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资本逻辑:规范财富积累机制的实践路径研究

2024-04-15 10:13严宇珺龚晓莺
理论月刊 2024年2期
关键词:实践路径共同富裕资本

严宇珺 龚晓莺

[摘 要] 党的二十大报告首次提出“规范财富积累机制”,这一论述延续了共同富裕的思路,是新时代扎实推进共同富裕的落地策略。当前,中国财富积累处于不平等发展状态:富裕阶层不断扩大且掌握多数财富,存在多种非正常财富积累,尚未建立起完善的财富调节机制,各地区及城乡收入差距不断扩大,不同收入阶层收入差距愈发显著,这些问题均不利于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资本是财富创造的主要形式,在财富积累中具有双面效应。资本具有规模化积累、低成本快速流动、代际传承等其他生产要素不具备的特征,同时资本在各领域无序扩张获得非正常财富积累,进而成为拉大财富差距的关键因素。基于此,有必要通过引导多元主体形成正确的财富观和价值观,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推进税制与税收征管改革,稳步推进收入分配领域改革等方式,来应对资本参与下中国财富差距扩大的问题。

[关键词] 共同富裕;规范财富积累机制;资本;财富积累;实践路径

[DOI编号] 10.14180/j.cnki.1004-0544.2024.02.010

[中图分类号] F12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編号] 1004-0544(2024)02-0080-09

党的二十大报告首次提出“规范财富积累机制”[1](p47) 的要求,这一论述对于扎实推进共同富裕至关重要。它既肯定了实现中国式现代化过程中财富积累的重要性,又强调了当下财富分配公平正义的紧迫性,还展现了中国未来在收入分配领域的着力点。新时代,为了激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活力,加快推进实现共同富裕,资本要素的参与不可或缺,以提升社会生产力,做大财富“蛋糕”。但资本具有逐利性,会进行无序扩张,攫取非正常财富积累,导致财富差距不断扩大,影响社会稳定。本文从阐述中国财富积累的现状出发,揭示中国在财富积累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深入分析资本参与下中国财富差距的形成机理,在此基础上探讨超越资本逻辑的规范财富积累机制的实践路径。

一、中国财富积累的现状

目前,中国财富积累处于不平等发展状态,富裕阶层不断扩大且掌握多数财富,出现多种非正常财富积累样态,而我国尚未建立起完善的财富调节机制,各地区及城乡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不同收入阶层收入差距也愈发显著。

(一)中国财富积累处于不平等发展状态

财富基尼系数是基尼系数细分后的种类之一,是社会不平等占有的那部分财富占社会总财富的比重,能反映居民的财富集中和财富差距程度[2](p50-57),由于财富是收入的积累,财富基尼系数必定高于收入基尼系数[3](p42-44,116)。《中国民生发展报告2014》指出,中国的财产不平等程度在迅速升高,1995年我国财富基尼系数为0.45,2002年为0.55,2012年我国家庭净财产的基尼系数高达0.73[4]。已有学者指出,中国财富分配差距不断扩大,中国财富基尼系数从2000年的0.599增长至2015年的0.711,随后有所缓和,降至2019年的0.697,之后在新冠疫情影响下,2020年再度上升至0.704[5]。基于上述数据,大致描绘出中国财富基尼系数的发展趋势(图1)。根据图1可知,中国的财富基尼系数整体上呈增长趋势,特别是2010年以来,财富基尼系数基本处于高位稳定状态,保持在0.71左右,且没有明显的下降趋势,说明中国居民的财富差距仍然较大,财富分配问题依然严峻。

(二)中国富裕阶层不断扩大且掌握多数财富

近年来,中国的富裕阶层不断扩大,顶级富豪人数快速增长,其拥有的财富份额也不断增大,财富愈发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根据最新发布的《2023胡润全球富豪榜》,中国(含港澳台地区)有969位十亿美金企业家上榜,其次是美国691位,然后是印度187位,中国在顶级富豪数量上领跑全球。同时,中国前十名拥有十亿美金企业家的城市也主要分布在东部地区,前三是北京、上海和深圳(表1)。中国富裕阶层掌握的财富份额不断增加,前1%人群拥有的财富份额从1995年的15.84%增长至2021年的32.63%,前10%人群拥有的财富份额从1995年的40.84%增长至2021年的68.8%。2021年,前1%人群拥有全国将近1/3的财富,前10%人群拥有全国将近70%的财富,而90%的人群却只掌握30%的财富(图2)。由此可见,顶级富裕阶层的财富基数大且财富增长速度更快。

