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政宇,施文秀,王德文
(1.厦门大学公共事务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0;2.中华人民共和国厦门海关)
职业倦怠(Job burnout)是指个体在工作中表现出的情绪衰竭、玩世不恭和成就感低落的心理疲劳症状[1]。职业倦怠不仅会降低个体的工作绩效和工作满意度[2,3],还会损害个体的身心健康与生活质量[4,5]。因公务员职业的相对特殊性,公务员群体的职业倦怠问题备受关注。研究指出公务员群体的职业倦怠处于中等趋上水平[6],职业倦怠不仅对公务员的健康状况产生负面影响,还对社会稳定发展产生不良后果[7]。当公务人员处于较高的职业倦怠水平时,他们可能会减少工作内容,降低工作效率与质量,产生“为官不为、庸政懒政”的社会现象。而这不仅会导致政府部门行政能力的丧失,还会影响政府形象和公信力,对公共服务质量和社会稳定造成危害。由此可见,公务员群体的职业倦怠问题不容忽视,深入探究公务员职业倦怠议题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国内外学者对公务员职业倦怠的影响因素已有一定研究积累。如研究表明对工作的过高回报期望削弱了公务员的个人成就感,当付出大于回报时容易导致职业倦怠的产生[8]。研究指出工作压力和心理韧性是影响公务员职业倦怠的重要因素[9],工作压力提高了职业倦怠水平[10],而心理弹性能够抵消工作压力所带来的职业倦怠感[11]。也有学者从组织视角提出组织支持与组织激励能够对冲公务员因工作压力而不断损耗的情绪能量,从而减缓高负荷与高压力工作环境所带来的职业倦怠[12]。此外,还有学者从个体特征视角出发,指出人格特征也是影响职业倦怠的重要因素,拥有神经质人格特征的公务员群体往往拥有较高的职业倦怠水平[13]。回顾现有研究不难发现,有关公务员职业倦怠影响因素的研究多集中在工作环境、组织因素或个体内因,较少有学者从家庭视角对此展开研究与探讨。家庭是个体学习生活与接受社会化的最初场所,是个体生理、心理以及人格发展的重要环境,家庭对个体身心发展的影响深入而长远。家庭支持是家庭功能的组成部分,家庭支持对个体发展同样具有深远影响。研究表明家庭支持能够提升个体抗逆力和心理韧性水平[14],改善家庭成员的身心健康状况。因此,本研究旨在从家庭视角对家庭支持与公务员职业倦怠的关系展开探讨,为公务员群体职业倦怠问题的解决提供不同视角的经验证据。
鉴于对公务员群体开展大规模调查存在一定限制与不便,因此本研究采用方便抽样的方法,于2022年11月通过中国海关内部工作联络渠道向全国42个直属海关单位的公务员进行问卷调查。在实施调查时,受访者纳入标准如下:(1)具有公务员编制;(2)身体健康无重大疾病;(3)无严重精神疾病;(4)自愿接受调查。受访者排除标准如下:(1)距离退休年龄≤3年;(2)无法正常沟通与交流或无法理解调查问题;(3)不同意接受调查。调查共收集问卷749份,其中有效问卷569份,问卷有效率为75.97%。
结合已有文献和专家意见,设计自填式调查问卷,调查问卷内容包括:①一般人口学资料:主要包括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工作年限等基本人口学信息;②家庭支持:参考Dunst等人开发的家庭支持量表编制[15],由“在自己需要时,能够从家庭中获得情感或物质上的帮助和支持”一题所衡量。该题采用1-5级评分,分值越高表明家庭支持程度越强;③职业倦怠量表:使用MBI-G职业倦怠量表[16]进行测量,该量表共计15个条目,包含情绪衰竭、玩世不恭和成就感低落3个维度。量表采用0-6级计分,分值越高表示职业倦怠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alpha值为0.91,GFI、TLI 、CFI的值分别为0.995、0.992、0.998, RMSEA与SEMR的值分别为0.028与0.005,表明在本研究中该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水平;④人格特征量表:使用简版大五人格特征量表,并根据吴琼等人[17]的研究结果将4个反向条目去掉,形成共计11个条目的量表。