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选》祖饯诗(四题五首)

2024-03-12 07:42顾农
名作欣赏 2024年3期
关键词:曹植文选陶渊明

《文选》按文体编次,“诗、赋体既不一,又以类分;类分之中,又以时代相次”(《文选序》)。其中诗的部分,即再细分为补亡、述德、劝励、献诗、公讌、祖饯、咏史等类。

“祖饯”现在谓之“饯行”,即为朋友送别时请他吃一顿饭;而其前身是祭道神的“祖祭”,简称为“祖”,要举行一定的仪式。《宋书·律历志》引崔寔《四民月令》曰:“祖者,道神。黄帝之子曰累祖,好远游,死道路,故祀以为道神。”累祖死于远游的途中,所以后来凡与道路有关的祭祀都称为“祖祭”。这一祭祀的目的是祈求道路之福,其中又可分为三种情形:一是出远门者须在出发的地点祈请道神以求福;二是死人下葬,要先在家里举行这样的祭祀,好送逝者上路;三是为早已去世之先人招魂,请灵魂重新上路,也得举行类似的祭典。

古代行路甚难,非举行祭祀不足以保佑平安。祭祀则必有供品,这在理论上固然是奉献给道神享用的,实际上则总是被行者以及为他送行的人吃掉,这就等于是一次送别的聚餐了。

古代史书中常常有关于“祖道”的记载,当然这只限于名人关系重大的出行。例如荆轲到秦国去实行刺杀,燕太子丹及众宾客为之送行,“至易水上,既祖,取道”(《战国策·燕策》,参见《史记·刺客列传》),当时击筑高歌,气氛非常之悲壮。西汉时“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出击匈奴,丞相为祖道,送至渭桥,与广利辞决”(《汉书·刘屈氂传》),唐人颜师古注云:“祖者,送行之祭,因设宴饮焉。”“饯”的重要性已经渐渐被突出了。

“祖祭”就渐渐变成了“祖饯”,祭神的仪式淡化以至消亡了,变成一种处理人际关系的社交活动。这种“饯行”的风俗一直流传至今。现在大抵在酒店饭馆里进行,主人、客人以及陪客一道喝酒吃菜,随便谈谈,用不着写诗。中国有许多事情,往往由很神圣的仪式开始,终于转化为大吃一通,胜利结束。

《文选》(卷二十)在“祖饯”一类中共选七题八首,其中有三题笔者曾有过一点解说①,这里补充说说其余四题五首。

曹植《送应氏二首》

夕登北邙坂,遥望洛阳山。

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焚烧。

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

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

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

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

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

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

天地无终结,人命若朝霜。

愿得展燕婉,我友之朔方。

亲昵并集送,置酒此河阳。

中馈岂独薄,宾饮不尽觞。

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

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

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

应氏指“建安七子”之一的应玚(字德琏, ?—217)。应玚早年在汉末的动乱中曾四处漂泊,归曹氏甚晚,总在官渡之战以后,又等到建安十三年(208)以后才被辟为丞相掾属,后转平原侯庶子、五官将文学(详见《三国志·魏书·王粲传》)。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文选》卷三十)拟应玚的一首小序云:“汝颍之士,流离世故,颇有漂薄之叹。”诗云:“嗷嗷云中雁,举翮自委羽。求凉弱水湄,违寒长沙渚。顾我梁川时,缓步集颍许。一旦逢世难,沦薄恒羁旅。天下昔未定,托身早得所。官渡厕一卒,乌林预艰阻。晚节值众贤,会同庇天宇。列坐荫华榱,金尊盈清醑。始奏延露曲,继以阑夕语。调笑辄酬答,嘲谑无惭沮。倾心无遗虑,在心良已叙。”诗中的“世难”指汉末的动乱,“长沙”属荆州,可知应玚和当时的许多士族子弟一样,曾去荆州避难,而到建安初回到了其故乡附近的颍川、许昌一带,稍后更去冀州依附袁绍,他的叔父应劭此时是依附袁绍的。在冀州,应玚赢得了文学上的声誉,这就是曹植《与杨德祖书》中所说的“德琏发迹于北魏”——“北魏”指冀州的魏郡(治邺),建安九年(204)八月曹操攻入邺城之前,这里一直是袁绍的根本重地。

