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国际档案中的乔国桢(贺凝)卷宗(连载一)

2024-05-23 19:37
延安文学 2024年3期
关键词:特委北平工作

编者按:乔国桢同志是著名的革命烈士,西北、华北地区党的重要领导干部,英勇无畏、坚强不屈的共产党人。在残酷的斗争中,乔国桢七次被捕,两次越狱,身患严重肺病,长期卧床。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很长时间是在监狱与病床上度过的。即使这样,他的革命斗志丝毫未减,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为党工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1938年3月6日,经党组织安排,乔国桢同志从华北回到延安。经中央决定,批准他到苏联去休养治病,4月5日离开延安,经西安、兰州,于9月22日到达新疆迪化(今乌鲁木齐),一直休养到1939年年底。按照党的组织原则,乔国桢从1939年12月10日开始,睡在病床上给时任中共中央驻新疆代表陈谭秋(化名徐杰)写了一份完整的《履历书》,19日下午才写完,共56页,约4.7万余字。赴苏前数日,乔国桢提出,因自己肺病太重,写一次非常艰难,对病体的损害也极大,希望徐杰同志将这份《履历书》转给共产国际,免得自己到苏联后再写一次。徐杰同志答复,让他自己把《履历书》带到苏联,交给国际。不久,乔国桢即来到苏联。1940年2月1日,乔国桢给这份《履历书》写了一个简短的说明,交给了共产国际,从而保留下了这份珍贵的原始手稿。

乔国桢的这份档案原始卷宗,收藏于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館。该档案馆位于莫斯科大德米特罗夫卡大街15号。该档案馆的前身先后为第三国际档案馆(1919—1943)、联共(布)中央俄罗斯共产党历史委员会档案馆(1920—1928)、苏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研究院党中央档案馆(1931—1954)、苏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研究院党中央档案馆(1954—1956)、苏共中央委员会马克思列宁研究院党中央档案馆(1956— 1991.3)、苏共中央社会主义理论和历史研究院党中央档案馆(1991.4—1991.10)等,是俄罗斯规模最大、管理最完善的档案馆之一,藏有1760年至1993年政治和思想史方面的档案共约165万个存储单元。1991年8月24日,根据俄罗斯联邦总统的命令,该馆档案被收归国家所有。1991年12月对外开放。

国桢烈士的这份档案卷宗,封面为:“有关乔国桢(贺凝)的材料,档案13号,1940年4月8号,书记罗迪莫娃。”下一页为:“有关贺凝同志的材料保存于第13 号档案:即40150号于1940年9月28日给莫斯科中央政府的信,1940年10月14日,书记:罗迪莫娃。”卷宗中除这份《履历书》外,还有中俄文的移交手续便笺(9页),乔国桢用中文亲笔签写的《共产国际登记表》(4页),1940年7月25日在列宁疗养院休养期间用化名“贺凝”写的一份《给共产国际的报告》(16页)。从本期开始,本刊将连载这批珍贵史料。

履历书

说明:

这个履历书是我在迪化给徐杰同志写的。因为我肺痨病过重,写一次太艰难,也与病体损害太大。所以在迪化动身前数日,我要求徐同志将此履历书转来国际,免得我到此再写一次。徐同志答复,要我来时带来好了。现在就将这个履历书交上,以作审查。

谨致

布尔什维克的敬礼!

乔国桢

一九四〇年年二月一日早十时半写

几点说明:

一、我的文化程度太差,因之写出的东西里边的错字错句太多。至于语句运用的不妥,文章分段的不清,以及词不达意的缺点等等更是到处皆是。所以请你审查时,多加注意。

二、我好多时没写东西了,现在猛然执笔来写,尤其是睡在病(床)上睡着写,更使里边的丢字丢句、重字重句或多余字、多余句更多。二次整理时,凡是丢字丢句,都又添于缝中。凡是重字重句或多余字多余句,都又涂去。所以使的有些地方因添涂而弄成模糊难看的一片,再抄写第二次吧,我的病体实在撑不下来了。因之请你审查时,也多加注意。

