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资本文明的霸权逻辑及其破解

2024-05-11 12:26:04陈雪雪沈楠
理论探索 2024年2期
关键词:中国方案

陈雪雪 沈楠

〔摘要〕西方资本文明是人类文明史的一大进步,它将人类文明发展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与此同时,资本文明经过空间扩张、权力越界和属性外溢的内在机制走上霸权之路,开启了资本文明的霸权时代。资本文明走向霸权统治,其逻辑指向在于“历史的终结”和“文明的一元”,旨在打造一元化的现实世界和单一性的文明秩序。西方资本文明不是永恒不变的存在,当代中国为破解西方资本文明的霸权逻辑,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一是以平等原则推动文明交流互鉴;二是以共同价值理念引领人类文明进步;三是尊重不同文明发展道路,推动各文明国家走向现代化;四是推进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发展,为构建多元文明世界格局注入活力和信心,从而为人类文明发展进步开辟新的境界。

〔关键词〕资本文明,霸权逻辑,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中国方案

〔中图分类号〕D09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175(2024)02-0050-08

世界历史由西方率先开辟,西方资本文明由此进入全球场域,并主导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和基本面貌,人类历史逐渐步入资本文明。马克思主义文明观是在资本文明时代生长起来的,包含着对西方资本文明的深刻剖析,揭示了资本文明的本质及其霸权逻辑,为把握并破解资本文明霸权提供了科学理论指导。

一、资本文明霸权的生成机制

西方资本文明的产生,是人类文明史的一大进步,它将人类文明推到一个新的发展高度。同时,资本文明凭借强势地位走上霸权之路,对人类文明发展造成了不容忽视的影响。大体来说,资本文明霸权的形成可以从以下三个步骤来理解。

(一)空间扩张:由地域性文明上升至世界性文明

人类历史转向世界历史,人类社会发展迎来了重大跃迁。随着世界历史的诞生,人类文明进入到一个不同于以往历史时代的发展阶段,有可能把文明由地域性文明上升到世界性文明,资本主义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由地域性文明上升到世界性文明。

人类历史并非从来就是世界史,在步入世界历史之前,主要为区域史和民族史。前世界历史时期,各民族国家疏散隔绝、缺乏互动,作为孤立性的原子式个体而存在,没有形成国家间的普遍交往,没有结成现代意义的国家社会。“前资本主义的传统国家是松散的、静止的国家”,“没有什么动力促使小生产者的经营活动超出村社、地方市場、地区和国家的界限,把彼此联系起来,把世界融合起来”,“国际社会也是隔绝的、静态的,国家之间不存在不可或缺的交往关系”。〔1〕579-580国际社会的隔断分离,致使不同文明的交往在客观上受阻受限,即使偶有交汇和接触,仍然以地域性文明、民族性文明为存在状态,具有普遍性的人类文明尚未生成。

世界历史的到来,意味着一切狭隘的、局部的、地域的界限被打破,一切原始的、落后的、孤立的状态被终结,各民族国家逐步走进世界历史的宏大场域。人类文明由此脱离地域性的狭窄范围和民族性的有限意义,涵养出世界性和普遍性的文明特征及意涵。

进一步讲,世界历史是在资本文明的主导下开辟的。资本文明开创了世界市场,“把世界各国人民互相联系起来,把所有地方性的小市场联合成为一个世界市场,到处为文明和进步做好了准备,使各文明国家里发生的一切必然影响到其余各国”〔2〕299,使一切国家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活动都成为世界性的,严格来说是成为资本主义生产链条上的环节,使每个国家中的每个人的需要及其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严格来说是依赖于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构筑的生产体系。由于资本主义的大工业生产迅速扩展到全世界,各民族国家的孤立性和对立性不断被消灭,过去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被相互往来和相互依赖所替代,并且这是在服从于资本文明体系支配的前提下形成的。资本文明把各民族国家串联起来并在事实上推动了世界历史的产生,对人类文明的整体进展起到了重要促进作用,但其实现的方式却不是文明的、理性的与和平的,而是充斥着野蛮、血腥和暴力。可以说,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是西方资本文明的天然基因,资本文明通过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把一度隔绝的各地人民紧密联系起来……从根本上重新改易了人类地理并在全球共同体上打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3〕78。

