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技能、社会支持与老年人口健康

赵周华，宋 婷

(内蒙古科技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内蒙古 包头 014010)

一、研究背景与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老年健康问题成为实现中国健康老龄化的重要挑战之一。针对老龄化速度加快和老年人口健康所呈现的严峻形势，我国从“健康中国2030”到党的十八大聚焦“人口老龄化”再到党的十九大“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将人口老龄化上升至国家战略，并在2022年《政府工作报告》中10次提及“养老”，无不体现中国政府高度重视人口老龄化及老年人口健康问题。

老年人口健康问题同样也引起相关学者的关注。现阶段，学术界的研究成果主要包括老年人口健康影响因素和老年人口健康不平等两个方面。关于老年人口健康影响因素的研究，年龄[1]、性别[2]、受教育程度[3]、子女数量[4]、婚姻状况[5]等会直接影响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子女经济地位[6]、社区环境[7]、社会资本[8]、认知能力[9]等均会间接影响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老年健康不平等主要包括机会不平等和结果不平等，具体来说，机会不平等主要受教育和医疗服务可及度的影响，结果不平等主要指现如今农村老人[10]、女性老人[11]间的老年健康不平等。

从既有研究看，老年人口健康受多种因素影响。目前，数字化潮流极大地促进了老人接触和使用数字技术，数字技能得到普遍提高，从而推动进行数字化健康管理和检测。本文从理论上分析数字技能对老年人口健康的影响及社会支持的部分调节作用，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实证检验。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一)数字技能与老年人口健康

数字技术融入老年生活，显著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并对其身心健康产生重要影响。数字技能主要从健康信息获取、身体健康监测两方面影响老年人口的身体健康。第一，数字技术加快健康信息的获取，如健康类App可以帮助老人获取健康信息、了解健康产品，完成在线医疗咨询服务从而降低发病率；第二，数字技术助力老年人身体状况实时检测，如智能手表、手环等穿戴设备可以实时检测老年人口的心跳、血压等，报告身体异常，提醒老人及时就医。

数字技能主要从压力处理、网络社交和在线娱乐三方面影响老年人口的心理健康。第一，根据社会压力理论，心理健康取决于老人面临的压力及如何应对压力，具备数字技能的老人通过网络可以获取多样化信息，丰富社会认知，减少压力畏惧；第二，老人通过网络社交建立网络新接触，满足社交需求，提高生活满意度[12]；第三，具备数字技能的老人可以通过在线娱乐新方式如抖音等填补空虚的晚年生活，缓解孤独感。

随着老年网民数量的增加，部分数字技能熟练程度高的老年人会因为长时间频繁使用智能设备而给身心健康带来一定程度的影响。在身体健康层面，比较消极的影响就是增加眼部疾病发生率，对颈椎及背部肌肉造成损伤，甚至扰乱生活作息，降低免疫力，间接提高慢性病的发生率；在心理健康层面，便于老人解锁网上购物、手机叫车等新技能，加快其社会融入与提升心理健康，但同时也存在部分消极影响，如长时间沉迷于网络，有可能忽略了现实生活中的正常交往，造成自我封闭，引发心理疾病。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说1。

H1：具备数字技能有效促进老年人口的身体健康、心理健康；数字技能熟练程度负向影响老年人口的身体健康，但对老年人口心理健康的影响存在不确定性

(二)社会支持在数字技术影响老年人口健康中的作用

相关研究发现，社会支持对老年人口的幸福感[13]、健康[14]均直接产生积极影响，而且社会支持调节社会阶层[15]、慢性病数量[16]对老年负面情绪、焦虑的影响。故社会支持与老年健康间存在紧密关系。

一方面，正式的社会支持比如医疗、养老等依托数字化形成“互联网+养老/医疗健康”模式，帮助老人简化就医程序，强化数字技术对老年人口健康的影响；另一方面，非正式的社会支持中的交往支持、情感支持程度越高，老年人的社交更活跃、数字化学习信心更强，分享互联网所提供的健康信息就越多，健康防范意识也会随之增强，进而强化数字技能对其健康的影响。这均有利于调节数字技能对老人健康的影响。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说2。

H2：社会支持强化数字技能对老年人口健康的影响

三、数据来源与变量选择

(一)数据来源

数据来源于2021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筛选60岁以上的老年人口，获得样本1648个。877位老人不具备数字技能，771位老人具备数字技能。

(二)变量选择

各变量设定情况如表1所示。

1.被解释变量

身体健康根据问卷“在过去的4周中，由于健康问题影响到您的工作或日常活动的频繁程度”，将回答“总是、经常、有时”合并为“不健康”赋值为0；将回答“很少、从不”合并为健康，赋值为1。

