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荆棘与农民（组诗）

袁佳运

1

手套灌满雪花，季节性白色咖啡

窗花旁，舒展

硕楼挤压的手指

十一个月的迁徙

浮肿眼袋，混沌瞳孔

各色条文与滴滴打卡声

饭菜与锅勺的相互唠叨

进入七年之痒。疲惫

沾满猪毛，生活激素

听着骨头吱呀声，一边支撑

一边落英，身体内的河流

窥见更迭淘汰的零件

没有后备芽苗

2

老人

脱下爬满雪土的鞋

费力地将双腿、双手、胸膛

一颗头颅抬上火炕

我的故作无忧，总是更显烦闷

远处大山，我不知道名字

内心大山，时刻敲落细胞

老人家眼眶上的鱼尾

一条一条，常年于冻河穿梭

“孩儿，命能有多苦？

我啊，小时候扑通掉水里

落下个不能生育。抱个男孩哇

又是个不上进的，老婆跟人跑了

生了个娃，给我这个老人留下了”

不足一百字的一生

命運不是獬豸

一辈子没作恶的人

没有收获口耳相传的好人有好报

3

窗外的雪厚得像一张纸币

禽类影子，浅薄脚印

在阳光颗粒空气下方

暂留痕迹

鸟与鹤，无法明白

城与村边界的隐喻

我这个从农村出生的果实

揣着朴实粮食与沉重碑文

在拉扯中长大。期望，训诫

终是在毫米纸张上蹑手蹑脚

供人欢喜，等待施舍几张

的维持生活的庄稼地

红女绿男中，泪水是假的

新年大雪，又是一个丰年

出去的人又将组成浩荡

局中失语者

4

老人拿起大磁杯

热水暖肚，融化气管堵塞

恐惧水的我，强逼自己

一口，两口，谎言流淌

还原为朴素情感的汁液

土豆叫做土豆

西红柿叫做西红柿

没有装饰牌签

没有增值的岁月筹码

只有一层一层黄土

掩埋一位一位

完成从农耕部落时期

开始流传的遗言内容的人

是束缚，也是动力

是可恨，也是可敬

真实的河流

一如既往地冲洗蔬菜、衣物、灵魂

5

老人没有痛恨，几十年牢牢种植作物

苦难砂石，不过是山脉一隅

灶台不停燃烧

柴火一根一根，离开土壤

进入火分子，进入红色雷电

温热背影，扛着钢铁与红心

交出能交出的一切，为了明日

异地柏油路，满园牡丹花

失去今天的头发、皮肤、气管

接受欺骗鞭打，虚名暗地嘲笑

也许明天会遗忘他们

今日会虚构谎言

但历史不会忘记黄褐色泥土的牺牲

年兽得以消灭，地图上无数小点

是星星之火

6

蓝色废旧农机车与红棕色铁铲

圈里分娩的羊

无声承受着冬季日常的雪

亚细亚耕作基因里的坚韧与隐忍

肩负粗粝历史的真相

时间固然长满荆棘

而黄河不会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