人类文明打上了鲜明的资本印记。世界历史使资本文明延伸到各民族国家的文明和社会中,推动人类文明逐渐从传统文明转为现代意义上的文明。资本文明作为一种现代性文明,其发展水平以及影响是其他文明无可比拟的。相应地,资本文明也构成了人类文明的一大底色,给人类文明打上了西方烙印。资本文明经历了生产技术的革命性变革,“获得了比其他文明更为优先的发展,并迫使其他文明统一于真正单一的世界范围的社会中”〔4〕60。资本是资本主义社会的首要标识,催生了资本主义的文明形式。资本文明在形成后开始了殖民扩张的进程。现代资本文明依靠其强劲力量,将专属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特殊性文明抽象化为普遍性文明,将生长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民族性文明扩大为世界性文明,将存在于西方资本主义范围的地域性文明提升为全球性文明,概言之,在相当程度上使人类文明西方化、西方文明世界化、多元文明同质化。

(二)权力越界:冲击并征服各民族国家的文明形式

权力越界直接促成资本文明霸权的结果。资本文明有着扩张和越界的天然本能,不会选择偏安一隅或固守不变,势必越出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对非西方文明国家造成冲击,进而同其他文明发生激烈碰撞。资本文明以经济和军事上的强大力量为支撑,不断冲击并征服了世界非资本主义文明。

资本文明基于自身强势地位冲击各民族国家的文明。资本的文明化进程就是资本将其文明模式传播到世界各地的进程。当然,它是以野蛮征服的方式对外传播、扩张,“征服、奴役、劫掠、杀戮,总之,暴力起着巨大的作用”〔5〕821,对其他国家的文明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冲击甚至是毁灭。资本文明是为了获得新的殖民领地和势力范围,以便更好满足逐利和增殖的欲望即“卑鄙的贪欲”,而瓦解落后传统的文明形态是其获得利润的必要手段。“当我们把目光从资产阶级文明的故乡转向殖民地的时候,资产阶级文明的极端伪善和它的野蛮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它在故乡还装出一副体面的样子,而在殖民地它就丝毫不加掩饰了。”〔2〕861-862

西方资本文明以野蛮的征服者身份出现,通过野蛮暴力入侵其他文明国家,并给这些国家以致命的打击,迫使其服膺于资本文明的压迫和统治。一般来说,作为野蛮的征服者,即使暂时用暴力手段征服被征服者的文明,最终仍将为它所征服的较高文明类型所同化,不得不适应被征服者的“经济状况”,采取被征服者的文明形式。然而,资本文明打破了这一规律,它作为征服者是野蛮和粗暴的,但其文明水平高于它所征服的文明,几乎横扫了一切被征服国家的文明和历史,重创了其他民族国家的文明传统,粉碎其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经济基础和社会制度,使其失去了自己的文明和社会结构。资本文明没有表现出推动传统文明重建和改造的迹象,更多的是造成了文明的灾难和崩溃。正如马克思所说的:“野蛮的征服者,按照一条永恒的历史规律,本身被他们所征服的臣民的较高文明所征服。不列颠人是第一批文明程度高于印度因而不受印度文明影响的征服者。他们破坏了本地的公社,摧毁了本地的工业,夷平了本地社会中伟大和崇高的一切,从而毁灭了印度的文明。他们在印度进行统治的历史,除破坏以外很难说还有别的什么内容。他们的重建工作在这大堆大堆的废墟里使人很难看得出来。”〔2〕857资本文明的出现,将西方带到了现代文明阶段并实现加速发展,其他文明国家不得不从属于西方文明的强制力量,人类文明在此过程中受到资本文明的深刻影响。

