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模态话语分析视角下电影《满江红》台词英译中的创造性叛逆

兰博

（广西民族大学，广西南宁 530006）

随着经济全球化不断推进， 各个国家各个领域间的跨文化交流如火如荼。 随着越来越多国外电影引进中国后， 中国电影作为弘扬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承载着“讲好中国故事”的使命，带着中国走向世界，越来越多的中国电影被世界看到，中国文化也借此传播、发酵。因此，电影这个实现文化传播、交流的重要媒介，其字幕及翻译这一在整个文化传播过程中，是举足轻重的模态， 其质量在整个跨文化交际活动过程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质量上乘的字幕翻译，不但能完整、准确且颇具诗意地传递信息，而且还可以将属于某个国家社会所特有的文化借此传播， 从而达成跨文化交际的使命。

电影作为一种多模态结合体，其声音、画面、语言、文字、符号、色彩、场景等多种模态协同合作，相辅相成， 模态与模态之间的和谐共生无疑为整个电影目的的达成付出了贡献性力量。 因此协调各个模态后呈现给其他文化接受者最为直观的形式——字幕， 这一模态的最终呈现一定是一个与其他模态竞争、妥协、磨合、牺牲后的结果，那么台词翻译中会存在译者基于协调各个模态而产生的“创造性叛逆”，这些“创造性叛逆”源于多模态话语分析的各个层面，与译者采用的翻译策略和谐共生。

《满江红》讲述了南宋时期岳飞死后4 年，金国使者离奇死于宰相秦桧府上， 其携带的密信也不翼而飞，一直被怀疑与金国私通的宰相秦桧十分紧张，不想此事声张出去，便差遣总管何立、副总管武义淳主管此事，小兵张大与亲兵营统帅孙均也卷入其中，随着扑朔迷离的故事层层递进， 岳飞的追随者们一个个出现，为的是逼秦桧亲口背出岳飞遗言，随着一个个胸怀天下的“精忠报国”之士的牺牲，故事也逐渐清晰，岳飞遗志《满江红》也得以广泛流传。

整个故事涉及历史、风俗、古文等多种中华传统文化，因此在台词翻译时，译者不但要保留这些文化负载词，还要协调电影中的各个模态，最终形成了人们看到的翻译版本。 那么实现这两个目的在翻译策略的取舍过程中不乏有译者的“创造性叛逆”，本文基于电影《满江红》台词，从张德禄提出的“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 入手， 分析译者4 个层面的创造性叛逆， 为更多的中国电影外译提供新的翻译策略和研究路径。

1 多模态话语分析

海外最早提出来话语分析（discourse analysis）这一概念的学者是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哈里斯。 我国学者朱永生[1]认为，早期关于话语分析的研究多只关注于研究语言文本本身， 而没有将其他符号在意义交换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考虑在内。 多模态话语分析源自提出语言的三大元功能的英国语言学家韩礼德所创立的系统功能语言学。

国内则是由语言学学者李战子、 朱永生、 胡壮麟、张德禄等人将其引入，并在此基础上对其进行深入研究。 李战子[2]引入多模态话语社会学符号，并将视觉语法和图像分析法引入。 胡壮麟[3]认为，语言是社会符号的一种， 那么除了语言以外的其他社会符号，如人的感官、人的意识、图像、声音、色彩、空间等多种模态应该都纳入与之相关的研究中。最终，张德禄基于各个模态之间的互补性和非互补性的联系，整合出了一套适用于多模态话语分析的， 包含文化层面、语境层面、内容层面和表达层面4 方面内容的综合理论框架。

2 译者的“创造性叛逆”

“创造性叛逆”（creative treason） 最早是比较文学的概念，由法国社会学家文论家埃斯皮卡提出。埃斯皮卡[4]认为，翻译是具有创造性的，译者在将信息从一种语言体系转换到另一种语言体系之中的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或多或少地对其进行改动。 “翻译是具有创造性的， 那是因为翻译赋予作品一个全新的面貌， 使它能与更加大范围的读者进行一次全新的文学间的交流， 更是因为翻译不但延长了作品的生命，而且又赋予了作品第二次生命”。

谢天振教授将比较文学概念“创造性叛逆”引入中国。谢天振[5]在其著作《译介学》中指出：“由于译者的世界观、立场，以及对所译作家、作品的态度不同，其译作的效果也会不同。 ”所谓创造性叛逆，其实是指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 为了达成其某种主观愿望而对原作产生的客观背离， 它是一种不可避免地存在。众所周知，翻译活动不仅是语言与语言之间的单纯转换，而是一种跨文化、跨民族、跨时空、跨学科的交际活动。 翻译过程中，译者要考虑并协调原作、原作者、原语言、原语言文化等与目的语译者、目的语文化、目的语读者等之间的关联。 基于这些考量，只要想译文不但能准确传达信息的， 同时还可以被目的语文化读者所接受， 那么创造性叛逆的出现是必然的。

