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小说及其影视改编

2024-05-18 07:56:12沈燕陈玉
三角洲 2024年10期
关键词:白先勇人物形象影视

沈燕 陈玉

白先勇是我国当代文学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大量描绘了普通人的众生相,以平凡普通人的情感领域,尤其是边缘者和零余者的迷失和惶惑为文化视角,并借助丰富多样的意象构建、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塑造和隐匿潜藏的意识流描绘出另类多元化的情感世界,深刻揭示了人们对于理想情感的渴望和艰难追求之间的种种矛盾,倾注了他深刻的历史思考和文化思考,代表作品包括《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台北人》《纽约客》等。除了在文坛颇有建树之外,白先勇的小说创作由于其强烈的影像意识、多变的色彩运用和丰富的音乐元素,引起了广大戏剧影视艺术家的内在共鸣,因此也被大量改编成电影、电视剧、话剧等多种影视形式,并在多次改编过程中不断地被后人研究、挖掘、重组并赋予全新的含义,获得了台海两岸观众的一致认可,甚至一度引起了“白先勇现象”。由此可见,白先勇小说创作中跨时代的艺术魅力和文本细读过程中的开放性,也为我国当代文学影视发展作出了深刻的贡献。

白先勇小说影视改编的叙事特征

小说和影视是两种紧密相连的艺术形式,由于二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因此它们的互动也是最为常见的。白先勇的小说在影视化改编这一过程中,难免会受到导演、演员、时间和空间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原本抽象化的表达也不能完全依据作家的创作展现出来,因此对于叙事特征的创新表达就显得尤为重要。首先是对叙事主题的阐释。以白先勇1958年创作的《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为例,小说中充分展现了舞女金大班在那个历史时期的命运起伏。曾经的金大班可谓是头牌舞女,光彩照人,曾经也有过一份真挚的爱情,但却最终难以抵挡社会的压力,在情欲面前变得越来越庸俗,不得不选择曾经被自己唾弃的堕落之路。而在1984年被导演白景瑞改编为电影后,叙事主题和人物形象表达都更加鲜明生动了。和小说一样,电影以金大班最后一次来夜巴黎上班时和童经理的争执为开篇,随后展开了她对往事的追忆。金大班在电影中对月如的爱是始终如一的,却不得不因为自己舞女的身份而选择分别,并在最后不得已嫁给了一个老富商,有了所谓的“归宿”。电影最后插入的舞曲如同金大班跌宕起伏的人生一样,展现出了她忆往昔岁月的落魄和苍凉之感,同时也将社会的变迁及其所导致的人物悲剧主题阐释得淋漓尽致。

其次是对音乐和色彩的运用。与小说相比较而言,音乐和色彩是影视作品的突出特点,在叙事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例如小说《孤恋花》表现了底层女性的悲剧命运,在2005年被改编为电影后,其叙事特征被进一步深化。电影中悲伤的情感基调大都通过音乐和色彩展现。在上海百乐门和台北东云阁这两个叙事空间中就选择了不同的音乐,展现出不同的环境特色。五宝在上海演唱的《玫瑰玫瑰我爱你》具有浓厚的上海文化气氛,整体节奏明朗欢快;云芳在台北则将《孤恋花》从头唱到尾,主人公的情感变化和悲剧命运也由此娓娓道来。同时,电影的场景大都设定在夜晚、黄昏和风月场所内,对于人物特写镜头也大都选择暗色调表现,旨在通过深度空间的设置来表达悲伤的情绪和气氛,同时也更有助于荧幕面前的观众们理解剧情的走向和人物形象命运的更迭。

