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依赖现象是否存在?

2024-05-24 09:17王丽华王春艳
青岛行政学院学报 2024年2期
关键词:社会救助面板数据就业

王丽华 王春艳

(1.2.吉首大学法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0)

[摘 要] 基于中国家庭追踪调查面板数据,采用逻辑回归模型,对农村低保群体是否存在福利依赖现象进行评估,结果表明:农村低保群体不存在福利依赖,运用多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后,结论仍然成立。异质性分析表明,农村低保在男性或中年群体中表现出较高的就业积极性。今后,为了防止产生农村低保群体福利依赖问题,需要对农村低保制度进行政策优化,将教育、住房和医疗等救助服务项目从低保制度中剥离,实施负所得税制和渐进退出政策,采取更具针对性的就业援助措施。

[关键词] 农村低保 福利依赖 面板数据 就业 社会救助

[中图分类号] D6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642(2024)02—0087—09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少数民族特困地区贫困救助的社会工作介入机制研究”(项目编号:19BMZ121)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王丽华,吉首大学法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王春艳,吉首大学法学与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

引言

自2007年以来,农村最低生活保障(简称“农村低保”)制度在我国农村地区得到全面推广实施,取得了迅速而显著的发展。截至2021年底,我国农村低保户数量为1 945万户,全年支出农村低保金额为1 349亿元。2007—2021年,农村低保户数量增加了337万户,各级财政支出农村低保资金涨幅高达12倍[1]。随着保障范围的不断扩大和保障标准的不断提高,农村低保制度不仅在降低受助者收入贫困[2]和降低农村贫困人口家庭脆弱性[3]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且还有利于促进受助家庭成员在教育、食品、住房和医疗等基本需求领域消费的支出[4]。此外,农村低保制度还可以显著提高贫困人口满意度[5]、受助者幸福感[6]及其对未来生活的信心程度[4]。

2021年,我国脱贫攻坚取得全面胜利,消除了绝对贫困问题;但是,由于脱贫人口存在自身内生动力不足和发展能力弱等問题,相对贫困问题依然存在。在农村低保制度推行初期,农村低保覆盖人口快速增长,到2013年达到峰值5 388万人。此后,随着低保制度执行的日趋规范,农村低保覆盖人数逐渐下降,至2021年为3 474.5万人。农村低保人数的不断下降不仅意味着一部分低保人群退出低保,而且也反映出农村低保对缓解贫困发挥了重要的兜底保障作用。然而近年来,农村地区出现“开着奔驰领低保”“住别墅领低保”的怪象,“问题保”频发,特别是在低保资格认定上存在着“关系保”“人情保”等现象,弱化了农村低保制度的减贫效应,严重影响着这一制度的健康发展。

此外,农村低保制度的福利依赖问题备受关注。福利依赖概念最早由查尔德(Gilder)等人提出。20世纪70年代后,两次石油危机给西方国家的经济带来了沉重打击,导致其经济整体放缓,高福利的社会保障制度的经济基础动摇,福利国家陷入入不敷出的财政困境,增收节支成为社会福利政策改革的主要思路,“福利依赖”一词应运而生[7]。2014年,我国《社会救助暂行办法》的施行使社会救助进入制度化发展轨道,然而与此同时,一些报道指出存在福利养懒汉的现象,引发中国学术界对低保受助者产生福利依赖的担忧。福利依赖不仅会降低贫困人口就业动机、滋生福利懒汉、助长懒人群体,而且会在社区间或代际间传递,引发潜在的福利依赖文化。

现有文献主要从农村低保福祉效应、瞄准效果和行为激励效应三个方面来探讨农村低保问题,但是关于低保制度福利依赖问题的实证研究不多。尽管有少量文献探讨了城市低保的福利依赖现象,但对农村低保福利依赖的考察却非常稀少。相较于已有文献,本文的边际贡献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在研究对象上,本文关注农村低保群体福利依赖效应,并对该效应展开了严格的实证检验。此外,本文还探讨了这些效应在不同群体的异质性,弥补了农村低保行为激励效应相关研究的空缺。第二,在数据方面,本文实证研究所采用的中国家庭追踪调查面板数据具有全国代表性,数据样本量较大,这使得结论更具有代表性和时效性,可以对农村低保金额是否会产生福利依赖效应做出更严格的评估。