三、凡是里边有关的地名、人名、日期、门牌号数与村名等,凡是经我细想,而想不起来的,就都没有写。特此说明。

四、你审查后,假如觉得还有说的不详细的地方,或觉得还有不妥当而怀疑的地方时,那就请你不客气地指示明白。我休息几天后,再给你写。

五、里边写的很早以前的月份,恐怕有些也不一定确实。因为事隔年月太久,我细想想不起来时,再回想当(时)的季候,是温热或是冻冷,再按当时季候的温热与冻冷,而估计到大约是某个月份而写上的。所以很早以前的月份,恐怕有些不一定确实。亦附带的说明。

六、总之,我的文章技术与写字技术,都是十分拙劣,再加上是在病床上睡着写的。所以写的都是一塌糊涂。审查时一定要使你多费思虑,多费精神。这就要请你原谅了。

徐杰同志:

现在把我过去的情形,详细写出,以作审查。

一、家庭状况

我是陕北佳县南区乔家寨人,年三十四岁,名叫乔国桢,奶名叫虎。父亲叫乔兴宾,母亲姓高,有一个姐姐,在我十三岁时就去世了,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是务农。父亲是在乡村中小商店作雇工。(该小商店叫复盛永,在离我村东三十里黄河岸倍甘村)每年挣三十余串钱,当时合大洋拾元余。家里有山地十垧,合四十亩。我们那里的地,每垧好天年能打粗粮七斗,坏天年就说不上多少了,不够种,又租种地主的一分。因之说起来我的家庭是个半自耕农的经济状况。我在十二岁时,和父亲一块给乡村中小商店当小伙计,每年商店只管吃,穿的是自己的,工钱是一个都没有。十三岁入离我家十里之店头镇初小学校,因为当时住学校不出钱,烧的都由学校拿,自己只管吃穿,所以一直住到十八岁高小毕业。毕业后,即于当年——一九二四年——夏,考入陕北绥德县第四师范学校,因为当时住师范学校,完全由县政府供给费用,节省一点,一年还能剩两三块钱。去年——一九三八年——三月,我到延安时,听同乡们说,父亲、哥哥、弟弟都先后去世了,家中只剩母亲、嫂嫂,九岁、七岁的两个小侄子,过着极穷的生活。

二、入党后的履历

一九二四年我十八岁,已在高小毕业,夏季七月又考入陕北绥德县第四师范学校,成了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新生。同年秋九月,被国文教员王懋庭、英文教员田伯英介绍入党。王是云南人,北京大学学生。田是陕西蓝田县人,北平师范大学学生。他俩都是北方局派往陕北作开辟工作者。是年十一月,学校支部決定由我出头领导作反算术教员王汉平的斗争,被学校开除学籍。当即由支部决定,派我去北平在国民第二军学生队当兵,作开辟工作。当时学生队在北平西城祖家街陆军测量局内开办,学生队第二队队长刘天章是北京大学学生,是党员,他办学生队是北方局决定的。当时北方局给第四师范学校支部去信要派人去住学生队受训工作,支部当时就派了我去,还有三个非同志,但是同情者也派去了。这样我一直工作到一九二五年的三月。

一九二五年二月学生队开往河南开封,驻扎在开封南关马一营,此时我任第一连的班长,三月支部正式成立,我任小组组长,这样我一直工作到六月。六月我任支部组织干事,同时任第一连三排排长。这都是当时开封地委的决定(当时各县的组织还不叫县委,是叫地委)。这样我一直工作到一九二六年的二月。学生队是国民二军军长胡景翼办的,开办时很好。当年夏天胡死后,由岳维峻继任二军军长。岳极坏,所以军队的党受了很大的摧残。

