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新词“炫”的新义和来源

张明辉，闫语萌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自2022年以来，“炫”活跃于网络，表示“吃”“观看”等语义，如“炫我嘴里”“炫饭”“一天炫两集”等，流行性强，广泛应用于网络交际及日常语言中，而“吃、观看”等新义无法从本义推导出来。认知语言学认为人的语言能力与人的一般认知能力密切相关，强调人的主观看法或心理因素对语言的影响。笔者尝试运用认知语言学的范畴隐喻量表理论分析“炫”的语义演变路径和使用特点。

一、“炫”的新义

2023年7月9日,笔者在百度搜索中检索新词“炫”的相关用法,“炫饭”可检索到约45600000条,“炫我嘴里”可检索到约68 600 000条,“使劲炫”可检索到约3 700 000条,可见,表示“进食”义的新词“炫”使用范围广泛,流行性强。下面笔者将对“炫”的新义进行梳理和分析。

(一)进食义，即“吃、喝”

新词“炫”最初来源于沈阳网友在家吃砂糖橘停不下来的经历，于是产生了“炫砂糖橘”的网络流行语，进而表示“进食”义的“炫”逐渐在网络上流行，其受事宾语多为某类食物。可见，“进食”是新词“炫”的基本义，包括“吃”和“喝”两种具体义项，其用法也越来越灵活，不仅直接支配宾语，还出现了先补后宾的用法。例如：

(1)时隔三年川籍留学生归国过春节：“炫”完20碗粉蒸肉和咸烧白，治愈了我的乡愁。(人民网 2023-01-26)

(2)“白天炫咖啡,晚上保健品”,“保养”不再是老一辈的专属话题,如今有的年轻人也加入了养生行列。(光明网 2023-05-19)

(二)观看义，即“观看(影视作品)”

随着“炫”的使用频率不断升高，“炫”所支配的受事宾语已由食物类扩大到多为剧集类的影视作品。可见，“炫”逐渐引申出“观看”义，这是“炫”的词义泛化(generalization)的结果。例如：

(3)今年一开年，《狂飙》在央视八套和爱奇艺打响了热播剧第一枪，市场反响热烈，观众好评不断，有观众直呼“一口气炫了五集”。(光明网 2023-01-31)

(4)“一口气炫完了四集《三体》”“于和伟张鲁一《三体》对手戏”“《三体》首播口碑”“《三体》原声台词”等话题引发关注。(光明网 2023-01-16)

“炫”的词义还处于不断泛化的过程中，网络上已经出现“粉底液都让我炫完了”的用法。这类例子目前使用较少，但不难发现“炫”已经开始向更泛化的“使用”义发展，可支配的受事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二、“炫”的语义特征

新词“炫”与常用的“吃”“吞”“尝”等进食类动词及“看”“观”“赏”等观看类动词的语义特征存在差异：“炫”在表“进食”“观看”义的基础上具有[+高量]的语义特征；受“炫”的常用义“炫耀”的影响，在表示“进食”“观看”义时也常常具有[+炫耀]的语义特征，具体表现在“数量大”“动量多”“时量长”“情态强”四个方面。

(一)数量大

“炫”可以强调动作行为结果的高量，这时与其搭配的受事宾语带有“数量大”的语义特征，表示“吃/看得多”。例如：

(5)躲过妈妈机警的监督“炫”完了几筐砂糖橘？吃完了几斤年货？(人民网 2022-02-03)

(6)7人吃自助4小时炫300多个螃蟹摆满桌。(光明网 2023-05-05)

以上例子中，“几筐砂糖橘”“300多个螃蟹”都是具有高量特点的受事宾语,这时“炫”强调动作行为结果的高量特点,具有“吃/看得数量大”的意味。“数量大”符合人们“求多求大”的心理认知,因此也强调对动作行为的“炫耀”意味。

(二)动量多

“炫”也可以强调动作行为过程动量多的语义特征，此时，与之搭配的受事宾语不一定具有高量特征。例如：

(7)满满几大兜零食，即使路上偷偷“炫”几包，到家也不会被发现。(光明网 2023-01-18)

(8)妈妈一气之下直接(把女儿早饭)抢过来塞嘴里，三两口就炫干净了，还把牛奶也一饮而尽。(光明网 2022-10-24)

以上例子中，“几包”“女儿的早饭”，并不具备明显的高量特征，但“炫”的动作行为能体现出“动量多”的语义特征，表示“使劲吃/看”。“动量多”在人们的认知中可以作为“炫耀”的对象，具有“炫耀”义。

