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马尔库塞指出,随着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的发展,生产技术的自动化决定着产品的生产、服务、实施的整个过程。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构成社会生活的主要方式,在这样的社会中需求日益趋同,技术决定整个社会系统的运转,消除了差异性需求,技术在满足人的需求同时完成对人的奴役,繁荣的经济背后消费性质发生了变化——异化消费。异化消费是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的新特点。深刻理解消费异化产生的根源为克服和消除异化具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启示。
【关键词】马尔库塞;消费异化;单向度;工具理性
【中图分类号】B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09-005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9.016
资本主义工业技术的迅猛发展、劳动生产率的逐步提高、物质产品极大丰富,使消费在满足人物质需求的同时完成对人的精神奴役,发达的技术充当着消费的风向标,人的消费由理性到非理性的逐步过渡与沦陷。正如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指出的那样,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的消费异化现象——人由真实的需求转向虚假需求,消费文化的异化也正是人异化的展现。技术的优势体现在为人营造自由的假象,虚假的消费满足,虚假的消费文化渲染,人彻底丧失超越性和否定性,享乐主义和消费主义成为主旋律。在这样的工业文明之下,人变成单向度的人。
一、消费异化形成的原因
(一)资本主义私有制和劳动异化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明确提出了劳动异化这一概念,他指出在私有财产是外化劳动的产物,首先表现在生产者同自己的生产产品相异化。工人生产的产品越多、越丰富,生产的影响力越大,他们变得越加贫困,产品的价值越高,生产者的价值就越低。工人在产品生产中投入的力量和经历越多,他们的产品异己的力量和强度就越大,他们自身的价值和力量就越低。马克思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当中揭示工人与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异化时指出:“对对象的占有竟如此表现为异化,以致工人生产的对象越多,他能够占有的对象就越少,而且越受自己的产品即资本的统治。” ①其次,生产者同自己的生产活动相异化,工人对自己的劳动是分离的,劳动本身不再属于劳动者,而是独立于劳动者而存在的外物。再次,劳动者同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人的有意识的活动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这也是人是类存在物的本质原因,正因为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人类的生命活动是对象化的存在,是自由的活动。但是异化劳动把人类的有意识的活动变成动物本能的生存手段。最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相互异化。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和人的类本质相异化导致人与人之间的异化。人的异化只有通过他人才能展现。马克思愤慨道:“劳动的现实化竟如此表现为非现实化,以致工人非现实化到饿死的地步。对象化竟如此表现为对象的丧失,以致工人被剥夺了最必要的对象——不仅是生活的必要对象,而且是劳动的必要对象。” ②
资本主义社会异化劳动的出现使得自由劳动完全丧失,精密的社会分工使得人寻求基本的物质满足,失去人的超越性、否定性和批判性,人是资本主义社会工业文明的精密构件存在,过剩的劳动成果导致私有财富的出现,反过来私有财富导致异化劳动的出现。人只能在非工作状态下寻找自我的存在,而这极其有限的闲暇时候也被过剩的劳动产品所占据,人在消费满足的“温柔乡”彻底失去自我否定的能力,消费的本真意义失去,不再是生活本真需求,而是资本工业文明杜撰出来的消费文化,人在消费文化的语境下失去判断能力,消费打烙上文化的外衣,人们在消费文化的引领下丧失了消费的本真需求。资本主义工业技术加速物质的输出,人选择既定的选择,闲暇时间被消费时光充分填补,人由主动消费变成客观被动消费,消费异化造成了劳动者和劳动产品的分离。
因此,马克思指出,私有财产是工人对自己和自然界外在关系的产物,马克思指出人由于异化劳动导致自由的丧失,自由的丧失加速人们对消费自由的追逐,从一個陷阱掉进另一个陷阱。人在技术的加持下,不断失去自我的否定性和超越性,人在精神和物质层面双双沦陷,消费异化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突出特征,人们诉诸商品消费带来的自由和快感。
(二)技术理性的意识形态化
资本主义工业化满足人所有物质需求,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变得和谐而统一,人们在机械的操控下各司其职地工作,物质生活的丰富多样使得人失去作为人所具备的否定性、批判性和超越性,充分享受技术理性带来的优越感,自动维护着资本主义的社会结构和社会秩序,人满足于技术创造的物质成果而不能自拔,越发依赖于物质消费所带来的快感,不同的是这样的物质消费不再是基于生活必须的需求,而是为了消费而消费,更加依赖于技术的物质成果。消费已经脱离原本属性,在技术的加持下变成奴役人的消费——消费异化。
