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朋
正在值班,我突然接到老牛的电话。一看手机屏,第一感觉便是老牛又要组织同学聚会了。这次我主意已定,坚决拒绝,谁的面子也不给。说句实话,我还没从上次的聚会阴影中走出来。
一个班级总有几个热心人,张罗着同学聚会。我们班班长老牛就是这样,毕业20周年的时候就组织过同学聚会。那时候没有微信,也没有QQ,他一个一个通知。不看僧面看佛面,有时候谁也脱不了俗,谁也抵挡不了热情。
我是思忖再三才答应的。一来孩子老婆的,事比较多;二是刚换了新单位,工作上也没有头绪;三是每个人收费600元,感觉有点儿高。但老牛人不错,上大学的时候对我还很仗义。
聚会地点在青岛一个很不错的度假酒店,看起来很上档次。一共摆了7桌,绝大多数同学都来了,大学的老师除了去世和出国的,也都来了,大家济济一堂,场面很热闹。桌不是自由组合,班干部都安排好了,混得好的有头有脸的一桌,以此类推,不是大家势利,非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是整个社会都这样划分。因为习惯了,我并不在意我们这些“南京路上好八连,黑不溜秋的靠边站”的人坐在一块儿,我们这桌10个人就是当普通老师和小公务员的,都不善言谈。虽不如邻桌吆二喝三、张牙舞爪的热闹,但大家闷着头吃吃喝喝,回忆回忆往事,氛围也很不错。
一切皆因刘正的迟到改变了。开场前老牛就說刘正正在开一个市委常委会会议,要晚来一会儿,我们聚会先开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正姗姗来迟,官味很正,官气很足,官架凛然,鞠了一躬之后,朝大家抱了抱手,然后命令司机每桌送了一瓶茅台。真是巧了,茅台到我们这桌没了。我们一桌心里都不是滋味,但表面上什么也没说,都以为是司机失误。说句实话,一箱6瓶,一共7桌,真不好分,但这个架势前来,不会只准备一箱茅台吧。然后刘正就挨桌敬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显得很是热情。敬到老师那桌,老师们也为自己教出了一个市委常委会委员而倍加荣幸。我正在酝酿着,刘正到我们这桌怎么应酬,祝他来日方长、前程似锦?谁知刘正在话筒里抱歉,说自己临时接了个电话,先走一步,然后得体地一鞠躬,潇洒地绝尘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而我只好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自嘲,然后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嘴里、眼里、耳里啥也没有了滋味。
老牛后来安排的联欢晚会,重温大学梦,坐豪华邮轮。我都是冷冷地旁观,走了个过场,体味着世态的炎凉,人情的冷暖。
聚会一结束,我就匆匆回了小城,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干自己的小公务员,无欲无求,顺其自然。路上,我就暗暗发誓:这样的聚会,坚决不参加了。
班级群里经常有各种消息,乱七八糟,啥都有,也有刘正一路升迁,到某地级市干一把手的消息。我只是沉默,用笑容为他祝福,对他10年前的势利之举,选择原谅和理解,也许自己到了那个位置,未必比人家周全,比人家人格挺立,面面俱到。
“不是同学聚会,是刘正被‘双规了,而且数额比较巨大。”老牛悄悄地说,“就关押在你们小城拘留所。”老牛的意思是希望我在生活上照顾他一下,大家毕竟是老同学。听老牛说完,我默默挂了电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不悲不喜。
刘正果然拘押在我们所,我只是隔着窗户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我继续走我的路,刘正继续走他的路。
尘归尘,土归土。不遭受苦难,就不会得到救赎。我默默地为同学们和我自己祝福,也包括刘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