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霞 上海市文来中学
《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 年版)》(以下简称“新课标”)提出了“语文核心素养”的新概念,并具体指出培养学生语文核心素养的四个方面:文化自信、语言运用、思维能力和审美创造。在传统文化不断复兴的社会背景下,在注重核心素养的教育改革中,初中语文古诗文教学,可否让学生坐在课堂中如观看《长安三万里》之类电影一样对古诗文产生兴趣,同时有效开展古诗文的学习,最终达到提高核心素养的目的?为试图达到以上教学目的,根据个人的认识和初步实践,笔者以初中统编教材中苏轼的古诗文篇目为例,浅谈古诗文教学中的“通读”策略。
在语文学习中,“通读”一般指学生对作品进行全篇阅读,是基本的学习方法,本文讨论的古诗文教学中的“通读”,与之略有不同。
在阅读对象上,古诗文“通读”不仅仅指古诗文作品本身,还包含作品、作者以及与两者相关的文字内容。和电影一样,文学作品也是围绕“人”创作的,真正理解一篇古诗文作品,必须通读其中的“人”:写作的“人”(作者)、作品中的“人”,由此阅读作品的“人”(读者)才能掌握作者的写作动机,从而“以人来对待人,以心来接触心”,与之产生共情,真正读懂作品。只不过电影通过影像表现“人”,而古诗文中的“人”都在文字中。
在阅读主体上,“通读”并不仅仅指学生,而是由教师、学生共同参与的阅读团队,其中教师主要为“教”而阅读,学生是为“学”而阅读。因为“通读”的内容广泛,所以不能全部由学生自主完成,有些内容需要由教师阅读后,以适当的形式“喂”给学生。无论阅读的主体是谁,最终是让学生读懂作品。
在学习方法上,“通读”并不仅仅指文本阅读,还包括阅读前对阅读主题、核心人物、主要书目的选取;阅读后的知识整理、跨学科探究等工作。阅读前的工作是“通读”的出发点,关联此学习项目的目的和思路;阅读后的工作既是此项“通读”的结论巩固,也能为下次的“通读”做好准备。
因此,“通读”并不仅仅是对作品的阅读,也不仅仅是学生的自主阅读,更非简单的“读”的过程,而是师生在一个古诗文学习项目中的共同策划、落实、总结。一次“通读”既是一个学习项目的完整过程,也是培养学生核心素养的学习积累和组成环节之一。
古诗文的“通读”应立足语言运用的习得,促进思维能力、审美创造的萌发,从而真正领悟传统文化的魅力,增强文化自信。以下根据初中课本收录的苏轼作品,解读古诗文“通读”策略中的历史、常识、人物三条途径。
初中统编版语文教材(五四制)中,共选录苏轼的7篇作品(包括2 篇课外阅读),按照教学先后顺序编号为:①《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②《书戴嵩画牛》(六年级);③《记承天寺夜游》;④《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八年级);⑤《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⑥《江城子·密州出猎》;⑦《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九年级)。其中的大部分课文,教师都会进行单篇讲解,分析作品的字词句、创作背景、思想感情等,在此基础上,学生对作者苏轼的了解也会逐渐加强。
然而,由于这些作品并非按创作的年代顺序出现在学生面前,因此苏轼的形象也是跳跃的。例如,八年级《记承天寺夜游》作于元丰六年(公元1083 年),苏轼时年48 岁,他从“乌台诗案”中死里逃生,被贬黄州已经三年,作品在淡定的情绪中暗藏着一丝无奈。九年级《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江城子·密州出猎》二词,却是苏轼更年轻时在密州所作,当时政治环境还未恶化,“乌台诗案”也未发生,因而作品的底色更明亮,情感更加豪放。从单元学习的角度看,这些单篇讲解的课文被置于单元主题之下,阅读和理解自有其逻辑。然而,如果从整体学习的角度看,苏轼的形象、历史背景、创作情感都是被打乱的片段,苏轼隶属于各篇课文,而非课文隶属于一个苏轼。
将以上7 篇作品按创作顺序排列是②①⑥⑤⑦④③,如果以“乌台诗案”这一“促成苏轼人生思想成熟”的变故为分界线,②①⑥⑤作于之前,⑦④③作于之后,且这3 篇集中创作于作者被贬黄州的元丰五年至七年(公元1082年—1084年)间。建立这样一条时间轴,目的是去对应作者人生的时间轴,如果每学到一篇课文,学生都能将作品按顺序置于作者的人生时间轴上,那么他的创作背景、人生境况会更清晰,他的创作动机和情感也更易理解,作品的风格变化也更容易比较。
