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低成本展览策划路径研究——以“刻图化民——明清石刻线画中的信仰世界”展为例

杨 兵

（西安碑林博物馆 陕西西安 710001）

内容提要：展览资金不足，不仅是市县级博物馆、也是省级博物馆长期存在的问题。如何将低成本展览办出高品质，成为博物馆高质量发展亟待解决的难题。“刻图化民——明清石刻线画中的信仰世界”展作为低成本展，发挥策展人统一管理的优势，重点在展览核心价值、展陈方式两个方面进行强化和提升。通过实践，总结出发掘文物特质、升华展览主题，运用跨界思维、创新叙事方式，依托学术成果、准确铺陈展览，以人性化辅展、激发观展热情等强化展览核心价值的多重手段；以及优化空间布局、提升观展体验，合理选择展材、重塑简约之风，提炼图像标识、强化展览形象等优化展陈方式的多条路径，为博物馆利用有限资金策划出高品质展览提供了借鉴经验。

隶属于文化、文物系统的国家和各省市县的博物馆是我国博物馆事业的主体，不仅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而且也是国家人力、物力、财力支持和投入的重点。其中中小型博物馆数量巨大，2022 年7 月5 日，根据国家文物局公布中小型博物馆的数据，“截至2021 年底，全国现有地市级以下中小博物馆3198 家，占全国博物馆总数（6183家）的51.7%。拥有藏品数量1008.1 万件/套，占全国博物馆藏品总数量（6777.2 万件/套）的14.9%。现有专业人员1.3 万人，平均每家博物馆约4 人。2021 年纳入各级财政补助支持的1198 家，占中小博物馆总数的37.5%”［1］。从中可以看出，中小型博物馆数量多，但是藏品明显不足，专业人员更是匮乏，政府财政扶持力度较小。因此，受政府扶持力度不均衡、资金审批、地方财政状况和展览计划不完善等因素影响，实际展览工作中容易产生资金不足的问题，这种情况不仅在市县级中小型博物馆，也在西安碑林博物馆这样的省级博物馆长期存在。如何利用有限的资金策划有价值、有感染力的展览，是许多中小型博物馆发展所面临的难题。为此，笔者借鉴小成本电影的概念，提出低成本展览这一基于实践工作认识的概念，并以碑林博物馆“刻图化民——明清石刻线画中的信仰世界”展（以下简称“刻图化民展”）为例，探索低成本高质量展览的策划路径。

一、低成本展览概念的提出

按照《行政事业单位财务管理制度》规定，事业单位财务实行预算管理，分别编制收入与支出预算。展览资金须提前编入支出预算，向上级部门申请批准。笔者所在的西安碑林博物馆在2006—2022 年举办了近一百个展览，除了特殊展览如2010 年笔者策划的“长安佛韵——陕西佛教石刻造像艺术展”因新建石刻馆改造获批约1500 万元展览资金外，其余保证日常临展场馆运转的展览资金多为10 万元以下。2018 年由笔者主持陈列设计的“桃花依旧——唐代诗人墓志展”使用展览资金约9 万元，获得“第一届（2018—2020）陕西省优秀展览”的“最佳创意奖”。历次策展经验促使笔者萌发了“低成本展览”这一博物馆界较少谈论的新概念，笔者基于策展实践经验，提出扶持资金在5 万～10 万元的展览属于低成本展览。从各市县级中小型博物馆展览陈列的实际状况可知，举办低成本展览是中小型博物馆的常态。在有限的展览资金支持下，策展人需要在哪些方面应势而变，在哪些方面又要坚守不变，甚至还要有所提升，从而策划出精彩的耐人寻味的展览，是博物馆界共同面临的问题。

将这一思考具体深化的实践是2022 年5 月18 日由笔者策划的“刻图化民展”，展出本馆所收藏的陕西地区明清石刻线画精品65 件/组，展览资金仅为6 万元。展览一经推出，就受到《中国文物报》、“博物馆中国”“文博圈”等五十余家媒体的重点推介，入围“文博圈”推出的“月度全国100佳展览”和“澎湃新闻”推出的“月度全国100 个最值得看的展览”榜单，并在“文博跨年直播大会”上入选“2022 年度博物馆100 个最热门展览”榜单。展览之所以能够得到社会各界的认可，正是由于策展人在极其有限的资金条件下，对内容设计和展陈设计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规划，即在强化核心价值和优化展陈方式两个方面进行了多层次、多维度的实践探索，破解了资金难题困局，大大提升了该展的影响力。