首先,资本主义的科学技术是消费异化的产生的直接原因。技术的发展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增加了社会财富和物质总量,满足了社会各阶层的需求,这样无形之中缓和了阶级矛盾,弱化阶级对立。丰沛的物质满足使得人的批判和否定功能丧失,技术抹平了矛盾产生的物质基础,技术通过其成果完成对人的控制,它引导着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技术通过对社会物质的控制,使得人在情感和内心否定的维度完全丧失。这样的社会没有异议的声音,成为由单向度的人构成的单向度社会。反过来说,技术变成统治阶级手中的指挥棒,技术失去作为提高生产、满足人合理需求的工具的作用,失去其“中立的立场”,成为政治的工具,变成同化阶级矛盾和对立的工具。技术被赋予政治和文化的功能,技术产品此时不再是中立的,而是带有功能性的异化物质。人越多消费这样的物质自然就是接受消费异化的过程,任何的“棱角”都会在技术的打磨下失去其特有的属性。
其次,技术理性变成全面操控社会的工具。马尔库塞指出技术的发展可以更好地统治人与自然。技术理性充分整合了政治、经济、文化、语言等领域。新控制形式出现——技术理性。社会的各个方面都受到技术理性的操控,人失去了否定和反抗的意识。政治的统治形式通过技术理性达到了最大化。现代科技在多大程度上满足人的需求、提高人的生活水平,同时技术理性也就在多大程度上完成對社会的全面控制。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科技的迅猛发展,技术无所不在地通过娱乐、消费手段不断麻痹人,引导人的思维和消费习惯。人们在享受科技成果的同时,也在不断被同化和操控,人们在行为和思考能力方面完全丧失批判性和否定性。人们的“个性在社会必需的却令人厌烦的机械化劳动过程中受到压制”。③丰富的物质生活不断消耗着人的“斗志”,为了满足持续的幸福感,人不断地接受既定的社会秩序。语言的批判功能沦为技术性的语言,转化为社会控制的工具语言。文化的批判功能经过技术的改造失去了批判的功能,成为同化社会矛盾和阶级对立的大众文化。
再次,技术理性对人的同化。高度的机械化不断提高生产率,使得大部分工人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工人劳动者的工作状态大有改观。技术的发展使得白领和蓝领工人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出现了蓝领向白领转变,蓝领在技术理性的控制下有了更多的“自主权”,对技术的依赖使得他们丧失反抗意识。劳动状况的改变使得他们更加珍惜当下的工作环境,劳动者和企业“共进退”。他们不再是社会进步的推动力量,反而成为资本主义的坚定拥护者。
二、消费异化的表现形式
(一)消费功能的异化
正常情况下,消费是满足人们最基本需求的活动,是满足人日常开销的本真活动,是社会经济活动的组成部分。人们通过消费满足生活的幸福感是一种完全自由的行为,但在资本主义社会消费行为发生了本质的改变。人们的消费变成机械的消费行为,脱离消费追求幸福的本质,是为了消费去消费,人成了消费的客体,人的一切行为和幸福都在于消费,人在消费过程中失去了主体意识和理性。人们只有在消费的快感中才能彰显自己的人生价值和意义,人们的追求和理想围绕着消费而展开。资本主义社会通过消费文化和消费意识形态的输出控制着人,人们变得思想空虚,完全沦落到物质的泥潭,无法区分商品和需要的不同。
(二)消费主体的异化
马尔库塞认为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技术理性使得人们失去批判性和超越性,消费文化的广泛宣传使得人们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人变成追求物质享受的个体。马尔库塞称其为“虚假需求”,是统治阶级强加给人的“虚假需求”,是指“这样的需要具有社会的内容和功能,它们取决于个人所无法克制的外力;这些需要的发展和满足是受外界支配的。无论这些需要有多少可能变成个人的需要,并由他的生存条件所重复和增强;无论个人怎样与这样的需要相一致并感觉到自己从中得到满足,这些需要始终从一开始就是那样的——要求压制的势力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的产物。” ④
资本主义社会发达的技术水平,使得人们的分工更加明确。人们机械地工作,这样的劳动是被动和消极的、是不自由的。人们为了追求自由,把眼光投向了消费,只有消费可以满足人对自由的向往,消费成了人追求自由的唯一手段。但是人们的消费并不是自由的消费,是完全按照商家和统治阶级的设定进行消费,是压抑的消费和受控制的消费。
(三)消费文化的异化
马尔库塞指出发达工业社会是单向度的病态社会,在这样一个政治、经济、文化和思想单向度的社会中,人失去了批判的能力,成为单向度的人。文化丧失了否定和批判的属性,成为单向度的文化。文化被作为商品进行售卖、复制、加工和生产。文化的商品性和商品的文化性是资本化主义消费的基本特质。文化产品被系统化、规模化、模版化加工和制作。这样的文化不具备批判和否定功能,是市场化的产品,是满足于人们需求的文化。它们是为了适应大众需求的文化,它们变成统治阶级的工具,是顺从社会秩序的文化,成为资本主义制度的“文化盾牌。”
再者,商品升华为文化是消费文化异化的另一特征,任何商品都可以冠以“文化”,人们在消费时候关注的是商品的文化价值,这样文化和商品的混淆,使得文化成为商品消费的重点,掩盖了人们对商品的狂热购买欲。
三、消费异化的社会危害
(一)消费异化造成人与自然危机
