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马修斯
在城堡陷入沉寂之后很久,麦克白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蹑手蹑脚地顺着走廊往前走。他的双手在颤抖,耳朵里的脉搏声就像砰砰敲响的战鼓。“这是狼和女巫出没的时刻,”他想,“邪恶的灵魂在黑夜里游荡。”就在这句话掠过他的脑海时,一道幽灵般的光在黑暗中聚集,变成了一把匕首,飘浮在空中,发出一种诡异的绿光。麦克白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保持冷静!”他对自己说,“这都是幻觉!”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伸出手去抓那把匕首,但它却从他身边飘走,指向邓肯的房门。刀刃上开始渗出鲜血,仿佛铁在哭泣,流出了红色的眼泪。
午夜的钟声响起。
“邓肯的丧钟敲响了!”麦克白喃喃地说,他跟着匕首在黑暗中穿行。
麦克白夫人也听到了钟声,似乎过了很久之后,她的丈夫才回来。他的脸上和手上沾着鲜血,手里拿着两把匕首。
“你不应该把匕首拿到这里来!”麦克白夫人说,“回去把它们塞在卫兵的手里,就像我们计划的那样!”
麦克白的眼睛里毫无光彩。他摇了摇头,嘶哑地说:“我不回去!”
“那就我去!”麦克白夫人说着,从麦克白手中夺过两把匕首,离开了房间。
麦克白站在原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邓肯死去时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他想祈祷,但嘴唇和舌头却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麦克白夫人回来了,她把那双血红的手举到烛光前。“我把血抹在了卫兵脸上,让他们看上去像有罪的样子。”她说,“到了早上,我们就狠狠地折磨他们,逼他们承认是邓肯的儿子付钱让他们杀了他。”
她的脸上满是得意和冷酷的神情,麦克白已经认不出她来了。他转过身,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他觉得仿佛在看另一个人——仿佛他和妻子在自己和对方的眼里都成了陌生人。
在灰暗的晨光中,葛莱密斯城堡被叫喊的声音惊醒,“杀人啦!国王被杀了!” 客人们大为震惊,纷纷从房间里跑出来,议论纷纷。谋杀国王的会是谁呢?
流言像燕子一样在城堡里飞来飞去——嫌疑落在了马尔康和道纳本身上,因为他们从父亲的死亡中得到的好处最多。
马尔康和道纳本认定麦克白是凶手,但他们不敢指控他——谁会相信这位抗击挪威人的战斗英雄会杀死自己的国王呢?
尽管知道逃跑会被当作有罪的证据,邓肯的两个儿子还是各自逃命了。道纳本坐船去了爱尔兰,马尔康骑马越过边境,进入英国,置身于英国国王的保护之下。
现在,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麦克白登上王位了。
他戴上了王冠,但王冠并没有给他带来想象中的快乐。他隐秘的梦想实现了,但其他的梦又令他心神不安——女巫们对班柯后代的那个预言。
“我撒了谎、杀了人,难道就是为了让班柯的孩子坐上王位吗?” 他思忖道,“我必须想办法摆脱他,摆脱他的儿子。”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麦克白的脑子里成形,他守着这个秘密——甚至没有告诉麦克白夫人。夫妻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当初驱使他们杀死邓肯的那股奇怪力量,此时正在慢慢地使他们彼此分离。
麦克白在邓西嫩的皇家城堡举行了加冕宴会。出席宴会的许多贵族都在问为什么麦克白的老朋友班柯没有出席。当他们提到这件事时,麦克白哈哈大笑。
“班柯大人和他兒子肯定是在路上耽搁了。”他淡淡地说。只有他知道他们是被什么耽搁了,因为他雇了两个杀手在路上伏击他们。
宴会进行到高潮时,一个仆人给麦克白捎来口信,说两个人有紧急的事情要见他。麦克白急忙来到他的房间,发现等在那里的是两个杀手。
“我付钱让你们办的事情,办妥了吗?”麦克白问道。
“班柯死了,大人。”一个杀手说,“我们割断了他的喉咙,把尸体扔进了沟里。”
麦克白放心地舒了口气——也许他现在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但他随即感到有些不对劲:两个杀手都不敢正眼看他,一直焦虑不安地挪动着双脚。
“他的儿子呢?”麦克白说。
他们的回答令人震惊。“大人,他逃走了。班柯的儿子还活着。”
麦克白回到宴会厅时,疑虑像蝎子的刺一样刺痛了他的心。“班柯的儿子还活着!”他想,“他活着是为了向我复仇,夺取王位,再生下几个儿子继承他的王位。难道必须血流成河,我才能找到安宁吗?”
麦克白走进大厅时,装出一副假笑来掩饰内心的烦恼,然而他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戴兜帽的身影坐在他的座位上。“谁敢坐我的位置?”他咆哮道。
客人们都沉默了,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国王的椅子里是空的。
“怎么了……没有人呀,大人!”麦克白夫人强笑着说道。她看出丈夫有点儿不对劲,但猜不到是怎么回事。
“国王在开玩笑呢!”她对贵族们说。
“不是开玩笑!”麦克白咆哮道。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向那个人影,当看到对方脱下兜帽时,他惊恐地往后一缩。
因为他看到的是班柯——头发里缠着野草,脸上布满了泥痕,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嗒嗒地溅在石板地上,一双呆滞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
“把他弄走!”麦克白尖叫道。
贵族们纷纷跳起来,拔出自己的匕首,在混乱中打翻了椅子和酒杯。
“滚回你的坟墓去!”麦克白抽泣着说。
班柯笑了——嘴里流着血,牙齿在其间白得耀眼,接着,他就消失在了阴影和火把的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