二、低成本展览核心价值的强化方法

展览的核心价值是什么？马承源先生曾有过这样一段表述：“陈列体系的学术价值主要是指体系本身体现的历史真实性和体现学者的创见，……是灵魂性质的东西。陈列技巧就是它的外衣，外衣关照得再好，体系本身学术性不足或缺乏科学依据，……这个陈列是吸引不了人的。”［2］这里的“陈列体系的学术价值”指的就是展览内容的价值，即“核心价值”，包括展览主题、叙事方式、展品诠释及辅助展品设计等。一个成功的展览首先是能够准确把握展览的核心价值，其次是围绕展品设计合理的展陈方式。展览的核心价值是展览策划的灵魂，无论展览资金的多少，对核心价值的深入发掘都不能缺失，低成本展览更是如此。博物馆要想利用有限的资金策划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展览，只有强化展览的核心价值。

（一）发掘文物特质，升华展览主题

博物馆展览一定要有明确的主题和传播意图，而主题往往就是展览的名字［3］。展览主题是对一个展览精神的浓缩，具有强烈的感召力和升华展览的作用。要推出具有吸引力的展览主题，必须立足于对文物特质的发掘提炼。低成本展览因在某种程度上缺少专家咨询、论证的资金，往往难以提炼出体现展品特质的展览主题。如2023 年陕西省三原县博物馆举办的“千年镜鉴——馆藏历代铜镜展”、2021 年浙江宁波天一阁博物馆举办的“石墨镌华——西安碑林名碑拓片展”，展览主题较为宽泛，未能充分提炼出体现展品价值的关键词汇。“刻图化民展”策展人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策划之初就对展品进行了深入研究，通过对明清石刻线画镌刻的黄河、太白山，孔子、无量祖师、观音、达摩、福禄寿三星、关帝，瑞莲、梅、兰、竹、菊、松鹤等众多形象的梳理分析，获得了石刻线画在传播信仰过程中体现出强烈的教育和感化功能的认识。那么信仰与教育的关系是怎样的？“信仰是真正教育的天然要素，因为，真正的教育不仅有着现实的关怀，还有着终极的关怀，而终极关怀只能用信仰来承袭。”［4］信仰包括正统思想、宗教信仰、民间信仰和民风民俗，这些信仰对应的石刻线画题材有民间传说、名人绘画、忠义形象、历史典故、圣贤思想等，在社会治理、祈福纳祥、济世安邦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此外孔庙、府学是许多石刻线画立石的原始空间，这种空间所特有的“讲习射礼”的功能，明确体现出刻绘者教化民众的传播目的。基于这样的展品特质，策展人提炼出“石刻线画”“信仰世界”与“教化民众”三个关键词，以及三者内在的历史逻辑与因果关系，浓缩出“刻图化民”展览主题。这一主题突破了石刻图像展览多从艺术角度进行解读的惯例，立足于发掘石刻线画背后的信仰世界，揭示其传播教化功能，通过展览阐释明清石刻线画的历史渊源和价值体系。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受经济大潮的影响，信仰在大众的精神生活中渐趋疏离，重提信仰并关注其教化功能，对升华展览主题具有突出的现实意义。

（二）运用跨界思维，创新叙事方式

博物馆展览的叙事方式是将展示内容以某种逻辑构成展览故事的框架结构，一般以时间、类型、事件、功能、人物、材质等为逻辑线索，构成展品的阐释语境。展览的叙事方式是由展品之间的内在逻辑决定的。展品是展览叙事的基础，也是展览叙事语言的载体。策展人通过建立展品之间的关联性，形成叙事逻辑，营造叙事情境，引导观众按照这种叙事逻辑阅读展览，领会展品内涵，准确理解展览主题［5］。因此，选择具有创新性的叙事方式对诠释展览主题至关重要。低成本展览通常规模较小，不容易形成较为复杂的叙事方式。例如，三原县博物馆举办的“千年镜鉴——馆藏历代铜镜展”仅以朝代顺序布展，以及2015 年西安碑林博物馆举办的“秦砖汉瓦精品展”仅以“图形砖瓦”和“文字砖瓦”来分类，作为展览的叙事框架，这种单一的叙事方式显然难以提升展览的丰富性。如果能够结合展品的图形和文字所蕴含的信仰观念，建立第二层级的叙事线索，则会提升展览效果。“刻图化民展”若要解决观众视觉感观单调的弊端，就要创新叙事方式，将观众的注意力在第一时间吸引到展览内容的表达上，带动观展热情，进入展览的故事情境。

