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良辰
早上八点,上班路上,不出意外地堵车了,却意料之外地下起了雨,几乎所有车子都开启了雨刷,雨刷左右摇摆,如同演唱会上晃动的荧光棒。车载收音机里随机播放着一首蔡琴的老歌,“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此刻,音乐摩挲着耳朵,雨滴敲打着车窗,车厢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又大得能盛下一切的舞台。
我习惯在开车时打开车载收音机,在蓝牙技术如此成熟的现在,在各类音乐App流行的现在,在这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中,我更喜欢随机更换频道播放的歌曲,也许下一曲,也许下个频道,就能遇到与自己同频共振的音乐。
譬如,在中秋夜,吹着晚风,风中还带着缕缕桂花香,头顶明月,月亮洒下轻柔的纱幔,后备厢里装着母亲打包好的干豆角烧肉,丈夫坐在副驾驶与我闲谈,电台里恰好播出一曲《水调歌头》;又譬如,某个清晨,路过湖边,等红灯的间隙,偏头看到云雾缭绕的庐山和波光粼粼的湖水,还有随风摇摆的芦苇,一旁的铁轨上,“和谐号”呼啸而过,听到一首《错位时空》;再譬如,在夏天的傍晚,经过长江大桥,橙色的夕阳余晖折射在钢索上,电台中响起《光辉岁月》。
那些时刻,随机遇见的快乐到达顶峰。所有的刚好成为正好,所有的随机成为命定。
我是什么时候爱上听电台的呢?在十几岁的时候,中午放学,我有时会去外婆家吃中饭。外婆家堂屋的立柜上,放着一个黄色机体、红色把手的收音机,外婆做饭的时候,喜欢打开收音机听电台。菜籽油下锅散发出香味,电台里传出单田芳独特的嗓音,《隋唐英雄传》的剧情在他的讲述中精彩呈现。小小的我坐在摇椅上,好奇地看着这个会讲故事的盒子,伴随着故事的发展,一下一下摇晃着椅子。
也许就在这样舒服的摇晃中,我爱上了听电台。电台总给人一种无限想象的浪漫,尤其在独处的时候。初中时,因为要上晚自習,小姨把她的教职工宿舍借给我住,免得晚上我还要走远路回家。那个时候,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几乎全部的时间用来读书,听电台成为为数不多的爱好。
刚升入初中时,哥哥就将他的随身听给了我。随身听是一个迷你的可移动的收音机,我戴上耳机,便可以隔绝外面的世界。很多个夜晚,下了晚自习,我戴上耳机,随意切换频道。在电台的陪伴下,我独自走出嘈杂的校园,走过昏暗的路灯,周围是三三两两回家的同学,而我一直一个人,一个包,一副耳机,一个影子。
当走到岔道口的水泥柱子路灯下时,我听到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她家境贫寒,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当我经过教职工宿舍前的池塘时,我知道了世界上有个地方叫作巴黎,是《悲惨世界》主人翁生活的地方,也是《双城记》的故事背景地之一;当我坐在床上,看着窗前月光的时候,我听到电台主持人念到很多人的留言,了解到这个世界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烦恼,而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加,很多苦恼都将自然消散。
收音机打开了我认识世界的另一个窗户,从此我得以窥见多彩世界的一角,它让一个乡村女孩的眼里不再只有黄土和庄稼,不再只有这一方书桌和教室。
我钟情于电台,与其说喜爱电台,不如说爱这种寻常生活中随机出现的惊喜,爱多姿多彩的世界,爱人生中无限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