(三)中国存在多种非正常财富积累样态

随着中国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人们的财富观发生了深刻转变,一些不健康的财富观逐渐涌现:不再尊崇勤劳致富,反而看重投机暴富;不再努力创新创业,转而热衷资本运作;富人忙于财富增值,强调资金回报率,却忽视社会责任,轻视全社会福利;更出现了在损害社会与他人利益基础上谋取不正当财富的思想。错误思想诱发不当行为,进而促使多种非正常、不规范的财富积累现象频频出现,如垄断经营、偷税漏税、非法收入、不正当竞争、投机等。早些年,一部分群体通过炒房、操纵股市、内幕交易以及利用漏洞避税等方式实现先富和暴富;近年来,资本不单单尝试垄断和操纵资本市场、金融市场[6],更加速推进数字经济新型垄断,通过平台生态垄断、数据垄断、算法合谋、轴辐协议、扼杀式收购等方式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财富,实现无序扩张[7](p25-34)。这些行为不仅在短时间内拉大了我国的贫富差距,使收入分配格局愈发不合理,也影响了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的正常运行,不利于社会稳定发展。

(四)中国尚未建立起完善的财富调节机制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市场经济日益繁荣,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居民收入水平大幅提升并产生盈余,由此,居民开始有意识地通过储蓄、投资、理财等方式进行财富积累[8](p10-22)。之后,随着城乡二元分化加剧,财富收入加速流向并集中在城镇,再加上公共服务不均等、城乡户籍限制等因素,使得像北京、上海、深圳这样的大城市房价快速上涨。在这个过程中,一部分人实现了“一夜暴富”和阶层跃迁,而这违背了国家提倡的“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政策目标。实际上,中国通过投资房地产而拥有巨额财富的人数要比其他国家高得多,《中国财富报告2022》指出,在中国居民目前的财富分配中,实物资产就占到了总财富的70%左右,而金融资产仅占到30%左右。截至目前,虽然中国财富积累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十年,但社会阶层分化、贫富差距、财富分配等问题却十分突出,法律政策、税收制度等规范财富积累的手段还处于初级发展阶段,其完善程度远远落后于财富积累和阶层分化的速度。同时,查阅中国近年来的政策文件不难发现,我国更多关注流量层面的问题,长期重视与收入分配相关的问题,而对于存量层面的关注较少,缺乏专门针对居民财产积累以及财产分配差距的相关政策。现实情况是,中国财富积累方面的问题愈发严重,亟须构建一系列有针对性的财富积累调节机制,应对财富分配不平等程度加剧、财富集中程度加剧、高收入阶层的财富积累速度显著高于中低收入阶层等问题。

(五)中国各地区及城乡收入差距不断扩大

中国各地区的收入差距存在且不断增大,城乡收入差距仍然显著(表2)。第一,就2013—2021年全国居民按东、中、西部及东北地区分组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来说,东部地区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历年均为最高,其次是东北地区,然后是中部地区,西部地区历年均为最低。东北地区、中部地区、西部地区与东部地区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均存在较大差距,中部地区与西部地区的差距呈现出不断扩大的趋势,在2019年达到2039.2元的最大差距。2021年东部地区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为44980.3元,中部地区为29650元,西部地区为27798.4元,东北地区为30517.7元。东部地区是中部地区的1.52倍,是西部地区的1.62倍,是东北地区的1.47倍。第二,就2012—2021年城镇居民按东、中、西部及东北地区分组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来说,东部地区历年最高,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则在2017年超过了东北地区且逐年拉开差距。2021年东部地区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56378.3元,中部地区为40706.8元,西部地区为40582.6元,东北地区为38224.6元。东部地区是中部地区的1.38倍,是西部地区的1.39倍,是东北地区的1.47倍。第三,就2012—2021年农村居民按东、中、西部及东北地区分组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来说,东部地区历年均为最高,其次是东北地区,然后是中部地区,最后是西部地区。中部地区与西部地区的差距不断扩大,在2021年达到最大,为2249.3元。2021年东部地区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3556.1元,中部地区为17857.5元,西部地区为15608.2元,东北地区为18280.4元,东部地区是中部地区的1.32倍,是西部地区的1.51倍,是东北地区的1.29倍。第四,将2012—2021年城镇和农村居民按东、中、西部及东北地区分组的人均可支配收入进行比较,发现历年东、中、西部及东北地区的城乡收入差距均不断扩大,东部地区城乡差距最大,其次是西部,然后是中部,最后是东北地区。2021年东部地区城乡差距为32822.2元,西部地区为24974.4元,中部地区为22849.3元,东北地区为19944.2元。

