 语

一体推进“三不腐”战略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深入推进党风廉政建设的体系化工作方法。对其理论逻辑、历史逻辑和实践逻辑的分析能够进一步明确这一重大方针的宝贵价值。从理论逻辑入手,能够明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建设背景下,无产阶级政党对马克思主义的合理继承,梳理“三不腐”之间的知识架构,理清三者一体推进的思维模式。以历史逻辑贯穿古今,提炼一体推进“三不腐”方法中蕴含的中国传统智慧,能够进一步剖析中国共产党百年反腐败斗争的思想、措施和意义。以实践逻辑为考量,探索新时代反腐败部署对一体推进“三不腐”工作的奠基性作用,得以明确其在中国共产党推进自我革命、践行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和落实“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中的重要地位。对一体推进“三不腐”生成逻辑的溯源性、理论性研究,能够为未来由其生成逻辑延伸出的实践探索、成就总结和意义梳理开辟更多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