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
那是钥匙挂在脖颈的年纪。铜黄色的钥匙穿了绿毛线,母亲在早饭后拿出,对我说:“以后,你就是大孩子了。”
记忆中,身边的每个孩子都有一把这样的钥匙,沉重、陈旧,透着深沉的金属气息,而且开门时,是绝对不会取下的——若是门把手的高度刚刚好,便凑近身子,生怕别人看到钥匙孔里的秘密;若是门把手较高吧,就踮起脚来,用力地扯着脖颈开门。每当和父母一起回家,孩子就像要证明自己似的,抢着去开门。
钥匙是最大的一笔财产,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钥匙的背后是房子,富有或贫困。于大人而言,房子才是财富本身,钥匙不过是开启房门的工具;而对于我而言,开启的优越感完胜拥有的满足感。在我眼里,房子甚至说不上是一件私人化的事物,和“家”不尽相同。只是在得知“世界上只有手中这一把钥匙能开启自家的门”之后,我才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而钥匙,也成了弥足珍贵的存在。
保管好钥匙,犹如捍卫一个秘密。
秘密就像挥之不去的氣味,持续了好长时间。我怀着潘多拉般的好奇心频频拿钥匙开门,故而秘密就在锁眼之中泄露了。另外,钥匙会频繁地遗失,而每一次的失去似一种意识的消失。母亲递给我一把齿纹一模一样的钥匙时,我开始明白,钥匙本身不是唯一的,即便对孩子来说也不是。这种领悟本质上是一种失望,一点点稀释着那些好奇岁月。
“钥匙不是唯一的,秘密也不是。”
我忘了钥匙是什么时候从脖子上取下的。至于原因,可能是看见身边的孩子如候鸟迁徙般地离开童年时光的栖息地,倔强而决然地摘下钥匙,我便无措地效仿。也可能是某一天,被比自己大的孩子指着挂在脖子上的钥匙说:“你怎么这么幼稚?”于是换下彩色毛线,用金属钥匙环取而代之。钥匙环比毛线坚固,但总觉得空空的。钥匙连同钥匙环,被放置在口袋里、背包里……
记得我曾看过一部电影。在男主角经营的一家小咖啡馆里,有一大罐钥匙,大多是客人留下的。他相信每一把钥匙都有各自的故事,只是失物之人再也没有寻觅到它们。是放弃,抑或是遗忘?好像真相也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