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与猛虎：何香凝的狮虎图像研究

严晓洁

摘要：傳统艺术史中的狮虎图像承载着民俗信仰的象征功能，20世纪经由“醒狮论”与现代技术的生发，吸引了一批画家对于狮虎图像的集体创作。本文将何香凝作为20世纪艺术家中绘制狮虎图像的个案进行研究，考察何香凝各个绘画时期的狮虎形象表现和象征含义的不同，进而揭示其背后的家国情怀与女性意识。

关键词：何香凝；狮虎图像；女画家

一、从神兽到民族象征：狮虎图像的历史演变

民国以前的狮虎图像缺乏对狮虎形体结构的解剖知识和具象造型的绘画技法，所以形象并不写实。同时，作为外来的艺术对象，狮子在汉代作为贡品传入我国之后，人们对狮子形象的认识、描述与传播才开始，在中国文化体系中经历漫长的融合与演化后，狮子才成为一种民俗信仰。本土的艺术对象老虎以祥瑞、威严的象征形象立足中原。民国时期，西洋画法传入中国，中国画家留学日本以及动物园的出现，使得狮虎图像更加写实准确，同时，狮虎图像在20世纪初演变成中国国家形象的象征，狮虎图像的创作成为当时醒目而重要的题材。基于此，狮虎图像实现了图示特征和象征内涵上的转变。

（一）民俗信仰：传统艺术中的狮虎图像

对于外来的艺术对象狮子和本土的艺术对象老虎，在对其形象的认识、描述与传播的过程中，中国文化体系经历了漫长的融合与演化，形成了具有稳定象征意义的民俗信仰。林移刚先生在《狮子入华考》一文中谈道：“狮子入华滥觞于汉代，在元、明清时期达到高峰期。明末清初，贡狮活动基本停止。”①在狮子入华之后，从逐渐形成的不同艺术类别中狮子形象的演变可得到这样一个规律：大众对于狮子的认识和描述，与真实的狮子是相分离的。这主要是因为狮子并非本土的动物。传说中，狮子的威力胜过老虎，使得人们心中产生了狮子可以保护人类的想象。作为供品的狮子传入我国之后被关在皇宫禁地，除了皇家贵族之外，甚少有人有机会观察，因此，在创作狮子的过程中画师更多根据传说和画谱口诀来描绘，而民众对它们的认识更是停留在模糊的阶段。同样值得关注的还有老虎，虎是长期进化而来的猫科动物，起源于中国，因其自身的力量和凶猛的姿态兼具地位和权势的象征意义，便深深融入中国传统文化。

（二）家国情怀：20世纪中国画中的狮虎图像

20世纪狮虎图像具有家国情怀的象征意义，在这其中，“醒狮论”的生成及其现代技术的互动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部分学者已作了相关研究。石川祯浩的《晚清“睡狮”形象探源》一文认为“醒狮论”的发生过程是梁启超将有关吴士礼、弗兰肯斯坦之怪物的知识，与曾经读过的曾纪泽的《中国先睡后醒论》进行想象结合创造出来的。单正平的《近代思想文化语境中的醒狮形象》一文认为是梁启超在日本得到相关的间接知识，与曾纪泽的意见集合起来，假托梦境写出《动物谈》。这主要存在这样一个互动过程，西方基督教：“唤醒东方论”—曾纪泽表达中国的外交姿态—梁启超化用“醒狮论”初步形成—清朝革命者广泛传播。基于此，“醒狮”的象征意义便得到广泛传播，成为象征率先觉醒的革命力量。狮子在渐渐成为中华民族国家形象的象征之后，相较而言，更具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老虎，在画家笔下具备了全新的象征内涵。在此基础上，一批积极参加革命宣传活动并有影响力的艺术家开始聚焦狮虎主题，并使其进入大众视野。

二、命运同构：何香凝的狮虎图像研究

何香凝创作狮虎图像，既是个体在绘画艺术上探索的产物，也与她在各个时期面对不同历史形势时作出的政治抉择密切相关。此外，何香凝的狮虎图像创作并非仅仅停留在其创作生涯中的某一时期，尽管后期她偏向于画梅、松、菊，但仍有创作狮虎图像。

（一）何香凝狮虎图像的缘起

何香凝创作狮虎图像的渊源可归因于与同辈画家的交游互动、师承关系的入门引领、“艺术救国”的创作目的。

20世纪初，众多先进青年学子纷纷东渡日本，以期寻求救国之道，何香凝与其夫君曾先后到日本留学。在日本留学期间，何香凝与孙中山等革命青年来往密切，她最初进入日本目白女子大学学习博物科，后转学进入东京本乡女子美术学校学习日本画，这一转变来源于“为革命而美术”的需要。廖承志曾回忆道：“我的妈妈原来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画起画来的……主要的问题是由当时孙中山提出的。孙中山要在国内组织武装起义，需要起义的军旗和安民布告、告示的花样、军用票的图案等，因而需要有人搞图案，把它画出来。我母亲为此进了日本东京上野的美术学校，同时我父亲也怂恿她好好去学绘画。她就真正地学起来……画起画来了。”②由此可见，她这一时期的作品，不仅是供人们欣赏享受的艺术品，更是进行民族民主革命宣传鼓动的有力武器。这些画在孙中山先生领导的中国民主革命斗争中，起到了良好的促进作用。

田中赖章首先向何香凝传授了一些简单且易被人接受的动物画，题材以狮虎居多。值得注意的是，田中赖章并不以动物画为主，而是以风景画闻名，这可视为田中赖章将其作为对何香凝绘画入门的基础训练。田中赖章对何香凝的绘画有较深的影响。其一，他既影响了何香凝绘画的风格，又影响了其绘画观念与趣味。田中赖章的绘画风格具有浓烈的日本南画与中国明清山水的双重印记，何香凝的早期画风是浓厚的日本画风格，她喜爱明艳的色彩，形象生动。何香凝的绘画形式虽具有西式写实性，但在绘画观念上秉持了一贯的中式传统。其二，田中赖章的师传身授还体现在何香凝早期狮虎创作的写实功力上。其三，正是在留日期间的习画经历，将何香凝的创作兴趣引向了狮虎题材。

何香凝对狮虎形象的多次描绘也受到同辈书画家活动的影响。在近代之前，狮虎题材的绘画创作并未获得过多关注，而民国时期的虎画逐渐成为收藏市场日益热衷的题材，与何香凝有师承关系的高剑父便被称为“高老虎”。近代以来，更有高奇峰等人擅长画虎。综上所述，何香凝狮虎图像的创作不仅是个人求学经历的体现，更受到与同辈画家交游的影响。

（二）何香凝狮虎图像的画风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