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阴沉沉的,拉开了架势要下大雪。
一条马路从村庄的正中间穿过,像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把村庄一分为二。随着灯光的数量不断增加,村庄正在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伴随着几声鸡叫,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萧瑟黯淡的村庄边上,站着一个女人,看样子年纪应该不小了,她不时地伸长脖子向马路尽头张望,估计是想搭车。可能是太早的缘故吧,到现在为止,一辆客车都没有经过这里,她焦急地等待着。这时,一辆紫色的大客车驶了过来,灯光打在墙上、树上和路面上,使周边的一切都亮了起来。在强烈的灯光下,女人拼命地挥手,期待着驾驶员能看到她。
张大江紧握方向盘,他那充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前方,像猎人一样警觉。他看到了这个女人,准备加一脚油门快速冲过去,对于这种短途的散客他没兴趣。这一带外出打工的人很多,他看准了这个商机,每年的春节前从上海把人拉回来,过完年再把他们送到上海去,一个春运跑下来,能挣七八万元钱。他刚送走一车人,现在放空回来接下一趟。前面的女人越来越近,大冷天站在寒风中,像一截枯树桩。他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打了转向灯,把车子缓缓靠过去。车子刚一停下,老王的呼声就停止了,他一骨碌爬起来,问道:
“到了?”
“没到。”张大江答道,“有個搭车的,我问问去哪儿,如果去合肥就顺路带上,挣二十元钱买包烟抽。”老王是他临时雇来的师傅,和他搭手跑这趟车。
车门打开,一股冷风直灌进来,张大江打了个冷颤,他赶紧裹紧衣服,迅速跳下车,走到女人面前问道:
“去哪儿?”
“大哥,我去合肥,你把我捎上吧,我给你钱。”这是个年纪六十开外的女人,瘦瘦的,穿着一件旧棉衣,花白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发丝缠了她一脸。她的身旁放着两只蛇皮袋,每只装了一半的货物,一条扁担斜靠在蛇皮袋上。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嘶哑,口气近乎讨好,可怜兮兮的,像一个嫌疑人在等待法官的裁决,紧张而又忐忑。张大江不忍心拒绝她,说上吧。女人仿佛听到重大喜讯似的露出笑容,转身去提蛇皮袋。蛇皮袋有点儿重,她双手抓住其中一只,艰难地往车门边移动。“我来。”张大江一把接过她手里的蛇皮袋送到车上,转身下车将另一只也提了上来。女人拿着扁担跟在后面,一跌连声说谢谢。
“碰到好人了!”
她并不善言辞,反复念叨这句话,仿佛这句话就已经代表了她内心所有的感激。老王已经坐在驾驶位置上,看他们上了车,关上车门,挂上挡,跟一脚油,车子抖了两下,缓缓启动了。
“大妈,你坐吧。”看到女人始终站着,张大江招呼她。
“不坐,我站习惯了。”她说。
“你到合肥什么地方?”张大江说道,“我们这趟车不进城,从二环路绕过去。”
“我去螺丝岗。”女人答道。
“螺丝岗在二环路上面,顺路。”张大江说道,“蛇皮袋里装的是什么呀?”
“元宵,炸好的元宵。”女人回答。
“这么多是拿去卖吗?”
“不是卖。明天不是元宵节吗,我给孩子送去。”
“哦,你孩子做什么的?有你这样的妈妈他可真幸福!”