首先,资本文明塑造了人类文明的基本面貌。资本文明“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6〕35-36,甚至最倔强的民族和国家都被拖进了资本文明的场域中,都被卷进到资本文明的漩涡里。于是,不同文明国度中的国家,无论其呈现形式有何差异和区别,都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点,那就是以现代资本主义为基础,是对现代资本文明的不同程度的实现。资本文明成为各文明国家无法绕开的时代主题,甚至是否吸纳或构建资本文明成了所有文明民族生死攸关的问题。概言之,面对资本文明的膨胀式推广,各个国家都难以避开资本文明的支配或摆布,各文明国家的一切也随之变了样。资本文明编就了一张覆盖全球的庞大统治体系,将不同民族国家都笼罩在其控制之下,按照自身文明的范式和谱系刻画其他国家的文明样态,其他国家的文明被迫变成西方文明的翻版,人类文明的丰富面貌被刻板化。时至今日,人类文明的这种状况也并未得到实质性改变。

其次,资本文明规制了人类文明的总体秩序。资本文明“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6〕36。“三个从属于”是对资本文明主宰下的世界文明秩序的经典概括。“三个从属于”揭示了文明秩序的內在结构及其矛盾性和冲突性,也即人类文明的秩序呈现为两极对立状态,对立双方为居于支配地位的资本文明与处于从属地位的其他文明、西方文明与非西方文明,等等。资本文明所具有的“现代性的力量在开辟出世界历史的同时,也为之架构了基本的支配—从属体系”〔7〕。支配与从属、中心与边缘、统治与依附是既有文明秩序的显性特征。西方资本文明规定的文明秩序,不具有正义性与合理性,尤其面对异于自身的文明类型时,“这种秩序的文明和正义就显示出自己的凶残面目……这种文明和正义就是赤裸裸的野蛮和无法无天的报复”〔8〕118。这种文明秩序将西方国家与非西方国家都定格在特定位置上,非西方国家只能像卫星一样、以西方国家为中心运转,为西方国家的大工业和资本生产服务。显然,西方资本文明操纵下的文明秩序是严重不对等、不平衡的。

(三)属性外溢:通过强势输出转化为普世文明

资本文明自诞生以来,从未放缓其对外输出和渗透的步伐。资本属性的外溢和泛化是客观事实。以资本逻辑为建制的西方文明基于逐利的本性必然越出西方国家,强制地扩散到全球范围,企图以一己之力将自身文明提升为人类文明的唯一形式,将西方特殊文明转化为普世文明。

“资本是资产阶级社会的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9〕31-32资本文明是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有其明确界限和特定领地,是西方社会共有和仰赖的文明发展模式。然而,资本的本性和特质决定了其不可能自觉地在所属范围内活动,必然走上强势扩张和对外输出之路。“作为扩张主义者,西方国家既要捍卫自身的‘文明,又要将其输出给不文明的他者”〔10〕17,将资本逻辑移植到世界各个国家,将资本文明推广到各文明国家,加速人类文明的单一化,排斥异质性文明,不断挤压其他文明类型的生存空间,为实现自身文明的殖民扩张荡清障碍,以谋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非西方文明被西方人斥责为“半文明”,“应该接受一个高级文明及欧洲文明的统治”〔10〕56,西方资本文明的普世化将有助于非西方国家的文明进步。这一霸权逻辑显然不符合人类文明史的一般趋势。

