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新虹
“小宝,快看,奶奶春天养的母鸡开始下蛋了,很大个呢!奶奶攒着,等你们放假回来吃。”
视频中的母亲乐呵呵的,一边说,一边晃动着手里的鸡蛋,脸上的褶皱舒展开来,在镜头前闪着光。
母亲是个粗枝大叶的农村妇女,下地种庄稼、上山砍柴火,整天围着一大家子转,忙得“前脚不着后脚”。她没什么文化,斗大的汉字不识一个,“洋码子”(阿拉伯数字)至今也认不全。
母亲没有出过远门,她的世面仅仅局限于那个大山深处的山窝窝。父亲过世后,偌大的老房子里就剩下母亲一人,日落西山,冷冷清清,儿女们怕她触景伤情,更担心她万一磕了摔了身旁没个人照应,多次恳请她搬来城里与我们同住,母亲都拒绝了,她不愿给儿女添麻烦。好在母亲身子骨还算硬朗,一日三餐的日常生活尚能自理。但她也有一桩忧心事,那就是至今没有学会打电话,每次教她认“洋码子”拨号码,明明当面学会了,隔天就忘光了。她从来没给我们打过电话,有时遇到急事,只好拿上电话本跑到邻居家请人帮忙。
去年,母亲主动提出要我给她买个智能手机,并申请了微信号,用起了视频聊天。她的微信好友里只有我们兄妹三人,随意拨通一个都是她的儿女。每晚,母亲都会挑一个“好友”视频通话,闲话几句家常,然后与做完作业的孙子孙女聊得热火朝天。母鸡下蛋了、小鸭子换毛了、老黄狗这次生了一窝白毛小狗、地里刚起的萝卜一个有一斤重……老人讲得起劲,长在城里的孩子们听着这些新鲜事也很有兴致。所以,虽不能时时围在母亲身边啁啾膝下,隔着手机屏幕,常见白发慈颜,亦可谓其乐融融。
我一直不知道古稀之年的母亲是几时学会用视频通话的,但可以想象一个不识字的老人,要经过多少次的反复才能逐一记住这些步骤。看着镜头中年轻了许多的母亲,我慢慢地有了答案。
时光易老,我还没有学会怎样做一个好妈妈,一眨眼我的孩子已经上初中了。每日为生计奔忙,无暇陪伴,对孩子我内心总觉得有份缺憾。我想母亲一定也有自己的遗憾,虽然她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秋霜染白了她曾经乌黑的发,黄土压弯了她原本秀直的腰肢,地里的庄稼收割了一茬又一茬,她的儿女们也已经各奔东西。母亲看着我们的儿女,仿佛看到了幼时的我们,她与我一样,一定也想弥补这份缺憾,她的爱就这样转嫁到了孙辈身上。
母亲学了十多年也没整明白的手机,愣是为了孙辈学会了。我深知,有一种力量藏在岁月深处的缄默中,那就是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