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景剧《低头不见抬头见》会话修正分析

邱逸飞 黄 滔

大连外国语大学 大 连 116044 中 国

引言

近些年，影视行业不断壮大，出现了多种剧类，如脱口秀、情景剧等。同时，人们对这些剧类还非常感兴趣，尤其是情景剧，这种剧类主要是通过人物的语言、表情、形象等来制造笑点。情景剧的拍摄场景和人物一般都是固定的，在画面上难以呈现新意，戏剧效果大多只能依赖人物之间的对话，人物的会话以及会话的组织方式是制造笑料的主要方式，会话分析作为一种新的分析方法，也同样适用于分析情景剧的台词，但相关研究还较少。国内外会话修正研究的热点多集中于医患会话、课堂会话、机构性会话等领域，很少涉及到情景剧的研究。Piazza（1999：1002）指出一些现代剧作家选择会话修正程序来建立人物之间的关系、塑造人物性格，并使其成为戏剧话语的主要特征。鉴于此，本文选择《低头不见抬头见》前二十集中人物的会话为语料，结合会话分析的理论和方法，探究剧中的会话修正模式和特征，并探讨使用修正带来的戏剧效果，以期丰富会话分析的研究语料和拓宽情景剧的研究方向。

一、会话修正的定义及研究

1. 会话修正的定义

会话修正是指在会话中讲话者或听者碰到不合规范的话、无意误用的语言形式或发生误解时加以改正。它是会话分析中的一大领域，包括自我修正和他人修正两种。Schegloff（1997：61）第一次提出了会话修正的定义，即“会话修正用于处理会话中出现的听、说和理解问题”，会话修正由三个部分组成，分别是修正的阻碍、修正的开启和修正的完成。会话修正是人们交际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不管是在实际生活中，还是在电视节目中，都涉及人与人之间的交际，而在交际中，说话者或多或少总会产生一些口误的现象，或者是这种口误造成了听者理解的困难，需要说话者加以解释说明，从而打断说话人的话语，并提出疑惑。会话修正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使交际内容更加明晰，从而实现更好的交际效果。会话修正是会话分析中的一大领域，根据修正的启动者和修正的完成者不同，Schegloff（1997：75）制定了修正的分类，会话修正包括四种模式，即自我启动-自我修正，自我启动-他人修正，他人启动-自我修正，他人启动-他人修正。

2. 会话修正的理论研究

一般认为，1977年《会话修正结构的自我修正优先》一文的发表，正式开启了会话修正的研究，该文作者是Schegloff、Sacks和Jefferson。此后，会话修正研究迅速成长，吸引了许多学者的注意，研究量逐渐增大，会话修正研究得到了广泛的关注和发展。作为会话修正研究的先驱，Schegloff等人(1997: 75)定义了修正的结构、修正的分类以及对修正的语法特征研究；Levelt（1983：52）把修正分为五类：不同信息修正（Different）、适宜的修正（Appropriate）、错误修正（Error）、言内修正以及其余修正（Rest of repairs）。

3. 会话修正的实证研究

随着会话修正研究受到越来越多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其研究领域也逐渐扩大。基于会话修正的理论，会话修正逐渐与其他的学科研究相结合，主要涉及与二语习得、社会语言学和计算机语言学等领域的结合。会话分析的一个研究热点就是课堂会话，而二语习得研究又关注错误的修正，所以学者们就把修正的概念来引入课堂，并从这个方面研究课堂会话，试图找出修正结构在这一特殊场景下的特点。Kasper（1985：208）研究则发现在不同的语言学习活动中出现的修正模式也不同。还有一些学者从多维视角对会话修正进行研究，研究视角包括话语结构视角、语用视角、语言习得等(马文, 2003: 41; 闫小斌, 2008: 79; 王琤 吴勇毅, 2017: 16)。

以往的研究说明，国内外会话修正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医患会话（马文 高迎，2018：45）、课堂会话（李红英，2009：84），而很少涉及到情景剧的研究，尤其是国内的情景剧为语料的研究就更少了。随着时代的进步，电视节目越来越丰富多彩，电视节目已经深深扎根于人们的日常活动中，带给人们欢乐。而且它主要以对话的形式展示出来，所以本文选取情景剧《低头不见抬头见》台词会话为语料，运用会话分析的研究方法，探索其中的会话修正模式以及修正采取的策略，希望能丰富相关研究的不足。

二、研究方法

1. 数据收集与处理

本文的数据来自国内情景剧《低头不见抬头见》，该情景剧入选情景剧热度榜，受到广大观众朋友们的喜爱。因为这部情景剧的篇幅很长，所以本文选择前二十集中人物的对话。通过反复观看视频截取会话中的修正片段，并按照会话分析的转写系统对截取的片段进行转写，转写后的数据可以更好地用于具体分析会话修正类型。然后基于Schegloff对会话修正的分类，对前二十集中人物会话中出现的修正进行了标记，最终得到会话修正的文本，并作为本文的研究语料。