处于众多模态集合的电影字幕因受其文本类型和功能所限， 每一句译文都需要精雕细琢， 且其用词、长度、行文风格等都需要与其他模态协调，也就是张德禄教授所说的， 各个模态之间的互补性和非互补性，那么为了实现这一目的，译者的创造性叛逆应运而生，在翻译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3 《满江红》台词英译中的“创造性叛逆”

张德禄教授整合后提出的多模态话语分析综合理论框架包括文化层面、语境层面、内容层面和表达层面4 个层面的内容。其中，文化层面在促成多模态交际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文化层面各个模态间实现互补性和非互补性的必要因素是电影的意识形态和体裁。在语境层面，电影中人物实现交际过程就必然要受到语境的制约， 那么电影中人物的话语范围、话语方式、话语基调甚至是语气神态等模态则共同决定了其语境因素。内容层面则分为两个维度：意义维度和形式维度。在电影中，重点关注的是话语意义，其中包括概念意义、人际意义，以及谋篇意义在台词呈现中的体现；在这个过程中，每种模态此时都具有其自身的形式系统及意义，如视觉语法、听觉语法等因素。表达层面又称为媒体层面，是指包含手写符号和语言符号在内的语言媒介和包括肢体语言、工具手段、 环境因素等在内的非语言媒介共同构成的媒体层面。

电影在制作过程中，各个部门协调合作，实现了语言、声音、文字、色彩、场景、人物等各个模态间的互补性和非互补性。 本文基于张德禄教授所提出的多模态话语分析综合理论框架结合电影《满江红》字幕翻译中的经典台词翻译案例，从其4 个层面分析探究电影《满江红》中的字幕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

3.1 文化层面

文化层面是实现多模态交际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因此电影台词翻译过程中，学者李运兴[6]认为，对于文化负载词的翻译应首先考虑直入模式翻译。 比如， 音译或直译等翻译策略， 尽量避免使用归化模式、阻断模式来翻译。尽管译者有时会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 目的是利于目的语观众理解影片传递的文化内容， 但这一策略的使用则有时却不能完全将源语言中充斥着的文化信息准确、完整、全面地传达。电影《满江红》故事发生在南宋时期，所以台词中充满了文言表达和中国特色词汇， 影片借助字幕将这些具有中国特色的词语展示给世界， 以展现中国文化的魅力。影片中人物较多，官衔、职业、身份等也大不相同。 宋朝时期官衔、职业具有其时代特色，在翻译时这些文化负载词也是译者要考虑到的， 因此要保留其中国特色来完成文化传播。

在文化交流过程中， 由于源语国与目的语国文化的差异， 某些源语国语言文化的概念在目的语国家是不存在的，这一现象叫作“文化缺省”。音译法是弥补文化缺省最有效的手段。 因此对于主要人物及其官职、身份的翻译，译者采用了音译加直译结合的方法，主要人物的人名都是采用了拼音，而职位、身份找到了英语对应的表达。 但是影片中的几位女性角色，舞姬和侍女的名称则没有用拼音来翻译，没有译为“Yao Qin、Lan Yv、Lv Zhu”（见表1）。首先，这几位女性身份决定了其名字可能为化名、艺名或赐名。其次，拼音翻译会增加目的语读者理解的负担，也不利于这几位人物身份职业上的体现， 因此译者结合了文化背景将其视为代号、昵称，找到了这些名字背后意义的英文翻译。 几个简单的名字、职位翻译，也足以见到译者的“创造性叛逆”，基于文化传播的基础上，对各个人物名字、身份、职位采用了不同的翻译策略。

表1 影片中主要人物的翻译

3.2 语境层面

语境层面则既包括宏观上的历史、文化语境，同时也包括电影中人物对白所处的语境， 即微观层面的上下文语境。电影中的语境对于电影情节发展、人物对白、人物间交流、人物态度转变等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见语境在串联整个电影情节上起到了关键作用， 因此字幕翻译的过程中应当充分考虑语境及其对于台词翻译的影响[7]，采用不同的翻译策略，亦可适时产生创造性叛逆。

