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利,黄韵雪,汪发元
(1.长江大学a.经济与管理学院;b.文理学院,湖北 荆州 434023;2.湖北省农业广播电视学校,武汉 430000)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加快发展数字经济,促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数字经济是在传统经济的基础上,以数字技术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新经济形态,更加具有普惠性特征。大力发展数字经济已成为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战略举措。产业数字化是指依托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新一代数字信息技术,通过数据赋能,推动传统产业链上下游全要素向数字化、智能化迭代的过程。产业数字化不仅推动传统产业发生深刻变革,提升经济社会总体富裕水平,而且通过数字技术促进城乡提升资源共享、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从而实现协同发展。在做大社会财富“蛋糕”的同时,又促进“蛋糕”分配均等化[1]。自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实行以城带乡、以工补农,旨在促进乡村振兴。但我国城乡发展不平衡的问题是长期积累下来的问题,在短期内仍然难以解决,需要经过一个阶段的长期努力。综观社会收入状况,城乡居民收入差距长期高于国际社会平均水平,是当下我国社会发展最典型最突出的问题,成为实现共同富裕目标面临的难题。这是提升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实现共同富裕目标必须克服的难题。因此,厘清产业数字化、产业结构升级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和机制,不仅有利于深度挖掘产业数字化在推进共同富裕进程中的价值与潜力,而且对于完善数字经济相关政策,推进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具有的重要理论与现实意义。
目前学术界有关数字化如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2—9],大多数文献从数字经济、数字基础建设、数字普惠金融、产业智能化这几个方面展开,而涉及产业数字化如何影响城乡收入分配的研究较少。本文从产业数字化对城乡收入分配差距影响的视角出发,基于2011—2022年中国278个地级及以上城市的数据,构建产业数字化评价指标体系。探究了产业数字化对共同富裕发展的影响效果及两者间的路径机制。
产业数字化在推动传统产业转型的过程中,集聚了海量可流动的数据资源。诸如土地、资本、劳动力等生产要素供需信息,从而增加了产业供需双方、城乡地域之间的信息透明度,有效降低了城乡生产要素的匹配成本,为提高城乡居民收入水平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并且产业数字化通过信息技术催生了众多平台经济[10],扩大了传统行业的销售方式,如网上销售、社交媒体营销和远程咨询等,让跨地域远程工作成为现实。在增加了城乡劳动者工资收入的同时,也创造了多种受数字技术支配且偏向于低技能劳动力需求的新就业形态,提高了低技能劳动者的薪资收入。客观审视现阶段经济发展格局,农村整体落后于城镇、农业落后于其他产业。农村属于数字经济发展的蓝海区域,具有更大的发展潜力和后发优势,产业数字化对农村居民边际收入的提升效果优于城镇居民。产业数字化能够通过促进非农就业、非传统就业,引领农村创业者开辟全新的创业形态等多种方式,实现城乡要素报酬均等化,从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据此,本文提出:
假设1:产业数字化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促进了共同富裕水平提升。
产业结构升级既是产业数字化发展的必然结果,又必然会对共同富裕产生巨大影响。产业结构升级促进了农业、工业、服务业等关联产业间的内部融合发展,催生出新产业和新业态,为农民提供了更多劳动就业机会,从而有利于提升农村居民的相对收入水平。随着产业结构的升级,劳动生产效率不断提升,技术创新成果逐步显现,从而催生出新产业新业态,带动劳动力就业快速转移,促进了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11]。实践中,应运而生的一大批网络平台正是新业态的体现,而这些网络平台打破了时间、地域的限制,为广大农民提供了更多就业的机会,为农产品销售提供了广阔的舞台。因此,产业结构升级在一定程度上带来了劳动收入份额的上升,从而促使共同富裕指数上升[12],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产业结构升级通过提高生产率、促进技术创新以及推动劳动力就业转移。同时,产业结构升级推进了新型城镇化水平的提升,提高了全社会的经济发展水平,促进了平均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从而促进共同富裕水平提升[13]。据此,本文提出:
假设2:产业结构升级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提升共同富裕水平。
产业数字化是整个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手段,也是推动城镇化的内在动力,在促进共同富裕的过程中,必然会依托于产业结构升级和城镇化的作用,而推动共同富裕的实现。产业数字化依托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高新技术为产业发展带来资源集聚效应,促进企业智能化和高效化,从而提升产业的整体竞争力。在产业数字化发展的推动下,产业结构由劳动、资本密集型产业更迭升级为技术、数字密集型产业[14];随着产业数字化水平的提升,产业呈现出高渗透性和强扩散性,推动产业融合的加深。产业融合促进资源分配更加精准,生产经营过程更加简洁高效,行业界线逐渐加模糊,行业间的收入差距进一步缩小,从而促进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产业数字化通过创造新经济、新业态,引导农村人口向城镇转移,并助力小型城镇群体建设[15]。而城镇化带来消费理念、创业行为的改变,促进农村第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提升农业产业的效益[16],从而促使城乡收入差距缩小。据此,本文提出:
假设3:产业数字化通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和城镇化水平提升,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促进了共同富裕水平提升。
本文构建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如下:
在式(1)中,Theil为共同富裕水平;Idig为产业数字化水平;Ins为产业结构升级水平;Control为控制变量;i和t分别代表城市个体与年份;ρ、δ和β为产业数字化、产业结构升级和控制变量对共同富裕水平的影响系数,当系数大于零时,说明变量对共同富裕水平存在促进效应。μi和vt分别代表个体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εit是服从正态分布的随机误差项。
为了检验理论假设提出的产业数字化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和提升城镇化水平,促进共同富裕的中介机制,参考温忠麟等(2004)[17]提出的逐步回归法,构建中介效应模型如下:
其中,Mediatorit表示i市第t年的产业结构升级水平和城镇化率。具体中介效应可分为三步,第一步是查看式(2)中ρ是否显著,第二步是查看式(3)系数ρ和式(4)系数γ是否均显著,若均显著可进行第三步,此时若式(4)系数ρ显著,为部分中介效应,式(4)系数ρ不显著,为完全中介效应。此时产业数字化会通过影响产业结构和城镇化率,对共同富裕产生影响。
(1)被解释变量为共同富裕水平(Theil)。城乡收入差距是最典型的级层收入差距,故本文以城乡收入差距衡量地区的共同富裕水平。参考吴本健等(2022)[18]的研究,选择泰尔指数衡量城乡收入差距。泰尔指数算法基于信息理论中的熵概念,相较于“基尼系数”或“城乡居民收入比”,能更加准确反映居民收入高低两端的变动,更加客观地展现城乡人口结构差异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衡量泰尔指数的方法见式(5):
其中,I1t表示城市第t年的城镇居民收入,I2t表示城市第t年的农村居民收入,Ii表示城镇与农村居民的总收入之比,Pt表示城镇与农村居民的总人口之比。由于泰尔指数越大,城乡收入差距越大,地区共同富裕程度越低,为了让城乡收入差距与共同富裕数据变化方向一致,本文选择泰尔指数的倒数表征共同富裕水平,Theil=1/(Theil Index)。
(2)核心解释变量为产业数字化(Idig)和产业结构升级(Ins)。产业数字化(Idig):现有文献对如何测算产业数字化尚未达成共识,有学者以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的三大产业数字渗透率和机器人使用数量作为产业数字化的代理变量。但产业数字化内涵复杂,以单一维度指标进行衡量可能存在偏误[19],就综合指标而言,产业数字化体系建立主要从行业和地区两个维度出发,行业层面的产业数字化综合指标往往通过WIOD、Eora等机构提供的投入产出数据表,测算出直接消耗系数、完全依赖度等多项二级指标,综合计算行业数字化投入水平。对于省域产业数字化水平,学者们多从数字人才、数字化投入、数字化产出、数字化基础设施、农业、工业、服务业数字化水平等多个维度进行综合评价。参考相关文献并考虑数据的可获取性,从数字人才、数字化投入、数字化产出、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水平4个维度选取12个二级指标(见表1),并运用熵值法计算产业数字化[20]。
表1 产业数字化评价指标体系
产业结构升级(Ins):产业结构升级的测度方法有多种,本文借鉴袁航和朱承亮(2018)[21]的做法,用产业结构高度化表征产业结构升级,衡量产业结构由第一产业逐渐向第三产业演进的程度,yi,m,t表示i地区第t年的第m产业占地区GDP的比值。计算公式见式(6):
(3)控制变量包括:城镇化(Urban)、人均农业机械总动力(Pam)、政府干预(Gi)、人力资本(Hcl)、人均道路面积(Ara)、科技创新(Stl)、社会消费(Scl)、人口密度(Pd)、财政投资(Finv)。变量说明见表2。
表2 变量说明
本文选取2011—2022 年中国278 个地级及以上城市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与价值相关的变量以2011 年为基期根据价格指数进行平减。本文数据均来自历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各省份统计年鉴和各地市级统计公报。由于部分城市在样本期内行政级别改变或数据未披露,少量缺失值采用线性插值法估算补齐。
为了验证假设1,将样本数据代入式(1)进行检验,表3中列(1)至列(4)分别表示逐步加入控制变量、时间固定效应和个体固定效应时产业数字化发展和产业结构升级对共同富裕的影响。产业数字化和产业结构升级对共同富裕的影响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产业数字化水平有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实现共同富裕;产业结构越高级,越有利于实现共同富裕发展。假设1、假设2得到验证。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为了解决逆向因果导致的内生性问题,借鉴周夏伟等(2022)[22]的研究,选取产业数字化一阶滞后项(IV1)和产业结构升级一阶滞后项(IV2)作为工具变量,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进行检验。由表4可知,第一阶段结果显示,前一年产业数字化和产业结构升级与后一年产业数字化和产业结构升级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性。并且通过Kleibergen-Paap rk LM 和Kleibergen-Paap rk Wald F 统 计检验,证明了工具变量不存在弱工具变量和过度识别的可能。第二阶段产业数字化和产业结构升级系数均在至少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在内生性问题得到控制后,结果依然稳健。
表4 最小二乘法检验结果