(六)中国不同收入阶层收入差距愈发显著

中国不同收入阶层之间的收入差距明显,特别是高收入阶层与低收入阶层之间的差距始终很大(表3)。第一,就总体情况来说,2013—2021年全国、城镇、农村居民按收入分组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均呈逐年递增趋势,但增长幅度有所差异,特别是高收入阶层与低收入阶层差异较大。2013—2021年全国20%高收入组家庭与20%低收入组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之比较为平稳,在10.6上下浮动,说明高低收入阶层之间的差距仍然很大且没有明显的缩小趋势。2012—2021年城镇的两者之比则逐年上升,从2012年的4.97增长至2021年的6.13,农村的两者之比也较为稳定,维持在8.65上下。第二,就全国居民按收入分组来说,2021年20%高收入组家庭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为85835.8元,20%中间偏上收入组家庭为44948.9元,20%中间收入组家庭为29053.3元,20%中间偏下收入组家庭为18445.5元,20%低收入组家庭为8332.8元。20%高收入组家庭是20%中间偏上收入组家庭的1.91倍,是20%中间收入组家庭的2.95倍,是20%中间偏下收入组家庭的4.65倍,是20%低收入组家庭的10.3倍。第三,就城镇居民按收入分组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来说,2021年20%高收入组家庭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02595.8元,20%中间偏上收入组家庭为59005.2元,20%中间收入组家庭为42498元,20%中间偏下收入组家庭为30132.6元,20%低收入组家庭为16745.5元。20%高收入组家庭是20%中间偏上收入组家庭的1.74倍,是20%中间收入组家庭的2.41倍,是20%中间偏下收入组家庭的3.4倍,是20%低收入组家庭的6.13倍。第四,就农村居民按收入分组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来说,2021年20%高收入组家庭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为43081.5元,20%中间偏上收入组家庭为23167.3元,20%中间收入组家庭为16546.4元,20%中间偏下收入组家庭为11585.8元,20%低收入组家庭为4855.9元。20%高收入组家庭是20%中间偏上收入组家庭的1.86倍,是20%中间收入组家庭的2.6倍,是20%中间偏下收入组家庭的3.72倍,是20%低收入组家庭的8.87倍。

二、资本参与下中国财富差距形成机理

资本是财富创造的主要形式,在财富积累中具有双面效应,其既能增加社会财富积累量,又会因追逐利润的本质属性导致贫富差距扩大。资本在财富积累过程中能实现规模化积累,能低成本快速流动,还能进行代际传承,因此成为财富差距拉大的关键因素。资本在各领域无序扩张,通过市场垄断和不正当竞争、权力勾连、过度渗透文化领域以及掠夺自然资源和牺牲生态环境等方式,获得非正常财富积累。

(一)資本在财富生产和积累中的特性

资本具有双面效应。劳动并非是财富创造的唯一源泉,要增加财富,除了劳动以外,也需要发展资本[9](p5-12,93)。从积极效应来说,资本是一种生产要素,是社会加速发展所需的一种生产性资源,发展资本能大幅提高生产力水平,提升财富增长速度,增加社会财富积累量,推动经济繁荣以及人类文明不断进步。从消极效应来说,资本的本质属性是追逐利润,“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10](p871)。当财富达到一定规模后,资本所有者通过储蓄和再投资获得高额回报,使已有财富呈倍数增长。资本所有者群体的财富积累速度将远高于劳动阶层,并占据财富分配的支配地位。随着资本不断增殖,财富将集中在少数群体手中[8](p10-22),贫富差距拉大,社会分化严重,不利于社会稳定。同时,资本逐利性也会带来无序扩张,造成劳动异化和科技异化乃至一系列经济社会问题,一旦失去控制,势必损害全体人民的共同利益和长远利益。