对外输出不是目的本身,走向普世主义是资本文明的直接目标。何谓普世主义?总体上,普世主义指的是“人类在文化上正在趋同,全世界各民族正日益接受共同的价值观、信仰、方向、实践和体制”〔11〕35。这里所说的文化趋同、共同的价值观等表明,人类文明要以西方文明为参照标准,向着西方文明不断趋近靠拢,以西方文明的文化和价值观为参照来改造人类文明。普世主义既是西方文明的特征,同时又是西方文明的追求目标。普世主义意味着排他性和敌对性,蕴含着西方文明对非西方文明的基本态度,铸成了资本文明统治下的世界文明格局。西方资本文明力图通过普世化和绝对化,在全世界树立其权威,形成相对于非西方文明的压倒性优势,消解非西方文明存在的合法性,将非西方文明统归于西方文明的旗帜之下。这使西方文明与其他文明的矛盾愈益加深,显性的和隐性的文明冲突复杂交织且频繁爆发,文明的隔阂和对立成为当前人类文明无法逃离的困境。正如亨廷顿指出的,“西方文化的普世观念遇到了三个问题:它是错误的;它是不道德的;它是危险的”〔11〕286。

普世主义是资本文明属性外溢的典型体现,是西方/欧洲中心主义的代名词。普世主义盛行的根源在于西方资本文明的强大实力,“在于近代以来欧洲经济社会发展方面取得的优势地位。这种优势使他们认为有资格自居于‘文明阶梯的顶端,有资格以‘文明优势自诩……这种把西方文明与世界其他地区对立起来的二分法是助长欧洲殖民扩张、海外掠夺、征服世界的重要文化基础”〔10〕III。对于西方文明的普世主义,可从两个层面来认知。一是人类文明的单一化。这是基于西方文明的霸权逻辑而得出的结论。西式文明逻辑的对外伸张和蔓延,必然造成其他文明的式微和退场,世界文明舞台成为资本文明的主场地,人类文明的丰富谱系被单一化。“现代—欧洲文明无限优越和无限发展的意识形态幻觉,这种幻觉设想单线的进步最终将剿灭全部文明的特殊性和多样性,并从而唯一地造就出一种无差别的、齐一的文明”〔12〕。二是西方价值的普遍化。资本文明在全球的输出,宏观上是文明模式的输出,微观上是文化价值观的输出。文化价值观承载了西方文明的核心要义和基本性质,文化价值观在全球的输出过程即是西方文明普世化的实现过程。“现今世界已拥有一个世界文明,它源于西方文明,是其科学、技术、工业、资本主义互动的产物,其中包含了一些普遍价值”〔3〕127。在此,世界文明是指西方文明,普遍价值是指西方文明的内核,人类文明由此失掉了本原意涵和现实意义。

二、资本文明霸权的逻辑指向:“历史的终结”和“文明的一元”

资本文明在世界文明场中无限伸张,确立起霸权体系,其逻辑指向在于“终结人类历史”,使人类历史发展停留于西式文明阶段;构建一元化的现实世界,使人类文明进程终止于西方文明模式,限定人类历史与文明展开的无限可能性。

(一)资本文明宣称提供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唯一出路

资本文明开启了现代文明的发展进程,作为现代文明的开创者和集大成者,西方国家将自身文明确定为人类文明必须遵循的现代性样板,由此也形成了这样一种偏见:“他们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现存的,或者是稳固的‘文明的提供者,是一个向外界传递‘文明的旗手。”〔13〕116西方人宣称,他们为世界提供了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文明衡量尺度,在其文明之下,所有国家的文明都可以进行比较,西方以外的文明形式需以西方社会的文明为参照,改造自身文明以塑造成西方资本文明的样式。按照这一逻辑惯性,西方现代性文明成了人类文明存在的标准范式,直接标定了各类文明发展的形式和趋势,所有国家社会的不同文明形态或早或迟都将趋近“理想中的文明”即西方文明。因此,在西方人看来,现代文明的成功模式是由他们制定和规范的,现代文明的构成要素包括市民社会、市场经济、民主政治、自由观念等都是由其创立的,都是来源于西方社会及其传统。人类文明迈向现代化的进程,必定是以走西方文明道路、以走向西方文明为唯一抉择,唯有效仿西方文明方可有未来前景,人类文明将沿着西方确立和实践的文明路线行进,文明的整体进程将是对线性发展观的印证。