曹操打垮袁绍以后,应玚转入曹操部下。从他现存的作品看去,他最早为曹操服务的文章是《撰征赋》,略云:“奋皇佐之丰烈,将亲戎于幽邻。飞龙旗以云曜,披广路而北巡。崇殿郁其嵯峨,华宇烂而舒光。擒云藻之雕饰,流辉采之混黄。辞曰:烈烈征师,寻遐庭兮。悠悠万里,临长城兮。周览都邑,思既盈兮。嘉想前哲,遗风声兮。”这里的兵临长城云云当指建安十二年(207)曹操征三郡乌桓。曹操征乌桓是为了彻底消灭北方割据势力,解除向南方用兵的后顾之忧。建安十二年(207)二月下令出征;七月引兵出卢龙塞,涉鲜卑庭,东指柳城;八月登白狼山,大胜;十一月班师至易水。应玚的《撰征赋》当是为此而作。

应玚要去参加北征乌桓的重大军事行动,曹植在河陽(今洛阳北,孟县西)为他饯行,其时写下了著名的《送应氏二首》。

一般的祖饯诗就写一首,而曹植这里有两首,前一首完全不谈为应氏送行,只是一味描写洛阳的残破。故都的残破给予诗人很深的刺激,而反映这种惨象则显示了建安诗歌深刻的现实主义成就。后来《三国志·魏书·董卓传》叙述了杨奉等人护送汉献帝回洛阳时的情形:

是时蝗虫起,岁旱无谷,从官食枣菜。诸将不能相率,上下乱,粮食尽……天子入洛阳,宫室烧尽,街陌荒芜,百官披荆棘,依丘墙间。州郡各拥兵自卫,莫有至者,饥穷稍甚,尚书郎以下,自出樵采,或饥死墙壁间。

十多年后,洛阳仍然残破如此。史书中这样的记叙大约参考过曹植此诗。

曹植的送行诗写到第二首才涉及彼此的关系。“天地无终结,人命若朝霜”是那个时代的总特色;“我友之朔方”正是指应氏随从北征三郡乌桓的将去之处。当时应玚归顺曹操未久,一时还没有正式的官职,不免有求于曹植,曹植则因为帮不上忙而深感惭愧,于是说让我们寄希望于未来吧。诗中遂有“别促会日长”以及“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等句。

“建安七子”中除了年辈高的孔融,其余六人都同曹植关系很好,他们也都希望这位年轻的才子、主公的爱子在曹操面前为自己多说几句好话,其实曹操是不可能让儿子来干预自己的人事行政的,曹植只能对这些文人表示友好和钦佩之情,请他们放开眼界向前看。

谢瞻《王抚军庾西阳集别作诗》

谢瞻(字宣远,383—421)《王抚军庾西阳集别作诗》云:

袛召旋北京,守官反南服。

方舟新(一作析)旧知,对筵旷明牧。

举觞矜饮饯,指途念出宿。

来晨无定端,别晷有成速。

颓阳照通津,夕阴暧平陆。

榜人理行艣,楢轩命归仆。

分手东城闉,发櫂西江隩,

离会虽相亲,逝川岂往复。

谁谓情可书?尽言非尺牍。

诗题下有小注云:“时为豫章太守,庾被征东还。”据李善注所引的材料,可以进一步知道,这时“被征东还”的乃是将回首都担任太子庶子的原西阳(今湖北黄冈)太守庾登之(字元龙,382—443),抚军将军王弘(字休元,379—432)在寻阳为他饯行;恰好其时谢瞻将赴豫章(江西南昌)任太守,途经本地,也参与此会。小集的地点在湓口南楼。

