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 酵
一圈圈同心圆, 从泉眼向外规则扩散
不紧不慢。 琉璃瓦当开始吐故纳新
词藻填充绽放的禅意。 期间
似有暗香溢出, 玉米棒被拦腰斩断
平滑的切面里有锦衣华服的鳞片
反向之井, 深深嵌入洞窟的天灵盖
飞天像浮游的虾与藻, 翩翩环伺而舞
氧化的染料和昆仑奴有相同的质地
时光有少量偷走的证据
但更多被迟滞、 挽留, 形成堰塞湖
藻井向天空的方向延伸, 收纳了塞外的风
烈日小试峥嵘, 初夏的敦煌
骆驼刺把自己伪装成婉约的水草
接纳洼地面露难色的龟裂
灰燕已经飞得不能再低了, 它形单影只
遍寻不获遮风挡雨的只言片语
顾影自怜化身一抹可人的阴凉, 须臾
与手机信号一同, 消失在茫茫戈壁
西海舰队扯下风沙抛头露面
三叶虫在上面镌刻远古的足迹
我捧起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和德彪西的《大海》 做比较
风蚀岩壁发出诚实的嘶吼
我在沙砾间找到《凉州词》 的韵脚
海水像一去不回的候鸟, 迁徙、 转移
黑戈壁理应拥有褶皱的瞳孔
魔鬼城时常倒吸一口冷气
岁月的聒噪像侧耳倾听的房角石
有意无意中刺探出尖锐的棱角
云色浅灰, 厚薄并不均匀
太阳在找寻突破口
远山似被抽走了灵魂
显露不情不愿的黯淡水墨
我在心里放歌
不敢振动声带, 怕惊醒邻座人
目之所及的旷野能让歌声远播
但辽阔是窗外的
拥挤的窗内甚至插不进一个音符
我把脸挂在窗上
期待闯入一棵感人的绿草
我们的处境截然不同
旅途过去的部分
它对我的期待全部落空
我用手指在玻璃上刮擦山尖
有那么一瞬
阳光顺着指痕撕开一道口子
山顶赫然出现的皑皑白雪
把山的轮廓无限放大
很快又撞上划痕, 像皮球一样
泄气下去, 万籁归于寂静
店员递过来的咖啡终将停止晃荡
我不能替蜻蜓决定夏天的高度
只能捡起一块戈壁石
放置于似曾有水的荒滩
这里的山竟是条状物
没有山沟, 人怎么穿行?
我的疑问和愚公移山前一样
山的语录里开始有溪流, 废弃的轮胎
躺在白杨树和卵石的缝隙
武威往东, 古浪有风
草色虽然低矮, 却是我
穷尽星辰无法抵岸的海拔
一坨坨的草垛子尝试与天接壤
我肉眼看不到的蚱蜢和瓢虫
以及更难被洞悉的腹部起伏
是否和我一样留意到
隆起的高压铁塔, 顺着山脊裙带连绵
仿佛甲光向日的银鳞勒紧缰绳
晚上八点, 太阳没有垂暮的疲态
空乏的人, 双唇释放了惊诧的词汇
我充分理解, 这和时间无关
是在他乡见到故人的那种感动
凭空绽放的误解, 胜却家花野花
谁更香的讨论。 车窗只能做到物理的隔断
玻璃在麻木不仁的摩挲中失去知觉
热烈的风撕开空气的嗓子眼
沙子乘虚而入, 吸干肉眼可见的冥顽水汽
躲在车上, 我让身体尽量蜷缩
这是冬天也少见的看家本领
意在减少, 那透过帘缝布施的受阳面积
烈日把凉州拉成一条狭长的扁担
中通外直, 挑着中原和西域, 不蔓不枝
旷野的暮色, 漫漫藤蔓般生长
风车的圆晕, 微微颔首于荒凉
爝火中诞下无数的老茧
蛇焰在跳舞, 你和我的脸分外鲜明
还有张骞、 班超、 左宗棠
此刻提笔写下的, 应是一首怀古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