“他呀……唉……”女人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停了下来,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或者该不该说。片刻后她接着说道,“他在监狱里。”
张大江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答案。他想起来了,螺丝岗确有一座监狱。既然是在监狱里,要么是工作人员,要么是犯人。张大江不好再问了。
“小孩被判了刑,在里面改造呢。”女人仿佛知道张大江的心思,主动说出了他心里的疑惑。
“你坐吧,车上都是座位,可以随便坐的。”张大江有点儿可怜眼前这个女人。
“不坐不坐,站着是一样的。多少钱?我给你钱。”女人说着话,解开棉衣的扣子,从里面的口袋掏出一个蓝色的手绢。手绢裹成长方形,用一根皮筋绑着。她松开皮筋,像剥竹笋一样一层一层打开手绢,露出里面的小卷钱。
“给二十元吧。”张大江说道。
“二十?”女人有点儿惊讶地说,“我以前去合肥,他们只收十元。”
张大江看了她一眼,心想:你那是什么车?破破烂烂的,我这可是豪华大巴。他不想多解释,说道:“十元就十元。”
女人拿出一张面额十元的钱递给张大江,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还要找回我两元。”
“为什么?”张大江没去接,想听听原因。
“我每次去都买站票,站票只需要八元。”老女人嗫嚅地说。
张大江想笑,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合着她在车上站着是为了省两块钱。可转念一想,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一种说不出口的凄凉攫住了他的心,于是他把她的手推回去,说道:“算了算了,不收你钱,你留着吧。”
“那不成,”女人有点急了,说道,“我不能占你便宜,白坐你的车。”
两人来回推让了几下,张大江见她很固执,只好收下钱。张大江用手一指她旁边的一个座位说:“你坐吧,不加钱的。”
老王接过话说:“你要是不坐,交警看到了要罚我们款。”
“我坐下他们就不罚啦?”听老王这么说,她犹豫地问张大江。
“是的是的。”张大江站起来将她扶到座位上,“你看,我这座位多宽敞,一排三个,你躺下都够地方了。”
女人一坐下,就长长吁了口气,她确实是累了。
窗外露出微光,天色比刚才亮了一点儿。路上陆陆续续出现了行人,有的挑着担子,有的拉着板车,还有大人带着小孩,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出远门拜年。道路两旁伫立着杨树,叶子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像被剥去衣服的老者,瘦骨嶙峋,在寒风中不住地摇摆、颤抖。天阴得更加厉害了,黑黢黢地压在树头上,那些树仿佛很吃力,眼看快撑不住,天要掉下来似的。
“你家小孩因为什么事进去的?”老王问道。看来他一直在听他们的谈话,他把张大江想问而没有问出口的问题问了出来。
“杀人。”女人答道。这两个字让张大江浑身一颤,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下冒上来,“七年前,为争一个女孩,他和人家打架。他个子矮,长得瘦弱,一开始吃了亏,后来动了刀子,把人给攮坏了。”老女人继续说下去,“说起来这事也怪我,是我把他惯坏了。我家老头子在世时一直抱怨我,说我不该宠着他。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40岁才生下他,一生下来他就有病,心脏不好,我当妈的总是迁就他、护着他、顺着他,没想到反而害了他,搞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老女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那一刀桶在她身上,伤口至今还没愈合似的。
“都7年了,快出来了吧?”张大江试图宽慰她。
“我们都以为他会被枪毙,”女人说道,“不指望能活下来。后来政府说他年龄小,再加上是过失杀人,够不上枪毙,判了11年。进去后他也知道悔改了,表现一直很好,被减去两年。”
“大妈,你不要难过,”张大江安慰她说,“再有两年他就刑满释放了,到时候你就不需要再跑这么远的路,可以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过元宵节了。”
老女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终究还是沉默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既说不出,又咽不下。
车子咣当咣当向前行驶。天已经大亮,窗外零零散散飘起了雪花。老王打开雨刮器,呼啦一声,挡风玻璃被扫成大花脸,接着又扫了几下,玻璃才干净。但时间不长,玻璃上又落了一层白,于是雨刮器呼啦呼啦刮个不停,像耕地的老牛重重地喘气一样。
“哎吆!”女人突然呻吟了一声。张大江赶忙过去,看她痛苦地躺在椅子上,急忙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晕车吗?”
“嗯。”女人一脸苍白地说。
“忍着点,”张大江说,“我去拿塑料袋,要是吐就往袋子里吐。”
“我不吐,”女人说道,“昨天开始就没吃东西,想吐也吐不出来。你不用管我,我躺一会就好了。”
张大江一步跨到驾驶室旁边,倒了一杯热水,又拿了一卷面巾纸返回去递给她。她卷缩在椅子上,像一只受伤的老猫,哎吆哎吆的只顾哼,并不说话,也不接水和纸。张大江吩咐老王开慢点,当心别把她甩下来了。
车子一开三晃,终于到达螺丝岗。停稳后,张大江把女人扶下车。看到监狱,她仿佛来了精神,把散乱的头发用手理了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头巾扎在头上,用扁担将两只蛇皮袋挂上。
“我们大概10点左右返回这里,”张大江指着马路对面的一个公交站牌,说道,“你要是能赶上,就在站牌等我们,还坐我们车回去。回去是顺路,不收钱的。”
“好好!送完东西我就跟你们回去。”女人连忙说,“真是碰到好人了!”