本文采用三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见下页表5。(1)替换被解释变量。将共同富裕替换成城乡收入比,列(1)结果显示,产业数字化和产业结构升级在1%的水平上负向影响了城乡收入比,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促进了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2)增加个体固定效应与时间固定效应交互项。由列(2)可知,增加交互项后其结果与基准回归方向、显著性均一致。(3)改变样本期间。考虑到新冠肺炎疫情会对经济社会的发展产生影响,为了排除重大事件的干扰,将样本期间改为2011—2019 年进行回归。列(3)结果显示,产业数字化和产业结构升级对共同富裕的影响依然显著为正。因此,假设1、假设2得到验证。
表5 稳健性检验结果
产业数字化离不开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支撑,产业结构升级也必然带来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这些因素必然会影响共同富裕。因此,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在产业数字化与共同富裕关系中的影响可能存在差异,本文以人均GDP 构建虚拟变量,以中位数为划分标准,将高于中位数的地区认定为发达地区,将低于中位数的地区认定为欠发达地区。结果如表6 所示。列(1)显示,在发达地区产业数字化对降低城乡收入差距的效果不显著,产业结构升级对共同富裕的正向影响显著。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农村的富裕程度显著提高,城乡收入差距逐渐缩小。列(2)显示,在欠发达地区产业数字化能显著促进共同富裕,而产业结构升级对共同富裕的促进效果不显著。究其原因,产业结构升级在欠发达地区主要是作用于城镇,而农村产业结构变化不大。因此,在欠发达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对共同富裕的影响不显著。
表6 异质性检验结果
为了厘清产业数字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进一步以产业结构升级、城镇化为中介变量,分别检验产业结构升级和城镇化在产业数字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中是否发挥了中介效应,结果见表7。
表7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由表7 列(1)可知,产业数字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系数为13.906;列(2)中,产业数字化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系数为0.135;列(3)中,产业结构升级对共同富裕的影响系数为10.444,产业数字化对共同富裕的直接影响效应为15.321,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这说明产业结构升级在产业数字化促进共同富裕的过程中,发挥了部分中介效应。中介效应值为1.409,占总效应的10.13%。因此,产业数字化能够通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使共同富裕水平提升。
表7 列(4)中产业数字化对城镇化的影响系数为0.136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产业数字化促进了农村居民城镇化,切实提升了当地城镇化水平;列(5)中,城镇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系数为27.580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产业数字化对共同富裕的直接影响效应为10.142 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在产业数字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中,城镇化发挥了部分中介效应,中介效应系数为3.750,占总效应的26.97%。因此,进一步证明了产业数字化能够通过提高城镇化水平促进共同富裕水平提升。以上均参考文献[17]的三步法步骤,该结果不需要再进行Sobel和Bootstrap检验。假设3得到验证。
本文基于2011—2022 年中国278 个地级及以上城市的面板数据,运用熵值法衡量产业数字化发展水平,构建双向固定效应模型,以“城乡收入差距”为切入点,实证检验了产业数字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效果及中介机制,得出以下结论:
(1)产业数字化能显著促进共同富裕,对欠发达地区的效果更显著。产业数字化推动了产业高级化,为广大农村居民提供了更多就业机会和更加便利的创业条件,增加了广大农村居民的收益,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从而提升了地区共同富裕水平。在发达地区,由于城乡融合水平相对较高,城乡边界趋于模糊,产业数字化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有限。在欠发达地区,城乡界线明显,产业数字化助力农村居民提高收入,从而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显著。
(2)产业结构升级能显著促进共同富裕,对发达地区的影响更显著。发达地区城乡融合水平很高,已经形成了城乡互补的产业链格局。因此,在发达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可以同时推动城镇和农村的经济发展,从而提高整体的城乡居民收入,促进共同富裕。因此,产业结构升级对发达地区共同富裕的影响效果更加显著。
(3)在产业数字化促进共同富裕的过程中,产业结构升级和城镇化发挥了部分中介效应。产业数字化可以将新兴的数字信息技术深刻嵌入产业链条的上中下不同环节,同时,随着产业数字化的深度嵌入,在利益的驱动和市场的引领下,城乡人员的流动加剧,城镇化水平日益提升。城乡差距逐渐缩小,共同富裕水平得以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