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闻莺
那天傍晚,老余正在派出所值班室埋头哧溜哧溜吃着方便面的时候,挂在肩头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一按,便听见治安员小吴在那头急吼吼地说:“余所,不好啦!美食城摆烧烤摊的那个胖子三,跟猴子陈打起来了!”
老余一抹嘴说:“啥?那你还不赶紧处理,可千万别闹出啥事来!喂喂喂,小吴,听到没?回话呀!”
这时,对讲机竟不再理会老余的严重关切,只是一个劲儿地嘎叽嚣叫。老余不敢怠慢,顺手推开冒着热气的方便面桶,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警用摩托车,朝美食城方向急赶。
时值初夏,一抹斜阳慵懒地照耀着这座小城,给宽阔的柏油路两侧葱绿的行道树镀上一层金色,景色煞是迷人。可老余无心欣赏,驾车直奔美食城,老远就看见前面黑压压地围了一堆人。他连忙架好摩托车,拨开人群往前挤。
“我说你俩松手,快松手!”老余见胖子三跟猴子陈只是互相揪着头发,手里既没捏啤酒瓶,更没拿刀子,悬着的心先就放下大半,“我说二位,你俩又不是乡村里的大牯牛,老顶着角揪着头发,算啥事呀!”
人群哄笑起来。有人打趣说:“哎呀,看了大半天,也没见有进一步的发展,真扫兴!”还有人嘲笑说:“哎,还大牯牛呢,我看顶多是两个骟了蛋的货!要真是烈性子,保不准谁的脑壳早开瓢了……”
胖子三和猴子陈一时尴尬万分,两人只得松了手,杵在了原地。人群笑得更欢了。
“嗬,还嫌不够乱啊!都散了,都散了吧!”老余拿大眼睛向四周一扫,“我说,大家都辛苦忙活一天了,该吃排档就吃排档去,该回家陪老婆孩子就陪老婆孩子去……”
人群慢慢地散了。老余顺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问:“你们两个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咋偏打起来了呢?”
“胖子三他蛮不讲理!”猴子陈狠狠啐了一口说,“他摆摊的桌子占了我门店前一溜二十多厘米的地界。喏,你沿墙脚的中线往前看吧!”
“没有的事儿!”胖子三口气很冲,“笑话,我胖子三在这儿摆摊好几年了,街坊们哪个不知,谁个不晓?说我占你的地儿,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呸!”
“都别吵了,有理不在声高嘛!”老余压着手势说,“噢,我总算听明白了——你俩不就是为了一点地方,想多摆几张小桌子,好多赚几个子儿吗?”
猴子陈说:“谁说不是呢,胖子三这么着,摆明是欺负人!”
胖子三说:“余所长,对这种耍无赖告恶状的人,就该直接将他铐起来,关他三个月!”
老余呵呵笑起来:“依我看哪,你们两个都欠铐!你们在这儿做生意,讨生活,都不容易哩。况且你俩的摊子紧挨着,早晚抬头不见低头见,我看要不这么着,都发扬一下风格,各退让十厘米,咋样?”
胖子三一听,不乐意了,挥舞着拳头说:“余所长,你在偏袒他哩!要我退的话,除非我的拳头打成了光把儿!”
猴子陈则哭丧着脸说:“余领导,你在和稀泥哈,凭啥让我退呢?要退的话,除非我鼻子不出气了!”
老余黑了脸说:“我知道,咱们的这座小城,自古就崇文尚武的,但用在这上面就不对哟!难道你俩真想为这屁大点的地方拼个你死我活的?”
胖子三梗着脖子说:“男子汉的眼里,不揉沙子!”
猴子陈挥舞着瘦手说:“我今天非得讨个公道……”
眼见两人又要往一处凑,老余腾地站起来,各拽住他们的一只手说:“走,都跟我走!”
胖子三和猴子陈都吓了一大跳,但一瞅老余的脸色,也只得由他拽着往前走。
小吴一看架势不对,跟在后面央求道:“余所,您可千万别忘了法纪哟。”
老余说:“放心吧小吴,我不会动他们一根指头的。”
三人推搡着出了美食城,先在背街小巷里七拐八绕,最后才在一个小院落前止了步。
老余点起一支烟,然后一努嘴说:“那人,你们认识不?”
两人看了看那个脑袋低垂嘴角流着口水的男人后,都说不认识,这跟他们有关系吗。
“是没关系。”老余吐着烟圈说,“可三年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跟你们一样,也在美食城摆烧烤摊哩。由于他的食材好,加上服务不错,所以生意特别好。”
胖子三和猴子陈好奇起来,问:“那后来呢?”
老余说:“后来?后来可就惨喽!这个年轻人,為了多挣两个钱,老挤对别人,跟邻居争摊位,结果脑壳让人一砖头给拍了,拍傻了。拍他的那个人呢,至今还被关在号子里。”
胖子三和猴子陈都张大了嘴,傻傻地站在了原地。
老余又说:“说起来,这事儿挺可悲的,他们既没有一点谦让之心,也完全没有一丝法律意识,不就是为了多挣两个子儿吗?我想这不是摊位的事儿,是人的心眼太窄了。你俩就在这儿多想想吧,我还要回去吃方便面呢。”
胖子三和猴子陈便在他身后喊:“余所长,我们都向后各退半米,您看行吗?”
选自《金山》
2023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