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魈

2024-05-20 03:49郑世琳
湖南文学 2024年5期
关键词:哥哥

郑世琳

雨是突然下起来的,街道两旁黄桷树果实和树叶凝聚的雨水往下滴落,摇摇欲坠,斜长的电线上挂着一黄昏的风声雨味,帘子似的断续地飘飘荡荡。

她睁开眼,头昏沉沉的,离了枕头,长发散落着,似乎已经睡了很久了。窗外的天色半明半暗,她恍惚间不知是傍晚还是第二天的早上,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看,叹了口气。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哗啦一下推开湿冷的透明玻璃窗,拿起靠在窗台角落的褐色细长晾衣杆,向头顶雨篷噼噼啪啪作响的栏杆处伸去,轻轻一嵌,连衣带架小心翼翼地退回,把晾干的外套抛到床单上,就再也没有力气继续折叠了,和衣服一起扑到了床上。凉席上青绿的花露水味道晃了一下,她继续半死不活地躺着,用最后一点力气随手乱摸到空调遥控板,按了一下,关掉。

她其实已经睡不着了,只是懒得动了,房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空荡荡的寂静,笼罩着雾水一样的模糊,时间走得缓慢而晦暗,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一片,从四面八方吹落而来,逐渐清晰,响亮,由远及近。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以至于现在都还是缓不过气来,她跪在地上求即将撤离的救援队救救埋在瓦砾堆下面的爸爸妈妈,地底下还有声音,还有人是活着的,但没办法,刨不开了。她强迫自己别再想了,只是梦而已,可地底下的声音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回响。是的,是08年的地震,那年她7岁,她只能去想其他的事,回忆那些地震没有发生之前的所有平淡寻常的下午。

午后的小街,哥哥走在前面,影子刚好落在她的脚边,她边跟着边好奇地踩着,怀里伸长胳膊抱着一只橙子色半透明游泳圈,淡粉浅蓝的花朵扑簌簌点缀着,是她喜欢的书皮漫画描绘的简笔花朵画。她把鼻子凑近了闻,还是闷人的塑料味,还有前天河水里荇藻潮湿的气味。街边炭架上放着烤好的土豆,有几处被烧焦了,对半切开,香味弥漫开来,她知道游完泳哥哥就会给她买土豆吃的,所以已经打算好了,待会儿买土豆时要店主抹辣椒酱,不要辣椒粉。她看到粉末纷纷扬扬掉落,就觉得浪费,觉得可惜。路的转弯处是一道斜坡,她伸开双臂,想象自己是一只鸟,飞下了斜坡,边跑手边像翅膀似的扑腾着,扇起了一阵阵的风。到底,她回过头来看哥哥,他还在慢悠悠地走着,微笑着,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永远不慌不忙地,一点也不着急。但在她疑惑的时候,他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这就更令她震惊和困惑了。

他们穿过荒寂无人的公路,经过小镇公务栏上工整的粉笔通知与风吹雨淋后泛黄的报纸,走过不时在蓊郁菱叶篱落边幽幽闪动的清澈欲明的池塘,绕过乡间人家花架上探出的纤薄的紫红三叶梅,来到树影摇曳的曲折狭窄的林间小路。小路的尽头就是青草丛生的宽阔河岸。她继续喋喋不休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关于班里的老师同学,关于最近在看的永远也播不完的动画片,关于每天存钱想买的廉价玩具,还有走在路上隔着一段距离看见了认识的人,打完招呼了,要如何走出别人的视线范围,是她最焦虑不安的时刻。他似听非听地听着,夏季午后的阳光穿过繁密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光点斑驳摇曳,青苔栖息的石头裂缝里长出甘菊和小白菊,她玩游戏似的跳过一株株探到路旁的低垂的狗尾巴草。一路上都是满山植物竞相生长的响动,窸窸窣窣片刻不息。树枝垂落的尽头,光点忽地变亮,豁然展开鹅卵石铺在沙粒上星罗交错的河滩,还有碎玻璃一样水光闪烁的河流。像离岸的鱼,他跃入水中,头在水面上忽而出现,忽而消失。虽是炎夏午后,河中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应该都是结伴的家人,或好友。河的对岸是青得发黑的高山悬崖,植被覆盖,草木幽深,在河面投下一道浓重的影子,河水波澜微漾,像是要让影子也悄然流走。幽静之中声响传来,寒鸦阵起,像是山林间象群经过,但被茂密的枝藤叶蔓遮掩住了,隐隐绰绰地,看不清。上游不远处挂着一座木头吊桥,发黄的钢铁悬垂,依次有序排开的木板散发着白昼日长久晒的气息,边缘些许裂缝与凹凸。这座吊桥太久了,走在中间部分就会晃动起来,她每次看到都会想,它快坏了吧,快了。