一、文献综述与理论分析

(一)文献综述

随着经济的蓬勃发展和社会的持续进步,我国居民收入呈现出稳步增长的态势,农村地区的贫困问题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但是,受历史、经济和地理因素的影响,部分农村地区,特别是西北山区,仍然面临着严重的贫困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国逐步探索并实施了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这一制度旨在解决贫困群体的生存危机,为农村地区贫困人口提供基本生活保障,然而,目前有研究发现,农村低保人群可能存在福利依赖现象。福利依赖现象是指个体在获得某种福利后,逐渐产生对这种福利的依赖,从而导致其在福利减少或丧失时,出现心理和行为上的不适。

目前,学术界对福利依赖概念尚未达成统一共识,大致上,界定福利依赖的标准分为两种。第一种是从主客观相结合的视角界定福利依赖。这种界定方式包括了多个方面,例如,是否具有劳动能力、受助时长、工作的可能性、工作意愿的强度以及经济收入来源情况等。一些学者认为福利依赖是受助者长期依赖政府救助,出现就业积极性下降的不正常现象[8]。这种界定方式强调福利依赖是一种多维度的现象,不仅需要考虑个体的经济状况,还需要考虑其对低保项目的依赖程度。第二种是通过客观事实的描述来界定福利依赖,这种界定方式包括经济收入来源、是否具有劳动能力、福利领取频率和救助时长等方面。例如,贫困群体难以通过自身劳动赚取收入,收入来源主要为国家社会救济福利支出或者家庭间的赡养、捐助等,就可以认为该家庭产生了福利依赖[9]。这种界定方式更加注重福利依赖在现实生活中的实际表现,即个体对福利资源的过度依赖导致无法自主地获取生计和社会地位。

在综合国内研究成果基础上,本研究所指的福利依赖是指个体对福利资源的过度依赖导致其无法自主地获得生计和社会地位的现象。福利依赖具有以下特征:第一,福利依赖者对福利资源的需求持续存在;第二,福利依赖者对福利资源的需求既与个体的经济状况有关,还与个体特征、家庭特征和福利政策有关;第三,福利依赖者对福利资源的需求与个体的社会地位和自我组织感无关。

国内学者对我国贫困人口是否存在福利依赖问题的研究主要呈现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贫困人口并不存在福利依赖现象,因为我国的低保制度并不具备产生福利依赖的条件。例如,低保金额较低、申请程序较为复杂,各地的低保政策对就业有一定的要求[10];城市低保金救助作用明显,低保人员自理和就业意愿强烈;精准扶贫政策明显增加了贫困户的劳动供给和收入[11]。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低保制度存在一定程度的福利依赖效应。受助农村低保家庭会减少其劳动时间,降低社会地位,减少向上流动的信心[12],显著降低有劳动能力受助个体的就业激励[13]。综合来看,对福利依赖问题的研究仍需进一步深入探讨。一方面,有必要进一步完善相关制度和政策,以避免福利依赖现象的发生;另一方面,需要个体和家庭转变观念和行为方式,提高其自我发展能力,以实现社会公平和和谐发展的目标。

(二)理論分析

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是我国一项基本民生保障制度,旨在保障农村贫困人口的基本生活需求、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公平。然而,农村低保制度在发挥兜底保障作用的同时,也可能会对农村低保人群产生正向或负向的福利依赖问题。

