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新国( 长沙 )
篆刻家庄涵凯
庄涵凯,湖南省青年书协刻字与综合材料创作委员会主任、岳麓印社陶印委员会主任,荣获“守正出奇—当代陶印创作与研究展”全国最高奖,曾接受CCTV专栏采访报道。世上好些事,就像芝麻落在了针眼里,巧极了。傍晚时分,大雨刚过,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两道绚丽的彩虹和如血般殷红的火烧云,好多年没看过这样的景象,害得我这个年过六十的老年人还如同细伢子一般,左顾右盼、无比兴奋。看着这场黄昏的演出即将落幕,在金灿灿的光影里渐行渐远,整个人好久还沉浸在心醉神迷的状态中不能自拔,以致铜官窑上的朋友打来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有接得到。电话回过去,朋友马上说,刚才看到彩虹吗?我说,看到了看到了。朋友说:看到就好,见虹有喜。庄涵凯这次拿大奖了,荣获“守正出奇—当代陶瓷印创作与研究展”探索奖,也是本次活动的最高奖项!
入夜了,池塘里蛙声阵阵,草丛里蟋蟀低吟,还有孩子们热闹的喊声,这些大自然的恩赐与获奖的喜讯、雨后突如其来的清凉糅合在一起,这难道不是人们常说的天人合一吗?
认识涵凯大概是去年八月份,有一天我随朋友去陶溪居看民宿,在一民宿的玻璃柜里看到几个陶印摆件,眼睛顿时一亮,只见那陶印笔笔见刀,线条爽利,整体又有一种浑融无际、圆通自然的意味,印边处理极富变化,或粗或细,或断或连,把我这个也还算是喜欢书法的人看呆了。我赶紧问主人这是谁的作品。主人回答我说,这个你还不知道啊,他叫庄涵凯,衡阳人,来铜官差不多两年了,在三厂里面专门做陶印。我一听,立马就来了兴趣,赶紧问了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人正是庄涵凯本人,声音特别浑厚。他说,我早就听别人谈起您,正准备近期来拜访,不承想您正好打电话来了,您过来,您过来,刚好还有朋友在我这里,中午一起吃个饭。打电话后我就立即驱车前往,路上我一直在揣摩他的模样,这伢子有可能是一个差不多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像有些搞艺术的人一样扎着小辫子,国字脸、粗眉毛、大眼睛、高鼻梁,还有一脸的络腮胡子。十二点一刻,我们一行三人就到了庄涵凯的工作室,这时候他早已候在了门口,我们定睛一看,真的与我的猜想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没有扎小辫子,长着一头又粗又黑、不深不浅的天然卷发,鼻梁也不是太高,却像用刻刀修饰过一样。初次见面,他十分健谈,一下子,我们就熟络了。
我与涵凯的来往,大抵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兴趣爱好相同;二是观点意见一致;三是我经常找他识读篆体字。特别是第三点,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我的依赖,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他不认识的篆体字。所以我没事的时候总是往他工作室里跑,而他见我的到来,每次都是停下手中的活来陪我聊天喝茶,他当然是三句话不离本行。记得有一次聊到他为什么选择做陶印,他讲话的时候,时而用手握着腕,时而又用拳击着掌,讲到关键处甚至站了起来,兴奋得就像一个激情澎湃的演讲者。他说自己以前是搞石印和铜刻的,不管怎样努力,总是跑在别人的屁股后面,无力直抒胸臆,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陶印以后,才真正找到了写意印的快感。特别是近几年来,陶印在众多篆刻艺术家手中焕发了新的生命。陶印以其独特的写意魅力被当代印人逐渐重新挖掘和研究,陶印从陶土、印胚、大小、形制、篆刻以及制钮上都可以随心所欲,充分显示了它独特的可塑性,同时还是对一个传统制印人除诗 、书、画以外的陶瓷雕塑造型能力的综合考量。质朴的陶泥,施以各式各样的彩釉,再经过烧制而产生的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更是令人着迷,自此以后他就完全彻底地爱上了陶印制作,而且乐此不疲。
吹箫钮 篆刻 庄涵凯