王弘乃是王导的曾孙,同刘裕关系一向很好,他从东晋义熙十四年(418)起为抚军将军、江州刺史,所以谢诗称之为“王抚军”。他后来于刘宋永初三年(422)入朝,进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谢瞻这首《王抚军庾西阳集别作诗》自当作于义熙末永初初的那几年,最大的可能在刘宋开国当年的永初元年庚申(420)。谢瞻是那时的高官谢晦的三哥,同谢灵运是本家弟兄。他早先曾入镇军将军刘裕幕为参军,后升迁为宋国的黄门侍郎、相国从事中郎。谢瞻道家思想很重,讲究隐晦自保,《宋书》卷五十六本传载,他后来因为弟弟谢晦位高权重,深感忧虑,向刘裕提出要降低自己的官职,以保门户,于是高祖刘裕“以瞻为吴兴郡,又自陈请,乃为豫章太守”,“永初二年,在郡遇疾,不肯自治,幸于不永”,不久去世,还不到四十岁。

庾登之出身于著名的高门颍川庾氏,其曾祖庾冰当到司空,祖、父辈也都是州、郡级的高官;他本人的经历,据《宋书》卷五十三本传,是早年曾入镇军将军刘裕幕为参军,“以预讨桓玄功,封曲江县五等男”,其人“虽不涉学,善于世事,王弘、谢晦、江夷之徒,皆相知友”。义熙十二年(416)以后“补镇蛮护军,西阳太守。入为太子庶子,尚书左丞……”按刘裕的长子刘义符为宋王太子在元熙元年(419)十二月,次年六月,刘裕建立宋王朝,改元永初(420),刘义符为皇太子,然则庾登之为太子庶子必在晋、宋革易之际,而以永初元年(420)的可能性为最大。

谢瞻诗的第一句“袛召旋北京”指庾登之奉召回京,第二句“守官反南服”说自己将去南边的豫章就职。旧日的同僚在此相遇,得到本地最高长官抚军将军、江州刺史王弘的热情款待。中间大段的诗句就此次集会叙事抒情,说喝完这里的美酒之后就各自上路了,友情永在,而流光水逝,无可挽留。全文颇近于应酬,说不上有多少诗意。

从这首诗的标题看去,主人和客人只有三位,其实还有一个第四者,他就是当时并不出名而后来极其有名的诗人陶渊明。陶渊明早先也曾在镇军将军刘裕军幕中任参军,与谢、庾二人为同僚,大约正因为有过这样的交集,主人王弘特别请他来作陪。江州刺史王弘将军最近已经同陶渊明接上了头,颇有来往。

于是陶渊明就此盛会作诗一首,这就是他集子里的那首《于王抚军座送客》:“冬(或作秋)日凄且厉,百卉具已腓。爰以履霜节,登高饯将归。寒气冒山泽,游云倏无依。洲渚四缅邈,风水互乖违。瞻夕欲良?,离言聿云悲。晨鸟暮来还,悬车敛余辉。逝止判殊路,旋驾怅迟迟。目送回舟远,情随万化遗。”

陶诗比谢诗具体多了,严霜、野草、寒气、游云、归鸟……主人设宴送客,大家依依惜别。但这首詩在陶渊明的作品里也只能算平平。凡带有应酬性质的诗,要想写得很好是非常难的,应酬之作总有一番客套,有一大通非说不可的套话。

谢瞻的《王抚军庾西阳集别作诗》与陶渊明的《于王抚军座送客》写的应当是同一次祖饯集会。元朝人李公焕指出:

按年谱,此诗宋武帝永初二年辛酉秋作也。《宋书》:王弘字休元,为抚军将军、江州刺史,庾登之为西阳(今黄州)太守,被征还;谢瞻为豫章(今洪州)太守,将赴郡。王弘送之湓口(今浔阳之湓浦),三人于此赋诗叙别。是必休元要靖节预席饯行,故《文选》叙谢瞻即席集别诗,首章纪座间四人。(《笺注陶渊明集》卷二)

奇怪的是如今的各本《文选》都没有提到“座间四人”,而从谢诗的题目看,这里似乎并没有第四者——开头两句分指庾登之和谢瞻本人,主人则是江州刺史王将军。

著名学者王叔岷赞同李公焕,弥缝其说云:

谢诗“方舟新旧知”,李善注:“旧知,庾也。”新知,盖谓陶公。则谢诗所纪,实休元、登之、陶公及瞻自己四人。李(公焕)注不误。(《陶渊明诗笺证稿》,中华书局2007 年版,第182 页。按王书原于1975 年由艺文印书馆初版)

这一解释似乎比较勉强。“方舟”原指两船相并,所载者应当都是行将离开此地之人,这里的“新知”似乎是指谢瞻本人,如用以指送客的陶公,稍觉勉强。如果诗句作“析旧知”,就更没有陶渊明什么事情了。

造成这种龃龉的原因很可能是谢瞻不欲提到陶渊明,他们虽然曾在刘裕的军幕里做过一段同事,但陶渊明现在相当潦倒,完全成了一个乡下佬,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介草根名流,同官场里的王、庾、谢相去甚远,不必提他了。王弘是很尊重陶渊明的,而谢瞻就没有这样的胸襟、见识和雅量了。

在王、庾、谢、陶四人中,前三人不仅官阶高(王是州级,庾、谢是郡级),而且门第高:瑯邪王氏、颍川庾氏、陈郡谢氏,都是东晋时代绝顶之高的望族;至于浔阳陶氏,在本地也许有相当的地位,但放到全国范围去看,就算不上什么高门了。谢瞻高高在上,不把陶渊明放在眼里,不惜予以默杀。陶渊明大约也不大买谢、庾二公的账,所以诗里有两句道:“逝止判殊路,旋驾怅迟迟。”——他自有其身份,并不把自以为了不起的官僚看得有多高。这一次祖饯的酒会,从现存的两首诗看去,大约只能算是表面客客气气,应酬一番,而终于不欢而散。

谢朓《新亭渚别范零陵云诗》

文学家范云(字彦龙,451—503)在萧齐时代追随竟陵王萧子良,长期充当他的幕僚,很得信任。永明五年(487)萧子良任司徒,范云做他的记室参军(大秘);永明十年(492)出使北魏;十一年(493)改任零陵内史——这时萧子良已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

当范云要离开首都建康的时候,刚从外地回到首都的他的年轻朋友、诗人谢朓(字玄晖,464—499)作诗为赠,即《新亭渚别范零陵云》:

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

云去苍梧野,水还江汉流。

停骖我怅望,辍棹子夷犹。

广平听方籍,茂陵将见求。

心事俱已矣,江上徒离忧。

零陵在今湖南,所以谢诗一上来就从那里的典故和景物写起,涉及洞庭、潇湘、苍梧这些内涵丰富的地名。以下抒发离忧,表示恋恋不舍,都是祖饯诗中最常见的话头。

传说中黄帝曾经在洞庭奏《咸池》之乐,大舜南巡死于苍梧之野,葬于九嶷山,他的两位夫人(娥皇、女英,都是帝尧的女儿)追寻夫君到了湘水,即死于此,成为女神。谢诗用这些人们熟知的典故点明了范云的将去之处。

写祖饯送别的诗,一般总是从此时此地说起,渐渐说到对方向何处去;而谢诗不落俗套,径写零陵,到第四句的“水还江汉流”才远远地同当下送客的新亭(建康城外长江边上一座著名的亭子)挂起钩来,章法绝佳。