从正向的角度来看,低保对象在领取低保金后可能会减少自身的劳动时间和工作积极性,降低其自我发展的动力,这种现象可能导致低保对象在未来脱离低保后难以独立生活,影响个人生活和社会融入。首先,具有低保资格的农村低保对象不仅能获得低保金,而且能够获得与农村低保制度简单捆绑的医疗、住房和教育福利项目支持。这些福利项目隐藏着巨大的经济利益,导致农村低保对象出现强烈的福利依赖。其次,由于许多低保家庭收入来自灵活就业,收入不稳定,这些灵活就业者的隐形收入致使民政部门无法准确核实其收入情况,这种低保户的隐瞒导致一部分非瞄准对象的家庭长期享用福利的情况。再次,国外学者研究发现,家庭成员数为n的家庭生活成本并不是单个成员生活的n倍,而是n的平方根倍[14]。然而我国低保补贴金额为低保标准和家庭人均纯收入的差额乘以家庭成员数。照此看来,相对于单家庭人口,多家庭人口所带来的低保补助更高,这也会导致一些家庭存在福利依赖的现象。最后,由于农村低保属于补差式救助,是用当地低保线与家庭平均收入的差值进行现金补贴,即家庭收入越高,则所获低保金越低。因此,一旦受助者拥有工作,则会被扣除部分资金,而再加上他们在城市中的交通、餐饮、住宿等生活开支,参加工作的收益会低于低保金。根据劳动闲暇模型,闲暇是一种商品,当增加劳动获得的收入低于闲暇获得的收入时,救助对象在权衡收益后,寻找工作和参与劳动的积极性下降,从而产生福利依赖效应。

从负向的角度来看,农村低保制度可以缓解农村低保人群的贫困状态,提高其生活质量和获得感。首先,我国农村低保的救助标准较低,勉强能够解决受助者温饱问题,远达不到构成依赖的水平。有很多低保家庭通过隐性就业来作为低保金的补充也充分证明这一点。其次,我国农村低保家庭申领低保材料和流程较为复杂,申请低保需要提出书面申请、提交相关材料、书面声明收入、核查家庭经济、对受助者进行入户调查、民主评议和公示等步骤,这让很多受助者望而却步。再次,获取低保需要经过公示,这会让村民对受助者产生轻视,将具有负面标签的福利依赖者冠之受助者,让自尊心较强的受助者产生羞耻感,进而选择退出低保。此外,一些地区对低保领取者施加了就业条件,例如,要求有劳动能力或者具有就业条件的低保对象在申请低保前应该有积极求职的经历,并且在领取低保金期间应该主动参加培训和职业介绍等就业服务。无理由不进行求职行为、就业推荐和就业指导,不受理低保申请、扣除低保金、取消低保资格。这些就业条件会抑制低保对象不劳而获的想法并且约束其消极待业的行为,进而对福利依赖产生负向影响。最后,农村低保显著增加了受助家庭的教育、健康和住房的消费支出水平,而这些客观领域的支出可以改善受助个体的健康状况、提高其受教育水平和住房环境,从而促进自身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4]。根据人力资源理论,人力资本投资可以消除贫困,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减少受助者对低保的依赖。综上所述,农村低保制度福利依赖现象会影响农村低保制度发展,造成救助资源的浪费,影响社会的公平和效率。因此,为了防止出现福利依赖现象,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对农村低保人群进行能力建设,提升其自我发展能力。根据阿玛蒂亚(Amartya)的能力贫困理论,可以通过教育和培训,使农村低保人群掌握一定的生活技能,从而摆脱对救助的依赖。同时,谢若登(Sherraden)的资产建设理论也提示我们要鼓励贫困者进行资产积累,并逐步减少对低保资金的发放,这可以通过发展产业或者产业链的就业来实现脱贫驱动力的可持续发展。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和社会融入,促进社会的公平和效率。

二、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hinese Family Panel Studies,简称CFPS)是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建立的一个大型、长期的追踪调查项目。CFPS数据库是中国最重要的微观数据资源之一,涵盖了全国范围内的家庭动态、家庭成员及其收入、教育和健康等多个方面的信息,具有较强的代表性和可靠性。CFPS数据的收集通过统一的问卷调查和面对面访谈进行,每年追踪调查约一万户中国家庭,至今已成功追踪了超过30万户家庭,可为本研究提供丰富的数据支持。

