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媛 黄婷
摘 要:李旭旦先生是我国现代人文地理学的奠基人,也是著名的地理学家与地理教育家。本文通过对李旭旦先生发表的文章及相关书籍资料等的整理,从教学目的观、課程观、教学方法观等方面,探讨李旭旦先生的地理教育思想。李旭旦先生始终将育人置于首要地位,将人地协调观作为地理核心素养,倡导培养学生的人地协调观。此外,李旭旦先生重视地理教学的跨学科交叉融合,注重地理教学能力和地理野外实践能力的锤炼,鼓励学生培养独立思考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这些地理教育思想在今天甚至未来的地理教育中仍具有深远意义。
关键词:育人为先;人地协调观;跨学科融合;地理实践力
中图分类号:G633.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207(2024)05-0059-04
李旭旦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地理学家、地理教育家,也是我国现代人文地理学的奠基人。1911年9月8日出生于江苏省江阴县(现无锡市江阴市),1924—1930年就读于著名的江苏省南菁中学。他在中学时代各门功课都名列前茅,尤其是历史和地理。随着对国事的日益了解,他深深感受到作为炎黄子孙,固然有着引以为豪的灿烂历史,但更重要的是要深知祖国之大地,才能为国出力。于是,当1930年被保送入国立中央大学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地理系。1930—1934年在中央大学地理系学习期间,就与任美锷先生合译了《人地学原理》,由钟山书店出版。1934年毕业后留校任教,1936年考取公费留学生,进入英国剑桥大学地理系读研究生,毕业论文为“江苏省北部区划地理”。1939年以优异成绩学成回国,此时抗战已爆发,中央大学迁至重庆沙坪坝,李旭旦先生担任中央大学地理系教授,讲授“英国地理”“地理学思想史”“人生地理学”等课程,并开始担任地理学报总干事及总编辑。1942—1947年任中央大学地理系主任,1948—1951年继任抗战后中央大学地理系主任。1952年全国院系大调整,为了更好地培养新一代地理教育工作者,李旭旦先生主动要求到南京师范学院创办地理系,并任南京师范学院地理系首任系主任。
1950—1956年,李旭旦先生担任科学院地理专业筹委会委员,翻译了《苏联地理》,编著了《苏联经济地理》;1950年同施雅风、吴传钧等先生一道,创办了《地理知识》(《中国国家地理》前身),并亲任主编达7年之久。1963年撰写《分式号码法的应用与评价——以苏州东山镇为例》,刊登于江苏地理学会论文集;1964年翻译《海陆的起源》,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撰写“现代地理学的几个问题”,发表于《地理知识》1979年3期。1985年,李旭旦先生积极呼吁人文地理学的复兴,开展人地关系与人文地理学的研究,1983年任中国地理学会人文地理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1985年主编了《人文地理学概说》和《人文地理学论丛》等,为复兴人文地理学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李旭旦先生不仅是著名的地理学家,也是著名的地理教育家。1953年8月,南京师范学院“第一届毕业生留影”上的题字为“欢迎本院第一届毕业同学愉快地走上人民教师的光荣行列!”[1]李旭旦先生作为系主任,为新中国培养了第一批地理教师。李旭旦先生的教育思想包括教学目的观、课程观、教学方法观等,在他的著述、教学中都有所体现。
一、始终将育人放在首位
“立德树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务。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提高学生思想政治素质的明确要求,即“四个正确认识”:正确认识世界和中国发展大势,正确认识中国特色和国际比较,正确认识时代责任和历史使命,正确认识远大抱负和脚踏实地。“育人”先“育德”,注重传道授业解惑、育人育才的有机统一,一直是我国教育的优良传统。李旭旦先生教育思想的一个突出特点即紧密结合地理学科特点,把育人育才有机结合起来,并始终将育人放在首位。
