甥舅家务事中诞生的科卡城堡

田宏正

阿隆索二世·德·豐塞卡（1437—1512），圣地亚哥大主教，在政治上支持伊莎贝拉一世女王。

科卡城堡是穆德哈尔式建筑中的典范。这一风格是多元文化融合的产物，流行于中世纪的伊比利亚半岛， 以砖块为主要建材，将穆斯林建筑特色添加到欧洲本土建筑之中。

科卡城堡坐落于西班牙塞戈维亚省科卡市郊。这座城市自从公元前2世纪阿雷瓦奇人（凯尔特伊比利亚人的一支）定居以来便一直存在。公元347年，更是有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一世出生于此。在穆斯林来到伊比利亚半岛后，科卡先后被穆斯林统治者阿尔曼索尔、基督教君主卡斯蒂利亚、莱昂国王阿方索六世征服。到了15世纪，这块属于卡斯蒂利亚国王胡安二世的重臣桑蒂亚纳侯爵的土地被交换给塞维利亚主教阿隆索一世·德·丰塞卡。正是丰塞卡家族在这里修建了科卡城堡。

丰塞卡家族

丰塞卡家族的起源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他们的祖先是罗马帝国覆灭后统治西班牙地区的西哥特人，有人认为他们来自葡萄牙地区，也有人认为他们是莱昂国王拉米罗二世的后裔。不过更多的史料却将丰塞卡家族的起源与一件11世纪的宗教事件联系在了一起。在当时，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基督教王国在针对穆斯林的战争中取得了优势，但却缺乏足够的人力治理这些新收复的土地。于是，阿拉贡国王桑乔·拉米雷斯向教宗亚历山大二世提出请求，邀请欧洲所有基督教王国的骑士来到伊比利亚半岛，加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两名带有匈牙利王室血统的兄弟从中欧来到了加利西亚，加入了卡斯蒂利亚与莱昂国王阿方索六世的麾下。这一点在阿隆索一世·德·丰塞卡为其家族撰写的《丰塞卡古家族的后裔》中有着非常直观的描述，而历史学家们也在梵蒂冈档案馆收藏的文件中找到了佐证。几个世纪以来，这对匈牙利骑士兄弟的后裔们逐渐将家族发扬光大，在阿隆索一世这一代时，丰塞卡家族达到鼎盛。

阿隆索一世的父亲曾是卡斯蒂利亚国王胡安二世王政议会中的皇家顾问，阿隆索则为当时的王子、日后的“无能者”恩里克四世担任高级牧师，此外他还拥有加利西亚地区的宗教职务。阿隆索十分擅长处理宗教与宫廷事务，还常常能够妥善处理贵族与市民的矛盾。1454年2月，他被任命为塞维利亚大主教这一重要职位。几年后，在他的幕后操纵下，与他同名的外甥阿隆索二世被任命为加利西亚地区圣地亚哥大主教。阿隆索一世一直十分器重自己的外甥，并且有意将他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培养。经过这次任命，舅甥二人的权势使得丰塞卡家族成为王国境内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然而，不久之后，这两个阿隆索却因为权力发生了冲突，这场冲突不仅将科卡城堡的动工推迟了10余年，还在西班牙语中留下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著名谚语。

科卡城堡的庭院，主要用于军事活动。在中世纪的伊比利亚半岛，城堡普遍有这个结构。

甥舅矛盾

15世纪的加利西亚反叛不断，这个拥有天主教朝圣胜地圣地亚哥的地区，长期以来都对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贵族阶层有着强烈的反抗与仇恨心理。市民们常常在议会的支持下组建起名为神圣兄弟会的武装组织，多次发起兄弟会起义，反对那些利用权力压迫民众的贵族。

阿隆索二世在被舅舅推荐担任加利西亚主教期间，就卷入了当地的冲突之中，他因支持反叛的亲戚，被判处了2年的监禁。他的家人试图秘密挪用属于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大教堂的财物为他赎身，然而，事情最终败露，又引发了巨大的丑闻，阿隆索二世被改判10年流放。

1464年，为了平息事态，并且挽救自己的外甥，曾经在加利西亚工作过的阿隆索一世与阿隆索二世交换了教区，从温暖繁华的塞维利亚重新回到了西北之地，而让人费心的外甥得以自由地来到塞维利亚担任主教。

舅舅阿隆索一世在不到5年的时间里便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正当他准备返回塞维利亚时，阿隆索二世却以加利西亚局势仍不稳定为由，不肯放弃原本属于舅舅的大主教职位。这一舅甥反目的戏码在西语中留下了一句谚语：“离开了塞维利亚的人，也失去了他的座位。”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虫来噬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的典故。后来，在恩里克四世以及教宗庇护二世的调停下，阿隆索二世将主教之位归还给了舅舅。而这一事件，让原本能够继承舅舅遗产的阿隆索二世在修筑科卡城堡时受到了不小阻力。

修筑城堡

1473年，阿隆索一世大主教去世后，阿隆索二世花费了10余年才解决了亲属贵族对他继承权的质疑。直至1485年，他才得以正式动工修建城堡。科卡城堡的选址经过了精心挑选，定于科卡城西南部的犹太人土地上，埃雷斯玛河的支流冲刷出的小盆地可以为城堡修建防御壕沟提供完美的地形，科卡城堡也是西班牙为数不多没有修筑在山顶上的城堡。