(二)资本成为拉大财富差距的关键因素

第一,资本在财富积累过程中能实现规模化积累。资本具有逐利特性,能进行无限扩张,实现财富规模化积累。资本所有者积极谋求个体财富集中,在生产中,资本紧紧掌控着劳动,对劳动进行剥削,获取剩余价值。在这样的生产过程中,资本不断加大积累,并获得高资本回报率,使分配天平更倾向于资本所有者。因此,资本所有者会获得更多利润,而劳动者的所得相对不断减少。在资本所有者占据更大的“蛋糕”份额后,随着资本循环次数不断增加,资本所有者就越能获得巨量财富,实现规模化积累。

第二,资本在财富积累过程中能低成本快速流动。资本在流动性上的特点形成了其财富积累上的优势。资本的流动性极强,趋近于无穷大,且表现为低成本、多形式,能畅通无阻地流动于社会再生产四环节,以及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正因为资本处在这种无休止的运动中,才能取得价值增殖,才能实现财富集聚。此外,我国对资本性收入采取比例税率,和劳动所得的税负相比,资本所得的税负相对较轻[11],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对资本的财富积累产生间接影响。

第三,资本在财富积累过程中能进行代际传承。资本能基于血缘关系通过遗产、赠予等方式进行代际转移,具有长期效应,能实现财富在代际间的延续[12](p3-9),进而影响下一代的初始禀赋,使社会阶层固化趋势加剧。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一部分群体抓住发展机遇,凭借自身突出的要素禀赋和强大的市场洞悉力获得大量资本收入,成为资本占优者,并将自身积累下来的财富在代际之间传承,继而形成“富豪家族”。正是这种财富的代际延续,赋予了资本的下一代生来就拥有的其他群体不具备的初始禀赋,经过长期积累,不同群体的社会和经济地位必然发生明显变化,贫富差距不断拉大。

(三)资本无序扩张获得非正常财富积累

资本通过市场垄断和不正当竞争实现财富积累。一方面,资本通过垄断和操纵,对资本市场和金融市场进行渗透,谋取更多利益;另一方面,近年来出现了数字经济新型垄断,垄断方式更隐蔽、更多样化,资本在短期内获取大量财富,呈现无序扩张。此外,随着数字技术与金融领域的深度融合,金融风险愈发复杂和隐蔽,一旦爆发也会更剧烈、更难以规制,不利于社会的公平稳定。

资本通过与权力勾连实现财富积累。政府的政策干预和行政管制涵盖许多资本可攫取利益的环节,如进口配额、生产许可证发放、价格管制、特定行业的特殊管制等,客观上使资本无序扩张和攫取高额利润有机可乘,特别是政府特许经营成为资本实现垄断的强大“助力”。基于此,资本会积极向政治领域渗透,试图通过政企利益同盟、游说、行贿、帮“有前途”的官员造政绩等手段,使特定权力市场化与商品化,并建立起自身与权力之间的勾连纽带,为今后的无序扩张和财富增值提供政治方便。这种勾连是资本越过国家监管与特定权力构建关联,是变相的权钱交易,是新型腐败。一旦特定权力与特定经济形态组合成功,资本就能在权力加持下实现大范围扩张。如有的权力在市场准入环节为不具备特定市场准入资格的资本行方便,给相应资本背后的平台企业违规放贷和减免利息;有的权力利用职务便利,为资本在企业经营、工程承包、土地开发等方面谋利;有的权力则滥用职权,偏袒特定平台,帮助其背后的资本不正当竞争,打击竞争对手,实现平台垄断,扰乱市场竞争秩序;还有的权力帮助进行证券市场内幕交易、操纵股票价格、恶意炒作期货等,使特定资本攫取大额资金,严重违反市场规范[13]。上述种种权力与资本勾连的现象既侵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正当利益,又污染了政治生态,还进一步拉大了社会贫富差距。