最后是对空间转换的表现。白先勇小说的叙事具有显著的意识流特点,即叙事进程伴随人物的心理活动展开,需要读者的充分想象。而影视改编作品则充分体现了其空间优势,通过空间意象的转变来推动叙事。《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的“舞厅”就是具有象征色彩的空间意象,并在电影中以光影的形式展现出来。金大班坐在舞厅里的镜子前发呆,想起自己曾经和爱人月如的种种过往,不由得潸然泪下。随后她又回到舞厅大厅中间,在临别之际看到了一个和月如长得十分相似的年轻大学生,二人在舞厅旋转共舞,想要回顾过去却只是徒增悲伤罢了。此时,金大班教大学生跳舞的场景充分运用了蒙太奇手法,以空间交错的方式表现金大班的意识起伏。最后,电影的叙事空间又回到了和月如初见的上海百乐门,在一首《上海的最后一夜》中,金大班结束了自己的回忆,叙事进程也至此戛然而止了。

白先勇小说影视改编的人物形象特征

人物形象是故事情节的推动者,人物的发展和故事的进程息息相关。与小说文本有所不同的是,影视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是直观的、可视的軀体,是不同性格特征的综合体,因此对白先勇小说的形式改编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人物形象的变化,首先是对人物形象的升华或弱化。影视剧本中有的角色所起到的作用会和原著有所不同,一方面是为了制造冲突和推进剧情,那么就要对次要人物形象进行升华,便于丰富剧情。小说《孤恋花》中乐师林三郎的戏份并不多,其作用是以他演唱的《孤恋花》串联全文。而电影中的林三郎则成了一名出身显赫、追求远大的理想主义音乐家,他的情爱故事交织在五宝与云芳中间,同时其身份的不断转变也隐喻了社会的由盛转衰。除此之外,人物形象还起到了突出重点的作用,此时就需要将相应的角色进行弱化处理。小说《玉卿嫂》中庆生除了玉卿嫂之外还面临着诸多情感纠葛,人性的复杂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而1984年改编的电影《玉卿嫂》为了将重心聚焦在二人的情感历程上,将女伶金飞燕这一人物形象隐去了,在故事情节的推进上更加符合观众的观影诉求。

其次是对人物形象的全面刻画。这样的改编方式进一步提升了相关人物的角色内涵,让其精神层面更加饱满,同时也达到了人物形象由扁平化到圆形化的转变。小说《花桥荣记》中刻画了丰富多样的广西人物形象群体,让读者深切体会到沧海桑田的悲怆之感。而1998年所改编的电影则在这一基础上为其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尽可能地将“移民”这一过程所带来的愧疚感和负罪感轻松化。电影中所提到的广西老乡都出身于桂林,原本疯疯癫癫的秦癫子也在这里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乐天派”,常常语出惊人带给人们欢乐。而老板娘这一人物形象身上除了怀旧和斤斤计较之外,还有人性的温情和脆弱,她对于卢先生的偏爱主要是因为小时候曾经喜欢过他;而在秦癫子被抓之时,本打算视而不见的她也因为警察所说的“他是你唯一的朋友”而败下阵来,表现出自己心软和善良的一面,老板娘这一人物形象也在此时得到了进一步活化。

最后是对人物对白的改编。从小说文本到戏剧影视,多种叙事语言之间的转换必然会影响原有叙事语调的变化,而电影的语言则更侧重于对生活的再现,因此白先勇小说在影视改编过程中往往也会改变人物对白,充分调动影视剧的视听效果。例如可以根据人物形象的变化设计新的对白,在电影《花桥荣记》中就设计了大量对白来展现人物内心,并通过他们在不同历史时期的语言变化来展示相应的心理变化。秦癫子最开始在现实生活中取笑老板娘时曾称呼她为“我那个爱妾”,随后又在因为调戏被开除后人物语言更显错乱:“拉出去斩了!”到最后秦癫子已经被折磨得说不出话来,悲剧命运彰显得淋漓尽致。同时还可以大量运用方言俚语来创造符合人物生存的语言环境。《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金兆丽的上海话就在影视剧中更加生动地表现了出来;《孤恋花》中大量出现了说普通话、日语和台北方言的底层人民,体现了浓郁的台湾风情;《花桥荣记》中的房东太太操着一口熟练的湖北方言等。正是通过大量方言对白的注入,人物形象显得更加生动鲜活,也大大丰富了观众对于人物的认识和观感。

