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音

赵永娟

光 颂

还在门内，却不小心关了灯

这是我第一次，先于光

叫停自己

想到现在，我是光的一块补丁

就连一只正在明月下唱歌的夜莺

我都不羡慕了

有人说

光一旦被掐灭

便打定主意，绝不复制另一片光

想到至死，我都学不会这样的决绝

就伤心不已

我也有无法命名的悲伤

天空依然青灰

该是昨天的暮色还没用完

落叶在她脚下，筑起坟墓

而她

仿佛一座高耸的墓碑。碑文无际啊

湿淋淋地，从她脸上

径直流向某个深处

我并不擅长读碑

但一个站在医院门口的女人

太容易让人猜测了

离 开

一个女人，于断壁间，独自面对

她亲自系上去的麻绳，要想起什么

月亮白而温和

仿佛她母亲，当年唱的摇篮曲

出门时，她叮嘱女儿自己扎辫子，上学堂

又亲了亲，白日里暴打过她的

熟睡的男人

可再结实的谎话，面对一根沉默的麻绳

也会慌了神

要说些什么吧？不会写字，却仍幻想

遺言温热

最后的黑暗升起来

她已经无暇顾及，神会不会宽恕

张氏祠堂

并没有人声，号角一般

肃穆地吹起来

这么多墓碑啊

像大雪后谁遗失的脚印

寻着我，走过来

离我最近的一枚，是暮色驱赶来的鸦群

它们暗暗地叫起来

只有我听到了

属于祠堂的

是秋天渐渐沉下去的寂静

只有枣树、梨树、苹果树还在

努力调整风的走向

不 已

现在，怎么凝视

西山，都不会还给我一个太阳了

只有芦苇

暂时保留了白天的一点儿喧嚣

不然，她不会频频摇头

只有那两个热恋中的男女，手掌心

还在灼灼燃烧

而夕阳留在照片里

可以肯定

令我低徊的，一定不是黄昏

孤 独

凝神屏息

就能立刻分辨出

无数鸟鸣中

声音最不起眼的那一只了

可谁那么无聊

心无旁骛

只是为了听一只北灰鹟

干涩的颤音呢

一 腔

弓还没藏起，众鸟已尽

但天空并不灰暗

雨滴正拨动万物之弦

泥土，最不易控制

它只吞咽，音乐是被排除出去的一部分

那又是谁

把自己当成一把铜琵琶

在暗夜，铮铮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