由于“炫”具有“动量多”的语义特征,因此常与表示高量程度的词语搭配使用,常见的有“大口炫”“狂炫”“使劲炫”等,反映一种进食或观看过程中的高量程度,并突出状态性和描摹性。例如:

(9)真相：可以一起，不过别可劲造榴莲、可劲炫可乐。(人民网2023-05-15)

(10)最近，山东威海刘公岛熊猫“狂炫”窝窝头的视频热传，再次成为网友关注的焦点。(光明网 2023-03-09)

(三)时量长

“时量长”与“数量大”两种语义特征常常共存共现。由于“炫”的受事宾语具有高量性，则会赋予“炫”这一动作行为“时量长”的特征，表动作持续的时间更长。例如：

(11)网上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柳州美食攻略,吃货们不远万里“打飞的”而来,恨不得一天炫八顿不带停。(光明网 2023-01-10)

(12)在社交网络中，观众一夜10集炫到停不下来。(光明网 2023-01-30)

以上例子中，“八顿”“10集”均具有明显的高量特征。从句中“不带停、停不下来”能够看出，“炫”这一行为具有“时量长”的特征。

“时量长”的语义特征也常常表现为动作行为的“持续性”，表示“一直进食/观看”，强调受事的积极属性，从而表现“炫耀”义。例如：

(13)小伙一天“炫”好几顿啤酒海鲜，结果痛到发疯。(光明网 2023-05-08)

(14)《底线》，一口气炫六集。(光明网 2022-09-29)

例(13)中，“‘炫’好几顿海鲜啤酒”这一行为占据的时间长，且具有持续性和集中性，用“一天”修饰“炫”，表示一天的时间内“一直吃”，能够表现出“炫”的“时量长”特征。而例(14)“一口气炫六集”中的“一口气”表示“炫”这一行为的持续性，表示“一直看”。结合“炫”的受事宾语“六集”有“数量大”的特点，能够表现出“炫”的“时量长”特征。

(四)情态强

新词“炫”具有“情态强”的语义特征，主要表现为其具有较为明显的褒义色彩和能动情态。与“炫”搭配的受事宾语是食物或影视作品，均具有积极属性，常给人愉悦的感受，这时“进食”“观看”等动作行为符合人的意愿，符合人们追求感官享受的社会心理，显示出褒义色彩和积极能动的情态。且“炫”的“高量”义及“炫耀”义使这种褒义色彩更加浓重，因此具有“情态强”的语义特征。例如：

(15)又到了可以开心炫枇杷的季节啦！最近各地新鲜枇杷大量上市，不仅数量多而且便宜又好吃。(光明网 2023-05-23)

(16)煮一锅新鲜蔬菜和肉类，绝对适合“炫饭”，每一口都是满满的幸福感。(光明网 2023-07-03)

以上例子中，“开心”“满满的幸福感”等词均表示“炫”这一行为所带来的积极的强程度情态义，表现对动作行为的“炫耀”意味，使“炫”表现出明显的褒义色彩。

三、“炫”的新义的来源

(一)东北官话“楦”的语义演变

贝恩德·海涅等依据人类认知规律提出了范畴隐喻量表理论，即语言单位在隐喻机制的推动下，会伴随着语义虚化，沿着“人-物体-活动-空间-时间-质量”的斜坡发生语法化[6]。“楦”从本义到“进食”义的演变过程也是沿着这一斜坡发生的。“楦”的本义“楦子”处于“物”的阶段；随后衍生出动词义“用楦子将鞋帽定型、撑大”“填紧、撑大”“进食”等,处于“活动”的阶段;发展到东北官话的“楦”表现出贬义色彩,隐含对动作行为的评价,达到“质量”的阶段。这种演变过程符合人类的认知规律。其演变主要有以下几个阶段。

1.节点A：楦子，做鞋帽时放在其内用以定型的木制工具

《说文解字》对“楦”的解释是：“楥，履法也。”[7]清代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乾部》：“楥，字亦作楦。苏俗谓之楦头。削木如履，置履中，使履成如式。平直不皴。”[8]“楦头”，也叫“楦子”，制鞋、制帽时所用的模型，多用木头制成，在功用、形状、材质等方面有所不同。一直到元代，“楦”都是这种用法，如：

(17)油杆杖、滑辘、鞋楦、棒槌、烘盘、鸡笼……(CCL语料库 吴自牧《梦梁录》)