影片结尾， 岳飞的追随者张大一行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光荣牺牲，将任务最后一环交给贯穿故事始终，明明忠肝义胆却被世人唾弃“走狗”的孙均身上。孙均不负众望，要挟秦桧在众将士面前背出了岳飞的遗言《满江红》，自此岳飞遗志具有了生命力，得以传播，电影中的人物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满江红》家喻户晓，相传是我国宋代抗金将领岳飞的遗作， 该词不但抒发了岳飞彼时对中原沦陷之景的无限悲愤之情， 对万千将士血染沙场前功尽弃的痛惜，同时还借此抒发他对敌人的深恶痛绝，对祖国河山统一的殷切期盼，对朝廷的赤胆忠肝。 《满江红》全词慷慨激昂，词句间流露出岳飞及万千将士的浩然正气和英雄气概， 传达出了岳飞此时报国立功的决心和视死如归的志向。 影片中， 岳飞惨死牢狱， 在墙上留下这篇绝唱， 秦桧得知后命人刷洗墙壁，不想让此文流于世间。 在监工过程中，由于看了太多次，秦桧已牢记于心，因此张大一行追随岳飞遗志的人立志要完成让《满江红》重见天日的使命。 由于《满江红》为家喻户晓的经典作品，不乏名家大家将其译为别国语言得以全球传播， 但影片并未借助任何名家现有译作，而是组织翻译团队重新翻译，译文中不乏译者的“创造性叛逆”。 下文对比许渊冲译本与影片译本，进行分析。

例1：

许渊冲[8]译本：The River All Red: Wrath sets on end my hair;/I lean on railings where/I see the drizzling rain has ceased./Raising my eyes/Towards the skies,/I heave long sighs,/My wrath not yet appeased./To dust is gone the fame achieved in thirty years;/Like cloud-veiled moon, the thousand-mile Plain disappears./Should youthful heads in vain turn grey,/We would regret for aye./Lost our capital,What a burning shame! /How can we generals/Quench our vengeful flame! /Driving our chariots of war, we'd go/To break through our relentless foe./Valiantly we'd cut off each head;/Laughing, we'd drink the blood they shed./When we've reconquered our lost land,/In triumph would return our army grand.

电影《满江红》译本：My last words/to reflect my thought （鹏举绝笔， 以鸣心迹）/Full River Red/My hair bristles with anger./I lean against the rail./The rain has stopped./Looking at the sky,/I let out a cry./Emotions well up in my chest./My achievements in the past are merely dust./I fought bravely with the clouds and the moon./Don't wait./When your hair turns grey,/you can only regret./The national shame has been avenged./When my hatred /be wiped away?/Riding war chariots,/we will tumble the Helan Mountains./We will feast on the enemies' flesh,/and drink their blood./When/we recover our last lands,/we will satisfy people's demands.

许渊冲的译本从文学素养、 宋词的诗学形态上来看，确实比影片中的译本翻译得更加精妙，不愧是名家的大作，辞藻华丽生动，译本也恢宏大气。 但是考虑到许译本是以出版为目的， 文字的呈现方式是以纸张为媒介，整首词自身就是一个独立的模态，因此这个译本当然是成功之作。

而电影的译本， 首先要基于影片前部分的故事情节，孙均要挟秦桧站在楼上传令全军复诵，那么电影画面所呈现的内容首先只能受限于该词句所出现的声音模态和画面模态， 因此字幕的设置是按照一个短句配和英文翻译的形式出现的， 根据例1 中英对照可看出，台词字幕为了实现与声音、画面、人物语言等模态的互补性及非互补性， 其节奏划分是不同于原文及许译本的， 而且其中大部分句子的英译本是尽量在字数上也与台词的汉语对应的， 所以在台词翻译的过程中，译者就需要遵循这一目的，从而选择相应的翻译策略进行翻译，其中不乏会进行“创造性叛逆”，出现有意误译、漏译、删译等。 如：“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许译本尽可能地忠实了原文，将原文的三十年、千里路等翻译了出来，而电影译本，为了协调各个模态，选择了尽量精简的翻译策略，而其译本也尽量在字数上与原文对应，且电影的受众群体文化背景的不确定性， 也是译者在翻译时基于语境的考量， 以及电影本身模态集合的特点，字幕出现的时间是有限的，因此译者会采用更加直白、简单易懂的语言进行翻译，因此会有漏译、有意误译等创造性叛逆行为。

3.3 内容层面

电影是多模态的集合， 因此在翻译电影台词的过程中， 译者需要将意义层面和形式层面两方面的内容考虑在内，进行不同翻译策略的选取。学者张德禄[9]认为，意义层面上，译者需要将电影中涉及的各个模态符号想要传达的信息进行协调整合， 通过字幕的形式准确传达；在形式层面，译者要结合声音、配乐、色彩、场景、人物的表情、动作、语言等多模态，实现各模态间的互补性，借助这些形式来传递信息。