把资本文明认定为人类文明的唯一出路,是西方中心论、文明优越论、普世价值论的体现,反映了西方国家一贯固有的文明优越感,是西方二元论思维在文明发展道路上的折射。西方话语中的文明观认为西式文明优于其他一切文明,西方文明和制度不存在任何根本性的矛盾,那些曾经盛极一时的文明的衰败则是对西方文明合理性的佐证,西方文明绝不会像其他文明那样发生倒退或衰落,而是能够在整个人类文明中保持引领和主宰的角色。今天,西方文明仍然在事实上处于世界历史舞台的中央,以世界文明的主导者、裁判者、决定者和评价者自居,随意贬低其他文明的存在价值,干预其他国家的文明进展,加剧了同其他文明的纷争,使人类文明的现状和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这一切不过都是西方用想象中的文明发展代替现实中的文明发展,人类文明的实际图景在西方中心论的视角下被随意裁剪、涂抹和篡改,各民族国家的多样文明被全盘否定或边缘化,造成了全球性的文明赤字、发展赤字和治理赤字,人类文明的多样路径被压缩收窄,人类文明的总体生态遭到破坏,实质上并未给人类文明的健康发展和积极建设带来助益。

(二)资本文明宣称人类历史以资本文明而告终

历史终结论产生于西方社会,本身是西方唱衰社会主义制度的论调,而后转化为西方制约人类文明、道路和制度发展的“武器”,是西方针对非西方国家设置的文明误区和话语陷阱。将西方的文明和制度模式作为人类历史的终点,认为人类文明理应以此为最终形态,人类历史理应以此为完结点,西方制度和文明模式理应掌控全球发展秩序和治理体系,从来都是西方世界根深蒂固的执见,在西方人眼中是理所应当的结果。美国学者福山在其《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中竭力论证历史终结论及其合理性,代替西方世界发声,宣告“历史的终结”。我们来看他的几处论述:“自由民主制度也许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和‘人类最后一种统治形式,并因此构成‘历史的终结”〔14〕1;“在所有社会的发展模式中,都有一个基本程序在发挥着作用,这就是以自由民主制度为方向的人类普遍史”〔14〕54;“如果我们现在还无法想象出一个完全不同于我们自己这个现实世界的世界,或者未来世界没有以一种明显的方式来体现对当今秩序的彻底改善,我们就应该承认历史本身已经走到了尽头”〔14〕58。可见,在西方视野中,西式民主制度是最完美的社会制度,理应主导世界政治发展格局,西方文明模式是最好的文明类型,理应改写人类文明发展走向,西方道路是最合理的道路,理应决定人类社会发展前途。总之,西式道路、制度和文明模式代表了人类历史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在西方中心主义的强势灌输下,西方标准、西方正确等充斥着全球社会,非西方国家或者选择无意识地依附和沉沦,接受西方资本文明宰制世界历史的荒谬结论,成为西方文明的又一个“他者”,或者选择自主性的独立和构建,拒绝西方资本文明对人类历史作出的极端定性,自主探索适合本国国情的文明发展之路。西方资本文明模糊了人类历史的真实图像,给人类文明的多元发展蒙上了阴影。

历史终结论的出场,进一步加速了资本文明在全球的霸权殖民和扩张输出,西方文明的野心得到前所未有的增长,制度输出、价值观输出、文明模式输出在世界范围内频繁上演,“颜色革命”“和平演变”乃至“文明战争”屡见不鲜。但是,“历史的终结”带给世界的不是所谓的民主、自由、和平和进步,相反是不断的冲突、矛盾、混乱和战争,世界各国没有迎来和平的国际环境与合理的世界秩序,相反更普遍地受到西方国家的干预、介入和霸凌。以西方文明终结人类历史或将西方文明定为人类文明史的唯一归属,不能不是一種不切实际的空想,如果不顾人类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而强行践行这一错误理念,其后果注定是灾难性的,世界政治格局中的历史和事实均已对此作出证明。