(二)变量设置

1.被解释变量

将“失业与就业情况”“再就业意愿与行为”作为被解释变量。失业与就业情况用“失业与就业”表示(“0”表示目前处于失业状态,“1”表示目前正在就业),CFPS通过“你当前是否有全职工作?”来判断样本个体是否工作。再就业意愿与行为主要包括两个统计变量:“再就业意愿”用“如果有一份工作,是否愿意在两周内去工作”表示(“1”表示愿意,“0”表示不愿意),CFPS通过如有工作机会能否在两周内开始工作来判断样本个体工作意愿;“再就业行为”用“目前是否正在找工作”表示(“1”表示目前正在找工作,“0”表示目前没有找工作),CFPS通过“您过去一月是否找过工作?”来判断样本个体是否正在找工作。

2.解释变量

本研究的解释变量为样本个体所接受的补助金额。由于问卷没有直接涉及低保群体所接受的补助金额,本研究采用低保金额的代理变量进行分析,利用问卷中“过去12个月,包括现金及实物折算,您家收到您刚提到的所有政府补助(含低保)加起来总共有多少钱?”来衡量。

3.控制变量

本研究借鉴农村低保政策规定和已有文献关于低保福利依赖影响因素的分析,选取了各可观测变量作为衡量农村低保群体是否存在福利依赖的影响因素。主要从性别、年龄、婚姻状态、健康状况、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住房面积等因素上控制可观测变量。各变量定义详见表1。

(三)模型构建

鉴于“失业与就业情况”与“再就业意愿与行为”属于二分类变量,本研究选取二元线性回归模型(Logistic)探讨农村低保和低保群体福利依赖的关系。具体模型如下。

Yit=β0+β1Xit+β2Zit+εit(1)

式中,Yit代表第i个低保群体是否存在福利依赖的虚拟变量,Yit=1表示低保群体存在福利依赖,Yit=0表示低保群体不存在福利依赖;Xit代表“失业与就业情况”与“再就業意愿与行为”,主要包括是否有工作、如果有工作是否两周内到岗、是否在找工作;β0为截距项,βi为相应变量的系数;Zit为控制变量向量;εit为误差项。

三、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及分析

表2显示了农村低保群体是否存在福利依赖的回归结果,其中列(1)—(3)分别代表农村低保群体就业情况、再就业意愿和再就业行为。低保补助金额对农村低保群体就业情况的影响在10%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这说明低保补助金额能够促进农村低保群体的就业;低保补助金额对农村低保群体再就业行为的影响在10%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这充分表明低保补助金额能够促进享受农村低保群体失业后再次就业;低保补助金额对农村低保群体的再就业意愿未产生明显的影响。产生上述结果的原因可能是:第一,农村低保的补助金额越高,意味着低保户的收入越高,生活条件得到改善,从而增强了他们的自信心和自尊心,提高了他们工作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此外,农村低保的补助金额越高,也意味着政府对低保户的关注度更高,社会对他们的关注和支持也更多,这也会让他们维持工作状态,第二,农村地区的发展水平相对较低,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水平有待提高。这使得农村低保群体在就业过程中可能面临诸多不便,如交通不便、医疗保障不足等,这影响了他们的工作意愿。而且,农村低保群体的教育水平和职业技能普遍较低,这限制了他们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力。同时,由于长期依赖低保救济,他们可能缺乏自我提升的动力和机会。

(二)稳健性检验

1.更换模型

本文使用Probit模型就低保补助金额是否会提高农村低保群体的福利依赖进行重新估计。通过表3可以发现,采用Probit模型估计结果与表2中采用Logistic模型估计结果基本保持一致,回归系数并没有发生显著性变化,说明本文基础回归估计结果具有良好的稳健性。