还有一次聊到为什么来铜官。他更是兴奋不已,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也好像孤身走在大漠中突然遇见了一个人。他坦言:我要是不来铜官,即使做陶印,还是找不着方向,终究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只有到了铜官,才真正打开了智慧的窗口。铜官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是一个极富创作灵感的地方。铜官作为世界釉下多彩陶瓷的发源地,一千多年前就以“造型美观、装饰雅致、釉色匀润、工艺多样、题材丰富”的独特魅力,使其生产的陶瓷器在当时就走向了世界,远销二十九个国家和地区。从发掘的大量文物来看,长沙铜官窑具有其他任何窑口都没有的禀赋,那就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大巧若拙、大道至简、道法自然”的制陶制瓷理念,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理念,使得如今的铜官窑烧制技艺仍然走在全国乃至世界的前列。我们这次获奖的作品中,包括我的作品与另外三件作品都是在铜官的同一个窑中烧制的,让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得到涵凯获大奖的消息后,我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过去,一方面表示了祝贺,另一方面还问询了获奖原因。他是这样回答我的,他说,全国上规模的陶瓷印流水线生产厂家有很多,为什么我的纯手工印钮能被陶瓷印评委老师们认可,这就不得不追溯到盛唐时期的铜官窑。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出口全球的国际化陶瓷老窑口,中西兼容的风格包容万象,异域元素和大胆创新的制作手法是我在印钮创新路上的指路明灯,通过合理的提炼,删繁就简,将其"印钮化"后,具备印钮属性。再看我给其他得奖作者烧制的钮,更是将"印钮化"的创作理念延伸到青铜兽、石像造型、西方雕塑等多元素领域,这种创作方式与铜官窑盛唐时期兼收博采的创作风格是暗合的,我坚守的是铜官窑的创新理念和烧制技艺,而不是移花接木式的简单嫁接。早一段时间,我在朋友圈里还发表了一个观点,得到了许多同行的认同,我说任何创新都理应从源头另辟一条支流,而不应在石印篆刻后面继续折腾……这次北京陶瓷艺术馆主办的“守正出奇—当代陶瓷印创作与研究展”,我的获奖作品便是从立体多维的角度进行设计的一个探索实例,印钮被改造成铜官窑龙柄提梁壶上的龙形提梁,强调方便上手拎盖的实用属性,弧形印台更是回归到印章的源头— 陶拍。印面的文字篆刻是直接用树枝在湿陶泥上刻画完成。这种尊古为新的探索创作,也是我对入古不泥古精神的一种暗示,打破了传统石头印章的平面印式,包括篆刻工具的更换,
简单即是道
庄涵凯作品选同行们看得出我是下了决心要跳脱出石印篆刻的轨道,从源头另开新航线……
涵凯的回答不但让人耳目一新,更是让人觉得后生可畏。这次他之所以能拿大奖,既有偶然性又有必然性,不去探究一下他的人生经历不足以说明问题。涵凯小时候家境并不宽裕,一家人全靠父亲做木匠活维持生计。值得庆幸的是,他父亲不仅在当地做家具是出了名的好师傅,而且还会木雕技术,一根极普通的木头只要经他一弄,就能变成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因此,一年到头他父亲总有做不完的活计,赚到的钱还是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基本开销。家里的情况让涵凯从小就懂得,只要有一门好手艺就不愁没饭吃。初中毕业后,明事理的他没有选择继续上学,由于受父亲的影响,开始对篆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先是通过网络自学、查找书法篆刻资料,长年不间断地大量习篆识篆,虽然没有像学院派那样的系统学习,却练就了学院派的识篆本领,2007年又得同乡金石篆刻前辈杨宝琳老师、文佐老师教正,2013年,正是他创作热情处于最低谷的时候,一气之下跑到南岳广济禅寺禅修,其间跟随宗显法师习字、刻印,心情开始慢慢平复下来。2014年,从南岳下山后,又偶遇北京的篆书篆刻大家程风子并得其指点。然后他遍访景德镇、醴陵、宜兴等各大窑口,每到一处地方,都积累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经验,为从事篆刻工作打下扎实的基础。直到2020年下半年,他才正式静下心来,来到长沙铜官窑何康泰老师刻铜工作室学习铜刻技术,同时向铜官窑胡明老师学习做陶艺,自此在铜官专心钻研陶印创作。如此看来,用现在的时髦话说,涵凯真还是一个纯野生的艺术家。
夜深了,万籁俱寂,一连垒了八九个小时的文字,我已觉十分疲惫,但一想到涵凯最近又将篆刻艺术运用到了手杯、花器的创作上,创作了一大批深受顾客喜爱的好作品,订单源源不断、络绎不绝,顿时觉得睡意全无。我想,这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不再只是迷茫和困惑,有的是诗和远方。
2023年7月22日
乍然一见 篆刻 庄涵凯
庄涵凯篆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