心理健康根据问卷“在过去的4周中，您感到心情抑郁或沮丧的频繁程度”同身体健康做一致的合并和赋值处理。

2.核心解释变量

(1)是否具备数字技能。根据问卷中“在过去的1年里，您对互联网(包括手机上网)的使用情况”，将回答选项“从不”认为不具备数字技能，赋值为0；回答“很少、有时、经常、非常频繁”认为具备数字技能，赋值为1[17]。

(2)数字技能熟练程度。将具备数字技能的样本中回答“很少、有时、经常、非常频繁”的样本依次赋值“1—4”，数值越高，数字技能越熟练。

3.调节变量

将社会支持划分为正式的社会支持和非正式的社会支持[18]。正式的社会支持主要指社会保障，非正式的社会支持包括交往支持、情感支持。

(1)社会保障。参照问卷中“您目前参加医疗保险与养老保险”的数量进行设置[19]。

(2)交往支持。参照问卷中“与邻居进行社交娱乐活动频繁程度、与不住在一起的亲戚聚会的频繁程度、与朋友聚会的频繁程度、与其他朋友社交娱乐的频繁程度”4个题项，按主成分分析法生成[20]。

(3)情感支持。老年幸福感是衡量子女是否孝顺的重要指标，而子女孝顺不仅仅是经济支持，更多的情感支持。参照问卷中“总的来说，您觉得您的生活是否幸福？”进行设置。

四、实证结果

(一)数字技术对老年人口健康影响的实证分析

如表2所示，具备数字技能对老年人口的身心健康均有显著正向影响。与本文的理论分析结果一致。

表2 “是否具备数字技能”对老年人口健康的影响

续 表

如表3所示，数字技能熟练程度正向促进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但需要注意的是，数字技能熟练程度对老年人身体健康的正向影响不显著，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偏好“少量多次”的用网模式，即使数字技能熟练程度有所提升，也极少沉迷网络，挤占户外健身时间。

表3 数字技能熟练程度对老年人口健康的影响

(二)正式的社会支持对老年人口健康的调节效应

以“是否具备数字技能”样本为例，考察社会支持对部分老年人口健康的调节作用。

如表4所示，正式的社会支持即社会保障仅强化数字技能对老年女性、乡村老人身体健康的促进作用，对其他解释变量均不起调节作用。

表4 数字技能、社会保障与老年人口健康

社会保障强化数字技能对老年女性的身体健康有正向影响，对老年男性的身体健康无调节作用。相较于老年男性，老年女性更关爱身体健康、珍惜社会福利，主动通过网络搜寻相关社会保障政策并参与。而有些老年男性有吸烟、喝酒、熬夜等不良生活习惯，对电子游戏、金融投资等关注较多，即使社会保障结合数字化也难以吸引老年男性。故社会保障仅强化数字技能对老年女性身体健康的促进作用。

社会保障强化数字技术对乡村老人身体健康有促进作用，对城市老人身体健康无调节作用。乡村医疗服务供给不足等问题困扰着乡村老人的身体健康，但随着社会保障水平的提高，政府持续颁布切实解决老年人口运用智能技术及提升其数字素养的相关文件，帮助乡村老人不受技术操作困扰。而城市老人的受教育水平与经济条件普遍优于乡村老人，无论是否加大社会保障措施，自身的健康管理都在线，因此，调节作用并不显著。

(三)非正式的社会支持对老年人口健康的调节效应。

1.交往支持对老年人口健康的调节效应

如表5所示，交往支持对老年女性的身体健康起正向的调节作用，对其他解释变量均无调节作用。

表5 数字技能、交往支持与老年人口健康

老年男性在交往过程中重视其主导地位，具有较高的“心理门槛”，不易于建立良好的交往关系。而老年女性重交流，追求“年轻态”的生活交往方式，社会融入度更高。因此，交往支持程度越高、交往机会越多，越有利于老年女性间分享数字健康信息、医药保健知识等，强化数字技能对其身体健康的促进作用。

交往支持程度对城乡老人的数字技能均不起调节作用。城乡老人在交往方面并不存在太大差异，城市老人大多选择在公园参加唱歌、跳舞等文体活动；乡村老人的交往以参加宗教活动、赶集等为主，均较少涉及数字化。

2.情感支持对老年人口健康的调节效应

如表6所示，情感支持程度强化数字技能对老年女性心理健康的促进作用，对其他解释变量均无调节作用。

表6 数字技能、情感支持与老年人口健康

续 表

老年女性较老年男性敏感多疑，在情感方面容易被配偶以及子女忽视，更需要情感交流。故家人情感支持程度越高，老年女性利用微信交流的机会、开通的亲情账号也会随之增加，数字技能学习兴趣与信心增强，心理健康水平随之提高。

情感支持程度对城乡老人的数字技能均不起调节作用。一方面，子女大多通过打电话的方式为乡村老人提供情感支持；另一方面，郊外出行是城市子女为其父母提供的主要温暖方式。两者均较少涉及数字技术。

