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精神明亮”植入心田

梁新英

自从“精神明亮”一词植入心田，遇到生气蓬勃的树要赞它，遇到长在悬崖上的野菊花要颂它，遇到有趣、有风骨的人要誉他……所遇世间万物，必拿来与“精神明亮”的标准衡量一番。

杜甫的诗，家国情怀浓郁。读这些诗，我的眼前出现一脸沧桑、忧国忧民的诗人形象，笑容仿佛因窘迫的生活凝固，他似乎从来没年轻过。《江畔独步寻花》是“精神明亮”的组诗，它像一束光照亮了杜甫的生活。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树忙着开花，蜜蜂忙着采蜜，大地满是春生的热闹。花儿层层叠叠，挤挤挨挨，一枝压一枝。繁花有这样的魔力，使杜甫沉重的心轻盈起来。流连着不肯离去的何止是彩蝶，自在飞舞的何止是娇莺，诗人的喜悦掩藏不住，在春光里烂漫。严肃正经的老杜活泼得像一个少年，那一刻，忧郁一扫而空，这首明媚的诗《江畔独步寻花》落在宣纸上。

如今，种花的人不在了，屋舍也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可是密密匝匝的花一直鲜艳着、芬芳着，在书卷里千年不败，开在每个读过《江畔独步寻花》这首诗的人心中，不朽的还有偶然闯入的彩蝶与娇莺，大唐的春光就那样被我们看到了。心情烦闷时读《江畔独步寻花》，唐朝的那缕春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具有治愈功能。

绘本《桃花源的故事》精神明亮，让人潜沉其中，它出自蔡皋先生之手。蔡皋先生把屋顶露台辟成小园，种上常见的花草和蔬菜，随性栽种，随缘收获。这里藏匿着四季的姿态和秘密，是她的桃花源。

有棵石榴树生虫子，没人要，蔡皋先生把它栽在园里。石榴一边结果子一边开花，冬天一直有果子挂在枝上，红得发亮，蔡皋先生叫它“花石榴”，言语中是满满的爱意。蔡皋先生觉得花盆里的天地太小，就把碗莲种在脚盆里，碗莲长得更大更好，她又将碗莲移到池子里，花朵像碗一般大。有了自由，碗蓮成了亭亭玉立的莲花。蔡皋先生和植物在一起，她懂它的语言，记录它的故事。她从点滴欢喜中，感受生活里的一万个值得。她认为，好心思如果有好的着落，那就有好看的紧随而来。蔡皋先生种花种菜，也种哲学，种美。

我由蔡皋先生的碗莲想到看过的画：几朵红荷开得绚烂、热烈，茎和叶都透出坚韧与不羁，与古人笔下清雅、孤傲的荷花形象截然不同。这是湘西黄永玉的荷。

有一次，黄永玉、蔡澜和金庸在一家名叫“美利坚”的餐馆小叙，吃到一半时发现大家都没带钱。黄永玉对着饭馆里的热带鱼画了一张速写画，然后用手指头蘸辣椒油、酱油涂抹在画上作颜色。画完，黄永玉打电话喊来报社编辑叶灵凤先生，用预支的稿费付清了账单。

年过九十，黄永玉上午写作，下午画画，之后与朋友聊天。他诙谐地说：“世界因为有了我，可能会变得好玩一点。”百年人生，他流离辗转，当过码头小工，经历过战争，他笑对人生，活得通透豁达，从未停止创作，在版画、油画、国画、漫画上形成自己的画风，终成了不起的艺术大家。

精神明亮，是花开后百花杀的菊，是千磨万击还坚劲的竹，是墙角凌寒独自开的梅，是风欺雪压依然挺立的松。精神明亮是一种力量，是直面困境的从容，是风雨后的优雅，是种棵白菜当花看的欢喜，使人在一个又一个的平淡日子里拥有自己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