白先勇小说影视改编的现实意义

影视时代的到来没有使白先勇的小说创作式微,反倒是进一步拓宽了其生存空间,由此可见白先勇小说影视改编所具有的深刻的现实意义。

第一是影视改编助推了小说的影响力增长。由于白先勇本身就对广大社会人物有着深切的悲悯情怀,多位导演对他小说创作的影视改编无疑扩大了小说的影响力。《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在试播阶段就场场爆满,随后的《孤恋花》《孽子》等一系列影视作品也纷纷获得成功,不但对白先勇的小说文本有了全新的阐释,同时也进一步丰富了小说的文化内涵,拓宽了小说的社会影响力。同时还有电视剧版的《玉卿嫂》《一把青》等,都在播出以后大获成功,使得白先勇及其小说创作的影响力从台湾延伸到大陆深处,更进一步带动了作品的长期畅销。伴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白先勇的小说作品还有可能被改编成更多元化的影视作品,并挖掘出全新的文化含义。

第二是影视改编拓宽了小说的接受范围。白先勇的小说中大量描绘了社会变迁下不同人物形象的悲剧命运,有着浓厚的悲凉感和历史感,体现出丰富的思想文化内涵,但经过影视化改编后的白先勇小说衍生作品侧重于借助光影、声音和剧情再现文本世界,悲剧意蕴稍有弱化,观众的接受范围也大大拓宽了。例如电影《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在塑造金大班这一人物形象时着重展现舞女的生命历程,将小说带给人的沧海桑田之感大大降低;电影《孽子》经由改编以后虽然主要的故事情节与原著一致,主要人物形象的生命体验也和原著大致吻合,但由于受到导演创作风格和观众观影需求的影响,电影中删掉了部分過于悲剧的情节构建和人物心理变化,总体而言就显得比小说更显阳光柔情了。这样的影视改编方式打破了特定历史环境和叙事方式对于文化空间的影响,使得远在大陆,甚至其他国家的观众也能够将自己代入进相应的时代语境之中,不但进一步提升了对小说的接受程度,同时也有利于对白先勇的创作进行更加多元化的理解和阐释。

第三是影视改编提升了小说的商业价值。作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小说和影视作品有着不同的文化重心,前者侧重于展现人物情感和作家的价值追求;后者则注重吸引更多的观众并获得经济利益,那么如何做好二者的有机统一就成了影视创作人员亟待直面的重要课题。优秀的影视改编不但能够还原原著的精髓,拓宽小说的审美价值,同时也可以提升小说的商业价值,而白先勇的小说创作就从来都不缺乏成功的影视改编,《孤恋花》《孽子》《玉卿嫂》等一系列影视作品不但拍出了白先勇创作过程中想要传达的精髓,同时也充分利用了影视剧的固有优势进一步深化主题,在拓宽小说影响力的同时也为影视工作者带来了相应的利益,真正做到了小说和影视作品之间的互联互通、相辅相成。

作为台湾地区当代文学的代表作家,白先勇的小说创作不断被改编成多种影视作品,深刻体现了新时期以来两岸文学和现代影视的交流和融合。尽管小说和影视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但是在揭示人物命运、关注人类生存境遇和思考社会未来发展等方面,这两种艺术形式的文化内涵都是有机统一的。小说和影视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艺术魅力和目标群体,所以二者需要互相依存而并非互相替代。同时,借由白先勇小说的影视化改编我们也可以反观当下文学作品在走入影坛时所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在视觉效应和碎片文化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当代社会,影视化改编如何做到直面文本、充分还原,如何在提升小说影响力并谋求经济效益的同时维护好文学本身的艺术魅力,这不单是作家创作过程中需要思考的问题,同时也是对导演、演员和编剧等影视工作者提出的全新课题。

作者简介:

沈燕,1983年4月生,女,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陈玉,1984年12月生,女,硕士,讲师,研究方向:小学语文课程与教学、现当代文学。本文系2022年度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白先勇小说与电影改编研究”(项目编号:2022SJYB1832)成果。作者单位: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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