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乡的隐痛（特约评论）

吴辰

《雪女》的作者刘臻鹏是江苏人，却将一段雪乡的故事讲得触目惊心。

说“触目惊心”，不在于《雪女》写了怎样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而在于它揭开了雪乡的最深层的隐痛。

“雪乡”在哪里？刘臻鹏有意识在模糊雪乡的地理位置，只是说它“海拔很高，又在边远地区，所以下雪乃是常事”。海拔高、边远地区，再加上“毫不吝啬”的大雪，基本上就勾勒出了雪乡的特征——贫瘠而孤独。因此，读者们不必去揣测雪乡的地理坐标在哪里，那并不重要，雪乡乃是那些被城市化进程甩在后边，被时间所遗忘的一切中国乡镇的象征。

即使是在南方的城市里工作了多年，即使是一路从普通职员做到了小组长，张淮也并没能够适应这种生活，这并不仅仅有关水土，更与心灵有关。在张准的生活中，城市和雪乡之间总是存在着时差，似乎永远也不能同步：在一天之中，张准很难与远在雪乡的母亲和女儿打上一通电话；而在一年之中，越是家人团聚之时，张准便越忙，年节之类的事情更是与他无关。在这种紧张的生活状态之下，支撑着张准继续下去的可能也只有“养家糊口”这样一个朴素的愿望了。

可是，说“家”又谈何容易？《雪女》中很多文字都在暗示着城市对传统家庭关系的破碎，雪乡与城市的距离破坏了家庭的形，而城市和雪乡间的时差则破坏了家庭的神。张淮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看似在城市拼搏为家积攒财富，但是，回头看看，却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于是，在小说的最后，作者还是为张淮的母亲设计了死亡的结局，而更令人担忧的则是张淮的女儿，在父母离婚、奶奶去世之后，她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在《雪女》中，监控摄像头是一个颇有意味的装置，它连接着雪乡和城市，寄托着张淮对于家庭的所有感情和思念，但同时，它的视角也是受限的，通过监控摄像头，张淮只能看到一重视角，而对视角之外的一切，张淮却完全无从知晓，当然，对雪乡正在发生着的一切，张淮也完全是无力的。对张淮的母亲和女儿来说，她们所要展示给张淮的也必然是他想要看到的，她们甚至都不知道张淮是否此刻正在摄像头的对面，在摄像头之前的活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一种仪式，或者是一种表演。无论是雪乡还是城市，无论是张淮还是祖孙二人，他们彼此之间都是绝缘的，隔着镜头，谁也不能为对方做什么。在《雪女》中，生活本身已经变成了景观，看似丰富多彩，却已经失去了其活力，在城市与雪乡，一家三口都在强颜欢笑、苦苦挣扎，却反复不得其门。

而《雪女》這个题目本身也颇有意味。城市和雪乡不仅拆开了祖孙三代，还在性别上做了一定的区分，留在雪村里的都是女性，而男性却在城市里疲于奔命。隔代的两位女性支撑起了全部的家庭生活，而除了经济之外，张淮却在实际的家庭生活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男性在雪村中是缺位的。雪乡在失衡，而单由女性去撑起雪乡的未来显然是不现实的，但是，即便张淮回到雪乡又能做些什么呢？只不过是在雪乡的贫瘠之上再添一笔罢了。

这便是雪乡之痛——痛在于看不到出路。刘臻鹏一口气提出了有关雪乡的种种问题，而这些问题并不是一篇小说就能为其找到答案的。在城乡转型的时代背景下，有多少雪乡，又有多少小张和吴奶奶，而在城市中，又有多少来自雪乡的张淮。在《雪女》中，吴奶奶去世了，张淮的人生已经定型，唯一的希望只在小张身上。

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