虽然之前哥哥反复叮嘱,只能在水浅的河边玩,戴好游泳圈,但踩着河底的沙石,水还没到她的肩膀,她抛开累赘的游泳圈,在水中浮走着,偶尔也用手臂装模作样地划动几下,想象自己是一只青蛙或者鸭子。河底的沙子很细,绵密,偶尔几处石子也并不碍脚,突然她的脚踩不到沙石了,台阶骤然踏空,身体一下浸没河中,深水淹过了头顶,手脚尽一切力量挣扎,水面的亮光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到不了水面,冷水不断地铺天盖地涌来。突然她的手被提了起来,终于可以呼吸了,湿漉漉的视线望过来,是哥哥。

她起身把玻璃窗推了一下,关小了些,将雨水打湿的窗帘拉到一边,楼与楼之间交错的天线把萧瑟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大概青瓷花瓶落地就是这样的吧,连同洒落的残水,旁枝斜逸的夹竹柳兰与鸢尾。她还没出生前,父母还未离世,就买的这个房子,三楼,是父母满意的楼层,现在只剩他们兄妹俩住了,是父母反复比较挑选的结实的房子,幸存于汶川地震,父母工作的教学楼都倒了,灰烬中的一楼其实是四楼,因为一楼二楼三楼已经全部压在下面了。空气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浓郁的血腥味,以至于很长时间内她对地震最深刻的记忆不是倒塌的校门前撕心裂肺哭喊的家长,而是血的气味。她向窗外探了探身,还是只能看到一小块狭长的天空,不像哥哥最近买的新房,十九层的高楼。她跟着哥哥去看过房,客厅是质地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一扇阔大的落地长窗敞开,明净扑满了大厅,天光流过落地窗,如一群白鸽子飘飘拍着翅子惊飞而起,盘旋不去。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湛蓝的潇潇的天空,远处有淡云疏影。

她的心底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渴望,她想把他从高楼推下去,就从玻璃窗打开的落地窗口推下去,迅速地下坠,风的声音,落地一瞬间的震动。他的双腿会断掉,后半生只能坐在轮椅上,从此他只能依靠她,只有她,就像当初地震时她只能依靠他一样,他们相依为命只有彼此,一盒苏打饼干一起吃了三天。地震过去十年了,他决定走出来了吗?留她一个人停留在余生余震不断的废墟残骸里吗?不,她要拉住他的手,她不能一个人留在原地。他们是捆缚在一起的尸首,就算坠落也要双手拴在一起你坠着我、我坠着你地往下沉。她会体贴入微地照顾好他,一日三餐,周而复始,岁岁年年,他们将永远陪伴着彼此,再也没有生离与死别。但十九层太高了,他会死的,没关系,她会陪他一起死,这样也好过必然到来且即将到来的分离。但理智一次又一次压抑住这个疯狂的想法,万一他没有死呢,万一呢?她会被立刻关押,她并不害怕永無止尽的监狱,只是害怕那时会是其他人在轮椅前照顾他,陪伴他走过余生,这是她所无法忍受的。

她在望着他出神,他注意到了,诧异了一下,“怎么了?”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也笑了,他们的五官如此相似,她曾不止一次在他睡着后仔细观察他的脸,打量每一处细节,对于他们的相似,她是多么喜欢,又是多么地厌恶。

哥哥今天是去相亲,今年三十岁了,该成家了,单位的领导同事早就在为他介绍对象了,她是知道的。是在河边的咖啡馆见面,高脚玻璃杯边是棕木水杯,杯中晃着色泽清洌的薄荷糖和冰水,还有临河泛起的波光粼粼。也许会聊得很愉快吧?她比他更认真仔细地详查了相亲对象的资料,陈茜,二十六岁,师范大学毕业——她暗自对比了起来,比她在读的学校还是要差一些的——毕业之后顺理成章做中学语文老师,是很理想的妻子的模样,是父母曾经的工作。湿润的山风一阵又一阵地吹来,直吹到她的身上,吹进她的眼睛里,雨滴打落在玻璃上,发出短暂而断裂的声音。她并不信神,甚至不确定神是否真的存在,但此刻她开始双手微颤着合十,开始祈祷起来了,开始低头轻声诉说,如果神真的存在,如果她曾做过善事,请千万阻止这次相亲,她还没有准备好。