石刻线画图像在艺术学领域的研究多是对其风格的梳理，在历史学、文献学、风俗学、宗教学等领域则更多的是基于其文化内涵的解读。当下，对图像探究较为前沿的方法就是运用跨界思维，将艺术学和历史学两种学科的研究方法和目标相结合，建立图像史学的阅读路径。“刻图化民展”采用以图叙史的研究方法，通过展览所构成的图像谱系对陕西地区明清石刻线画中的信仰体系、形象内涵、价值观念和风俗习惯进行全面的解读展示。鉴于此，策展人把图像谱系的思维作为展览的叙事逻辑，即发掘图像内涵、梳理形象系统：先将不同主题类型的石刻线画构成不同单元，形成主线；再将相近形象的石刻线画以专题的形式进行展示，构成辅线。在单元及专题中，展品均以时代先后排序，于是展览的叙事结构分为四个单元：第一单元“济世安邦”，主要展示刻图类的石刻线画；第二单元“人神共福”，主要展示宗教类的石刻线画；第三单元“崇德敬礼”，主要展示寓意类的石刻线画；第四单元“福寿康宁”，主要展示风俗类的石刻线画。

这种叙事结构采用的是“品”字形的分布方式，作为主线的各单元之间和作为辅线的各专题之间均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而是构成并列关系。这种展览叙事结构给观众提供了更加自由的观展线路，观众可以从任何一个专题开始观展，既不会影响对整个展览主题的领悟，也非常好地适应了因展厅结构所造成的观展线路多变的实际情况。此外，创新的叙事方式将历史的演进融入图像生成的轨迹当中。展览通过对石刻线画图像背后的政治表达、国家治理思想以及图像生成、传播过程的梳理，以图像史学的思维构建一种新的展览模式。这种多路径、多线索的叙事方式更容易唤起观众的观展兴趣，从而弥补因展品平面化所造成的视觉单调的缺陷。

跨界思维作为一种复杂的思维方式，具有思维灵活、视野开阔和多维度的特点。运用这样的思维策划展览，可以达到创新展览思路、丰富叙事方式、提高展览生动性的效果，为观众营造出从“陌生”到“熟悉”的观展氛围。

（三）依托学术成果，准确铺陈展览

博物馆展览以考古出土或传世的文物为中心，以文物研究为基础。无论是作为展示主角的展品还是展览本身，都必须以信息的真实性和非虚构性为基础［6］。为了使展品所承载的历史信息得到完整、准确地呈现，需要对展品有真实而客观的见解，这要求策展人具备较强的研究能力和多维度的知识结构作为学术支撑，从而体现出展示内容的科学性、引导性以及教育意义。低成本展览常见于中小型博物馆，其科研力量有限，有时对展品内涵挖掘不够深入。如2019 年上海金山区博物馆举办的“贞石风华——洛阳唐代墓志拓片展”，如果增加将张旭、徐浩、颜真卿等一众著名书法家的作品与他们同期的其他碑刻作品进行对比解读，则可以进一步增加展览的学术性、趣味性。

西安碑林博物馆立足馆藏文物资源，建立了较为完善的文物研究系统。多年来，博物馆科研人员围绕石刻线画发表了系列研究成果，为阐释展品内涵和构建展览结构奠定了坚实的学术基础。其中，《西安碑林博物馆藏石刻画综述》从材料刊布、图文释读与考证、图文的刻制与流传、艺术价值等角度对这批石刻线画作了较为全面的梳理。文章指出明清时期的信仰繁杂，民间信仰因更加贴近现实生活而影响广泛，民间宗教应运而生，出现了寓意画、释道人物画、世俗故事画等能够寄托信仰、表达内心诉求的艺术类型［7］。此文为展览单元的设置提供了理论支撑。在前期的学术积累之上，展览从石刻线画的细节出发，强化了对画面内容及其背后政治寓意、宗教信仰的阐释。如《明代秦藩永寿王〈瑞莲诗图〉碑考》一文［8］，对明代朱诚淋《瑞莲诗图》进行了深入考证，识读出荷花、红蓼、茨菰、香蒲四种植物分别代表清廉、报本、端正、勤俭等品行；同时，探讨了明永寿王朱诚淋刻此图不仅是为赞颂其宗兄秦简王朱诚泳勤政为民的政绩，也是对朱诚泳劝诫、教育自己的回应，反映了明代秦地的宗藩政治以及儒家思想影响下的处世哲学。展览通过图版解读将这件作品背后的政治表达形象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同时策展人依托学术成果对所有展品撰写了精炼的说明文字，方便观众阅读，做到准确铺陈展览内容。因此坚实的学术支撑为认识和恢复历史本来面貌提供了重要依据。