资本通过对文化领域的过度渗透和异化实现财富积累。在资本扩张逻辑支配下,文化领域的生产目的发生了异化,“文艺成为市场的奴隶”,不仅失去其原来的本质,呈现过度商业化与娱乐化倾向,更逐渐形成一个轻资产却有大量资金流通的行业——娱乐圈。出于逐利本性,资本不会满足于现状,为攫取更大的财富而转向金融,“互联网+金融+娱乐”这一最新组合应运而生。资本试图将一些影视公司包装成上市公司,通过抛售股票,套取上市公司资金获取利益,或通过一系列方式将不合法的收入“洗”成形式上的合法收入。资本还热衷于塑造“饭圈”文化并利用流量明星效应攫取高额经济利益,通过积极打造各种符合粉丝非理性心理和需求的“巨星”“顶流”,利用“粉丝消费”“应援集资”等手段牟取暴利。在这一过程中,资本主导下的“平台资本—流量明星—‘饭圈文化”的完整利益链得以形成,为资本自身攫取超额利润服务[14]。在利益链条中,资本是绝对的中心,资本利用流量明星来诱导粉丝消费,“饭圈”文化则是资本通过传销式营销、“洗脑”式追星等方式创造出来的消费文化,是一个以资本为主导的巨大“粉圈”,并已形成灰色产业链以攫取经济利益。近年来,“饭圈”乱象频发,甚至出现向体育、电竞等其他领域蔓延的趋势[15],这不光违背了文艺规律,催生出不正常的娱乐圈行业生态,还严重影响了青少年群体的消费习惯和健康成长。

资本通过掠夺自然资源和牺牲生态环境实现财富积累。近年来,经濟社会不断发展,环境污染却日益加剧,生态问题也愈发显著。从资本逻辑来说,资本以牺牲生态环境和掠夺经济社会系统中的自然资源来追求最大化财富积累,正是由于资本的逐利本性和不当生产方式,资本逻辑才成为环境污染的重要原因[16](p232-233)。具体来说,资本的扩张不仅需要雇佣劳动,也需要充足的自然资源,资本为实现利润最大化,会不断掠夺自然资源。与此同时,随着科学技术不断进步,劳动逐渐被机器替代,生产力和生产效率大幅提升,相应地,对自然资源的需求量也会随之增加,但自然资源的再生速度远远低于资本的扩张速度,长此以往,将不可避免地过度消耗资源,污染环境,破坏生态,最终打破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17](p14-23)。当前,我国仍有部分资本将自然资源作为可攫取利润的商品,借助技术、市场等手段对其实施控制,最终使得异化生产与异化消费难以衔接。自然资源的不断资本化并非为了满足人民大众的需求,而始终是资本为了增殖、扩张和利润,对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破坏[18](p63-72)。

三、超越资本逻辑的规范财富积累机制实践路径

针对资本参与下中国财富差距扩大的问题,应通过引导多元主体形成正确的财富观和价值观,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推进税制与税收征管改革,稳步推进收入分配领域改革等方式,探索超越资本逻辑的规范财富积累机制的实践路径。

(一)引导多元主体形成正确的财富观和价值观

财富观是人们对待财富问题的基本立场和观点方法,会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而变化,并反作用于经济社会发展[19](p29-30)。一方面,要引导广大人民群众树立正确的财富观,鼓励科学致富、勤劳致富、诚信致富。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坚持多劳多得,鼓励勤劳致富”[1](p47)。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的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双富裕,共同富裕要靠广大劳动者的勤劳智慧来创造[20]。国家和各级政府要为人民的就业问题保驾护航,通过实施就业优先战略,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和岗位,培养就业人员自身的素养和竞争力,提高失业人员的再就业能力,促进劳动力自由流动,使人人都有通过勤奋劳动实现自身发展的机会。另一方面,要引导更多民营企业树立正确的财富观和事业观,鼓励他们积极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秉持“义利兼顾、以义为先”的理念,履行社会责任[21]。同时,要在全社会大力弘扬社会救助精神,发展公益慈善事业,关爱、补给、救援低收入群体,最大化发挥社会慈善在提“低”中的作用,改善收入和分配格局,建立和谐友爱社会,不断推进共同富裕。

(二)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发展阶段要“探索如何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发挥资本的积极作用,同时有效控制资本的消极作用”[22]。一方面,坚持做强做大做优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不断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坚持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公有资本的作用,正确处理资本和利益分配问题。针对资本市场存在的乱象,要“站稳人民立场,强化资本市场监管的人民性”[23],确保资本市场不偏向,真正服务于全体人民共同富裕[24]。另一方面,科学设置资本“红绿灯”,引导资本更好地服务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最大化发挥其创造生产力的能力,提高整个社会的经济效率,创造出巨大的物质财富。因此,既要尽快明确资本可涉足的领域边界,特别是要把控好资本在民生领域的涉足程度,又要把握国有资本、集体资本、民营资本、国外资本、混合资本等不同类型资本的作用、盈利能力以及社会影响,扬长避短。同时还要协调好上述不同资本之间的关系,实现各类资本协同发展,以期在发展社会生产力、创造社会财富、增进人民福祉等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此外,应尽快建立健全资本相关的法律法规,着重对垄断、不正当竞争、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等无序行为执法,加强约束资本行为,控制资本在各领域无序扩张。