李旭旦先生在1950年第1期《地理知识》上发表的《如何培养新地理工作人才——南大地理系精简课程的总结》一文指出,“要培养新的地理工作人才,首先应该把今后地理学的目标和内容以及地理工作者的任务确立起来……关于这方面,我们认为可以归纳成两个主要项目:①从认识国家与世界的正确意义,着手养成一般人民的正确的爱国观念及国际观念。②从了解自然现象,着手来探讨人地关系,进一步设计利用自然,改造自然。”[2]在其发表于《地理知识》1951年第2期上题为《作为一个人民地理教师应该掌握些什么》的文章中,更是明确写道:“地理课是帮助我们认识世界、认识祖国的各种自然条件和政治经济的最全面、最具联系性的学科……我们对于一个人民地理教师,基本上有些什么要求呢?个人认为应该掌握四个要点,也就是说有四个基本要求,这就是无产阶级的立场、联系的观点、发展的方向和科学的方法”[3]。
李旭旦先生不仅强调教书育人、课程思政的重要性,而且还提供了具体方法。他在《作为一个人民地理教师应该掌握些什么》一文中写道:“对于历史上伟大的地理学家,如晋朝的制图学家裴秀,明代的海上探险家郑和和清代的陆上旅行家徐霞客等的学术贡献,也可按照他们当时的社会条件,给予适当的表扬,来激发我们爱祖国,爱科学的热情。”[3]同时,又举例说,“地理是全面性的科学,内容庞大,触及各方面。因此最容易联系实际,结合实事……如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30周年的时候,假使我们能把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路线和所经艰险的地区,作一说明,那么,对于解放军的奋斗精神和人类征服自然的真理,在认识上将有多大的帮助呀!”[3]
1984年,李旭旦先生在《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第2期上发表《知国·爱国·报国——兼谈地理教育问题》一文,再次强调,“教师要通过对青年进行德智体诸方面的教育,才能使青年一代具有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思想……首先要实事求是地向青年讲明我国的实际情况,让他们知道中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也就是说要‘知国;因为只有在知国的基础上,才能诱发青年的爱国主义感情,发挥青年为建设社会主义祖国多做贡献的积极性。所以说,知国、爱国、报国是三位一体的。”[4]
二、将人地协调观作为地理学科核心素养
1650年瓦伦纽斯在其经典著作《普通地理学》中提出:“普通地理学是研究整个地球的总的情况,并解释其各种性质,它不考虑到个别国家。”并提出“专门的或特殊的地理学”以进行区域地理学研究[5]。地理学在自身发展中,始终受到“一元论”的约束,认为地理学只能对地球表面形态进行研究,人类活动不属其研究范畴;认为地理学仅限于自然地理,而摈弃人文方向。近代地理学自洪堡和李特尔以后,“一元论”受到非议,地理学的统一与分裂一直成为争论焦点。洪堡主张地理学应在复杂性中去了解统一性,将人类作为自然统一体不可缺少的部分包括在内。李特尔更认为统一性正是地理学的特点。赫特纳则倡导统一地理学,认为区域是地理现象与社会经济现象的具体相关结合;二者统一于区域研究中。哈特向指出地理学研究对象很少是“纯自然的”或“纯人文的”,分为“两半”是有害的。麦金德认为地理学成功发展道路需要将它当作一门统一的科学。阿努钦指出地理学存在着与其他科学不同的“统一的”研究对象和方法论原则,既包括自然的,也有社会的。
李旭旦先生作为我国现代人文地理学的奠基人,在我国率先倡导复兴人文地理学,他认为研究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是地理学的传统;现代地理学者把地球表面看作是一个“人和环境相互作用的系统”,简称“人地系统”。因此,地理学一直是自然与人文兼顾的,它既是自然科学,又是社会科学[6]。李旭旦先生在1979年发表于《中学地理教学参考》上的题为《现代地理学与中学地理教学》的文章中,更是清晰地阐释了“地理学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的问题。他在文章中指出,“现在大学地理系一般都属理科,而报考大学地理系的却不考地理,只是报考文科各系的才要考地理。在中学里通常也是把史地放在同一个教研室内。地理研究所属中国科学院,不属社会科学院。地理学到底是理科,还是文科?我们一致承认,地理学的研究对象是地球表面……现代地理学目前已逐渐趋向于侧重研究人类社会问题。但是地理学者研究人类社会,往往是从自然条件着眼的。苏联地理学者萨乌式金即主张研究经济地理学要以自然地理学为基础。可以说现代地理学走的是社会科学的方向,用的是自然科学的方法。”[7]又进一步指出,“除此以外,地理学还要有哲学思想的指导。在分析地面事物时,又常用时间法,注意其变化过程,追溯过去,推测未来,需要有历史观点。它是一门综合性的科学,现代地理研究工作者既要具有从事文字描述的能力,又要有进行数理分析的能力,既要有哲学思考的能力,又要有新技术的运用能力,他应当是一个多面手。”[6]
