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星
上午,老马来了。他说他已经办过了所有退休手续,马上就要退休了。这是他退休前最后一次到我这里拿旧报纸。我办公室的旧报纸都是被他拿走的,但他今天更主要的是来跟我告别。
我说,退休了,你要好好休息。
老马说,这么多年了,什么地方都去看过了,北上北京,南下广州,还去了内蒙古和西南贵州,只要听说有治头痛的地方,都不顾一切地去了,但都没有效果,头是越来越痛。像昨天,就非常难受,痛啊。自己就拼命地捶自己的脑壳,捶太阳穴,噼里啪啦地打自己耳光,一点儿都不惜力,有多少劲都使上了,目的是想缓解下疼痛,但任凭我怎么打,照样痛。痛得受不了,夜里睡不着,就靠吃安眠药。人家吃安眠药只要一颗就能解决问题,我不行,每次都抓一大把,十五粒,喝着水一口吞下去。
我听得有些惊心动魄,说,安眠药你能少吃还是尽量要少吃。我很同情老马的孩子,真是什么糟心事都让他碰上了。小外孙是个脑瘫儿,至今不能站立走路。为了给孩子治病,妻子和女儿带着孩子走过了杭州、上海和北京的医院。在北京,妻子等三人就住在只有六七平方米的地方,吃尽了苦头。我问老马,这么多年治疗下来,孩子的情况是否有好转?老马说,孩子还是无法站立,家里安装了钢管,让孩子可以扶着钢管走两步。可喜的是,孩子智力还好。孩子对各种汽车都很熟悉。汽车画本上的所有车辆,都能准确地说出它们的名字。孩子还很善良,有一次,老马的妻子拿什么东西给他,他说,外婆,我不要了,外公已经给过我了。老马说,孩子就有一个习惯很不好,他一高兴,就去捏小妹妹的耳朵垂,下手的力气又不知轻重,经常把小妹妹搞得哭起来。我们又不能训斥他,他没觉得自己犯错,还嘿嘿嘿地笑着。就是跟我们大人,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也不一样。他总是抱着我们的脑袋,咬我们的耳朵。把我们的耳朵咬疼了,他又嘿嘿地笑了,我们怎么打得下手?这个孩子让我们又爱又愁。爱的是他的聪明,愁的是他今后的人生。所以给他的治疗一直没有停,平均每天用药的钱就要千把元,全家大人们赚的钱都用在他的身上了。
老马说,他始终还记得我帮助他办的一件难事。也是关于这个孩子的事。当时在北京治療,结算费用七万多元,拿去报销的时候,说只能报两千元。当时我是人力资源中心主任,我在时任台长的支持下,跟医保部门反复沟通,终于按政策报销了两万多。这件事我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老马说,你可以不记得,我们全家可都是忘不了的。
说到这里,老马说,我该走了,下午打扰你太久了。我说,欢迎你退休之后再来我办公室收旧报纸。
老马退休了,我还愁着今后该怎么及时处置这些日积月累的旧报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