一九二六年二月,国奉之战中,国民二军败出开封,河南省委决定要我亦随学生队退却而去,但要和省委的关系密切。由开封退到豫西函谷关,沿路作战。到函谷关又作战数次,国民二军完全失败。这时已到三月底,我即返回开封。省委对我说,国民二军史可轩的一部分军队暂时投了吴佩孚,现住北平附近,准备不久哗变到冯玉祥那边去;省委决定派我到那里去工作;先到北平与北方局接洽,由北方局再派我到那队伍里去。我即动身去平。我到北平时北方局和我说;“该部队已哗变走了。现在北方各省都要派人到中央在广东开办的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去学习。陕西因战事关系,交通不通,无法派人;北方局决定陕西即由当时在北平各校之陕西学生同志中派人去广东学习。我是陕西人,决定把我也派去学习,将来好回陕去作农运”。我即与其他派去的学生同志动身去广东,到广东先在(农讲所)学习。七月底到东江海丰县实习月余,九月毕业,决定派往陕西作农运。到陕西后,西安仍被刘镇华围困。我们一共十六人,都先到三原县开始工作。我被派到三原、富平、泾阳三县作农运并参加三原县委工作。西安城围解后,我仍留原地作原工作,而工作的中心地在三原武字区与泾阳县云阳镇。这样一直工作到次年七月。一九二七年七月,因武汉政变之故,我在富平县庄里镇立诚中学校内被捕,囚于三原县城内陆军监狱,十一月田玉洁、宋哲元开战。田部驻三原县,我即是被田捕去囚押,田大败。当时,田友军冯子明部亦由富平调来三原县援田,冯部有一旅人是我们的,旅长叫许权中,亦开到三原。三原县委即与许权中决定要许权中(当时是同志)威胁田玉洁释放我。许照办,田即将我释放。(详细的经过情况见后述。)十一月初,我出狱后,县委以我在三原不能站足,即派我到西安省委去。到西安,省委即派我去长安县委任军事部工作。十二月,省委对我谈,党拟不久发动陕东渭南、华县两县暴动,要派我去陕东工作,并决定我担任华县县委军事部的工作,并任该县高塘镇民团的军事教练。我到华县后,这样一直工作到次年三月。

一九二八年三月,高塘镇民团被冯玉祥派兵一旅打败缴枪。当时民团只有二十几支枪。不几天,我在高塘镇小学校某夜与县委接头后又被捕。当时冯军已离高塘镇,捕我者是该县公安局局长李经武。被捕后经李审问两次,李误认为我是他的同帮(李是青红帮,陕西人把青红帮叫江湖派,关中道的土名叫刀客),将我囚押约五六日即将我释放(被捕的详细经过情形见后述)。我出狱后,即因不能站足,县委即决定派我回省委去。我到西安,省委和我谈许权中旅:现在驻扎于洛南县;省委计划不久要许旅到陕东去,拟要发动陕东暴动;现在决定派我洛南县去,先作地方工作,任洛南县特支的宣传部工作,等许旅开往陕东时亦要我随该旅去陕东,参加暴动工作。我即动身去洛南县。我到洛南县即任特支宣传部的工作并兼农军的工作。这样我一直工作到六月。

此时李虎臣与冯玉祥在潼关开始战争。许旅当时即属李虎臣部下,也接到李的命令,要去潼关参加战争。

当时党即决定,许旅到潼关火线时,即哗变到陕东去,发动陕东暴动。并决定我去该旅担任连长兼该连党的支部书记。军队开到半路石家坡村时,该旅军委即决定要我先带兵一营先由捷近路先去陕东,先行发动并与陕东特委接洽一切。我即同队伍先到陕东。先占领华县高塘镇,并筹粮草。