雪比刚才大了,纷纷扬扬,像一片片柳絮在空中飞舞。转眼间,女人的身上落了一层白,她头上的那条蓝毛巾也变成了白色。她挑起两个蛇皮袋向监狱大门口走去。大门口冷冰冰的,没有一个人,这与她往日看到的情形有点儿不一样。估计是下雪,没人来探监吧。她在心里猜测着。走近大门,铁门上着一把大铁锁。她想找个人问问,可周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不知所措,有点儿慌张了,挑着担子,傻傻地站在那里。
雪越下越大,屋子、树、车子全都变成了白色。“城市与农村就是不一样,”她心里想,“就连雪也是灰突突的,不如乡下的白。”不知道家里雪大不大?她出门的时候把13只鸡都赶出了笼,要是家里雪也像合肥这么大,她担心它们找不到吃食。有两只老母鸡正抱窝孵小鸡,她走的时候撒了几把玉米在鸡窝边,会不会被其它鸡抢着吃了呢?那只红毛大公鸡总喜欢欺负那两只孵小鸡的母鸡,经常抢它们的食吃,简直有点儿不要脸,这和男人抢孕妇的东西吃没啥区别。今天出门这么长时间,它肯定又撒野了。我可不能依着它,鸡和人一样,怎么依怎么坏。老头子总是抱怨她心软,临死前还一个劲儿指责她,说儿子到了今天这一步都是她害的。那只红毛大公鸡要是再不听话,总这么坏下去,回去就把它关进笼子里,或者干脆把它卖掉,换钱捉几只小鹅回来养。
雪拉棉扯絮般下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女人把担子歇在廊檐下。她身上的衣服很单薄,那件旧棉衣穿了好几年了,轻飘飘的,一点儿不压风,再加上没吃东西,冷得她直哆嗦。她不停地搓手,来回踱步,以此来驱逐寒冷。
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停在廊檐前,它的身后留下两条压痕,像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一个胖胖的师傅从车上下来,跑到廊檐下站定,嘴里抱怨说:“这鬼天气,简直叫人没法开车。”他掏出香烟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着了,然后美美地吸上一口,脸上露出舒服的神色。他吐出一串白色的圆圈后,扭头四顾,这时才注意到廊檐下站着的女人。
“大哥,”女人走上前,怯生生地问道,“监狱怎么没开门呢,是不是今天不上班啊?我来的时候看了日历,今天是星期四,不应该不上班呀。”
胖师傅翻眼睨了她一眼,说道:
“监狱呀,早搬走了。”
“搬走了?”听到这个消息女人更加着急了,“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告诉我路,我把东西挑过去。”
“挑过去?”胖师傅的脸上露出鄙视的神色,用手指着满天的雪花说道,“就这雪下的,我車子都开不了,你能挑过去?”他嘴里喷出一团白烟,接着说,“你知道有多远吗?13公里呢!”
“那可怎么办吆,孩子吃不上元宵怎么过节呀?”
“你是去看孩子?”胖师傅问道。
“是呀,孩子在监狱里呢。”女人回答。胖师傅看看天,又使劲抽了几口烟,把烟屁股丢进垃圾桶,说道:
“看你老人家出门不容易,少不得我辛苦一趟。走吧,坐我车去。”他把女人的东西放进后备箱,等女人上了车,小心翼翼地把车子开上路。
“碰到好人了!”女人说道,“这一趟你收我多少钱呢?我得把钱给你。”
“不急,”胖师傅说,“到地方翻表,显示多少是多少。”他看女人没讲话,接着说,“你放心,不会多收一分钱,就你这样的,谁也不会坑你,除非良心让狗吃了。”
一路上,胖师傅问了许多问题,女人把对张大江讲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胖师傅少不得又安慰了她几句。不知不觉,女人在车上睡着了。车上暖气开着,她一点儿不觉得冷。她太辛苦了,为了这一趟,起了好几个大早,光是做元宵就花费了老多的时间。先把糯米淘净,用井水泡发了,晒干,加工成面粉,晾干,再兑上水,揣粘稠了,搓成团,放进油锅里炸熟。元宵做成后,金灿灿的、圆溜溜的,外脆内软,一口咬下去,香气喷鼻。
“妈妈做的元宵最好吃了!”
这是儿子小时候经常说的话。儿子就喜欢吃她做的元宵,不但他喜欢吃,他的那些狱友们都喜欢吃。自打他进去后,每年的元宵节她都做多多的送去。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了,干这点儿活,腰也痛,胳膊也痛,哪儿哪儿都痛。好在只差最后一步,把元宵送进监狱,这件事就完成了。现在她很安心,睡得很熟。她梦见儿子小时候拉着她的衣襟缠着她要买糖吃的情形;她还梦见儿子出狱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围在一起过元宵节。金黄的元宵在白糖上一滚,粘上一层糖粒,白里透黄,黄白相间,儿子咬上一口,嘴边粘满白糖,像长了一层白色的胡茬,即可爱又可笑。梦到这里,她的脸上现出笑容,很安详,很满足,很幸福。车子到了地方她还没醒,还在做梦,还在甜丝丝地笑。胖师傅叫醒她,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到窗外飞舞的大雪,她满脸的笑容,好像黄河的壶口瀑布发生囫囵冻一样,瞬间被冻住了。
“这么快就到啦。我给你钱。”她慌乱地把那个蓝手绢掏出来。
“十六元。”胖师傅说道。
“啊!”女人这一惊吃得可不小,她没想到需要这么多钱,问道,“怎么这么贵呀?”