2. 研究方法

因为会话修正是会话分析中的一个研究领域，使用的是会话分析的研究方法，即序列分析法。序列分析法的目的是旨在描写“各种自然发生的交互性语言现象中的结构特征，并把它们作为社会行为加以分析”（Psathas，1995：45）。所以本文采用序列分析法作为主要的研究方法，探索情景剧《低头不见抬头见》中的会话修正现象。同时本文采用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其中定量的研究方法体现在需要对语料中大量的修正模式和修正引导的策略进行分类，并且对它们出现的频率进行统计；而定性的研究方法则主要体现在数据分析和讨论的过程中，即更系统、全面地探讨情景剧中的会话修正模式、修正引导策略以及会话修正模式的使用对人物形象和喜剧效果的塑造。

三、《低头不见抬头见》中会话修正的模式

本研究从所收集的语料中辨别出三类修正：自我启动自我修正、他人启动自我修正和他人启动他人修正。根据统计可得出所选语料中会话修正模式及分布频率表，以及发起者和修正者统计表两个表格，具体如下所示：

由表1所示，《低头不见抬头见》前二十集中一共出现了三种修正模式，其中“他人启动-自我修正”模式出现频率最高，占到54.24%，其次是“自我启动——自我修正”，接下来是“他人启动——他人修正”。从表中能够看到“自我启动-他人修正”很少出现，这符合Schegloff等人的理论，即说话者如果启动了修正序列，大部分情况是说话人自己已经意识到了错误的发生，所以自己就能在同一话轮内完成修正，不需要他人修正。由表2所示，从修正的发起来看，自我启动出现了16次，他人启动43次，他人启动远远超过自我启动，而从修正者来看，自我修正48次，他人修正11次，二者数值相差较大。由此可见，所研究的语料中偏好使用他人启动、自我修正的修正模式。这一结果与Schegloff等人（1977）对现实生活中的会话修正自我启动优先、自我修正优先的观察结果有所出入。这说明《低头不见抬头见》这部情景剧在创作的时候既参照了日常生活中修正序列的特点，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偏离现实生活中的会话修正模式，使用现实生活中不常见的他人启动、自我修正的会话结构，通过这种方式来突出剧中的人物并制造幽默效果，下面讨论语料中使用的三种修正模式以及其产生的艺术效果。

表1 《低头不见抬头见》前二十集会话修正模式及分布表

表2 《低头不见抬头见》前二十集会话修正发起者和修正者统计表

1. 自我启动——自我修正

“自我启动——自我修正”指的是错误源的启动和修正都是由错误源的发出者完成的修正类型，这一修正类型的启动和完成发生在同一话轮中。

(1) 钱快书：更甭说玩了，这一过年啊，洗浴，桑拿，夜总会，洗头房(.)全都歇了，连个小……小费啊它都得没地方花

根爷：(点头)

(2) 肖冬：是我老婆逼我来的

钱快书：哥,那更不像话了，怎么连我嫂子这样清高的女人也随波逐流，沦落风尘了呢

肖冬：就是啊，呸……你老婆才沦落风尘呢

“自我启动——自我修正”一般都发生在同一话轮中，说话人在短暂的停顿后，立马改变了将要说的话。上述两个例子都属于“自我启动-自我修正”，在例(1)中，钱快书开车回胡同过年，在胡同口遇上了同院的根爷，钱是个大老板，非常有钱，但是破产了，在交谈的时候还在说大话。从前面说的那些场合来看，他原本打算说“小姐”，但是突然意识到不应该在长辈面前说不得体的话，而且他老婆也在旁边，所以停顿了一下之后就改口说“小费”，通过自我发现，及时完成了修正，避免了一场尴尬，同时也更突出了他的人物性格就是爱吹嘘、爱炫耀。在例（2）中，肖冬来找老钱要债，老钱说自己很困难，作为好兄弟应该缓缓，然后就引发了上述的对话，肖是受老婆的命令才来要钱，本身不是想来要帐，所以很自然就立刻附和“就是啊”，然后立马意识到了失误，使用语气词“呸”表示不赞同，然后再给出明显的修正，自己完成了整个修正的过程。这也充分体现了肖这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即反应慢半拍，很容易被精明的人忽悠。而且这样先同意，然后再修正的方式也能够更好地制造笑料。

2. 他人启动——自我修正

Schegloff等人把修正按照修正的完成者主要分为两类，自我修正和他人修正，它们分别和自我启动和他人启动搭配。前面已经讲了“自我启动——自我修正”，接下来是自我修正类型中的“他人启动——自我修正”。这种情况就是在双方的交际过程中，他人因为不理解说话人所说的话，通过表达自己的疑惑提醒说话人，然后说话人意识到了对方的理解困难，从而进行修正。在这一类型中，修正一般出现在第三话轮的位置，因为发话人发话，听话人表示疑问，然后发话人再作出反应，进行自我修正。即话轮1：失误源；话轮2：他人启动；话轮3：自我修正。

