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知许
我知道,没有什么能留住春天离去的脚步,但我眼前的窗框把春天框住,常给我一种春意永不枯萎的错觉。于是我轻轻地翻开记忆之书,从泛黄的一页开始阅读这段不会枯萎的春天。
小时候,我坐在窄窄的书桌前便能透过窗户看到春天的一切。砖瓦堆砌的房屋后是一块略高于水泥路的土地,其上自由生长着各种我说不出名字的植株。而窗外那棵高大的,我无法判断品种的树,因绿芽的包裹,清澈的春意如河般,静静地流动在枝丫上。
在一个平凡的日子,父亲曾砍去它伸向一楼厨房窗户的“手臂”,所以这棵树转向天空,似乎愿意代替我和天上的白云挥手问好。
我总会推开窗,微微倾身越过书桌,去数离我最近的树枝上冒出的绿芽。父母警示的呼声在身后传来,我犹豫了一会,乖乖地坐回椅子上。但我仍不会关上窗,而是伸出手感知乍暖还寒的春风。一年又一年,时间匆匆而过,我不再执着于树枝上的绿叶或是视线沿着叶脉游移,而是就着那簇新绿发呆,凝视一整个春天的绿意。
略大些,我会在周末坐一班车去邻近的县城上兴趣班。车上人挤人,我只能勉强抓住扶手,同时在随着山路摇摆的车厢里,奋力维持自己身体的平衡。我的视线投向一侧车窗,直到经过一个村落,才有了惊艳的停留。
这个村落外围绕着一片盛放的桃花林。那不同于春绿的粉红,让我回想起最初读到“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好。而后读到“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那时的我不会写诗,只是简单地对照释义,在反复吟诵之时,才恍觉懵懂的心湖因一朵桃花的坠落而向外泛起层层涟漪。回想起這奇妙的一刻,我仿佛在艳丽的桃色中寻觅到藏匿在旧时光里的一抹温情。
后来,我独自坐上了远行的动车。一路途经多个隧道,我关上没有信号的手机,看着窗户倒影里的自己出神。忽而,动车驶出隧道,闯进了新的春天,我跟着猝不及防地“跳”入窗外的世界。那浓郁到黑的绿,好像是被书法家信手一挥泼就而成;那沉静深邃的绿,好像生于画家笔下错落有致的画卷;那生动活泼的绿,难道是因诗人借景抒情才氤氲而生……
列车呼啸而过,但我眼里的春天仿佛被车窗定格在了最好的时光。漫山遍野绽出的朦胧的春意,吸引我深吸一口气,并扬起如春日般明艳的笑容。看向动车车厢显示屏上前方到站的提示,我点亮手机,在家人群里发了一条短信——“平安抵达春天!”
窗外的春天随着时间走了一个又一个轮回,像老树上累加的一圈圈年轮,其上岁月的痕迹被我用指尖轻轻地摩挲。而我在春的轮回中悄悄长大,拥抱记忆中永不枯萎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