李旭旦先生认为,人地关系的探讨一直是地理学的主旨。1941年,李旭旦先生参加了中华自然科学社的西北考察项目并担任团长。在对白龙江中游地区考察的基础上,李先生写成了《白龙江中游人生地理观察》一文。文中指出,这个地区的农民“但知辟地为田,不知植林牧草,以养其田。故以言白龙江流域之土地利用,过重农业,忽视林牧,实为一不平衡之发展……植树保土当为本区今后急需的农村建设工作。”[8]可见,80多年以前李旭旦先生就明确提出了合理利用自然资源、协调人地关系的观点。在《地理学报》1982年第4期上发表的《大力开展人地关系与人文地理的研究》一文中,李旭旦先生指出,“地理科学不仅是在各级学校内进行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教育的重要内容,它对国家的四化建设特别是农业生产更具有重要的意义……我们对各地区的人地关系进行具体分析,除了调查考察各地域的自然环境外,还要分析研究各地区的社会经济、历史文化等条件,这就不仅需要研究区域经济地理,还要扩大研究各地区的人文地理,然后才能协调人地关系。”[9]
三、重视地理教学的跨学科交叉融合
《义务教育地理课程标准(2022年版)》非常重视跨学科交叉融合,将“跨学科主题学习”作为四大课程内容之一,跨学科教学与学科融合创新实践越来越成为教育领域的关注焦点之一。其实,早在1954年,李旭旦先生就阐述了关于跨学科交叉融合的重要性。在《过渡时代的地理教育方向》一文中,李先生指出,“地理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学科。地理科学与作为各级学校课程的地理学科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科学地理与学校地理虽是相互依存、密切联系,但它们在学习方法上、内容范围上以及目的任务上都有许多不同之处……学校地理是以教学方法,吸收科学地理上已成为一般规律的最基本的地理知识与学习地理所必具的技能,做全面的传授。它的目的在于:通过这些知识与技能的全面传授,保证科学文化的流传,并进行社会主义教育,发展学生的智力与道德能力,培养他们在学校毕业后参加实际生产活动的技能……在中小学校里接受地理教学的学生,毕业后不一定学习地理,绝大部分要转到其他专业的训练,所以中小学地理教学的内容与要求,必须力求全面普遍,也必须和其他学科密切联系与配合,培养青年们成为积极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和保卫祖国的全面发展的新人。”[10]
四、重视地理教学能力及野外实践能力培养
南京大学地理系作为培养地理学科研究人才的重要基地,李旭旦先生在担任系主任期间,不仅重视学生研究能力的培养,也始终高度重视地理教育。他在《如何培养新地理工作人才——南大地理系精简课程的总结》一文中指出,“这样一个人才,我们希望他担任些什么任务呢?依照着人民的需要,我们认为他有3项工作可做。第一是研究工作。第二是事业工作。第三是教育工作,他可以担任起普及人民的地理知识的中学教员。”[2]
李旭旦先生对地理教育充满了热爱。1952年,全国院系大调整,他辞去南京大学地理系系主任的工作,到南京师范大学创办地理系,开设地理教育学专业。南师地理系创办时,“专职教师只有两位,真可谓白手起家。”[1]其中一位是金祖孟先生,1941年畢业于中央大学地理系,1944年获地理学硕士学位,1945年开始在中央大学从事自然地理教学,1952年随李旭旦先生到南师地理系任教,由于教学出色,被誉为“南师的梅兰芳”,1956年调至华东师范大学地理系任教;另一位则是从南京师范专科学校调来的北师大毕业的王振鸿,讲授“中国地理”课程。李旭旦先生勉励青年教师要好好工作、学习,把地理系办好,为培养合格的人民教师而努力[11]。