建立时间轴进行通读,着眼于学生今后的学习成长。就初中阶段而言,学生对苏轼及相关课文的了解将更为全面和深入;就个人成长而言,今后阅读同一作者的不同作品时,时间轴的概念将帮助学生培养多文本整体阅读和思考的习惯,对于全面提升个人素养有颇多助益。
古诗文学习的难点在于字、词、句的理解和语法等,初中语文课内的主要学习针对这些难点展开。除此之外,众多的典故和文化常识也是古诗文学习中的另一个难点,然而这些知识往往只是正文下方的注释一笔带过,很多学生也不求甚解。“通读”策略主张加强这方面的学习,在熟悉古代文化知识的基础上,铺设作品的文化场,充分激发学生探索传统文化的好奇心。
例如,《江城子·密州出猎》一词中的典故。“亲射虎,看孙郎”一句用了“孙权射虎”的典故,“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一句中是老将冯唐的典故。只有通读相关文本了解这些历史人物的原型故事,才能真正理解这两处用典在词中的指向。另一方面,相同的典故在其他古诗文中也会出现,可打通各单元甚至各学段加以比较阅读。例如,与《江城子·密州出猎》同一本教材中收录有辛弃疾《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一文,其中名句“生子当如孙仲谋”说的也是孙权,学生可以结合苏轼和辛弃疾所处的时代背景,比较出两者用典的异同;又如,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也与苏轼本词中的用典有异曲同工之处。对于古诗词中的典故,学生通过一个注释便可了解大概,但只有经过进一步地通读,深入了解典故出处及原型故事,才能融会贯通,进入作者创作时的文化氛围,探究出他将典故加入作品中的深刻意图。
除了用典之外,古诗文中还有大量的古代常识,如《江城子·密州出猎》中的“锦帽貂裘”“持节”“天狼”等,涉及军事、服装、天文等方面的常识,了解这些常识的含义,读者才能将自身代入作品的情境之中,从而全方位地理解作品。
古诗文学习的不仅是字词句,作品中的典故和常识同样蕴含着深刻的道理和有趣的故事,通读其中的内容,可以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作品,更全面地传承古诗文中的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
“通史”可以了解作品的时代以及作者的人生阶段,“通识”可以知道作者所处的文化氛围和生活环境。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索和发现作者的创作动机,也就是“通时”:通过作者的视角面对他的时代,面对他遇到的人和事,从而发掘他创作现场的情绪和感情,由此真正与作品产生共鸣。继续以苏轼为例。
从社会角度看,苏轼的时代,是中国古代经济文化鼎盛的北宋后期。“唐宋八大家”中的六位宋人都属于这一时代,名画《清明上河图》描绘的也是这一时期的都城风貌。苏轼的旷世才情与繁荣的文化环境相互辉映:“老夫聊发少年狂”(《江城子·密州出猎》)、“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念奴娇·赤壁怀古》)等苏轼词一改几百年来绮丽轻艳的词曲风格,开创了宋词“豪放派”的别样风流。
从家庭角度看,苏轼对亲友多情且充满眷恋。苏轼许多作品与亲友有关:“十年生死两茫茫”(《江城子·夜梦记》)是悼念亡妻王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醉中思念兄弟苏辙,苏氏兄弟手足情深,一生荣辱与共,死后同葬汝州……结合这些作品背后的人物,能更准确地体悟文字中所蕴含的情感。
从自我角度看,苏轼对自己坦诚而从容。“熙丰变法”是苏轼时代最重大的社会变革,变法引发诸多的社会矛盾,加剧了官场党争,苏轼的许多作品都是在这一背景下的自我救赎。面对残酷的政治压迫,虽然偶感“寂寞沙洲冷”(《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又时常发出“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的自我解嘲(《念奴娇·赤壁怀古》),但更多的还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的从容淡定。回首大半辈子的颠沛流离,苏轼留下“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题金山画像》)这样的个人总结,只有完整了解苏轼的坎坷经历,才能感受到他那颗身心俱疲却仍乐观旷达的赤子之心。