不几天,许旅全部亦由潼关火线上哗变赶来陕东,一切都照计划实现,改为陕西工农革命军。决定我任中队长并兼负中队党的责任。这样我一直工作到八月间。此时陕东暴动完全失败了。陕东特委以我不能在陕东站足,即决定派我回省委去。我即动身去西安,到西安东关景龙小学,即找到陕西省委。省委对我说:西安的情形十分严重,前天在北关外枪毙了九个同志。宋哲元知道陕暴失败,一定有同志来西安,所以各城门派人搜查极严。我过去又作过特殊工作(打叛徒),告我的人很多,恐怕城门上搜查的人有认识我的。因之要我千万不要进城去,就在这学校里住着。省委已接陕东特委的信,知我来省委。所以省委已决定派我到顺直省委去工作(当时的河北省委就叫顺直省委)。因为省委和顺直省委的关系比和中央的关系密切些。去河北省委时,需先到北平与北平市委接头后,再由北平市委转去到天津河北省委去。省委与谈完后,我即住于该学校内。次日省委即又来人将北平市委的接头处与路费给我,要我即日动身。我即动身去北平市了。到北平市即找到北平市委书记李培良①。与李谈后,李即说,省委正有人在北平巡视工作,我不日可与之同去天津。住约二日,我即与在平巡视工作之省委委员郝清玉②同去天津了。到天津住约半月,那时你(即陈潭秋)和刘少奇亦到津。即决定我任平绥铁路的交通。我还记得谈话时就是你和我在法租界教堂后金城里谈的。平绥路去了两次,又任平汉铁路的交通。这样我一直工作到一九二九年一月底。

一九二九年二月初,河北省委派我去井陉县任县委书记。到井陉县工作时,我看要深入群众,最好是作工。又向省委提议而被准许。所以稍有功夫我即在横西煤矿下井作工,是搭棚子的助手与推车工人。这样一直工作到六月,省委调我去唐山任市委组织部工作并兼工运与兵运。十月,因为领导林西煤矿斗争胜利。而斗争仍在发展,更要加紧领导。但黄色工會与国民党捕我很严,于是即决定我在林西作工好作掩护。我的工牌是井下看封门的工人。十一月二日晚,我们在林西矿南岭工房三十号工人贾永发家中开纪念十月革命筹备会时,被敌人侦知而被捕。当晚即押赴唐山囚于国民党市党部卫警室。约囚押一礼拜,我即乘机于夜间十二时逃跑出来。(详细经过情形见后述)逃出后,不能在唐山站足,即被市委决定派我回省委去。到天津在省委休养约半月余(因逃跑时跳墙,两足受伤很重)伤愈,即被省委派往天津下边区(即纱厂区)任区委书记工作并参加省委职工运动委员会工作。这样一直工作到一九三零年二月底。

一九三零年二月底,省委决定派我任天津市总工会书记工作并兼租界区委书记的工作。工作到三月,河北省要改组,又决定我参(加)省委工作,仍参加省职工运动委员会工作。四月二十九日,我到下边区参加区委会议,因会完夜已很深,即住于杨庄子北洋纱厂广云里三十二号青年团区委的机关里,约三时后机关破坏,我即被捕囚押于天津市公安局。五月九日,又押解天津河北省高等法院,囚于天津西头第三监狱,判徒刑一年。这样到一九三一年五月十五日期满出狱(详细经过情形见后述)。

一九三一年五月十五日,我刑满出狱与省委在天津之一部分工作人员接头后,知省委已移北平。即到北平,省委即决定派我往察、绥、热任内蒙特派员工作。因为察、绥、热地面很大,工作又都零散,各地跑起来路很远,用钱很多,等候中央的来信才能动身。但六月底省委遭大破坏。七月三日,我亦于北平市银闸胡同大丰公寓我的住处被捕,囚于帽儿胡同宪兵司令部。七月底押解于张学良的副司令行营军法处(在北平西长安街)。九月初,判有期徒刑八年,囚于北平草岚子胡同军人看守所,一直囚到一九三二年的二月。

一九三二年二月九日,我因肺病过重释放出狱,由省委交通处将我从狱中接出去(详细经过情形见后述)。因为病重,各医院都拒不与我医治。不得已,省委送我至西山自己休养。十一月病已好些,省委即决定派我去中央。到上海,中央派我到互济会总会去休养,可能时多少再做些工作。到济总工作还是不能作,只能看些文件与书报、开小组会,有时听些报告。当时和我同住的还有彭德怀部的军长李灿③,也是养肺病。李是湖南宜章人,当时他已病了二年了。这样我和李两个人在上海法租界区泼来斯路美华六号三楼一直住到一九三三年三月半。我们的住处同时又是济总书记与中央特委的接头处。