李旭旦先生在办学过程中始终高度重视对教师教学能力的培养。他在《作为一个人民地理教师应该掌握些什么》一文中指出,“地理现象包括各种自然的、经济的现象,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密切联系着的……我们很多人讲地理,仍是一、二、三、四,甲、乙、丙、丁的开中药铺方式。把各个现象割裂地讲,每本地理书都是疆域位置、地形气候……刻板式的章节……有的人讲课,把每个区域画一个表格,看起来很简明,实际上也就抹煞了重点,忽视了联系……地理学不是知识的堆积,而是理论的联系。不联系的知识就只是一部地理词典。”[3]在《如何培养新地理工作人才——南大地理系精简课程的总结》一文中,他更是指出具体的教学方法的改革,文中写道:“为提高教学效率,我们认为教学方法也应加以改良。过去教学,多用注入式,今后应注重启发式的教学,效率才可以提高。每一课程除规定的讲授时间外,另加讨论1小时,先由教员指定参考书并拟定讨论提纲,经同学自习后,由师生共同讨论。”[2]早在20世纪50年代,李旭旦先生就提出要注重启发式的教学,强调师生共同讨论。
在《现代地理学与中学地理教学》一文中,李旭旦先生从四个方面阐述了怎样教好中学地理课。“一、首先还是要解放思想。二、加强地理教学的科学性。在处理教材时不要满足于传授资料性的知识,不要满足于纯描述……在描述地面现象时,应该多问几个为什么……都应该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样课堂上才能生动活泼,避免枯燥的死记硬背。三、要在分区讲述中突出论题,并充分解明人地关系。四、要革新教学方法。地理教学需要运用挂图、地图集、幻灯片、图片及其他教具等,电化教学如电影、电视等在地理课上的运用也极为必要。”[6]
李旭旦先生也高度重视地理野外实践能力的培养。在中央大学任教期间,就非常注意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培养学生运用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每年暑期,他都带领学生进行野外实习。在1941年对白龙江中游地区进行考察后,李旭旦先生提出,白龙江是我国南北重要分界线——秦岭淮河线的向西延伸,又是中国东部农业区与西部牧业区的分界[8]。这一见解成为新中国成立后制订全国农业发展纲要和划分地理界线的重要依据。《如何培养新地理工作人才——南大地理系精简课程的总结》一文指出,“在技能方面,要有测量、制图及野外工作的实际能力……为了使理论与实践结合,各课都加重了实习,每一课程除了室内实习外,特别注意野外实习,一年级都有一二门须作野外实习的课,如地形课、土壤地理、人生地理、经济地理等。都尽量设法和实际问题结合,在第三年修完后的暑假内,作一较长期的综合性的区域调查。”[2]《作为一个人民地理教师应该掌握些什么》一文指出,“要多做室内外实习。讲地形必须结合大自然,作野外实习;讲经济建设,就该率领学生参观本地的经建工程。此外,博物馆及各种展览会(如伟大的祖国展览会、土特产展览会等),都不要轻易放过。电影、图片都是很好的教学工具,都是很生动而富有启发性的。练习画图、地形素描、制统计图表等,也是极其重要的方法。”[3]在长期的实地考察中,李旭旦先生还练就了一手绝活,能做地景素描。在教室讲课时,他用粉笔在黑板上随手画出地域轮廓,然后在轮廓内随讲随填河流、山脉、城市等地理内容,这一技能令学生印象深刻。
参考文献:
[1] 李旭旦著,汤茂林,陆玉麒编.李旭旦文集2,教育教学篇[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
[2] 李旭旦.如何培养新地理工作人才——南大地理系精简课程的总结[J].地理知识,1950,1(4):1-2.
[3] 李旭旦.作为一个人民地理教师应该掌握些什么[J].地理知识,1951,2(8):171-173.
[4] 李旭旦.知国·爱国·報国——兼谈地理教育问题[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4(2):83-86.
[5] 罗伯特·迪金森.近代地理学的创建人[M].葛以德,林尔蔚,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6] 沙润,姜爱萍.复兴人文地理学的旗手——李旭旦[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7] 李旭旦.现代地理学与中学地理教学[J].中学地理教学参考,1979(Z2):3-9.
[8] 李旭旦.白龙江中游人生地理观察[J].地理学报,1941(0):1-18.
[9] 李旭旦.大力开展人地关系与人文地理的研究[J].地理学报,1982(4):421-423.
[10] 李旭旦.过渡时代的地理教育方向[J].地理知识,1954(5/6):130-132.
[11] 赵媛,潘凤英.地承理蕴——地理科学学院[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