(18)炯恃才凭傲，每耻朝士矫饰，呼为“麒麟楦(麒麟形状的楦子)”。(CCL语料库 辛文房《唐才子传》)

(19)线儿扣缝的，蓝布吊里的，加上楦头，喷口水儿，弄得紧棚棚好看的。(CCL语料库 《元代话本集》)

随着指称范围逐渐扩大，表示像鞋楦、帽楦一样具有填紧、撑大作用的事物以及任何事物的填充物均可称作是“楦”，最初用例见于元代。例如：

(20)你若到家中，奶奶不死也气断。有的性命活，也是棺材楦。(CCL语料库 《全元曲杂剧》)

例(20)把“奶奶”看作“棺材”的填充物，这时便模糊了“楦”本身词义中的“模型”含义，泛化到任何填充物均可叫作“楦”。发展到明清，这种用例逐渐增多。例如：

(21)再不想自己七老八十的个棺材楦子，他那身强火盛的妖精，却是恋你那些好处？(CCL语料库 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22)则精神自不肯随尘凡，为皮囊作楦。(读秀学术搜索 古吴墨浪子《西湖佳话》)

(23)婢以胡桃进，妇取含两颊中，扑粉遂匀。杭州从此戏呼胡桃为粉楦。(读秀学术搜索 袁枚《新齐谐·粉楦》)

例(21)、例(22)均将“自己、精神”看作“棺材、皮囊”的填充物；例(23)中的“粉楦”是指古代老妇人的皮肤下垂，敷粉时不均匀，所以将胡桃含于口中作为楦头(填充物)，把皮肤撑起来敷粉，后来“粉楦”成了当地人对胡桃的戏称。由“楦”的搭配对象可见其泛化程度之高。

2.节点B：用东西填紧物体中空部分

“楦”由“鞋楦、帽楦”等强调其功用的名词词义逐渐引申为“用楦子将鞋帽定型、撑大”的动词义，其指称对象逐渐泛化：一方面被撑大的事物不只限于鞋帽；另一方面用于撑大的事物也不再限于木制的鞋楦、帽楦，只要参与填紧、撑大行为的事物均可用“楦”来指称。在高频使用中，“楦”通过转喻机制引申出动词用法，表示“用东西将物体的中空部分填实或撑大”。“楦”的词义也在不断泛化，不再强调“填紧、撑大”的动作，只要是填充物和被填充的容器，均可用“楦”，有时还强调“填充物填/装得多”。例如：

(24)俗剪发逮眉，穿耳，楦以笛若者，缓至肩者为姣好。(读秀学术搜索 欧阳修、宋祁《新唐书·西域传·泥婆罗》)

(25)楦个碟子，盛了五个馒头，就灶头合儿里多撮些物料在里面。(读秀学术搜索 冯梦龙《喻世明言》)

例(24)中的“穿耳，楦以笛若”是一种西域习俗，女人要剪齐眉发式，在耳垂打洞，戴管状饰物，即用例中的“笛若者”。耳垂上的洞被不断撑大，耳垂长度也不断增长，长度及肩为佳，所以“楦”在这里表示“填紧、撑大”的动作行为。例(25)则表示“装得多、填得满”，“楦个碟子”是说把碟子装得很满。

“楦”的这一义项在东北官话中被保留下来并大量使用。例如：

(26)把枕头楦得鼓鼓溜溜的。[1]

(27)往里面楦东西。[4]

在这一义项下，与“楦”搭配的事物也逐渐泛化，抽象事物也能够与其搭配使用。例如：

(28)说他一看事情不妙就把责任推到那七个人身上，还说他的姐夫朱先生的大脸面在县里楦着，等等。(CCL语料库 陈忠实《白鹿原》)

3.节点C：进食(含贬义、不尊重义)

在东北官话中，“楦”在隐喻机制的推动下又由“用东西填紧物体中空部分”引申出“吃”的含义。这一隐喻机制将中空的胃或口腔看作需要被填紧、撑大的容器，而食物是填紧这一容器的事物。例如：

(29)这孩子可能楦啦，一顿能吃三碗饭。(王博、王长元《关东方言词汇》)

(30)我这肚子里早已接足楦饱，沟满壕平的了。(读秀学术搜索 王兆一《长春曲艺史料》)

“楦”作动词“塞满、填紧”时本来是中性词，在东北官话中演变出的“吃”这一义项则带有了贬义色彩，那么为什么“楦”发展到“吃”义就出现了贬义倾向呢？这均与“楦”具有“填紧”这一语义特征密切相关。