(四)稳健性检验

数字技能与老年人口健康间存在着双向因果关系，且“是否学习数字技能”是由老人自己决定的，模型中可能存在样本的自选择偏误。故本文以倾向得分匹配法进行内生性检验，结果如表7所示。在不同处理方法下，平均处理效应的t值均显著，样本具有稳健性。

表7 倾向得分匹配结果

(五)异质性分析

考虑到性别在文化水平、情感诉求等方面的不同及城乡二元结构的存在，以性别、城乡分样本考察数字技能对老年人口健康的影响。

1.性别异质性

具备数字技能对老年男性、老年女性的身心健康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无显著组内差异。但数字技能熟练程度仅对老年男性的心理健康具有正向影响，如表8所示。

表8 老年人口健康异质性影响(基于性别)

老年男性对科技、数字等具有强烈的创新欲望，数字技能熟练程度的提高使其更容易被新颖的网络技能吸引，利用数字科技让智能家居摆脱其不擅长的家务劳动，提升心理健康水平。而老年女性受传统观念影响，在家庭中扮演着“照顾”角色，承担各类家庭琐事，数字技能熟练程度的提高纵然有利于老年女性通过网络聊天、综艺娱乐等放松心情，但难以中和家庭琐事带来的不悦。

2.城乡异质性

如表9所示，具备数字技能对城乡老人的身心健康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对城市老人身心健康的促进作用大于乡村老人；数字技能熟练程度促进乡村老人的心理健康。

表9 老年人口健康异质性影响(基于城乡)

续 表

(1)具备数字技能对城市老人身体健康的促进作用大于乡村老人。乡村医疗资源相对落后，具备数字技能有效弥补乡村老人获取健康信息的劣势，有利于其身体健康，但乡村老人习惯“小病过拖，大病不治”。故具备数字技能对城市老人身体健康的促进作用更大。

(2)具备数字技能对城市老人心理健康的促进作用要大于乡村老人。在人际交往方面，具备数字技能意味城市老人有更多的机会与家人和朋友等沟通交流，得到较多的情感慰藉，对心理健康的促进作用更大；在交通出行方面，大部分乡村地区受限于地区发展，少有手机打车，而城市老人可利用打车软件出行，参加各项社会活动放松心情，有利于心理健康；在日常生活方面，乡村地区少有外卖服务，而具备数字技能的城市老人可通过订外卖减少做饭等体力劳动，解决“用餐困难”等问题，降低抑郁感，提升心理健康水平。

(3)数字技能熟练程度仅对乡村老人的心理健康具有正向影响。在文化娱乐方面，城市老人具有多样化的娱乐方式，而乡村老人的娱乐方式单一，数字技能熟练程度的提高主要丰富了农村老年人的业余生活，如抖音、快手等短视频一跃成为农村老人的主要文娱方式；在经济利益方面，数字技能熟练程度通过网络经济增收效应如网络直播等促进乡村老人经济增收、提升资本禀赋、增加生活福祉。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利用CGSS(2021)，研究数字技能对老年人口健康的影响及社会支持在其中的调节作用，得出以下结论：(1)具备数字技能显著促进老年人口的身心健康，且在性别方面无显著组内差异；对城市老人身心健康的促进作用大于乡村老人。(2)数字技能熟练程度仅显著促进老年人口的心理健康，且主要影响老年男性与乡村老人的心理健康。(3)正式的社会支持强化数字技能对老年女性、乡村老人身体健康的促进作用；非正式社会支持中的交往支持强化数字技能对老年女性身体健康的促进作用；情感支持强化数字技能对老年女性心理健康的促进作用。本文尝试提出有关建议，助力老年人口学习数字技术，提高健康水平。

第一，子女数字反哺，提升老年人口数字技能。对具有“触网”障碍的老人，子女作为其触网引路人，应耐心引导，通过娱乐视频、健康资讯等老年人感兴趣的话题吸引老人的关注，进而使其对数字技能学习保持热情。对于过度使用互联网及沉迷网络的老人，子女作为其用网“第一负责人”，应及时提醒与引导，合理安排其上网时间并为老人做好上网计划，实现健康上网。

第二，企业推进产品适老化，提高关爱老人的社会责任意识。产品“适老化”是企业社会责任的主要体现，积极老龄化上升至国家战略，各企业也在持续推进互联网适老化改革。在之后的适老化过程中，各企业应提高关爱老人的社会责任意识，如直播行业可设置“老年人模式”，开发提醒观看时长以及强制退出软件。

第三，政府推进老年人口数字技能培训工作。在学习方面，国家应大力鼓励老年大学开设数字技能培训课堂，确保老年人具备基本数字技能进行微信交流、电子支付等；在生活方面，各社区应全面了解社区老人的生活情况，提升其数字技能水平；在网络安全方面，一是通过立法层面加大网络安全监督，开展专项整治活动，促进数字产品规范化发展，二是借助拉横幅、发传单、办讲座等活动宣传网络安全意识，提高老年人防诈骗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