(3) 根爷：你爸知道，回去问你爸去

钱快书：我爸都走了八年了，我到哪见他去

根爷：你拆了大门就见着他了

(4) 庚年妻：根爷……干嘛呢？

姚庚年：磨刀呢…

庚年妻：杀鸡还是杀鸭呀？

姚庚年：(.)剃头刀

庚年妻：杀头啊……

姚庚年：剃头，杀什么头

在例（3）的对话中，钱认为根爷说的正月里拆大门不吉利是封建迷信，然后根爷就说让钱去问他爸，但是钱的爸爸去世了很多年了，所以在这里造成了理解困难，于是钱某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属于“他人启动”，接着根爷也意识到自己没有说明白，就补充了一句“你拆了大门就见着他了”，完成了自我修正，让整个交际过程更加清晰明白，也解释了老钱的疑惑。在这里，根爷的意思就是拆了大门会不吉利，这样钱某就会看到自己已经过世的爸爸，这对人们来说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所以通过这样的修正模式，让观众知道人物是在用语言进行讽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实现喜剧效果，让观众感到这个人物的幽默。而在例(4)的对话中，姚庚年和他老婆看见根爷在小院里磨刀，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对话，姚科长说“剃头刀”给他老婆造成了误解，她理解成了杀头的刀，启动了修正。于是姚庚年在意识到她理解错误后马上就进行了修正，就说到“剃头，杀什么头”，完成了自我修正。在这个示例中，修正的发生是因为曲解了词汇的意思，属于修正发生的一种典型情况，通过对词汇的错误理解，塑造她这个人物文化水平不高的人物形象。另外，使用“他人启动-自我修正”的修正模式还能够给观众解惑，让观众更明白笑料，因此在情景剧的创作中，可以考虑多使用这样的修正模式。

3. 他人启动——他人修正

“他人启动——他人修正”就是指修正的开启和完成都不是制造错误源的人的行为，而是由他人完成了这一行为。“他人启动——他人修正”在语料中的出现频率还是较高的，这是因为情景剧的特性，为了一定的表达效果，经常会出现言语交际过程中的错误，为了制造幽默，让观众乐在其中，所以在发笑之后，总需要他人来引导并完成修正。对于这一类型的修正，修正的启动和完成基本上都发生在话轮2的位置，他人直接开启修正，然后紧接着就完成修正，节奏紧凑。

(5) 姚：老钱，那你就先传达传达，什么精神

钱：关于（.）开大门的事

根爷：不是开大门，是拆大门

(6) 美丽：爸（0.2），这个古今拍卖公司是中外合资的大公司，非常有信誉和实力。詹姆垂特先生在国外是非常著名的拍卖师，好多大公司高薪聘请他执棰。

詹姆：我们对委托我们的人非常的负责，呃（.）很多人委托我们拍卖的东西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东西能够拍出这么高的价位。

根爷：美丽啊

美丽：哎

根爷：你的意思是请这位砸木棰的给咱们家砸壶

詹姆：不是砸，是拍。

在会话（5）中，三家人在一其投票表决拆大门的事情，老钱原想的就是拆大门，结果在这里轻描淡写的说是“开大门”，他想把事情变小，然后争取姚科长手里的票，然后根爷就没让他得逞，先用“不是”这样的否定词开启修正，紧接着就说出了事实“是拆大门”，通过他人引导他人修正，最终完成了修正。他人启动他人修正能够反映人物直接的性格，从这里的修正模式能够知道，根爷是一个很直率的人，他能够直接指出他人的错误，并同时进行纠正，这也跟他的年纪大，在小院里有话语权的身份相匹配。同时，他在这里的修正的语气还比较强烈，通过揭露钱某的真实意图，让钱某的计划落空，成功让观众拍手叫好。在例(6)中，根爷理解错了执锤的意思，他理解成了砸木棰，但是詹姆马上就进行了修正，说自己不是砸，而是拍，解释自己的职业。他这里进行修正是为了做成交易，因为不说明自己的职业就会给根爷造成误解，导致交易失败，他人启动他人修正模式也成功塑造了他口齿清晰和反应机敏的人物性格。

四、结语

本研究通过对情景剧《低头不见抬头见》前二十集中的人物台词进行分析，研究发现，剧中会话修正的优先结构是他人启动优于自我启动，自我修正优于他人修正，这一结果不符合日常会话中的自我启动优先、自我修正优先。修正的位置根据修正的类型而有所不同，“自我启动——自我修正”发生在同一话轮内、“他人启动——自我修正”一般发生在第三话轮，“他人启动——他人修正”一般出现在第二话轮。同时，还发现了修正模式的使用在情景剧中的重要作用，不同的修正模式对于塑造情景剧中的人物性格和喜剧效果有不同的作用。比如，通过个人的口误以及自己的修正引发笑点，也就是采用“自我启动——自我修正”的会话修正模式，这是情景剧中经常使用的用来制造笑料的方式。除此之外，还发现“他人启动——自我修正”的模式也能够很好的制造笑点和塑造人物形象，这对于情景剧的创作能够提供新的创作思路。

本文所做的发现能够为情景剧的发展提供新的思路，但本文只研究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前二十集内容，还有很多的语料值得继续研究，相信未来的研究能够收集更多的语料，进行更加全面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