2.分地区检验

考虑到我国东中西地区在自然区位条件、经济发展水平、补助金额等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因此,本文根据国家统计局的划分方法,将样本数据所在省(区市)划分为东中西三个地区的分样本数据,分别考察不同地区的低保补助金额对农村低保群体福利依赖的影响。由表4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中部地区估计结果与表2基础回归结果基本保持一致,低保金额对农村低保群体的工作情况和再就业行为在统计水平上均有显著的作用,而东部和西部地区低保补助金额在统计水平上对农村低保群体的就业情况和再就业行为没有显著影响。

(三)异质性分析

1.性别

表5展示了低保补助金额对农村低保群体福利依赖在不同性别中的影响。低保金额提高能够促进男性群体就业,但不能促进女性群体就业。这可能是由于以下几个原因:首先,社会观念会影响男性群体工作意愿。在传统观念中,男性是家庭的经济支柱,需要承担更多的经济责任,因此提高低保标准可以缓解他们的经济压力,从而使他们保持工作状态。其次,就业机会影响男性群体就业。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和城市化的推进,农村地区的就业机会也在逐渐增加,这为男性低保群体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从而提高了他们的工作意愿。再次,政府政策影响男性群体就业。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扶持农村经济发展的政策,如扶贫政策、创业政策等,这些政策的实施为男性低保群体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和资源,从而提高了他们的工作意愿。最后,家庭角色影响女性群体就业。在传统观念中,女性被赋予了照顾家庭和孩子的责任,因此她们往往更愿意选择留在家中照顾家人,而不是外出工作。

2.年龄

由表6可知,农村地区的低保制度对不同年龄段群体再就业的影响存在差异性,这主要是因为老、中、青在年龄、技能、就业意愿等方面存在差异。农村低保提高中年人低保群体的工作意愿可能有以下原因:首先,经济压力减轻致使这部分人群积极工作。农村低保提高了这些群体的收入,使他们在生活上的压力减轻,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工作中。其次,年龄优势促进这部分人群积极就业。这部分人群处于中年,身体状况相对较好,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和技能,更容易适应新的工作环境。最后,社会认可度的提高促进这部分人群积极就业。农村低保的提高使得这部分人群在社会中的地位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从而激发他们工作的积极性。然而,农村低保并没有提高青年人和老年人低保群体的工作意愿,可能的原因如下:首先,年轻人就业压力大导致这部分人群难以就业。这部分人群面临着严峻的就业形势和竞争压力,即使收入有所提高,也不一定能够改变他们的就业困境。其次,年龄限制导致这部分人群难以就业。部分年轻群体因身体原因或家庭责任等原因,难以从事体力劳动密集型的工作;而60岁以上的人群由于年龄和健康原因,也难以找到适合的工作。最后,社会保障不足影响这部分人群的工作积极性。农村地区社会保障体系尚不完善,使得这部分人群在面临失业、疾病等风险时,缺乏足够的保障,从而影响了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3.健康

由表7可知,农村地区低保金额对不同健康程度群体就业的影响存在差异性,这主要是由于以下几个原因:首先,健康程度不同的人群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力存在差异。身体健康的人群相对于身体不健康的人群,更容易适应体力劳动和户外工作,因此他们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力相对较强;而身体不健康的人群由于身体状况的限制,可能难以从事一些体力劳动和户外工作,从而影响了他们的就业机会和再就业能力。其次,农村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和社会资源分配也会影响低保制度对不同健康程度群体再就业的影响。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社会资源相对匮乏的农村地区,政府可能会更加注重社会保障体系的建设,提供更多的低保救助和就业培训等服务,以帮助身体不健康的人群重新融入劳动力市场;而在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社会资源相对丰富的农村地区,政府可能更注重提高整体劳动力素质和创新能力,通过提供更加多样化的职业培训和创业支持,来促进不同健康程度群体的就业发展。此外,农村地区的文化传统和观念也会使低保制度对不同健康程度群体的再就业产生影响。在一些传统的农村地区,人们普遍认为健康是最重要的财富,对于身体不健康的人可能存在一定的歧视和排斥。这种观念可能会导致身体不健康的人群在就业过程中面临更多的困难和挑战。综上所述,农村地区低保制度对不同健康程度群体再就业的影响存在差异性的主要原因是健康状况的差异、经济发展水平和资源的分配以及文化传统和观念的不同。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结论