例2：

原文

瑶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其次是课文。课文讲解时，一般通过导入、整体讲解、课文的细节分析。导入旨在帮助学生熟悉标题和文章内容。有些教师在导入时主要对课文进行口语介绍，认为非常有利于帮助学生对课文内容形成一个“图像”。其实不然，这些工作应该留在后面去做。在导入时，应该尽可能多的介绍与课文相关的文化背景。虽然通常会花很长时间，但这绝不是浪费，这样做非常有助于激发学生对课文的兴趣，可以“加速”学生对课文的理解。

张大：我扛不住了。 我对不起你。

瑶琴：你不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丁三旺，你对不起刘喜他们。

张大：我谁都对不起。

瑶琴：当年你把我赎出来。 今天我要送你走，也算我们夫妻一场。

张大：臭婆娘，我没白疼你。 哭了手就抖了。

译文

Zither：Do you have anything else to say?

Zhang Da：I cannot take it anymore. I've failed you.

Zither：You've not only failed me, but also Ding and Liu.

Zhang Da：I've failed everyone.

Zither：You bought my freedom for me from the brothel. I am setting you free today, for the sake of our marriage.

Zhang Da：Woman, I love you. Your hands will not be steady if you cry.

影片中，瑶琴被何立“策反”来解决张大，瑶琴骗何立说自己要亲手解决这个叛徒，骗来了何立的刀，实则瑶琴是想解决何立， 假意与张大发生了上面的对话。 基于这样的背景下， 瑶琴和张大确实字字真挚， 事情发生到这一地步， 无论如何两人都必死无疑，因此此番对话确实是二人诀别话语。 张大的“臭婆娘，我没白疼你。 ”翻译为“Woman, I love you.” 结合协同了二人的心情、语气、面部表情、场景等诸多形式层面的模态， 深刻解析了文字背后语言层面的真正内涵，虽然是译者的“创造性叛逆”之举，即有意误译和省译，却是电影台词的点睛之笔，受到诸多观众追捧和喜爱。结合画面中人物的神情举止，与恰当的台词字幕配合， 这样英语世界的观众则可以更好地体会到该影片意欲传达的内容、主旨和情感。

3.4 表达层面

表达层面则分为语言和非语言两部分。 因此译者在字幕翻译的过程中要考虑到字幕的大小、 画面色彩、背景音乐、人物对白、肢体动作、场景等各个模态[10]。 对于电影而言，电影片名出现的时机、样式、中英双语字幕等至关重要，电影《满江红》的片名是采用了红色粗体书法居中出现在故事关键的场地——秦桧暂居的宅子之上，汉字“红”字最下面一横向右延伸，像江流一般，白色全大写的“FULL RIVER RED”出现在这一横之上。 满江红作为贯穿故事始终的线索和主题，其译名饱受争议。

FULL RIVER RED 乍一看像是对满江红三个字字对字翻译，许多人认为翻译过于直白，且不易被英语国家观众所理解。 而美籍华人汉学家罗郁正的作品K'uei Hsing: A Repository of Asian Literature in Translation 中，对“满江红”的翻译就采用了Full River Red，可见Full River Red 也是一个被英语国家读者接受的译名。 而许渊冲则将其译为 “The River All Red”，作为供人们赏析交流的诗词歌赋，当然许译本的更加切题达意，且更易被接受，但是作为电影的片名翻译，其呈现不乏要考虑形式层面，汉语“满江红”三个字对应英文的Full River Red，在观感上面更加协调、适配，哪怕是字对字翻译，但是基于电影这一特殊的展现形式，其出现也是合理的。因此译者在选择这一翻译策略时，无疑进行了创造性叛逆，出于对各模态表达层面的考量， 摒弃更加达意的现有的表达，反而选择了简单、直白的Full River Red。

4 结束语

电影作为一种多模态集合体， 除了语言文字本身这一模态外，声音、配乐、画面、色彩、背景、场景、人物的动作神情等模态， 在台词翻译过程中也起到了关键不可替代的作用。 张德禄提出的多模态话语分析综合理论框架， 运用于电影字幕翻译领域来探究中国电影国际化， 对于中国电影台词翻译及传播中国声音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基于这个理论框架，译者可以在翻译过程中考虑文化层面、语境层面、内容层面和表达层面中各个模态之间互补性和非互补性的实现，同时在达成这一目的过程中，译者会因此进行“创造性叛逆”，这些创造性叛逆都是为了协调各模态之间关系从而能够实现电影旨在向人们传递的文化、主题、人物等内涵，帮助观众更加容易、便捷地理解源语文化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