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启示

谢宗玉

大院里有棵榆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抬头去看，树叶密密麻麻，不留任何隙缝，不漏一点阳光。

只是，南面有建筑墙体，限制了它的发展，它只能向北延伸。二十年来，眼看着树荫覆盖了去食堂的宽阔道路，覆盖了栅栏边的绿化带，使得茂密葱茏的植物没两年就变得稀疏萎蘼。之所以还有几片叶子，是因为秋天榆树叶落后终得阳光垂怜的缘故。

之后，树冠越过栅栏，继续向人行道漫延。就在它将要与街边樟树一争高下时，忽有一日，它竟一头栽倒在地。庞大的树蔸，一半露在地表。奇怪的是，那天既无风雨，也无雷电，阳光明媚，毫无征兆，它自己就倒了。大院里的人都来看稀奇。

经检查，园林工人发现这是头重脚轻所致。它根部所踞的地盘，不足以支撑它枝叶的肆意扩张。一是南面墙体一直延伸到了地底，阻碍了根系向南发展。二是有大量管道从它底部穿过，腐土层并不厚，限制了根系向下深扎。如果它足够清醒，就不该将枝条无限度延伸，像孔雀的大尾巴似的，以致立足不稳。当然，它也可以把这些归咎于园林工人，既不将它栽对地方，又不及时修剪。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园林工人只能将树冠全部砍掉。然后将它扶起来，再从外面运来几车泥土，垒起来加固树蔸。南面用粗绳拉住树干，北面辅以撑杆，模样颇是滑稽。跟昔日的繁茂相比，反差太大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树干的被截处，竟怯怯长出一簇嫩叶来，庞大的躯干像顶着一颗新生的小脑袋。样子仍然滑稽，但总比光秃秃的只有一截无法判断生死的树桩好。大院里的人经过此处，引不住感慨唏嘘起来。

日子一天天走过，秋天过去，到了冬天，转眼春天也来了。大院人突然发现，榆树截枝后生长的那簇叶子，经历了两场大雪，一场冻雨，竟然没有凋零。天哪，它什么时候变成了常绿植物？

原来树冠虽裁，但根部并没受到多大损伤。这就是说，根部不再需要给铺天盖地的树冠供养，而只需要服务于这一簇“小帽头”。无尽的养料，竟可以让榆树的这簇“心火”，历经冰雪，还能绿意盎然。這是多大的奇迹呀。

我在想，落叶乔木之所以要在秋天散去满头黄叶，都是因为养分不足而导致的吗？如果它们有多大杯子，喝多少水，不与常绿植物拼一时之气，保持本性，放弃过分扩张，是不是都可以变成常绿植物呢？

而我们，若是保持初心，放下那些膨胀的心思和欲望，由繁入简，是不是可以多一些快乐呢？细细数来，经年所忙，如果多身外之物，多名缰利锁，不如一一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