本文基于中国家庭追踪调查2012年和2014年两个年度构成的面板数据,对农村低保群体的福利依赖效应进行了实证检验,研究结果表明,农村低保不会引发农村低保群体的福利依赖效应。运用多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后,结论仍然成立。文章进一步探讨了该效应在不同样本群体中的异质性。异质性结果表明,按照社会人口特征分组后的估计结果显示,农村低保在男性或中年群体中表现出较高的就业积极性。

本文的实证结论否定了农村低保会对受助者产生福利依赖效应的观点。结合已有的农村低保研究文献及理论分析,本文实证结论可以从以下几个角度进行解释。首先,2012年和2014年我国的农村低保平均补助标准分别为2 067.8元和2 777元,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当时的补助金额仍然处于相对较低的水平,与西方发达国家的高福利水平差距较大,并不足以引起受助者的福利依赖。如果受助者仅靠微薄的低保金来生活而不去积极就业,并不能实现养家糊口的目标。因此,多数受助者都具有强烈的就业意愿,想通过就业改变家庭落后的经济条件,并不存在福利依赖。其次,随着我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社会救助水平不断提高,2014年5月,我国的社会救助发展成为综合性的社会救助体系,具有以低保为基础,以医疗、教育、住房和就业等专项救助制度为辅助的多种类型的制度体系。各类专项救助项目与农村低保制度相互叠加在一起,形成一揽子“福利包”,但是在此之前,这些专项救助项目还未与农村低保资格捆绑,因此,农村低保资格的诱惑力相对有限,还不足以引起低保救助者的福利依赖。最后,中国传统文化强调自力更生和艰苦奋斗,这些思想让人们习惯于靠自己的劳动自食其力,通过自身努力来摆脱贫困。此外,知识改变命运的社会传统观念深入人心,人们普遍重视子女的教育情况,希望通过子女接受良好的教育改变家庭贫困的状况,或者通过技能培训掌握一技之长,走向自立,这些观念都在一定程度上使受助者产生强烈的就业意愿,从而未出现福利依賴问题。

(二)政策建议

农村低保金额在不断发展变化,由于我国农村低保人群中存在大量有劳动能力者,随着农村低保标准的提高和保障范围的扩大,未来农村低保可能会引起福利依赖。为防止产生这一现象,未来农村低保制度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政策优化。

首先,针对有劳动能力的受助者,应拓宽就业帮助渠道,提高其自我发展能力,促使其进入劳动力市场。具体措施包括:注重受助者的能力建设,可以通过教育和培训提高其就业能力;为有劳动能力的受助者提供就业交通、住宿和餐饮补贴,降低其工作成本;政府为就业者缴纳医疗保险,解决其因缴不起费而无法参保的问题。这些措施既能提高受助者的自我发展能力,也有助于减少福利依赖现象的出现。

其次,将教育、医疗和住房等救助服务项目从农村低保制度中剥离开来,分别建立相对应的专项救助服务项目。具体做法包括:根据受助者致贫原因来设置相应的救助方式,如为大病支出家庭提供医疗救助,为住房困难者提供住房保障,为就业困难者提供就业援助。这些做法可以让不同类型的贫困群体不依靠获得低保资格也能获得相对应的专项救助福利项目,进而减轻低保对象对福利的依赖。另一方面,这些专项救助项目应该采用与农村低保制度并不相同的贫困识别标准,其标准可以略高于农村低保标准。这样即使受助者收入提高到低保标准以上,无法享受低保待遇,也可以获得相应的服务救助项目。这种做法既可以减轻低保政策对就业的负向激励,缓解福利依赖问题,又有利于促进社会公平与和谐发展。