量表包括尽责性、外向性、亲和性、开放性和神经质5种人格特征,采用1-5级计分,得分越高表明越符合某种人格特征。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alpha值为0.87,GFI、TLI 、CFI的值分别为0.994、0.996、0.992, RMSEA与SEMR的值分别为0.034与0.012,表明在本研究中该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水平。
由于本研究同时使用了多个量表收集数据,因此有必要检验是否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验证性因子分析是检验共同方法偏差的常用方法,当包含通用方法的因子可以增强模型拟合时,则提示可能存在通用方法偏差。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模型拟合较差(x2/df =9.121,GFI=0.413,CFI=0.376,AGFI=0.271,NFI=0.245,RMSEA=0.179),表明本研究没有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
统计结果显示,在569名研究样本中男性312人(54.8%),女性257人(45.2%);已婚391人(68.7%),未婚178人(31.3%);教育程度为本科及以下471人(82.8%),本科以上98人(17.2%);拥有领导职务169人(29.7%),无领导职务400人(70.3%);患有慢性疾病的179人(31.5%),无慢性疾病的390人(68.5%)。研究样本平均年龄为(36.25±8.81)岁,平均工作年限为(10.25±8.65)年。家庭支持评分为(3.80±1.03),职业倦怠得分为(2.50±1.23)。人格特质中,尽责性得分为(3.98±0.97),外向性得分为(3.32±0.97),亲和性得分为(3.92±0.90),开放性得分为(3.44±0.82),神经质得分为(3.47±0.97)。
通过比较不同特征公务员的职业倦怠得分发现(详见表1),不同教育程度、健康状况与职务的公务员在职业倦怠得分上存在统计学差异(P<0.05)。其中本科以上学历的公务员职业倦怠水平高于学历为大学本科的公务员(t=15.75,P<0.001),患有慢性疾病公务员的职业倦怠水平高于无慢性疾病的公务员(t=6.18,P<0.001),有领导职务的公务员职业倦怠水平高于无领导职务的公务员(t=3.51,P<0.001)。
表1 不同类型公务员职业倦怠得分的分组比较(N=569)
多元线性回归结果显示(详见表2),在控制了年龄、性别、工作年限、人格特征等变量后,家庭支持对职业倦怠有负向预测作用(β=-0.141,P<0.001),提示家庭支持有助于降低公务员的职业倦怠水平。此外,回归结果显示慢性疾病、领导职务、外向性、亲和性与神经质人格特征对公务员职业倦怠也具有预测作用(P<0.05)。具体而言,患有慢性疾病的比未患慢性疾病的公务员拥有更高的职业倦怠水平(β=-0.175,P<0.001),拥有领导职务的比无领导职务的公务员拥有更高的职业倦怠水平(β=-0.120,P<0.001),外向性(β=-0.151,P<0.001)与亲和性(β=-0.127,P<0.05)人格特征越明显的公务员职业倦怠水平越低,神经质人格特征越明显的公务员职业倦怠水平越高(β=0.249,P<0.001)。
表2 家庭支持与公务员职业倦怠的回归结果(N=569)
