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禅双二胡协奏曲《楚颂》主奏部中的音乐叙事

2024-04-27 04:34杨庭炜
艺术大观 2024年4期

摘 要:李博禅创作的双二胡协奏曲《楚頌》是一部标题音乐作品,作品依托西楚霸王项羽和虞姬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展开。本文拟从《楚颂》标题文本的潜在叙述、基于感性经验描写和音响结构分析的内在逻辑叙述以及作品表达的精神内涵的意象叙述等三个方面对该作品进行音乐叙事解读。

关键词:标题音乐;感性经验;音响结构分析;音乐叙事;《楚颂》

中图分类号:J61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4)04-0-03

李博禅,青年作曲家,1992年生于北京,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指挥系教师,博士研究生,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首位签约作曲家,意大利国际音乐出版社签约作曲家。代表作有交响乐《战栗》《安魂曲》《龙华英烈颂》,协奏曲《楚颂》《曾侯乙传奇》《弦歌吟》,民族室内乐《独克宗》《德音》《润雨》《茶马》,重奏独奏作品《古巷深处》《弓弦舞》《消然》《品》《目送》等。本文研究的作品《楚颂》是由作曲家李博禅为双胡琴与民族管弦乐队创作的协奏曲,在中央音乐学院首演,由赵寒阳与赵元春两位著名二胡演奏家担任主奏,并于2015年创作出二胡与民族管弦乐队、二胡与钢琴、双胡琴与钢琴三种版本。本文将分析的是原版双胡琴与民族管弦乐版本。

“霸王别姬”的故事尽人皆知,这个故事的副文本有很多,比如琵琶独奏《十面埋伏》《霸王卸甲》等音乐文本,戏曲中《霸王别姬》的戏曲文本,影视剧中的《霸王别姬》电影文本等。而作品《楚颂》是通过“霸王别姬”的典故讲述了西楚霸王项羽兵败刘邦,与爱妾虞姬生死离别的悲壮故事。该作品通过双胡琴与中国民族管弦乐队的合作,成为再现项羽与虞姬之间动人爱情的又一音乐文本。

音乐作为不能表述确切事物的非语义符号①,在《楚颂》这部音乐作品中又将如何通过自己独有的方式叙述“霸王别姬”的故事?本文拟从《楚颂》标题文本的潜在叙述、基于感性经验描写和音响结构分析的内在逻辑叙述以及作品表达的精神内涵的意象叙述等三个方面进行解读。

一、基于标题文本的潜在叙事

海登·怀特②说:“叙事很可能被认为是解决人类普遍关心的问题,即如何将知识(knowing)加以叙述(telling),如何将人类的经验塑造成一种与一般人类意义结构相似的形式的问题的解决方案。”而罗兰·巴特③说:“叙事是国际性的,跨历史的,跨文化的:它就像生活本身一样存在。”这是从人文叙事到音乐叙事的转变。韩锺恩说:“文学是通过修辞的叙事;或者更加严格地说,文学就是通过艺术修辞的叙事。”④

音乐创作亦是人类的一种表达活动,它如同科学、语言、历史、宗教及神话等活动,都是人类心智掌握存在的方式之一。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音乐学家开始把文学叙事学的分析方法运用到解读音乐中,在“音乐叙事学”研究方法的推动下,关于音乐本体的叙事讨论逐渐深入明晰。尽管学界对于音乐是否能够叙事、音乐叙事的本体在谁等问题尚存争论,但通过聆听音乐人心理上容易产生相关“实事”这一事实,我们或许可以通过将音乐中的相关要素赋予其“人格”,来进行具体的故事表述。

作为这部音乐作品的标题,“楚”交代了时间,故事发生在距今约两千多年的楚国,而故事的主人公项羽和虞姬正是楚国人。“颂”交代了音乐的特征,作品借霸王别姬的典故,歌颂了西楚霸王的英勇、虞姬的忠贞,也歌颂了他们生死相随的凄美爱情⑤。