最后,实施负所得税制政策和渐进退出机制。负所得税制是指针对有劳动能力的低保对象,通过附加就业条件,按照其实际收入与维持一定社会生活水平需要的差额,运用税收形式,依率计算给予其补助的制度。这种政策设置不仅可以让受助者获得就业收入,还能获得工作津贴,鼓励其积极就业,使其实现自立,消除依赖心理。为避免贫困悬崖可能产生的福利依赖,对家庭人均收入略高于低保标准的低保对象实行救助渐退机制,即延长受助者退出低保的时间,逐步降低其救助金额,确保其生活水平不低于当地农村低保标准范围。这样做既避免了低保金被滥用的情况出现,又有利于促进低保对象自我发展和脱贫致富能力的提升。

综上所述,为了防止产生农村低保所引发的福利依赖问题,需要从政策层面入手进行优化和改进。具体措施包括将教育、住房和医疗等救助服务项目从低保制度中剥离开来;实施负所得税制和渐进退出政策;采取针对性更强的就业援助措施等。总之,福利依赖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现象,需要通过政策层面和社会层面的努力才能得到有效解决。在未来的发展过程中,我们应该不断完善相关制度和政策,同时也需要个体和家庭转变观念和行为方式,提高其自我发展能力。

参考文献:

[1] 民政部.2021年民政事业发展统计公报[R/OL].[2023-12-20].

https://www.mca.gov.cn/images3/www2017/file/202208/2021mzsyfztjgb.pdf.

[2] 韩华为,高琴.代理家计调查与农村低保瞄准效果:基于CHIP数据的分析[J].中国人口科学,2018(3):73-84.

[3] AZEEM M M,MUGERA A W,SCHILIZZI S. Do social protection transfers reduce poverty and vulnerability to poverty in Pakistan?:Household level evidence from punjab[J].The Journal of Development Studies,2019(8):1757-1783.

[4] 韩华为,高琴.中国农村低保政策效果评估:研究述评与展望[J].劳动经济研究,2020(1):111-135.

[5] HAN H W,GAO Q.Does welfare participation improve life satisfaction?:Evidence from panel data in rural China[J/OL].[2023-01-04].https: / /doi. org/10. 1007/s10902-019-00157-z.

[6] 梁土坤.低保政策、家庭結构与贫困人口幸福感[J].现代经济探讨,2019(5):29-39.

[7] 林丛.城市居民低保制度“福利依赖”问题研究[J].学习与实践,2019(12):91-95.

[8] 慈勤英,兰剑.“福利”与“反福利依赖”:基于城市低保群体的失业与再就业行为分析[J].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4):111-119.

[9] 王明哲,周迪,黄炜.扶贫先扶志:脱贫家庭内生动力对返贫风险的影响[J].世界经济文汇,2022,(5):1-18.

[10] 张浩淼.救助、就业与福利依赖:兼论关于中国低保制度“养懒汉”的担忧[J].兰州学刊,2014(5):163-169.

[11] 李芳华,张阳阳,郑新业.精准扶贫政策效果评估:基于贫困人口微观追踪数据[J].经济研究,2020,55(8):171-187.

[12] 孙伯驰,段志民.农村低保制度的减贫效果:基于贫困脆弱性视角的实证分析[J].财政研究,2020(2):113-128.

[13] 韩华为.农村低保会引致负向就业激励吗?:基于CFPS面板数据的实证检验[J].人口学刊,2019,41(6):89-102.

[14] 柳颖.贫困农牧民福利依赖问题解构:从“积极福利”理论视角[J].行政管理改革,2016(6):66-72.

责任编辑:贺晓丽

猜你喜欢
社会救助面板数据就业
非政府组织参与农村社会救助的有效性研究
从关注到行动:自闭症儿童社会救助的困境与对策
社会救助多元化助力精准扶贫浅议
我国社会救助制度创新研究
滇中产业新区建设的金融支持研究
我国的对外开放程度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分析
技工院校以就业为导向市场营销专业人才培养的思考
浅谈高校辅导员的就业指导力
如何指导大学生提高面试技能
内蒙古自治区高校毕业生就业指导服务体系建设及对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