马尔库塞认为发达工业社会,人们沉溺在繁荣的经济背景之下,一味地追求物质享乐,为了保持永久的享受,势必加剧对自然的过度开发,把满足人的需求建立在对自然的过渡盘剥之上,不仅造成原始资源的过度开发,同样加剧了人们内心世界的空虚。短暂的物质追求带来即时的快感,人陷入自然开发——产品开发的恶性死循环,造成严重的环境破坏。在资本主义发达工业社会中,人的批判性长期受到压抑和控制,人们通过发泄“攻击本能”来宣泄情绪,造成人际关系紧张,出现人的恐惧感和孤独感的加剧甚至精神崩溃。同样为了宣泄“情绪”自然界受到攻击。
(二)消费异化造成精神危机
资本主义消费异化表现形式多种多样,虚假需求、商业文化的普及、过度消费和高消费、消费自由化等现象,通过消费异化对人进行全方位控制,使人丧失了独立思考能力以及人所具有的批判性和否定性能力,人对社会一味地顺从,成为资本主义制度的拥护者。由于丧失了思考能力,人们无法区分真实需求和虚假需求,追逐利润使得文化失去所具备的批判现实和否定现实的功能。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在消费和娱乐中失去了独立思考和判断是非的能力,忽视现实问题,在物质世界面前失去了无产阶级的反抗精神和革命意识。物质世界彻底消除了人作为主体的精神力量,造成人精神世界空虚,沦为物质的奴隶。
四、马尔库塞消费异化的理论的现实意义
(一)揭示人文关怀在社会发展中的重要性
鉴于资本主义发达工业社会中人们失去了否定性和批判性,成为机械的人、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的进步使得人们失去自我、失去反抗意识和批判能力,成为技术附属品。人们满足于技术发展带来的物质成果,成为技术的奴隶。物质生活的丰富造成了精神世界的极度空虚,技术成为时代的“宠儿”。我们应该重视人的精神世界的丰富性和超越性。以人为本,既要关注人本身的需求,也要更加重视人发展的需求,正视好物质和精神的关系,保证物质需求满足的基础上充分关注精神需求,重视人的独立性和人的全面发展的相互关系,保持精神世界的独立性,重视人文关怀,避免成为物质的奴隶。我们应该充分发挥和利用大众传媒培养人独立思考的能力、否定和批判性方面发挥积极的宣传作用,不仅要传授知识,更要树立正确的审美维度和健康的人格,引导人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二)树立正确的消费观念
过度消费对自然和社会具有极大的破坏性,这使得人必须重视树立正确的消费观念,不断地进行反思,避免杀鸡取卵式的自殺消费观念。一旦为了眼前的经济利益而以牺牲长远的环境为代价这样做是极不可取的,后果极其严重。这最终会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失调,对生存环境造成毁灭性打击。我们应该坚持可持续发展理念,把生态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和环保结合起来,坚持可持续发展的消费观。
首先,保持生产和消费的合理增长。只有保持生产和消费的合理发展速度,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既不能生产过剩,造成资源的浪费,对经济造成冲击,同样也不能生产不足,无法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求,不利于经济的发展。其次,正确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正确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要求我们处理好人、社会和自然的关系。人是社会的产物,人是社会中的一分子,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适度开发自然,对社会的发展有着很好的推动作用,既不能为了社会的需要过度开发自然,也不能为了自然的发展而忽视人的需要。要处理好三者的关系,要求我们既能满足人类的合理需求,又不至于过度开发自然界。可持续发展的消费观念是保持三者平衡的关键。再次,保持主体的自我意识。正确区分真实需要与虚假需要,坚持正确消费观念,避免成为虚假需求的奴隶。保持否定意识和批判精神,打破消费异化的禁锢,注重人的自由而本真的状态复归。最后,绿色消费是消除消费异化的重要途径。绿色消费能够基于社会发展的现实,在满足人们的生产生活所需的物质资料的同时,对于自然环境也是低损耗的消费状态。绿色消费能够改变人们的消费观念和生活方式,使人们在商品拜物教横行的环境下,摆脱功利化和庸俗化倾向,改变追逐品牌化和符号化的消费习惯。绿色消费是对消费异化的全面超越,对于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保护生态环境意义重大,对于重塑健康的消费环境具有深刻意义。
(三)工具理性的借鉴意义
科技的进步带来了丰富的物质成果,满足人的物质生活需要,但是对科技的发展要辩证地看待。既要充分利用科技的优势,大力发展生产力,提高生产效率,极大丰富物质生活需求。同时应该保持人的独立性。科技不能凌驾于人之上,我们要合理利用科技的进步方面,同时需要警惕科技对人的左右,科技的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应该有机结合,这样既能保持人的独立性,又能使得技术得到合理和理性的应用。
注释:
①②马克思、恩格斯著,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57页。
③(美)赫伯特·马尔库塞著,刘继译:《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3页。
④(美)马尔库塞著,刘继译:《单向度的人》,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6页。
作者简介:
丁琦,女,辽宁辽阳人,沈阳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