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
位于陕西礼泉的昭陵,是唐太宗李世民与文德皇后的合葬之地。在昭陵北侧祭坛的东西两侧,各安放着青石雕刻的三匹骏马,这就是著名的“昭陵六骏”。这些骏马的原型是唐太宗在唐朝开国时期重要战役中骑过的六匹战马,分别为飒露紫、拳毛騧、白蹄乌、特勒骠、什伐赤和青骓。为纪念这六匹功勋战马,唐太宗亲自撰写赞诗,由书法家欧阳询书写成文,画家阎立本起稿,工艺家阎立德镌刻而成。完工后,这些作品被列置在昭陵前,既是诗、书、画、雕四种艺术的完美结合,更是我国珍贵的古代石刻艺术珍品。“昭陵六骏”中的拳毛騧、飒露紫现存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内,其余四骏现存于陕西西安碑林博物馆内。
一、飒露紫
毛色宛如深紫,奔腾如燕。在平定王世充的战役中,它成为李世民的得力坐骑。在昭陵祭坛西侧的三骏之中,它位列首位,备受赞誉。唐太宗对其诗赞:“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
据《新唐书·丘行恭传》记载,唐武德三年(620)李世民与王世充在洛阳邙山展开了一场激战。在这场战斗中,飒露紫不幸中箭受伤。石雕中刻画的正是李世民下属丘行恭正在为飒露紫拔箭疗伤的情景(图1):中箭后的飒露紫低垂着头,紧偎着丘行恭,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痛苦与无力。它的臀部微微向后下沉,前腿坚挺挺立,后腿则向后略有弯倾,承受着剑伤的巨大痛苦。丘行恭身穿战袍,头戴兜鍪,腰间佩刀及箭囊,右手正为飒露紫拔箭,左手则抚摸着这匹受伤的御马,表情中流露出深深的疼惜与关爱之情。整个画面刻画得栩栩如生,令人动容。
据《隋书》《通典》以及古代突厥文碑铭等史料记载,“飒露”一词源于突厥语,意为“勇健者的骏马”。而飒露紫则是指勇健者的紫色骏马,也是对这匹英勇战马的赞美与敬仰。
二、拳毛騧
黄身黑嘴,毛色较为独特,呈卷曲状。它是李世民在平定刘黑闼的战役中所骑的骏马,在祭坛西侧的三骏之中,它位列中间,地位显赫。唐太宗对其诗赞:“月精按辔,天驷横空;弧矢载戢,氛埃廓清。”
唐武德四年(621)十二月至唐武德五年(622)三月,李世民在河北平定战乱,与刘黑闼在沼水进行激战。正是在这场战斗中,拳毛騧展现出了其矫健的身姿和惊人的速度。它蹄大速度快,前身中六箭,后背中三箭,仍能勇猛冲锋,无疑说明了战斗的惨烈(图2)。
据三秦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昭陵碑石》和《许洛仁碑》记载,这匹马原名为“洛仁騧”,因其黑色的嘴头和周身黄色的卷曲毛发而得名。它是时任河北代州刺史许洛仁进献给李世民的坐骑,所以此马曾以许洛仁的名字命名。许洛仁去世后陪葬于昭陵,其墓碑上便记录了“武牢关进马”之事。
后来,人们或许因为这匹马身上那独特的卷曲毛发,又称其为“拳毛騧”。学者葛承雍经过研究后认为,“拳毛”一词的发音与突厥文中的“khowar,kho”极为相似,而在汉文《北史》中则称为“权于麾国”。在隋唐时期的古音中,这两个词汇的发音极为接近。因此葛承雍推测,“拳毛”的标准译名应该是源于“权于麾”。这也暗示了“拳毛騧”可能与“权于麾国”的种马有着某种联系,或者是一匹通过与“权于麾国”种马人工杂交培育出的优秀战马。
三、白蹄乌
这是一匹毛色纯黑、四蹄雪白的骏马。在平定薛仁杲的战役中,它陪伴着李世民共同经历风雨。在祭壇西侧的三骏之中,它虽然位列末位,但其英勇之姿却不容忽视。唐太宗对其诗赞:“倚天长剑,追风骏足;耸辔平陇,回鞍定蜀。”
据《全唐文》收录的唐太宗昭陵《六马图赞》记载,唐武德元年(618)九月至十一月,李世民与薛仁杲在陕西浅水原(今陕西长武县东北一带)展开过一场激战。正是在这场战斗中,白蹄乌作为李世民的坐骑,展现出了惊人的速度和力量。白蹄乌四蹄腾空如飞,昂首怒目,迎风飞奔,勇往直前(图3)。通过这样的姿态,可以想象出当年白蹄乌载着李世民在黄土高原上疾驰如飞,追击薛军英勇战斗的激烈情景。
关于白蹄乌的命名,长久以来,人们一直认为它是一匹有四只白蹄的纯黑色骏马。然而,葛承雍认为“白蹄”二字可能来源于突厥词语“bota”,这个词翻译过来是幼马或者幼骆驼的意思,也可以引申为“少汗”。因此,白蹄乌并非仅仅是因为其四蹄雪白而得名,更是为了赞美其作为一匹优秀的战马,为李世民立下了赫赫战功。
葛承雍进一步指出,这种在战马名称前加上赞美称衔或高贵官号的做法,不仅符合突厥歌颂上层领袖坐骑的习俗,也符合唐人颂扬圣皇名君的传统。因此,突厥语中的“少汗”(bota)才是汉语“白蹄”的真正原意。如此不仅丰富了我们对白蹄乌这一历史名马的了解,也为我们揭示了唐文化与突厥文化之间的交流与融合。
四、特勒骠
毛色金黄,此马乃突厥所赠之瑰宝。在平定宋金刚的战役中,特勒骠成为李世民所骑的英勇战马,矗立于祭坛东侧,地位显赫。唐太宗对其诗赞:“应策腾空,承声半汉;天险摧敌,乘危济难。”
据史书记载,唐武德二年(619)十一月至唐武德三年(620)四月,李世民消灭割据在马邑(今山西朔县)一带的刘武周势力,在收复河东失地时与刘武周大将宋金刚等作战时的坐骑便是特勒骠。此马体态雄健、步履稳健、双耳高竖、目光如炬、腹部紧凑、四肢修长(图4),实乃汗血宝马中的佼佼者。