根据史料记载，主持修建城堡的建筑师是一位名为法拉克斯的摩尔人，建筑史研究者们在故纸堆中寻找了多年，认为这位摩尔人有可能来自阿拉贡王国的萨拉戈萨（阿拉贡的萨拉戈萨拥有著名的穆德哈尔式建筑群，在1986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清单）。在当时的伊比利亚半岛，任命摩尔建筑师不是一件罕见的事情，基督教贵族们普遍青睐穆德哈尔风格的表现形式。阿隆索二世在科卡城堡的建造期间十分依赖摩尔建筑师的设计，并且鼓励他们大胆使用自己的装饰习惯。按照他们的风格，摩尔建筑师们使用砂浆垒砌出线条清晰可见的高墙，整座科卡城堡都由硬化砖块修建而成，在外观上形成了别具特色的图案。

城堡拥有3层防御系統，由护城河与围墙组成。根据史料记载，在城堡修建工程进行的15余年中，阿隆索二世每年要花费40到60万马拉维第（约等于今日的30到50万人民币）。在1492年，天主教双王（伊莎贝拉一世女王和她的丈夫费尔南多二世国王）成功统一西班牙时，科卡城堡的第一道围墙已经竣工，第二道墙正在兴建。1497年，当达·伽马代表葡萄牙王国开始海上探索时，科卡的居民们正谈论着领主的城堡已经建好一半的消息。而到了1504年，大部分工程已经完工，城堡内部的功能性建筑与房间也已经完备。

阿隆索二世曾经在天主教双王的麾下多次参与战事，尤其是收复失地运动中的尾声——格拉纳达战争。在他踏上南方的战场时，还下令进口木料来作为他前线居所的天花板装饰。在这场战争中，火炮的使用在基督教军队中得到了普及，阿隆索二世也由此萌发了将科卡城堡的围墙再次加固，使其能够防御火炮的先进思想。这位让舅舅失望至极的外甥，却为西班牙留下了一座精美至极的穆德哈尔式城堡。

1512年，阿隆索二世死后，科卡城堡由他的弟弟安东尼奥继承，城堡的建设并没有因为领主的更迭而停下，在这一年里，尽责的摩尔工程师仍然监督着主楼与外墙的加固、装饰工作。

经历战火

科卡城堡在收复失地运动的尾声开始修建，于西班牙完成统一时建成。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两种风格的融合，似乎淡化了科卡城堡身上的军事属性，远离战火的它在摩尔建筑师的设计下散发着穆德哈尔建筑的独特魅力。这种平静最终被一位帝王的到来所打破——哈布斯堡家族的查理五世（又称卡洛斯一世）成了西班牙国王，他带领着低地国家（比利时、荷兰和卢森堡的旧称）的贵族与亲信接管了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人的国家。

在科卡城堡的东入口，石墙上有很多小孔。小孔上部的十字形用于观察城堡外的情况，下部的圆形是射击孔，可以从中伸出不同口径的火器，攻击城堡外的敌人。

查理五世的登基在西班牙引发了地方贵族与议会的不满，1520年，当查理五世当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离开西班牙时，卡斯蒂利亚公社起义爆发，起义军占据了卡斯蒂利亚大部分核心区域，企图驱逐这位外来的皇帝，将他的母亲、伊莎贝拉一世女王的女儿胡安娜拥立为王。当时代替查理五世管理西班牙的是日后成为教宗的红衣主教哈德良六世，在这场战争中，他曾经命令阿隆索二世的弟弟安东尼奥夺取叛军位于梅迪纳-德尔坎波（科卡的西北方）的大炮。为了驱散当地反抗国王的市民，安东尼奥命令士兵在城市中纵火，但最终没能达到目的，大火还几乎将梅迪纳-德尔坎波毁于一旦，这一行为引起了整个卡斯蒂利亚的起义。1年后，为了报复纵火事件，起义军围攻了科卡城堡，不过它禁受住了考验，没有被攻破。

在16世纪到18世纪期间，科卡城堡经历了多次修缮与翻建工程。在16世纪增设了阅兵场，17世纪又在城堡与佩德罗塔楼之间修建了画廊。然而，好景不长，科卡城堡与西班牙的命运再次被一个外来的帝王所主导。1807年，拿破仑入侵了伊比利亚，半岛战争爆发。这座在上一次围攻中屹立不倒的穆德哈尔风格城堡在1808年遭到了法军的占领与劫掠，4年后才得以光复。而在那时，城堡中的大部分建筑已经变为废墟。

1926年8月9日，西班牙政府宣布科卡城堡为国家历史遗产。1954年，经过整修与翻新，它成为一所林业学校。如今，科卡城堡已经恢复为旅游景点，并面向游客开放，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可以参观城堡中的礼拜堂以及军械库。

尽管科卡城堡曾经在外来君主引发的战争中遭受打击，如今漫步在其中的游人们依然能够领略到西班牙穆德哈尔式建筑特有的巨大魅力。哪怕如今西班牙最美城堡的名头早已被塞戈维亚城堡、阿尔罕布拉宫等著名建筑占据，但16世纪的西班牙文艺复兴建筑大师罗德里戈·希尔·德·洪塔尼翁却将最高评价给予了科卡城堡：“这是全西班牙最精美的（建筑）之一；就其质量与风格而言，几乎无可挑剔。不管谁建造了它，都应将其视为国家的象征。”

（责编：李玉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