(三)资本文明宣称现实文明世界以一元化世界为呈现外观

资本文明始终致力于构建一元化的现实世界,即单一文明世界,一种以西方文明为范本的一元世界。西方话语中的一元化世界,是以西方文明为外在表现,以西方制度为内在架构,以西方道路为现实实践,除此之外,当今世界要实现文明发展和社会进步再无别的选择。一元化的世界同时表明,非西方的各类文明形式被排除在世界历史舞台之外,本应丰富多彩、欣欣向荣的人类文明世界被西方文明的单一形态所消解、取代。全球化等于西方化,西方化等于一元化,西方国家将其文明和制度强行植入其他文明国家,以此否决其他国家的文明和制度,把其他国家变成“新的西方”,把世界的变成西方的,用西方文明来统一充满差异性的现实世界。可以说,“西方一直在筹划一切。西方的就是普世的;其他价值和文化是多余的和不必要的,这样全球化的世界就会是一个完全同一的世界”〔10〕137。西方人坚信由其文明模式塑造的一元化世界是全人类的理想归宿,合乎历史理性和现实理性,是推动现代社会进步的最佳方案,他们强调在当今世界再难以想象出一个从根本上比这个世界更好的世界,或一种不以民主主义和资本主义为基础的未来〔14〕52。西方以这种自命不凡的姿态,对整个文明世界作出所谓的界定和规划,看似达到了以自身文明解构其他文明的目的,实际上是在加速暴露自身的缺陷和弊端,毕竟“西方文明同其他任何一种文明一样,是一种独特的文明,但不是普世文明”〔15〕74。世界文明秩序具有多元化的性质,维护不同文明的独特性和现实性,不把自己的价值标准强加给异己性的文明,才是面对多元文明世界所应持有的正确立场和价值观。

同质化的世界不是现今世界的最优选择,全人类共同期望的美好世界必然不表现为这种单一化或同质化的世界。资本文明是人类文明中的一种形式但不是唯一形式,不能代表整个人类文明,多元文明世界才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正常状态。现实世界本身应是一个多元文明发展的世界,但西方意图打造一个仅容纳一种文明即西方资本文明,并以此来取代多元文明共同发展的现实世界。一元化世界显然是西方国家的理想世界,是西方文明的理想栖居,是一种全面实现西方霸权统治的世界,各个国家都被限制在这单一文明体系中,无法探寻自身的现代化道路,无法实现自身文明的现代化发展。说到底,不同文明的繁荣共存,应该构成人类文明世界的基本底色。

三、破解西方資本文明霸权的中国方案

西方文明有其天然的霸权基因,走向全球霸权符合其自身逻辑,但是走向霸权终结是历史的必然趋势。当代中国为破解西方资本文明霸权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为人类文明发展进步开辟了新的境界。