一九三三年三月半,因我俩又都吐血,病加重。济总即决定派我和李灿两去浏河惠中医院休养(该院是美国教会医院,属专门肺痨病疗养院),并决定我俩由李负责。一切与济总关系信件文件,以及济总每月发给之费用,都由济总救济部直寄给或发给李,由李再分发。这样我俩在惠中医院一直休养到七月六日。

七月六日上午,忽来上海国民党市党部与公安局将李灿捕去。当时我即估计济总已遭破坏,把李灿捕去不一会该院院长赵锡庭、医生美国人康女士即招我谈话。赵说:“今早上海国民党市部公安局持公文来捕胡平(李灿的代号)与乔国桢二人。本来我们是做慈善事业的人,绝不愿教捕去。可是他们一来即要病人住院名册,打开一看,即有胡平之名,我们无法推辞,只得将胡平捕去。又在病人住院名册上找乔国桢,但并无其人。又问我们有乔国桢其人否?我们答没有。我们看到赵永生先生(即我在该院的化名),你平常和胡平是很好的朋友,现在胡既遭事,你也应当出院比较好些。”我即答复:“是,胡先生和我是伙同在上海经商的好朋友,今天他既遭此不幸,我想马上到上海去看他,并要求上海商会为他帮忙,使他恢复自由。”赵、康笑答:“好,你马上就出院到上海去。”

我出医院到上海住在四马路嘉禾旅馆。一方面给北平南新华街富平公馆住的党的同情者也是我的朋友史直斋要钱(他当时是国民党陆军八十四师的参议),一方面在街上报贩摊上搜罗那几天的报纸,看有没有上海党和济总遭破坏的消息。结果在那几天的《社会新闻三日刊》(是当时法西斯出钱的报纸)上有一条短消息。我大约还记得内容,大概是:共党要人邓中夏在其姘妇林素琴④处被捕。下头几句是污蔑老邓的话,说老邓要悔过叛党。我即断定济总已遭破坏,因为老邓当时是济总书记,李灿之被捕就是济总遭破坏使然。该报说老邓叛党,我估计不是事实,但估计到林素琴是叛党了。林当时是济总救济部部长,在我们在上海时,就听老邓说林有不好现象。同时知道我和李灿在惠中医院住的,只有老邓和林素琴、何宝珍三人,知道我的真名乔国桢的也只有他们三人。因为我和李给济总写的履历书是由林素琴与老邓一起看的,想他当然知道了。当我们入医院时,林素琴正在医院(红十字会医院)生小孩子,济总救济部部长由何宝珍暂代理。我们住院的化名等都是何规定的。因之林不知我在医院的化名,故使我得幸免。此时何早已被捕,囚于苏州反省院。老邓我估计决不至叛党。所以多方推测,林素琴叛党无疑。后来证明结果是事实。当时我们济总的通信处是:上海法租界苗柏路风祥女子中学蔡水白女士转林素琴,取信人也就是林素琴亲自去取。我自然不能再往那里去信了,所以我已无法再找上济总其他的人了。

此外还有军委技术处工作的胡庭俊和我很熟,他平常肯到法租界民国路豫丰号去。我即去豫丰号问:“胡先生近来来此否?”掌柜的说:“已有两月余没来了,恐怕是走了,不然他不至这长时期不来。此人他平常顶多半月即来此玩一次。”这已证明胡已不在沪了。后果证明胡当时已派去福建省工作。

这时我在上海找中央的希望是没有了。于是决定即到北平去找河北省委,同时约一礼拜的样子,史直斋即给我寄来三十元。我即动身去北平找河北省委。到北平即直接到史直斋的家里住下。当天晚上余海波到史处串门,当时我还不认识余,但余说他知道我。次早余带来一信给我,我一看是北平特委工作的萧云给我的信。内容大概是听余说我到平,要我万不要找省委。因为省委已于一月前遭大破坏,被捕者有表现得不好。我如有介绍信时交余带去,我们再谈。我见此信甚惊,问余:萧怎么知我到此?余即说他帮萧在特委工作,史直斋和特委也有些关系,昨晚他来找史有事。见我到此,史说我是因在上海断绝关系到此。他回去对萧谈及此情,萧说他知我甚清,即写此信要他今早送来。我听后明白一切,即与萧去一信,约他面谈。见面后,我即将我在上济总断绝关系的经过详谈一次,并说及我来北平的目的是为找河北省委。萧答河北省委完全遭破坏,要我万不可找。当决定即与特委发生关系,工作还是病得不能作,又决定仍送我到西山养病。这时已到七月二十几了,共计与党断绝关系约二十日。这样我在西山一直休养到一九三四年八月底。

