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艳
口述影像是对视频或多媒体产品中关键视觉元素的描述性叙述,叙述者在语言自然停顿间隙提供背景内容、肢体语言、场景变化等必要视觉信息的描述,以便视障人士能够更好地理解视频或多媒体产品所传达的意义,通常涉及影视、剧院、博物馆等多种应用场景。2004年,期刊Meta发表了第一篇有关口述影像发展历程的学术论文[1]。而我国内地相关研究的第一篇学术论文是2014年发表的《从视听翻译到无障碍传播:实时字幕、口述影像与声音字幕》[2]。虽然口述影像进入中国研究视野的时间较晚,但首篇中将其置于视听翻译研究框架,对其概念范围、学科隶属、制作过程都做了清晰归纳,为内地口述影像研究做了较为全面的理论铺陈。此后,内地研究呈现了阶段性发展态势,其间多位学者对我国的视障口述影像服务[3]、口述影像理论与实践重要性[4]、香港口述影像发展[5]等议题进行了回顾式梳爬。但在这些学术探讨中,海外译学界口述影像的研究沿革与中国内地该领域学术发展路径的对比研究还处于缺位状态。本文拟在文献分析的基础上回溯内地口述影像的研究路径,并参照发端较早的国际口述影像翻译研究数据对我国该领域的未来走向提供经验借鉴与发展启示。
内地口述影像研究具有以下三个特征:首先,综述研究多,个案研究少。综述研究主要涉及口述影像在视听翻译及无障碍传播中的学科隶属,口述影像的多模态翻译研究动向[6]和口述影像理论与实践重要性叙述。此外,对于中国内地[7]和香港口述影像发展与实践[8]均有学者做出了扼要的概述。在个案研究方面,中国盲文图书馆、莫扎特歌剧《你就会看到》[9]、广州图书馆[10]、杭州之声“我的声音你的眼”公益项目[11]先后被学界用于口述影像的实践研究举隅。鉴于我国内地的口述影像研究起步较晚,在引入之初难以避免地出现向海外取经的现象,这也在客观上形成了综述性文献较多的状况。其次,外围内容多,本体内容少。就口述影像的本体研究而言,应包括“述什么”和“怎么述”两方面。“述什么”包括但不限于视觉源材料中涉及的外观、行动、方位、阅读、索引、视角和状态;“怎么述”的技巧可分为话语写作、脚本准备和口语传达三部分。检视内地相关研究,除占较大份额的综述研究外,学界探讨的口述影像版权、口述影像员职业介绍等领域也都属于对其的外围研究,并不涉及以上提及的本体问题,国内仅有两篇涉及了口述影像本体研究。再次,行业描述多,项目聚焦少。从“口述影像”的字面构成解析,此概念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描述的对象,以视觉方式存在的“影像”;二是描述的方式,以听觉方式进行的“口述”,为“口述影像”的研究拓展了无限的吸纳空间和涉及领域。由于上文提到的两个特点,这些文献对于行业中口述影像的综述研究和外围研究较多,缺乏对具体实施项目的梳理与引介,以至于通过这些论文并不能较为全面地了解和掌握内地口述影像的实践项目。但按图索骥,现有文献涉及的内地口述影像项目却不在少数,包括“心目影院”“杭州小蝌蚪助盲服务社”等30余个相关项目。对于以上项目的描述多停留在名目的提及,其成立历史、操作流程、技术实施、观众反馈等问题的研究几乎处于空白。
内地口述影像领域不仅需要从概念、框架入手对较为成熟的海外学界有所引介,更需要从其沿革中总结学科发展经验,更好地为内地视障人群提供具有现实性、可行性的口述影像服务。
自2004年以来,国际重要译学期刊中共有46篇相关学术文献问世。就研究内容断代而言,可以视2010年为口述影像研究的分水岭。
1.概述阶段(2004年—2010年)
概述阶段研究话题主要集中于学科概述、区域概述和场景概述三个方面。2010年前发表的10篇学术论文中,有4篇对口述影像的学科属性、研究内容和应用现状做了总结和归纳,强化了口述影像作为视听翻译新生分支的学术地位,具有奠基性意义。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国际译学界具有较为深厚的视听翻译研究积淀,因此口述影像的探讨并不是从零开始的,无论是理论指导还是技术支撑,学者们都大量借鉴了视听翻译中的经验,这尤其体现在该阶段学术讨论中对视听翻译研究框架和术语的借用。对标国际口述影像该阶段的发展,一些值得注意的学术细节不容忽视。