(一)以平等原则推动文明交流互鉴

以平等的原则推动文明交流互鉴来超越文明冲突。“文明之间的对话和合作,将使世界历史进入一个新的正面发展的周期。”〔15〕33通过交流互鉴,才能有效找到一种适应世界秩序构建需求的全球文明交往方式,克服因历史、国情、文化、制度等差异而造成的交流障碍,推进人类各文明互补共荣。中国倡导人类文明交流互鉴,通过平等原则在中西文明之间、世界不同文明之间真正架起沟通对话的桥梁。中国主张不同文明要平等相待、和平相处、共同发展,即以“文明共存论”为人类文明交往开创新的模式。平等原则意味着平等对待多样的文明性,意味着对异于自身的文明形式的肯定和尊重。“我们应该承认他者,承认他者在我们与世界交流中是不可或缺的;我们要发展尊重他者的意识,这种意识将为相互参照和相互学习提供基础。”〔16〕421以承认并尊重他者为前提的新文明交往观,必须平等地对待人类文明宝库中的不同文明。在西方话语体系中,文明冲突是人类文明交往的主要形式和呈现状态。事实上,“文明差异不应该成为世界冲突的根源,而应该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17〕。文明差异是现实世界的客观存在,文明多样性是世界的基本特征。多元文明共存于现代文明体系,并构成了我们今天所说的全球性世界,塑造了当代世界文明交往的主要方式。文明互鉴是推进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手段。中国提出坚持以平等的原则进行文明交流互鉴,秉持平等、谦虚的态度主动与世界各国文明互动、交融〔18〕,深刻改变了人类文明的存在、发展和交往方式,使文明间的关系开始脱离西方制定的主客二分模式,逐渐回归文明主体地位平等,进而使人类在文明互学互鉴中达到合理状态。

(二)秉持共同价值理念引领人类文明进步

“‘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矛盾对立使现代资本主义文明无法生成真正的普遍世界性,它客观上建立了一个全球一体化的现代文明体系,却没能造就一个使主体成员的利益和价值公平实现的‘人类社会共同体。”〔19〕人类文明交往必然不能以西方普世价值为遵循,超越普世价值才能为人类文明进步开辟新的现实可能性。中国以全人类共同价值实现了对西方普世价值的实质性超越。2015年9月28日,习近平在出席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时明确指出,“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也是联合国的崇高目标”〔20〕522。2023年3月15日,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继续强调,“我们要共同倡导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各国人民的共同追求,要以宽广胸怀理解不同文明对价值内涵的认识,不将自己的价值观和模式强加于人,不搞意识形态对抗”〔21〕8。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中国道路向世界彰显的新文明价值观,是人类发展进步的精神引领。当今世界各国之间既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同时是“共在共生、共育共荣”的文明共同体。建基于全人类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之上的文明理念为化解西方现代性的文明冲突提供了智慧方案,即以全人类共同利益而不是西方特殊利益的普遍化为原则推动形成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新型全球化格局,以人类命运共同体思维而不是西方资本共同体思维协调把握各文明主体间的相互关系,以全人类共同价值理念而不是西方普世价值观为现代文明发展注入新的价值内核。共同价值观站在全球新文明共同体构建的高度,肯定多样性和共同性作为文明世界的基本特性,反对以意识形态划界,反对零和博弈思维,反对价值观强制输出,既不从某种特殊性的价值理念出发,更不寻求人类文明价值观的齐一化,而是基于全人类共同的价值追求,基于各文明国家的平等主体地位,基于共同价值的不同实践路径,打通了人类不同形态的社会制度和价值理念之间的隔膜,为国家之间的发展合作指明了航向〔22〕,推进世界治理体系的变革调整和不断优化,积极探寻各文明国家共同发展、合作共赢的历史正道,为解决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提供了重要指引,同时也必然有助于全球文明发展,引领人类文明走向进步。