可她又真的不信神吗?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3秒,阳光明亮得晃眼,她红着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的侧影迎着天光,目光下视,睫毛仿佛褐色蝉翼歇落在面颊上。世界静止在了那一刻,空气中没有风,一切都好像定格了,下一个瞬间楼层轰鸣仿佛轰然作响的火车在行进间剧烈晃动,碎屑石灰块和吊顶灯从天花板上砸了下来,尘烟四起,颗粒漂浮在依然灿烂透明的阳光中。死亡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他把她护在身下,她知道了他的回答。可是,可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地震是由于地壳板块断层运动,与微不足道的自己毫无关系,不可能因为她一座城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

小时候,她常把暗绿色细小麻将当作积木来搭建自己幻想中的房子,一家人住在一起,窗明几净,家具齐备,还有一树花开下翩然荡开的秋千,似乎要荡到棉絮似的云朵里。茶几就是一个岛,她要让各个房间都能看见海洋,每扇窗户看到的是不同时候的海,从日出日落到月升星辰,从晓风流淌到朗月流银,美人鱼会坐在晶蓝海水輕轻拍打着的礁石上拨动竖琴歌唱。可现在爸爸妈妈走了,哥哥也要走了,他们一个一个地离开她。是的,她也可以结婚,找一个陌生人在结婚证上盖章,但她从小就疑惑为什么明明是血缘最亲的一家人却要分开,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后半生是和一个现在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捆绑在一起。后来再大些看韩剧时常会出现男女主角一起长大后,突然公布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他们并非亲兄妹。而当时同学们都在期望着的那个秘密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其实是亿万富翁,不久就会用豪车来接自己,过上钱不当钱的日子。

当楼下街道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她才注意到雨丝已经渐浅,若有若无了。雨还没有完全停,可孩子们早已不顾大人遥远的呵斥声,相互比试着跳过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漂浮着青黄树叶的积水坑,时而发出一阵惊叫与欢呼声。如果哥哥在这里,大概也会停下来看一会儿,她知道哥哥很喜欢小孩子,她知道的,幸好她并不在意孩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雨后黄昏的树干纹路错综而真切,满街的榕树在老照片般泛黄的暮色中安详地披散着头发与胡须,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开始啼啭起来,一声声似乎在叫出西南山城树木浓郁的绿意。不久拖行李箱的声音也传荡到了街道两边,像偏僻树影下的池塘涟漪一圈圈荡开,响亮而寂寥,应该是早就想走了,幸好夏天的雨都是一阵一阵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残留在屋檐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滴着,落在窗台上,滴答一声,轻微,却又异常地清晰。

她也想过离开。无数次她散步经过小镇边上年久破旧的老火车站,想随便坐辆火车走,去哪里都好,离家越远越好,时常有一只清瘦的暹罗猫步调轻盈地走过寂寥野草与青苔生长的广场,无意中嘲笑了她的狼狈。车站只有一个候车室,小得像一间客厅,暗淡风化的墙壁像鸣蝉蜕皮一样石灰脱落,一架吊顶风扇呼啦啦地摇着旋转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盼望着风扇掉下来,砸到她头上,像当初的那顶吊灯,一了百了。铁轨延伸到山的尽头,进入幽深的隧道,石子铺满的两旁是绿得深浅不一的水菖蒲、凤尾草与荩草,像呼啸而过的火车那样,一切都仿佛随时可以开走。有一次她甚至已经买好了车票,她打算去最远的海口——从小在西南山城长大从未看过海。大件小件的行李在传送带上慢条斯理地缓缓移动着,进入铅帘后的漆黑洞口,安检机屏幕上移过橙红、绿、蓝的块状线条与点,物品的意义被裁剪,后又被丰富。当安检员拦下她背包里的一把不锈钢银色折叠小刀时,她有过一闪念的放弃,但还是随着人流来到了候车大厅,大厅里人们像被童话女巫施加了昏睡咒语,保持着凝固的沉默,守在自己的玻璃罩子里并不轻易越界,面无表情地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地漂浮,偶尔的仓皇也只不过是稍一思考是不是忘带了什么东西。她挑了一个两边最空的椅子坐下,眼睛还在看向安检口的方向,她经常用折叠刀把苹果不断皮地削完,当然是跟他学的,他说苹果皮断了不吉利,她表面不屑一顾,但心里还是怕的,她很奇怪一个她如此熟悉的物品被随手放到安检铝合金桌台上,竟会显得有些陌生,仅仅是因为变动了位置。从容标准的播报女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挂锁的铁架大门上方红字黑底显示屏每隔一分钟变更顺序与语言,提着大包小包行李行色匆忙的人们从汇聚检票口排成长队到零星几个人,直到开往海口的火车开走了,她还是没起身,想到车上那个座位会一直空着,心下一片茫然。