首先,在该阶段较早地提出口述影像也是无障碍媒体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12]。而目前内地以“无障碍”为关键概念的视听传播研究却与口述影像研究有着较为明显的研究分界。其次,在该阶段有关口述影像教学问题的探讨被呈现在国际译学研究中,如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大学、华盛顿大学等多所世界知名高校都相继开展了口述影像课程或成立了相应研究机构。在内地,据笔者所知仅有上海外国语大学肖维青教授在研究生课程“视听翻译研究”和本科课程“英美影视翻译”中设置了英语和汉语无障碍电影教学模块[13]。
2.分述阶段(2011年至今)
分述阶段研究话题主要集中于口述影像技术手段、项目实践和多维视角三个方面。在技术手段方面,学者们开始探讨口述影像操作过程中的具体问题,如视觉图像-声音链接-对话链接间的一致性、电影光线对口述文本的影响度、人声音频与数字音频的应用对比等。在项目实践方面,学者们已经开始意识到项目研究的示范作用。20世纪70年代中期,美国语言专家Wallace Chafe设计的电影“the Pear Film”,从操着不同语言的受众引出对它的描述,以测试不同语言对视觉故事的接受程度。国际译学界以此预设影片来探讨实践过程的系列成果,为口述影像中跨文化认知、共同操作准则、受众注意力分布等问题提供了研究数据和解决方案,具有该领域跨时代的学术意义。此外,该阶段为口述影像研究带来了较为丰富的探索视角,这些路径包括叙事学阐释、眼动试验研究、情感影响分析、心理学描述、用户存在感测量、多模态话语及语料库数据等。越来越多的研究开始通过多元方法尝试从口述影像受众的角度揭示其过程中将会遇到的学术问题,并借此反哺实践进展。
除上述数据显示的重要学术论文外,国际译学界还出版了多部颇具影响力的口述影像专著。2014年出版的《口述影像:新视角阐释》是首部以口述影像为研究主题的英语专著。2016年,《口述影像实用指南》出版,书中对口述影像领域诸多术语概念都给予了清晰界定,对其学科定位、研究对象、技术实现、跨学科交叉等问题也做了详细阐释[14]。同年出版的还有《口述影像研究新方法》,其收录的论文来自真实实践和培训项目,提供了多元化的可借鉴性研究视角。2020年出版的《视觉化的语言:口述影像的历史和应用指南》和《口述影像研究中的创新》两部专著,分别从历史源流和未来走向对口述影像进行了梳理和展望。2022年,著名的《劳特利奇口述影像手册》,描述了口述影像作为重要专业服务和有效学术科目的演化过程[15]。口述影像研究通过几部国际性学术论著的建构,其在译学领域的学科地位和研究范围已初步确立,学者们在这些框架的指导下也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但令人遗憾的是,在内地来看,我国学界还未见有以口述影像为主题的译学出版物,客观上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学术知识获取途径。
口述影像研究在国际译学发展中逐渐从视听翻译研究中分化,进而形成了具有独立研究对象、特定研究内容及完备学科体系的译学分支。在过去近二十年间,海外口述影像研究领域涌现了如路易斯·福莱尔等一批学术代表人物,并出版了多部经典研究著作,形成了较为成熟的理论框架,也对其实践产生了较强的指导效应。
中国残疾人联合会最新公布数据显示,我国目前视力残疾人数已达到1263万。近年来,在各方倡导和努力下,从政府机构到公益组织再到高等院校都积极推行内地口述影像项目,致力于服务广大视障群体。与庞大的社会需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国内地有关口述影像的学术研究尚处于萌发阶段,不仅数量较少且对实践指导不足,也未形成口述影像相关的培训体系,从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我国口述影像实践的可持续发展。面对目前内地的研究现状,海外口述影像探讨富集的新材料、新方法、新视野都能给我们未来研究以广泛借鉴和深刻启示,以期在汲取前人、他者研究成果精华的基础上,使我国口述影像研究早日走上“问题从实践中来,成果到实践中去”的良性发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