(三)尊重不同文明发展道路,推动各文明国家走向现代化

根据西方线性史观,人类文明的演进是一个垂直过渡、梯度进化的过程,并以达到西方文明为锚定目标和趋近方向。人类文明必将走向西方资本文明并以此为定向结局,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线性史观是西方中心主义、普世主义在现代化问题上的集中呈现,它以西式现代性作为理解现代性的唯一准则,以西方文明作为解读现代文明的唯一形式。事实上,在通往现代化的道路上,人类文明发展具有多样性、多向性和差异性特点,能够在遵守现代性的根本原则下,根据不同的国情、民情、社情等现实条件走符合各文明国家发展的道路。“历史运动不是事先由现存的规律设计好的,也不是必然二者择其一。历史运动不能呈直线前进,它根据具体的情况和原因,可以沿着不同的方向发展。”〔15〕320人类文明的现代化进程既具有一般性规律,但也具有特殊性内容。当代中国在遵循现代化一般发展规律并有效解决自身复杂现实问题的前提下,经过历史实践的不断探索,开创了独具特色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巨大成就,它表明的是一种超越现代西方资本主义的新现代性模式,并为世界发展本国文明提供了选择。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文明逻辑区别于西方资本文明的霸权逻辑,即不寻求对外“输出”中国模式,不要求其他国家“复制”中国的做法,强调不存在一成不变的现代化道路,尊重各国根据自身独特历史条件决定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中国式现代化开创了人类文明新形态,证实了不同文明通过现代化发展本国文明的可能性,证伪了长久以来“现代化=西方化”的思维定式和路径依赖,为其他文明国家尤其是广大发展中国家自主选择道路制度、独立走向开辟文明发展道路提供了示范。中国现代化事业的深入发展,“向世界说明了一个道理:治理一个国家,推动一个国家实现现代化,并不只有西方制度模式这一条道,各国完全可以走出自己的道路来。可以说,我们用事实宣告了‘历史终结论的破产,宣告了各国最终都要以西方制度模式为归宿的单线式历史观的破产”〔23〕7。

(四)推进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发展,为构建多元文明世界格局注入活力和信心

不平等的世界文明格局是当今全球社会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性存在,本应是丰富多彩的人类文明在西方主导下被扭曲遮蔽,多元文明共同发展面临着严重障碍。然而,西方文明不可能涵盖世界文明体系的全部意涵和发展形态,“日益多极化的世界,不可能接受单一文明膨胀为人类文明的结局”〔24〕。合理的世界秩序离不开不同文明之间的和谐相处,也就是说不同文明的共同发展要超越以西方文明为中心的发展。当今世界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西方的资本文明确实表现出了经济繁荣的景象,但也是一种物增值的同時使人贬值,少部分人发展的同时绝大部分人不发展的“螺旋形”的文明形态〔25〕,暴露了很多的问题,如政党对立严重,社会不太稳定,等等。而且一些国家照抄和移植西方资本文明也提供了失败的证明。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也是典型的后发国家,经过70多年的努力,创造出了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这是一种致力于“追求文明互鉴的‘和合体系,超越西方资本逻辑主张的‘力(依靠一己私利和霸权统治世界)的文明、‘同(追求抽象的‘普世价值安置世界)的文明,主张多元主义、多样性文化的和谐共生的文明”〔26〕。“和而不同”“和衷共济”“求同存异”“和合共生”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价值体现,更是化解文明霸权、文明冲突的正确之道。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具有强大包容性,“从来不用单一文化代替多元文化,而是由多元文化汇聚成共同文化,化解冲突,凝聚共识”〔27〕。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特质是坚持人民至上、创新发展、兼收并蓄、和平发展的文明〔28〕。因而能够以兼收并蓄的开放胸怀对待世界不同文明类型,助推形成多元并存的人类文明格局,期望推动建设一个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正因如此,有助于在各文明和谐共存基础上的由各文明国家共同推进多元文化繁荣发展,持续推进人类文明朝光明与和谐的方向发展,从而为多元文明世界格局的构建注入活力和信心。

只有破解西方资本文明的霸权逻辑,构建人类新文明秩序,才能够为人类文明的繁荣发展创造条件。对此,中国没有独善其身,而是为之不断作出自己的贡献。西方文明不是人类文明的终点,中国道路为当代文明进步开辟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当然,这并不表示人类文明从西方中心主义滑向东方中心主义,而是指人类文明现实地站在了新的地平线上,拥有了更具发展性和生命力的未来前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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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吕晓斌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马克思恩格斯文明思想及中国意义研究”(22YJC710007),主持人陈雪雪。

〔作者简介〕陈雪雪(1991-),女,安徽阜阳人,上海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法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文明思想。

沈 楠(1992-),女,陕西延安人,中国消防救援学院政治工作系讲师、法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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