天空越来越暗下去,像在逐渐沉入森森然的海底,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小店却早已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火锅、串串、烧烤、老鸭汤店里偶尔高起的划拳呼喊声,叫嚣着人间的热闹。她扭开卧室的门把手,走过光线昏暗的勾勒出沙发茶几轮廓的客厅,来到厨房,提起开水瓶,温水徐徐流下。巷子上方的住家窗口炒菜唰的一下下锅声,油香透过排风扇传来,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但她还是不想吃东西,连喝水都是勉强咽下的。隔壁洗衣机轰隆隆响起,盖过了邻居家大人教训小孩写作业的骂声,父母从来没有着急过他们的课业,一直把这对儿女视作骄傲。后屋的夜总是比前街降临得更快些,巷口处高栖的一盏白灯如寒缩的小鸟收敛翅膀,在潮湿的青雾中滞重地亮着,灯下是纵横交错的路,大半已经发青了,不知通往何处。她坐了许久,在他惯常坐的饭桌的位置,想象着他的视角,他的所思所想,越来越深的黑暗中她听到风和云层掠过楼与楼之间天空的声音。

那一年小镇开始除夕禁放焰火,她一时适应不过来,有些失落,他带她来到小镇边上的石桥上,江风从河水深处吹来,带来萧瑟的凉意,她把半张脸都埋进了新年红羊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期望的眼睛。很默契地,像往年那样,她把烟花向上倾斜紧紧握好,他拿出打火机问:“拿好了吗?”她使劲地点了点头。点燃火花细长闪烁的引线后,一两声沉闷的响动在烟花筒里像飞蛾一样乱窜着,然后扑哧一声扑向夜空,刹那间花朵舒枝展叶翩跹婉转,将桥上的人、桥下的水照得分外明亮,烟火逐渐凋零成细碎的流星,落在河水中,空中还飘浮着一团浅白的影子,许久,才没入黑夜。

“巡逻要来了,我们走吧。”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往前跑,他就这样拉着她跑在了冬夜空寂的长街上,昏黄的路灯萤火虫一样静谧地游弋而过,寒风打在他们的脸上,吹起他的衣角,他的手心是热的。

那一刻,她希望他不是哥哥。

房间里没有开灯,清寥如积水空明的月光把参差斑驳的树影打在了窗户上,寥寥几笔如画,是海藻、珊瑚与海草,她想起一个遥远的传说,灯塔水母是长生不老的,长大之后重新返回童年,无视时间的流逝。躺在床上的她想象自己在辽阔海洋的一叶行舟上,她睁着眼睛注视着屋顶的天花板,街边小店各色灯火水光潋滟浮动其间,明明晃晃闪烁成一片星空,仿佛浩荡的鱼群顷刻间长出翅膀,飘荡于无尽的夜空之中。偶尔有车灯仓促划过,海浪一样地偶然掀起翻涌而来,却在逐渐逼近时悄然退去,再次落入深海,无声无息,恍如回忆一般忽明忽暗。在无数只有他们相依为命的黑夜里,她愤怒于为什么地震中倒塌的都是教学楼,为什么附近的大楼安然无事,而他只缓慢地说这些话在家里说可以,不能在外面说,随之是漫長的沉默。

空寂曲折的楼梯间里脚步声传来,一声声,由远及近,回荡在夜晚落满灰尘与铁锈的栏杆与墙壁之间,还有沿着边线裂隙经年生长的如藤蔓纠缠的蜘蛛网丝,在夜风中零零落落地颤动着,台阶边缘有些不齐了,还要绕过墙角堆放的废旧桌椅、自行车与棕木衣柜再往上。是哥哥的脚步声,她太熟悉了,熟悉得一下就能听出来,但又多么地恼人。她等待着,像在等待一把悬在半空中那么多年的刀,安静而绝望地等待着。

很久很久以后,西南小镇日落黄桷树下闲聊着最近的传言,有人在深山老林里看见了一种怪物,男女连成一体,两头,四手四脚。有人说,那是对罪孽的惩罚,也有人说那是宽恕。

责任编辑: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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