一九三四年八月,此时河北省委与特委都移天津。我仍在西山养病,此时病又较好些。北平市的工作这时破坏得可以说没什么了,我在西山招集了几个同志,督促他们开始工作。方法就是:每礼拜或每十天招集他们由北平到我处开会一次,讨论工作;由他们报告他们的工作情形,根据报告决定教他们怎么去工作。这时组织形式是叫北平市工作委员会,由我们三人我、张勉之、朱国藩组织之。这样工作到一九三五年一月,已有一百余同志,群众二百余。

一九三五年一月,我的病又加重。绥远工作的段树华由绥去天津与省委接洽工作,路过北平见到我。我即请他将张、朱二人带去天津与省委直接谈工作。我病加重,急要休养,不能再工作。省委即决定正式成立市委并派王子青⑤来北平任市委书记,张、朱二人仍任市委组织部部长与秘书长工作。我就又开始正式在西山养病。同时我因历次出险,当时已看到我的病非施手术没有好的希望。遂于二月间给省委一信,要求转请中央,能否送我去远方治病。三月中接省委转来中央一信,只几句话,大约是要求照办,不久北去,请准备一切。我接此信自然很喜欢了,即准备一切,等候去远方了。等到五月二十三日,于当日上午,我又在我的住处,香山东边四王府南马路沿鲍家窑五号(又名丁家花园)被捕了。当晚即解押囚于北平市公安局。六月十二日又押回我原先在香山的原住处。我看到有逃跑的机会与可能,即多方准备,到七月二十六日晚的十一时,即由后窗钻出逃跑出去,即由野地向东往北平市逃走。三时走至玉泉山南。因我当时的生活亦如现一样在病床上睡了多时,腿软不能走路,此时已约走五里余,即两足肿如棉花,不能再走,即在苞谷地里躺下休息,天明起来又走到颐和园南窑后村,雇一毛驴而至北平。

此时新市委尚未建立起来,即去天津找省委,我知道的地方人已他去。遂又折回北平,去西安找到陕西特委。当即决定送我去南五台(南五台离西安五十余里)休养(至于由被捕起至到陕西找到特委的经过,详细情形见后述), 此时正到八月初。

在南五台五佛殿庙休养,一直到十一月底,特委派人来接我,要我去天津。当即到潼关(特委此时移潼关)与特(委)面谈后,即动身去天津。到天津即大吐血,特委即送我即入马大夫医院医治,工作当然是不能作。在马大夫医院一直住到一九三六年四月底。

一九三六年五月,我的吐血止住,特委以在天津养肺病不宜,费用又多,同时北方局也由津移平,即决定我也去北平休养。到北平就住在阜城门外西郊农学院旁罗道庄三十二号休养,一直休养到一九三七年七月中。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北方局要我移入城内居住。同时那时北方局大部已移太原,只剩下几个人,不久也要都去太原,将我交给北平市委。到九月十九日,北平市委通知:要我即动身去中央。九月二十日我由北平动身到天津,与河北省委接头后(此时省委已由北平移天津),决定二十五日搭轮绕道青岛、济南而到西安。与西安办事处接头后,因病又不好,到延安去路又难走(汽车上震动得太大),当即向中央要求,准许暂在西安休养些时日。当即由办事处将我送至南五台朝天门庙休养,一直休养到一九三八年三月初。