关于特勒骠的命名,有研究者认为“特勒”是突厥汗国的高级官号之一。李世民以突厥的“特勒”官号来命名自己的坐骑,既是借鉴突厥赞美英雄、勇士的风俗,以此来纪念和炫耀自己在战场上的辉煌战绩,也是为了颂扬这匹名品良种的骏马。除此之外,突厥常将自己的王室子弟称为“特勒”,特勒骠之名或许就源于此。另外,特勒骠也可能是突厥可汗的一个子弟进献的名马。
五、青骓
这匹顶级宝马,以其苍白杂色的毛色和卓越的奔驰能力而著称。在祭坛东侧的三骏之中,它位于中间位置,象征其地位。这匹马是李世民在平定窦建德时所骑,为唐朝初年的统一战争做出了巨大贡献。唐太宗对其诗赞:“足轻电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戎衣。”
这匹宝马速度快如闪电,反应灵敏,仿佛是天生的战士。唐武德三年(620)七月至次年(621)五月,在李世民与窦建德在洛阳武牢关的激战中,青骓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尽管前中一箭、后中四箭,但它仍然疾驰如电,迅猛异常(图5)。
关于青骓的命名,岑仲勉、葛承雍等学者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们认为,“青骓”之“青”并不是指一种颜色,而是来源于突厥文里面的词汇“cin”或“sin”。在汉语中,这个词被音写为“秦”。由于“秦”和“青”在汉语中同音,因此这匹马被称为“青骓”。这一命名不仅体现了突厥文化对唐朝的影响,也展现了中华民族多元文化的交融与传承。
六、什伐赤
这匹来自波斯的赤色骏马,作为李世民在平定王世充和窦建德时所乘的战马,参与了唐朝初年的重要战役,为国家的统一立下了汗马功劳。唐太宗对其诗赞:“瀍涧未静,斧钺申威;朱汗骋足,青旌凯归。”
这匹骏马在战场上英勇无畏,马尾扬起,奋蹄如飞,带箭飞奔,冲锋陷阵(图6)。无论是激烈战斗还是得胜凯旋,它都展现出了卓越的品质和惊人的速度。
关于什伐赤的命名,一直存在多种解释。一种观点认为,“什伐”是波斯语“马”的音译,这表明它可能是一匹来自波斯的骏马。另一种观点则是日本学者原田淑人提出的,他认为“什伐”或译作“叱拨”,是波斯语“阿湿婆”的缩译,即汉语“马”的意思。此外,葛承雍也认为什伐赤是用突厥官号命名的一匹坐骑。
这些不同的解释都反映了什伐赤这匹战马的非凡地位和独特价值。作为一匹来自波斯的骏马,什伐赤不仅为李世民立下了赫赫战功,也成为中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象征。它的故事和形象将永远铭刻在历史长河中,见证着中华民族多元文化的交融与传承。
七、关于“昭陵六骏”拓本
昭陵六骏作为唐代重要的艺术和历史遗产,一直备受关注。近年来,关于六骏拓本的研究逐渐成为学术界的热点。罗宏才在《昭陵六骏蓝本、仿绘、仿刻、拓本、模制及相关问题的研究》和《也谈昭陵六骏拓本——兼与钱伯泉先生商榷》等文章中,对六骏拓本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分析。
根據罗宏才的观点,从宋代至今,市面上流通的各种六骏拓本并非直接从唐代高浮雕六骏作品上通过椎拓技术获得的。相反,这些拓本多数是基于仿刻之石进行椎拓的,如线刻《游师雄题六骏碑》“旧县本”和砂石小碑西安夏子欣的“夏本”。此外,还有一些拓本是间接以六骏石刻作为参考资料通过摹拓技术获得的,如长安李月溪的“李本”、耀县张木生的“张本”和怀宁柯莘农的“柯本”等。
这些拓片都是根据昭陵六骏的原石进行摹拓的,虽然具体是哪个版本并不作为深入研究的重点,但这些拓片都展现出了很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通过视觉投影和光线的明暗变化,拓片采用浓淡不同的墨色,将浮雕上的线条、刀工和细节如鬃毛、缰绳等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技法娴熟的传拓方式,不仅还原了“昭陵六骏”的立体形态,也增强了它们的层次感和和谐感。
“昭陵六骏”的姿态神情各异、线条简洁有力、造型栩栩如生,这种传拓之法不仅是对古代传统立体雕刻作品的平面定格复制,也为研究平面拓片和立体全形拓片的制作技艺以及“六骏”版本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这些艺术作品不仅在造型上取得了巨大成功,更在雕刻和传拓技巧上展现了我国古代艺术的辉煌成就。
八、结语
对“昭陵六骏”及其拓本的研究,不仅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唐代的艺术发展和历史背景,也为现代艺术创作和传承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和启示。
“昭陵六骏”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和精神的象征,它们让我们看到了过去的辉煌与荣耀,也让我们对未来充满信心和期待。在进入新时代的今天,我们更应该铭记历史、珍视文化、传承精神,让“昭陵六骏”所代表的积极向上、不屈不挠的精神风貌,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