“停骖我怅望,辍棹子夷犹”写分手之际彼此都恋恋不舍,以下二句“广平听方籍,茂陵将见求”更进一步写彼此的未来,这里用了两个典故,李善注写道:

言范同广平而声称方向籍,己当居于茂陵之下,将于彼而见求。王隐《晋书》曰:郑袤,字林叔,为中郎散骑常侍。会广平郡太守缺,宣帝谓袤曰:贤叔大匠浑垂,称于平阳,魏郡蒙惠化,且卢子家、王子邕继踵此郡,欲使世不乏贤,故复相屈。在郡先以德化,善为条教,百姓爱之。郑玄《毛诗笺》曰:方,向也。《汉书》曰:司马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

可知这一联完全是谢脁的客气话,前一句说范云到零陵当内史,相当于早年郑袤出任广平太守,一定能把该地治理好,获得极佳的名声。我自己却不大行了,近于病退,不过也许还会有人来求文章吧。

祖饯送别诗里有些客套往往是难免的,即使谢脁也不能免俗。好在他在诗的最后两句回到分别的离愁,而把那些客套统统打包挂起(“心事俱已矣”)——这样来收拾全诗甚好。

严羽在《沧浪诗话》里曾经指出,谢脁此诗中“广平听方籍,茂陵将见求”可以删去,“只用八句,尤为浑然”。我赞成这一高见。

范云当时也曾赋诗一首,现在可以看到六句:“江干远树浮,天末孤烟起。江天自如合,烟树还相似。沧流未可源,高飘去何已。”于一味写景之中,夹带出“高飘”的意思。在他看来这时离开首都,未必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首都的特别之处是在这里摔个跟头特别疼。其时政局动荡,谢朓不久即死于非命。

沈约《别范安成诗》

南朝大文学家沈约(字休文,441—513)有一首著名的送别友人范岫(字懋宾,440—514)出任安成内史的诗:

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

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

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

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范岫出身于济阳范氏,同沈约是老朋友,一向关系密切。《梁书》卷二十六《范岫传》有如下记载:

岫早孤,事母以孝闻,与吴兴沈约俱为蔡兴宗所礼。泰始中,起家奉朝请。兴宗为安西将军,引为主簿……累迁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东宫,沈约之徒以文才见引,岫亦与焉。岫文虽不逮约,而名行为时辈所与,博涉多通,尤悉魏晋以来吉凶故事。约常称曰:“范公好事该博,胡广无以加。”……

迁国子博士……除抚军司马。出为建威将军,安成内史……永元末,出为辅国将军、冠军晋安王长史,行南徐州事。义师平京邑,承制征为尚书吏部郎,参大选。梁台建,为度支尚书。天监五年,迁散骑常侍、光禄大夫……

可知他与沈约曾多次成为同僚,而又一再地有分有合。沈约这首诗作于范岫出为安成内史之时,这时他们都已经有一把年纪了。

不同年龄的人对于离别的态度很不同,青年人朝气蓬勃,觉得重逢很容易,于是往往把离别看得很轻;及至衰暮之年,就会很自然地觉得重逢不易,甚至后会无期,不容易再有那么多的豪情壮志了。但沈约这首诗也并不完全归结于衰飒,生命意识在这里酿化为一种感伤苍老的人情之美,相当动人而且耐读。这种类型的分别情调,是江淹《别赋》未尝涉及,而前代诗人也没有写过的。

①这三首是孙楚《征西官属送於陟阳候作诗》、潘岳《金谷集作诗》、谢灵运《邻里相送方山诗》,笔者的解说见《文选论丛》一书,广陵书社2007年版。

作者:顾农,曾任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主任、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等。以研究中古文学、鲁迅学为主,著有《从孔融到陶渊明:汉末三国两晋文学史论衡》《建安文學史》《魏晋文章新探》《文选论丛》等,散文随笔集《听箫楼五记》《四望亭文史随笔》等。

编辑:杜碧媛 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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