一九三八年三月三日,办事处派人来接我,说是西安紧张,决定要我到中央去。我亦以病稍好些,很喜欢,即到西安办事处。四日早即动身去中央,六日到延安。住于小砭沟军委总卫生部干部医院。

在延安时听到有些同志对我有三种不好的传说(详情见后述)。三月二十日我即去中央组织部与之谈话,详谈后,中央即决定批准我去远方休养。四月五日即由延安动身,八日到西安办事处,十六日到兰州。在兰州住到九月底。九月二十一日由兰州动身,二十二日到迪化。在迪化一直休养到现在: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十一日。

注释:

①李培良(1903—1931),天津市人。早年在天津商业学校学习,积极参加五四运动,是新生社的主要成员。1922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4年任中共天津地委农工部主任,是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天津支部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大革命时期,任中共天津地委所属一、二部(区)委书记。大革命失败后,历任中共北平市委书记、唐山市委书记。后被捕,在狱中备受折磨,坚贞不屈。1929 年经党组织多方营救获释。1931年在天津病逝。

②郝清玉(1904—1935),河北正定人。1926年4月任中共正定地委委员,负责领导工运和农运工作。1928年春调天津,任中共顺直省委委员兼省委农运部长,12月当选为省委常委兼农委书记,曾主持省委工作,为巩固和发展顺直省和北方地区党的工作作出了贡献。1930年夏,以省委常委和巡视员身份,调任中共保定特委书记。1931年3月奉调回顺直省委工作,因叛徒出卖,同年4月被捕。由于长期艰苦的斗争环境和监狱恶劣的生活条件,身患重病得不到及时医治,于1935 年9月病逝于狱中。

③李灿(1901—1933),湖南宜章人。1922年考入湖南陆军军官讲武堂,后在国民革命军第八军第一师一团一营任连长。1928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平江起义,任第五纵队纵队长。井冈山失守后在宁冈一带坚持斗争,1929年5月,任第五纵队副司令员。1930年任红八军军长。1931 年在上海治病,1933年被叛徒出卖,在上海被捕牺牲。

④林素琴,女,别名杜林英、傅继英,籍贯不详。30年代初,担任中共外围组织互济总会援救部部长,1933年5月被捕后叛变,供出了同时被捕、时任全国赤色互济总会主任兼党团书记的邓中夏同志,致使后者被国民党杀害。

⑤王子青(1903—1938),又名王维廉、王纪东,字子青,河北磁县人。1921 年底, 在北京由李大钊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1922年建立磁县第一个共产党小组,任组长。1925年组建中共磁县特别支部,任书记。1926年任中共磁县县委书记。1928 年代表中共顺直省委赴莫斯科出席了中共六大。1930年中共直南特委成立,任宣传部长。1931年任特委书记。1934 年调中共河北省委。1935年调上海中央局工作。不久因叛徒告密而被捕。1937年出狱后赴延安党校学习,翌年于延安去世。被追认为烈士。

乔国桢烈士的

共产国际档案卷宗归国记

乔 石

父亲乔国桢烈士自1938年4月离开延安赴苏联治病,至1945年7月30日病逝于新疆迪化反动军阀盛世才的牢狱中,前后近八年的时间中的行止信息极少,而且多有不确定处。