(三)推进税制与税收征管改革

税收是有效控制资本消极作用的重要工具,通过构建资本税征管制度体系,引导资本有序流动和健康发展,避免形成资本主导型的国内市场和分配导向,可在一定程度上对缩小财富差距产生积极作用,实现对资本逻辑的超越。第一,要加強对财产性收入的税收管理。当前,我国尚未建立起财产性收入的合规纳税机制,对于包括股权转让、利息收入、住房租金、股票、理财、投资等在内的财产性收入没有明确的缴税要求。但随着财产性收入增速显著高过工资性收入增速,城乡财产性收入差距不断拉大,并且财产性收入成为拉开贫富差距的重要因素时,未来财产性收入很有可能将被完全纳入税收体系中。第二,要优化现行个人所得税制。建立对高收入群体的综合征管制度,加大对影视明星、网红达人以个人所得转投企业方式避税的查处力度[25]。当前,在影视行业、网络直播领域,高收入群体通常采用将个人所得作为企业投资或转换为企业股权的方式来规避个人所得税,这类行为侵犯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违背了共同富裕的目标,因此,必须弥补税收漏洞,加强监管。第三,要健全数据要素税收制度。随着数据要素市场化进程加快,互联网平台愈发表现为无序发展和过度垄断,亟须通过征税的方式来加强管控,在数据要素分类与确权的基础上,尽快对数据税的征税对象、税收范围、税收类型、税率等作出规定,引导其健康发展[26](p91-97,255)。第四,还要不断完善房产税、遗产税、赠与税的税制设计,并继续推广试点。

(四)稳步推进“调高、扩中、提低”

超越资本逻辑,规范财富积累机制,需要稳步推进收入分配领域改革。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不断提高低收入人群的收入,保障低收入群体的利益,增强低收入阶层的发展信心,进而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比重,推动社会公平,始终坚持以“现实的人”为本的立场,致力于“现实的人”的真正解放,进而实现对资本逻辑的超越。第一,提高低收入人群的收入,让更多低收入者进入中等收入阶层。首先,要完善最低工资制度,优化最低工资标准,建立合理的工资调整机制,保障低收入人群的工资与经济发展同步。在这一过程中,各地要充分考虑地方经济发展水平以及居民最低生活需求,避免产生各地最低工资标准差距较大的问题。其次,要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合理的最低生活保障标准能有效缓解低保群体贫困问题,推动相对贫困动态治理,为低收入群体提供兜底保障[27](p184-188)。再次,政府要积极实施就业优先战略,为高校毕业生、技术工人、农民工等群体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和岗位,解决他们就业难的问题,并通过提升教育质量提高全社会人力资本的专业素养、专业技能和竞争能力,为向上流通做好准备。最后,要关注农村居民的生活和收入。我国农村居民大多是低收入群体,与城镇居民的收入差距较大,因此,要加快乡村振兴的步伐,带动农民通过多渠道致富。第二,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比重,构建橄榄形社会结构。如此既能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提高劳动效率,又能激发消费潜力,畅通国内大循环。第三,调节过高收入,规范过高收入群体收入。根据中国统计年鉴数据,2021年全国城镇非私营单位中年平均工资最高的是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行业,为201506元;年平均工资最低的是住宿和餐饮业,为53631元。而据有关报道,明星日薪百万以及影视行业过高片酬等现象仍然存在,可见近年来我国收入两极分化的严重程度。2021年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国有金融企业财务管理的通知》表明了我国通过政策调节过高收入群体劳动报酬的决心。2018年中央宣传部、文化和旅游部、国家税务总局、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国家电影局等联合印发《治理影视行业天价片酬“阴阳合同”偷逃税等问题通知》,以及2022年国家广播电视总局起草的《广播电视和网络视听节目制作经营管理规定(征求意见稿)》,明确提出制定出台影视节目片酬执行标准,表明了我国对于影视行业过高片酬的治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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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见习)   倪子雯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领导社会建设的历程与经验研究”(21BKS059)。

作者简介:严宇珺(1993—),女,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龚晓莺(通讯作者)(1963—),女,博士,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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