二、基于感性经验描写和音响结构分析的叙事阐释

本文以对音乐作品的听感体验为起点,捕捉作品中在听觉感官上“雁过留痕”的音乐片段,并试图通过结合全曲基于音高关系的音响结构分析和基于主奏部音响的音乐修辞分析,解读《楚颂》这部作品如何叙事、怎么叙事这一问题。

该作品为奏鸣曲式结构⑥。引子部分“编钟”(用钟琴替代)叩响沉重的千年之音,引人入梦回到那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国度——楚国。

楚国在对“八音”分类法的继承中,也不断对其改进和完善,赋予了“八音”鲜明的楚地个性。“金”为八音之首,在两周之际的荆楚南国地区,随着芈姓楚公族及其建立的国家日渐强盛,也逐步建立起以钟鼎为标志的礼乐制度。据文献记载,公元前506年,伍子胥率吴国军队入郢都,“烧高府之粟,破九龙之钟。”烧粟无疑为了削弱楚人经济实力,毁九龙之钟则是毁灭楚人的精神象征。当时的编钟已经成为楚国王权的象征。《楚颂》用编钟之声作为开篇,这既可以说是楚乐的标志,又可以表达出项羽之于楚国人民的精神意义。

引子部分通过钟琴敲击出上行的八度跳进音程而复下行五度、二度音程,最终结束在二度音程上。和谐与极不和谐的搭配,使音乐行进过程中矛盾暗涌,为后来音乐的绵延铺陈埋下疑虑的伏笔[1]。

呈示部主部主题用雅乐d羽调式写作,英雄主题。主部旋律在微弱的器乐伴奏中的进入是突兀的,第一声部二胡拉奏出的旋律长音沉重响亮、充实有密度,好似浑厚男中音的一声叹息。此外,民族拉弦乐器二胡本身黏着绵延的音色与吟唱如歌的音乐特征,也增强了整个乐曲的音乐叙事性。随即是同样音高材料的扩展,音域变高、材料增多,在往复三次的冲高回落中趋于稳定。从音区来看,英雄主题从d1-a2横跨十二度,旋律线条宽广、坚挺。这是对英雄项羽的严肃、孤勇性格的描绘,哑光的主题旋律之上弥漫着阴郁之感(见图1)。

副部主题则是燕乐d徴调式/C自然大调的爱情主题。在轻松活泼的柳琴、琵琶、扬琴等弹拨乐器的伴奏中,乐曲进入了愉悦优美的爱情主题。此时阴郁之感全然退散,只留下虞姬清新、隽美的音乐形象。副部主题听感上光明且灵动。

副部由两个四句平行乐段组成,第一段是虞姬音乐形象(爱情主题)的独奏,第二乐段在二胡第二声部本来的基础上加入了二胡第一声部,两二胡联动,相生相应,展现了项羽和虞姬、英雄与美人的“珠联璧合”。且随着乐队的加入,两人的对话再次反复,情绪也趋于高涨。至此两个立体、鲜活而又紧密相连的丰满的人物形象被快速建立(见图2)[2]。

值得一提的是,副部中的两个四乐句的平行乐段,均分别巧妙地运用了中国传统音乐中起、承、转、合的音乐创作手法。作曲家对我国民间音乐传统技法的灵活使用,通过双起承转合,音乐从独奏到合奏的谋篇布局,使音乐最终呈现出有始有终的完整性,并获得中国人植入骨髓的音乐感觉。增强了音乐的民族性特征,极具匠心(见图3)[3]。

伴随着锣鼓打击乐伴奏和唢呐的叫喊,连续的半音进行将音乐带入了展开部,战鼓擂擂,音乐情绪变得焦灼万分,往日的爱情主题早已烟消云散,耳边留下的只有硝烟四起的无情战场。就在此时,乐队的锣鼓之声戛然而止,两把二胡的对话再次响起,而这一次不再是缠绵悱恻的甜蜜之语,而是生死未卜的最后诀别……