(1)“填紧”这一语义特征暗含容积达到限度

“楦”发展到“用东西填紧物体中空部分”的意义时，语义重心在于“填紧”，表示要尽量填实容器中的空间，所以“楦”不仅表示“进食”，还带有“数量大”“动量强”等高量义，表示“进食多”“不知节制地进食”。但从古至今我们都认为“不宜多吃”，《黄帝内经》中的“饮食有节”就是说饮食要有节制，“把胃填紧、撑大”是有损身体的，因此在人们的生活经验中，“楦”表示“进食”的这个行为具有贬义倾向。

(2)“填紧”这一语义特征暗含动量达到限度

“楦”的语义中“填紧、填实”这一动作是需要努力才能达到的，而“吃”本身是人类正常的生理需要，不需要过多的努力，所以“楦”表现出来的语义是“吃不了那么多却使劲吃”的状态，即“硬吃”。用“楦”表示“把胃填实、填紧”这种程度的“吃”，具有一定的夸张语气，表现力强，符合东北官话常常表义夸张的特色[9]。在人们的生活认知中，饿了很久的人才会使劲吃东西，且一直往嘴里塞食物的吃相难看，而这样的人一般是生活窘迫的人，所以“楦”具有一定的贬抑性，常带有嫌弃或轻视的附加义。

(3)“填紧”这一语义特征暗含资源的使用达到限度

在物资生活非常匮乏的年代，人们为了维持生计，一方面需要辛苦劳作，一方面需要节省粮食。而“楦”所表示的“使劲吃”这一动作行为，一方面表达“花了很多力气去吃”却没有花力气干活；另一方面隐含着对粮食这种生活资源的浪费令人不满，因此呈现一种贬义色彩。在一些生活用例中，“楦”也表现出“吃得多却什么也不干”的贬抑性情感，表达抱怨或责怪的附加义。例如：

(31)楦饱了麻溜儿干活去！[2]

(32)成天啥也不干，就知道楦！(笔者
自拟)

综上所述，“楦”的语义演变历程为：鞋帽定型工具-将鞋帽定型、撑大-用东西填紧物体中空部分-进食(贬义)，其用法也经历了名词用法为主到动词用法为主的转变(见图1)。

(二)网络新词“炫”的词义来源及其与“楦”的区别

新词“炫”继承并发展了东北官话中的“楦”。“炫”继承了“楦”的“进食”义，并发展出“观看”的新义。为了适应表达的需要，“炫”的感情色彩也与“楦”不同，“楦”有贬义色彩，而“炫”主要表褒义，这可能与“炫”本义的积极性有很大关系。

1.新词“炫”的词义来源

“炫”的本义是“光亮，辉映”，不具备产生“进食”义的演变路径，可见新词“炫”的“进食”义是同音替代而来。东北官话“楦”与新词“炫”在语义上基本一致，且“炫”与“楦”同音，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炫”的“吃”义是由东北官话词“楦”而来。

东北官话动词“楦”很少有机会用于书面语中，在社会认识度和流行性上受到了很大限制。为了满足网络表达及日常交际的需要，我们需要一种便于识记、流传的词形来记录词义，而“炫”正具备了这样的特点。此外，在表义方面，“炫”表示“炫耀”义时也具有“高量”特征，与“楦”的“高量”义属于同向关系，所以“炫”自然而然地代替了东北官话词“楦”的“进食”义及其同时具有的“高量”义。

2.新词“炫”与“楦”的区别

新词“炫”与“楦”的区别主要表现在新义和感情色彩两个方面。

首先,“炫”比“楦”的意义更加丰富。“炫”在表示高量的“进食”义时也在不断泛化，受事逐渐扩大范围，从“食物”扩大到能为人们带来身心享受的积极属性事物，如影视作品。这种泛化过程可理解为动词“炫”从“向口腔/胃里填”发展到“向眼睛里填”,因此产生了表示“观看”的新义。“炫”仍将不断泛化,搭配更大范围的受事宾语,产生更泛化的新义。且“炫”的常用义为“炫耀”,在表示高量进食或观看时,用“炫”的字形可以强调说话人对此类行为的炫耀,这也与人们对此类行为从消极向积极的观念转变相关。

其次，“炫”与“楦”的感情色彩也不同。“炫”的本义为“光亮、辉映”，常用义为“炫耀”，这些义项本身带有积极属性。“炫”的新义“进食”虽然是继承具有贬义色彩的东北官话的“楦”，但具有褒义色彩，大多出现在具有积极性的语境中。此外,“进食”“观看”义对于说话人来说本身带有积极属性,受事范围扩大后更加得到强调,这与物质生活丰富、社会包容度提升等方面的转变一致,因此“炫”凸显动作行为的积极属性。