“都这个价,”胖师傅看出她没出过门,说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问问。”
“我从巢湖来,那么远才八元,你拉我这么点远就收十六元,我觉得不合理。”女人认真地和胖师傅讲价钱。
“你说的是客车吧?”胖师傅耐心解释说,“大客车一趟能拉几十个人,我这是出租车,一趟只拉你一个,当然比他们贵了。”
“我早上坐的大客车拉的只有我一个人,他们也只收八元呀,不信你看,”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一元的硬币,“我给了他们十元,他们找回我两元。”
“嘿!”胖师傅心想,“今天遇到怪事了,开了十几年的出租车,还没碰上用这种理由还价的,居然让她说出理来了。”他的嘴皮子也算溜的,很多乘客都说不过他,可今天硬是被一个乡下来的女人说得理屈词穷,无言以对。想到女人的遭遇,他的心软了下来,于是问道:
“你说给多少合适吧?”
“我觉得……”女人在心里盘算了一会说,“你收我四元才是合理的价格。”
“四元就四元。”胖师傅一副任栽的口气。
“碰到好人了!”女人一看胖师傅答应了,脸上的笑容又现了出来,说,“那开大客车的大哥也是好人呢,说十点在螺丝岗等我,顺道把我捎回去,我可千万别给搞忘了。”胖师傅看了下手表,心想:
“十点,你能赶得上吗?再说,雪这么大,你又怎么去呢?如果遇上一个较真的驾驶员,岂不……”
女人挑着元宵一步三滑,蹒跚着走向新监狱。接待处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铺着硬纸板。她踏着纸板,一步步吃力地走上台阶。一个年轻的保安连忙把门打开,把她让进屋里。
“老人家,您是来探监的吗?”保安一边帮她歇下担子,一边问道。
“是呀,是来探监的。”女人取下头巾,到门外抖掉身上的雪,喘了口气答道,“我来看孩子,没想到你们搬新家了,可算把你们找到了。”
“您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来帮您办手续。”保安热情地跑去拿来表格。
“不用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给熊干部,我把东西交给他就行了。”
“你说的是熊处长吧。”保安一听说找他们的领导,连忙说,“我来帮你联系,怎么称呼您?”
“你就说任东东的母亲来了,他就知道了。”
不一会,来了一个穿制服的中年人,上前拉着她的手,激动地说道:
“老嫂子,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叫你不用来了吗?这大下雪的,要是把你摔了碰了,叫我怎么向大家交代。”
“不来不行呀,我放心不下他们。”看到熊处长,女人仿佛看到了亲人,流下了眼泪。不过她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顺利地把东西送到了目的地,她的心里舒坦多了,仿佛这一路上所经历的辛苦,以及回忆往事所带来的悲伤,都化作眼泪流了出来。熊处长说道:“哎,东东的狱友们还在念叨您呢!每逢元宵节,大伙儿都是含着眼泪吃完您做的元宵。他们都说了,叫您放心,他们一定好好改造,好好做人,争取早点儿回家和家人团圆。他们还说,出去后,看望的第一个人就是您呀!”
“好好好,他们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女人努力克制住抖动起来的下巴,擦干眼泪,说道,“去年夏天,有个赵大哥去我家,给我带了好多礼品。他说他刚改造那会儿家里不理解他,他好失望,后来还是吃了我的元宵才找到了家的温暖……”正说着话,门被推开了。胖师傅赶了进来,他走到女人面前,一脸憨笑地说:
“大媽,你要是办好了事还跟我车子回螺丝岗,我顺路带你,这回不收钱。”
“办妥了办妥了,咱们这就走。”女人感激地说,“真是碰到好人了!”她把这句话又反复念叨了好几遍。
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身影,保安莫名其妙地问道,“熊处,她来了怎么不和儿子见一面就走了呢?”
“她儿子已经去世了。”熊处长面色沉重地说,“几年前,她儿子在狱中突发心脏病,没抢救过来。她每次来我都劝她下一年不要再来了,可没想到……唉!”熊处长凝视着门外,目送女人离开,直至消失在风雪之中,只留下地上的一串脚印。
片刻功夫,雪就将那脚印盖上了。天与地连成白茫茫的一片。
作者简介:
叶春胜,合肥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中短篇小说刊登于《奔流》《安徽文学》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