新中国成立之后,我们虽经多方调查求索,但收获甚少,一直是一段大空白。直到进入21世纪,我们得知,俄罗斯国家档案馆所保存的共产国际档案全部解密,公开对外开放的信息后,我们就托请有关朋友帮助在俄罗斯查询一下乔国桢的相关活动信息。终因不知道父亲在苏联共产国际治疗、活动时期所使用的化名,而无从着手,没有结果。直至2020年国庆节之后不久,由于李晓云同志(瞿独伊之女)在朋友圈发出一张贺子珍、杨之华与4位中国男同志于1941年在莫斯科的合影照片,其中有4位中国同志都未注明姓名。但李晓云询问其母瞿独伊时,独伊老大姐明确指认出他们分别是陈昌浩、李博士(李景春)、乔国桢和贺诚。李晓云就标注在照片上重发到了朋友圈。我看到这一信息,非常兴奋,立即与晓云同志联系上了。在我们相互探讨这张珍贵的照片过程中,晓云问我是否知道乔国桢在苏联活动时期使用的化名,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乔国桢传》的文章中,记载着他曾使用过十多个化名,但不知道哪一个是在苏联使用的。没过几天,晓云同志告诉我,《乔国桢传》中众多化名中贺凝,极有可能就是乔国桢在苏联时期使用的化名。因为她搜集到奶奶杨之华1941年9月从苏联带队回国途中写给共产国际领导的一封感谢信手迹,信中一共所列同行五人,有四个人都对上了,只有何凝一人没有对上号。现在看来何凝极有可能就是你的父亲贺凝,但她不能肯定,本想问其母亲独伊,但此时独伊大姐的意识已很模糊,不能确认。我当时即告诉她,我可以肯定乔国桢就是与杨之华妈妈和独伊大姐同行回国的。因为在我少年时代,大约1953年前后,我曾经在北戴河疗养院看望过杨妈妈,她就当面告诉我她是和我爸爸乔国桢一起从苏联回国的;后来在2010年前后,我在新疆冤狱难友及其后代的聚会初次见到独伊大姐,她也明确对我说,她是同乔国桢一同回国的,对他印象很深。

这样我和晓云同志一致确定信中何凝就是乔国桢,在苏联使用的化名贺凝,只是俄文的音译不同而已。对此我曾写过一篇短文《从杨之华致共产国际诸领导的感谢信,解读贺子珍与杨之华等人1941年在莫斯科的合影》作出详尽明确的考证与记述。此文也获得晓云同志的首肯。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与李晓云的联系更加频繁,在此过程中我也向她提出过请求,请她帮助搜寻父亲乔国桢在共产国际治疗活动的资料。晓云夫妇一直将我所托记在心中。大约过去了一年多时间吧!在他们母亲瞿独伊老大姐仙逝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的孩子告知我李晓云已查获得爷爷在共产国际的档案资料。她担心我年纪较大,身体不好,经不起这个消息刺激,而没有直接告知我。

我得知这个好信息后,就立即与她通电话,表示高兴与感激。她简单的告诉我,她是通过在莫斯科的友人查获到贺凝(即乔国桢)在共产国际的档案资料,并已拷贝成光盘,档案资料还很多,只是因为当时全球疫情复杂,通航不便,没有邮寄。需要等有人回国之便带给我们,让我静心等待云云。我听了又是一番惊喜与激动。这样又等待了大概一个来月。今年1月20 日早上,晓云夫妇电话告诉我,他们上午将来我家送乔国桢的档案资料。

这天还下着小雪,同生开车,与晓云一起来我家送资料,我和慕鸿在家静候。10点多钟的时候,他们到了,我们迎至家中,四人欣喜重聚,共述俩家的情谊。

晓云向我们详细介绍了这次查询共产国际档案资料的经过。这次他们委托的查询人所提供的是檔案的光盘拷贝。

晓云、同生是有心人,担心我家所用的是无光驱的笔记本电脑,于是来之前便将光盘转存于U盘之中。到我家一看,我们所用的电脑果然无光驱,晓云便亲自动手,帮我将U盘中的档案资料全部转存入我们的电脑之中,同时也将光盘留给我们作纪念。

此时,保存在俄罗斯社会、政治、历史国家档案馆中乔国桢(贺凝)在共产国际的档案资料拷贝终于回国到家。原始资料共80余页,主件三件均是乔国桢(贺凝)的中文手迹:

一、乔国桢写给徐杰(陈谭秋)的个人履历书,徐杰又交给乔国桢亲自带至莫斯科转呈共产国际;

二、贺凝写给共产国际的报告,请求红色国际救济总会援助在北平日寇监狱中服无期徒刑的郭宗鉴、丁子珍二同志;

三、贺凝用中文填写的共产国际个人履历表(俄文表格)。

我们乔国桢的子孙后代将永远珍藏、研读,继承发扬爸爸的无产阶级革命精神!

2022年6月23日初稿

2022年8月30日清写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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