四、“炫”的使用与流行动因

(一)语言系统内部原因

1.东北官话中本来存在“进食”义动词“楦”

如上文所述，“炫”是基于同音特点，替代了东北官话中“进食”义动词“楦”的语义及方言特征而产生并流行的新词。这种“进食”义本来就存在，只是一直在东北官话中使用，因此新词“炫”的产生并流行具有现实的语义基础。

2.“炫”的词义本身原因

这种“进食”义用“炫”而不用“楦”这个符号作为所指，与“炫”的词义与字形有关系。

首先，日常交流中表示“进食”义且具有流行性的词应该具有积极意义，这与“楦”的感情色彩相悖，而与“炫”的“夸耀，显示”义相符。“炫”本身带有积极性和“高量”义，也代表一种带着夸耀和张扬的进食行为，具有表现性。其次，“炫”的字形比“楦”更容易识记，且“炫”曾以“炫耀”“炫丽、酷炫”义成为网络流行词，具备成为网络新词的特质。因此“炫”的“进食”义更能满足日常交流的需要，同时也弥补了东北官话词“楦”在流行性上的欠缺。

3.“进食”义系统内部缺少“炫”这个成员

“进食”义这个语言符号系统中没有具有“长时、大量”等语义特征的动词成员，所以无法简洁、精确地表达“使劲、卖力、不遗余力进食”的意义。“炫”产生之前有“吃、尝、吞”等表示“进食”义的单音节词，简洁但不具备“长时、大量”的语义特征，无法表示“使劲、卖力进食”，且属于中性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等词可表示“使劲、卖力进食”，但也属于中性词；“大快朵颐”具有褒义色彩，且能够表示“使劲、卖力进食”，具有“长时、大量”的语义特征，但不够简洁，且不适用于口语，流行性不强。用“一口气吃”“使劲吃”等词组可以表达相应的意义，但同样不够简洁，不具备流行性。而新词“炫”能够凸显以上语义特征，且具有流行性，填补了“进食”义系统内部的表义空缺，因此新词“炫”的产生是必要的[10]。

(二)人类社会原因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炫”表示的“使劲吃”这一动作行为是一种对食物资源的浪费、一种不计后果的行为，甚至是被人嫌弃、看不起的行为，从动作上升到人的品质则表现为好吃懒做、不修边幅等具有贬义色彩的特征。然而社会在进步，在物质丰富的时代，物质条件不再像过去一样受限，我们具备一次性大量进食的可能性，而且社会包容度显著提升，“炫”所代表的动作行为在人们的认知中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代表好吃懒做、会受到批评与责备的动作行为变成平常、不会受到诟病的事情，这种认知思维的转变也推动着“炫”从消极义向积极义转化的进程。另外，“炫”的受事宾语从单一的食物向更广泛的积极属性事物拓展，也能够反映出物质生活日新月异的变化。

(三)使用者心理原因

如上文所述，人们常用的表示“进食”义的词或短语已经不能简洁、精确地表达说话者的意思，不能很好地适应日常交流的需要，且常用的表示“进食”的词大多属于基本词，不能迎合语言使用者“求新求变”的心理。尤其在飞速发展的网络上，相较于日常交流来说，基本词的使用及接受程度不高。此外，新词“炫”的“长时、大量”等语义特征符合语言使用者“求多求大”的心理，用较为夸张的说法达到描摹性强、富有表现力的语言效果，更适用于口语及网络交流。

五、结语

网络新词的成员中，除了我们讨论的“炫”，还不乏由这种同音替代原理而产生的新词，如“怼”[11]“尬”[12]等。本文对网络新词“炫”的语义、语义演变路径及其使用及流行动因进行系统分析，发现新词“炫”的词义在泛化过程中由最初的“进食”义衍生出“观看”义，随着能支配的受事范围扩大，其词义还将继续泛化。东北官话“楦”产生“进食”义符合人的认知规律，“炫”继承了“楦”的语义及方言特点，并发展成网络新词，感情色彩向积极方向转变，在满足网络及日常生活交际需要的同时，反映了物质生活的日益丰富的现状、社会观念的转变及语言使用者的心理。因此，新词的现实价值需要得到关注。同时，透过新词产生与流行的语言现象，我们也能看到人类思维认知及社会现实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