古诗文中记录了古人的所遇所见、所思所想,学生只有拉近与作者的距离,了解他的时代和际遇,才能与作者产生共鸣,并发掘出作品中承载的众多中华人物的卓越品质和崇高理想。
“通读”以课文为契机,从历史、文化、人物等方面铺展开广泛的阅读对象,光凭学生自己“通读”很难达到效果。所以“通读”的方法一方面由教师引导,上通下达引发兴趣;另一方面采取跨学科学习方式,触类旁通拓展知识。
初中学生的学习时间紧张,学生很难自发进行“通读”学习,所以教师是开启“通读”学习的起点,旨在激发学生的兴趣。例如,在学习《江城子·密州出猎》时,教师可将其与苏轼的《江城子·夜梦记》展开对比阅读。同样的词牌,同时期所作,作品的风格却完全不同,以此类问题能引发学生探究的兴趣。同样,教师也可从本词用典和常识的角度,引导学生了解孙权、冯唐、天狼等词出现的故事……像这样,教师根据自己“通读”的某个角度,选出其中适当的故事或知识点,像靶子一样吸引学生射出兴趣的箭。教师收集大家提出的问题,整理“问题清单”,引导学生按兴趣选择课题,进行拓展阅读和跨学科学习。教师让学生产生好奇心是关键,学生一旦提出问题,“通读”学习的齿轮便转动了。
教师的时间同样紧张,那么教师该如何“通读”呢?教师与学生有所不同。首先,教师的“通读”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可以在整个教学生涯中就某个作者或主题不断钻研,不断完善,所以教师的“通读”是长期乃至终生的;其次,不同的“通读”主题可以由教研组内部成员分工合作,定期交流讨论每个人负责的通读内容,互相学习,因而教师的“通读”学习是共享的;最后,教师可依靠“外援”来帮助学生“通读”学习,比如其他学科的教师、校外专家等,教师和学生可以一同跟着这些“外援”学习,所以教师的“通读”学习也是和学生同步的。
总之,学生的“通读”,以教师的“通读”为基础,就像风筝起飞之前,必须有人托着它跑一样,如果学生是风筝,那么线是作品,风是兴趣,而教师就是放风筝的人。无论采取什么方法,教师是开启学生“通读”学习之路的策划者和同路人。
开展“通读”学习时,汇总的“问题清单”也是一份“通读”学习的课题目录单,学生可从中选取自己感兴趣的条目,进一步开展“通读小课题”跨学科学习,比如由苏轼相关作品引出的“苏轼朋友圈”“苏轼美食地图”……
六年级教材中有一篇苏轼的课文《书戴嵩画牛》,其中关键句为“牛斗,力在角,而尾搐入两股中”,这句话涉及了科学知识,文中也由此提出了“耕当问奴,织当问婢”的道理,即遇到问题须请教专家。那么,牛在争斗时一定会夹尾巴吗?牧童的话有什么科学依据呢?会不会牧童也说错了呢?根据“通读”问题清单可以引导学生设计相关小课题探究,除了翻阅书本,学生可以从科学老师那里获得帮助,也可以咨询相关专业人士,更可以通过互联网查看多媒体资料,从科学角度解答这一问题,最后整理出一份课题报告。这样的“通读”建立在对古文理解和探究兴趣的基础上,锻炼了学生的思维能力。
“通读”学习离不开书本,但是从学生提出问题到设计、探究小课题,“通读”都是一个跨学科学习的过程。这样的跨学科学习绝不局限于书本阅读,电影、博物馆、互联网、大自然乃至整个宇宙都是可供阅读的对象。
新课标非常重视古诗文的学习,要求7~9 年级学生能“诵读古代诗词,阅读浅易文言文……背诵优秀诗文80 篇(段)”,同时新课标附录有《优秀诗文背诵推荐篇目》135 篇(段)。可见,在学习古诗文过程中,语言应用是学习的基础,“背诵”是显而易见的学习要求,但学习古诗文不仅仅止于理解文字、背诵课文。
新课标强调“在语文课程中,学生的思维能力、审美创造、文化自信都以语言运用为基础,并在学生个体语言经验发展过程中得以实现”。如温儒敏等专家所说,落实语文核心素养须“以一带三”:以语言运用为基础,提升学生思维和审美能力,以此真正建立起文化的自信。古诗文的学习是落实语文核心素养的重要部分,本文所主张的古诗文教学的“通读”策略,试图像电影一样触发学生学习古诗文的兴趣,以课文的语言学习为基础,在阅读内容上贯通作品和作者,在阅读的主体上联通教师和学生,最终在学习效果上融通提升各项核心素养。笔者希望通过古诗文“通读”,让学生理解古诗文中的佳言名句,厘清其中的历史脉络,发现其中的深厚底蕴,欣赏其中的文化魅力,建立其心中传承民族文化的自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