随着时间的推移,打击乐的战争音乐场面再次响起,打击乐梆子的加入进一步烘托了战争的急迫,且整个音乐在打击乐器的推波助澜下进入了一个强的音场。紧接着乐曲进入了展开部的中心部分,第一声部二胡在乐队铿锵有力的烘托之下奏出一段坚实有力、视死如归的旋律,随即第二声部二胡紧随其后,交相呼应,快速衔接。二胡的绵长凄凉音色和顿挫不能自抑的奏法交替,仿佛一缕血色晕染开来,表现的也许是楚兵汉将的激烈搏杀,或是项羽慌忙之中催促着虞姬赶紧逃离,抑或是战争中生死未卜的内心焦灼、惶惶不安,至此,伴随着展开部的动荡特性一览无余,音乐情绪的焦灼也内化成战争场面的紧迫,构成音乐的叙事性[4]。

在展开部尾部不断的半音上行中,乐曲迎来了主题的回归。再现部10采用动力性再现。打击乐器小军鼓和定义鼓击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进行曲节奏把战争的情绪继续往前推进。但不时出现的小二度不和谐音程不停地昭示着战争不容乐观。主部英雄主题的再现,沉重非常,像是末日的挽歌,悲壮、决绝,让人于心不忍而又无可奈何……

尾声部分的旋律写作并没有因为霸王项羽的离去而渐行低落,而是通过对“爱情主题”的变化再现把音乐推向最终的高潮,这是悲壮的颂歌,赞颂着中华民族古往今来的英勇与执着,以及忠贞不渝的理想与信念。

《楚颂》通过音乐的叙事特性和精准的音乐修辞,把音乐性格转化为人物性格,生动描绘楚人项羽和虞姬的人物意象,又把音乐情绪转化为战争情绪,形象复原了“霸王别姬”的经典场面。孤执英勇的项羽、忠贞不渝的虞姬、马革裹尸的战场、霸王别姬的沉痛与乌江自刎的壮怀等故事情节犹如一幅画卷在脑海中徐徐展开[5]……

三、结束语

《楚颂》的创作把文学叙事结构与音乐创作有机结合,把中国听众音乐审美与西方音乐创作手法完美契合,是中国当代民族管弦乐的又一力作。

那么,《楚颂》这部作品是如何通过音乐叙事的呢?首先,《楚颂》作为该音乐作品的标题,再结合作曲家本人对音乐讲述“霸王虞姬”爱情故事的说明,我们可以了解音乐标题文本所体现的潜在叙事。其次,文章通過对“编钟”“唢呐”等特殊中国乐器的运用来表现民族的、历史的声音,通过对我国传统调式的运用以激发本民族文化语境下人们的传统声音感受来勾连音乐所叙述的传统故事,通过主副部音乐的风格对比,来构建项羽与虞姬两位故事主人公的不同性格特征,再通过奏鸣曲式展开部、再现部的动荡不安表现了“霸王别姬”故事中战事迫在眉睫、成败已分的关键环节,《楚颂》通过音乐的点状叙事将“霸王虞姬”的故事在听众脑海中得以重现,完成音乐逻辑叙事。最后,在听众脑海中呈现的故事,通过不同的听觉感受,体现出作品表达的精神内涵的意象叙述。

参考文献:

[1]韩锺恩.通过声音修辞成就音响叙事[J].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2021,40(03):9-19+161.

[2]金萾.双胡琴协奏曲《楚颂》的“叙事”方法及其意义[J].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21(03):38-45.

[3]王旭青.音乐叙事理论——新视阈下一种音乐分析方法的探求[J].中国音乐学,2011(03):99-105.

[4]郑巧,郑弘.浅谈当代民乐创作的美学偏向问题[J].艺术教育,2018(19):216-217.

[5]王旭青.弦乐四重奏《终南山怀远》中的时空观念与音乐叙事逻辑[J].中国音乐学,2022(02):109-116.

作者简介:杨庭炜(1998-),男,湖北荆州人,硕士,从事音乐美学与批评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