人格特征对个体的行为、观念与情绪具有显著影响,因此有必要进一步分析不同人格特征在家庭支持与职业倦怠关系中的作用。模型1、2分别为亲和性与开放性人格特征的调节效应回归结果。鉴于回归结果表明神经质、尽责性与外向性人格特征不具有调节作用因此不再展示结果。调节效应分析结果显示(详见表3),家庭支持与亲和性、开放性人格特征的乘积项对职业倦怠有显著影响(β=-0104,P<0.05;β=-0106,P<0.05),表明亲和性与开放性人格特征在家庭支持到职业倦怠的影响路径中存在调节效应。为进一步揭示亲和性与开放性人格特征的调节作用,对亲和性与开放性人格特征得分进行高低(M±1SD)分组后绘制简单斜率图(详见图1、2)。简单斜率图结果表明当公务员开放性与亲和性人格得分处于低水平时,家庭支持对职业倦怠的负向预测作用较小;而当公务员亲和性与开放性人格得分处于高水平时,家庭支持对职业倦怠的负向预测作用较大。由此可见,亲和性与开放性人格特征越明显的公务员,家庭支持对降低其职业倦怠的作用可能越强。
图1 开放性人格特征的调节效应图
图2 亲和性人格特征的调节效应图
表3 人格特征的调节效应回归结果(N=569)
在本研究中,家庭支持水平高的公务人员职业倦怠水平更低。导致此结果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家庭的支持能够为个体注入更多的积极情绪能量与情感支持,这有助于提高个体的自信心和心理韧性[18],从而帮助公务员拥有积极的心理状态去面对工作中的困难与压力,从而减少职业倦怠的发生频率。另一方面,家庭支持可以帮助个体更好地平衡工作和生活[19],如来自家庭成员的生活照料可以帮助个体释放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工作中的任务与困难,并能够更好的处理家庭与工作之间的冲突,进而减少了工作所带来的生活压力,最终降低了公务员职业倦怠的风险。此外,研究表明家庭支持可以提升员工的生活幸福感与生活质量[20],而这种积极的心理满足感可以扩展到工作领域,从而帮助员工降低因工作负荷过重而导致的职业倦怠问题。由此可见,对于公务员群体而言,可通过更好地利用来自家庭方面的情感、物质以及照料支持来降低自身职业倦怠风险。而对于政府部门而言,则可以通过制定家庭友好政策、开展互动式家风教育等措施,以帮助公务员拥有更高的家庭支持水平。
在本研究中,亲和性与开放性人格特征在家庭支持与职业倦怠之间起调节作用,提示人格特征能够调节家庭支持对公务员职业倦怠的影响力度。人格特质是个体在行为、情感和认知等方面表现出的相对稳定且独特的特征,研究指出[21,22]拥有亲和性人格特质的个体一般具有友好、合作、宽容、乐于助人和与人相处融洽的特征,具有高亲和性的个体一般也更有可能与他人建立积极的人际关系,更愿意提供支持和协助他人;而具有开放性人格特征的个体则一般具有较高的思维和情感开放度,对新思想、新经验和文化多样性的接受程度,开放性高的个体通常也更具创造性,愿意尝试使用新方法解决问题。由此可知,对于拥有亲和性和开放性人格特征的公务员可能更容易建立亲密的家庭关系,也能够更好地与家庭成员沟通并寻求来自家庭的支持,从而使得家庭支持对职业倦怠的作用得到最大化发挥。因此,对于公务员群体而言,应积极培育开放、友好、宽容与合作的性格特征与情感认知,在日常生活在应与家庭保持良好的互动与交流,在需要时及时获取家庭内部的各类支持,以应对工作压力所带来的职业倦怠问题。
在本研究中,拥有领导职务的公务员职业倦怠水平高于无领导职务的公务员。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在公务员体系内担任领导职务通常承担着比普通科员更大的工作责任与心理压力。在我国行政体系中,一旦发生工作疏忽相关领导是首要被追责调查的对象,拥有领导职务的公务员无疑承担着相对较高的工作压力,可能由此引发了职业倦怠问题。此外,在晋升到领导职务后缺乏职业晋升机会和工作动力,也可能是引发拥有领导职务公务员职业倦怠的原因。而对于患有慢性疾病的公务员职业倦怠水平较高,这可能是因为慢性病会导致身体疼痛、疲劳与不适等躯体化症状,这些症状不仅会使个体面临糟糕的心理健康状态,还会干扰工作表现、加剧工作疲惫感和工作压力[23],从而最终增加了职业倦怠的风险。因此,对于公务员群体而言,应积极采取健康体检、体育锻炼与健康的生活方式等措施来降低自身慢性病患病风险;而对于政府部门而言,应对那些拥有领导职务的公务员开展抗压训练与心理调适能力培训,并尽可激发其工作动力与积极性,以此降低职业倦怠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