（四）以人性化辅展，激发观展热情

观众观看展览首先面对的是展品本身，博物馆可利用多种手段围绕展品展开多维度的延伸阅读，为观众强化展览信息、深度阅读展品，采取多种互动交流的方式，如使用声、光、电等技术以及具人性化的展示手段和体验活动等，这种辅助解读展览的手段是对展览的重要补充，通常称为辅助展品或辅助展示方式，简称“辅展”。一项成功的辅助展品设计必须立足于观众需求，了解观众最关心的问题。什么样的辅展方式更能激发观展热情？什么样的语言风格更能提高阅读兴趣？在辅展设计中解决好这些问题，体现的就是高度的人性化。由于资金的限制，低成本展览舍弃声、光、电等高能耗、高成本的辅展手段，选择以平面为主的辅展方式，充分考虑辅展设计的人性化要求，做到降低成本、突出交互效果，应是明智之举。辅助展品创作的基本原则不外乎三个方面——“知识性和教育性”“科学性和真实性”“观赏性和趣味性”，并且这三个方面也是衡量一个辅助展品好坏的基本标准［9］。结合此原则，“刻图化民展”推出了“铺垫型”“引导型”和“互动型”三种类型的辅助展品。

第一，铺垫型。博物馆组织策划的展览都应基于长期的学术准备，具有极强的专业性，对于普通观众而言观展是一次全新的经历，他们在短时间内很难准确理解展览的意义。于是，策展人在展览开篇以及展览过程中，应以更加贴近观众习惯的阅读方式呈现相关知识，为观众迅速融入展览语境做好铺垫。首先，展览在“前言”之后并没有让观众直接面对展品，而是增加了一面知识展墙——中国人物画“十八描法”示意图，以此作为观展前的知识铺垫。众所周知，石刻线画是“以刀代笔”，用线条在石面上刻画形象。展览中的石刻线画若从艺术风格类型划分，包括人物、山水、花鸟等，其中人物画35 件，占展品总数的50%以上。观众通过观览“十八描法”示意图，在人物类石刻线画中很容易找到相对应的表现技法，从而了解不同展品的艺术风格。这一设计是策展人将一个学术性的展览主题以一种直观的铺陈方式将观众带入展览。其次，展览的结尾处设有一座学术成果展示台，用于展示与展品相关的研究成果，为观众深入了解展品内涵提供渠道。观众通过翻阅这些书籍，可直面展品，将展品与知识一一对应，直观感悟明清石刻线画背后的信仰世界。这两种辅助展品为观众阅读展览提供了理论基础，体现出了“知识性和教育性”的原则。

第二，引导型。博物馆在发掘展品价值的基础上，选择最能唤起观众兴趣的信息，通过梳理历史材料，使之与观众兴趣点形成关联，引导观众探寻历史痕迹，具有一定的“科学性和真实性”。运用这样的思维方式，展览在策划阶段就提出了“古代工匠是如何刻制石刻线画的？石刻形象是如何形成的？”等观众普遍关心的问题。清代风癫《达摩东渡图》、赵希献《福禄寿三星图》、李逢春《篆字三星图》等展品中的达摩是禅宗始祖，福、禄、寿是民间信仰中祈愿福寿康宁的代表人物，他们都是家喻户晓的典型形象。在明清两代，民间画匠经过长期创作和反复修改，才逐渐将这些形象特征固定下来。这些人物形象在传播过程中被刻于木版或镌于碑石，印制成年画或拓片。今天我们所看到的石刻线画作品都是经历了这样的演变创作过程。为此，策展人调动展览资源，将达摩、福、禄、寿等人物形象的创作手稿与石刻线画共同展示，无疑是对展览内容的延伸和提升，为观众揭开石刻线画图像生成的神秘面纱，引导观众逐渐融入明清石刻线画的世界当中。

第三，互动型。博物馆利用观众对展品的好奇心（如石刻线画最初是什么样？原本在什么位置？环境如何？），通过设计观众参与的互动项目达到探寻问题和体验展览的目的，使互动过程也成为展览的组成部分，增强观众观展的趣味性。石刻线画是镌刻在石碑上的图画，展览中的展品是石刻线画拓片，而非石刻线画碑石。其中有30件是刻制在西安碑林博物馆展线的石碑上，或为独立竖碑，或刻于名碑背面；其余35 件则收藏于本馆库房。为了满足观众的好奇心，策展人在导引展示区显著位置，利用一整面展墙设计了“碑林寻宝图”。此图将西安碑林博物馆中所有碑石位置一一标注，绘成一幅西安碑林博物馆碑石平面图。在此基础上，馆方再将这30 件石刻线画编号，如“宝1”“宝2”“宝3”……“宝30”，并将编号分别标注在“碑林寻宝图”和展品的说明牌上。这样，观众结合说明牌和“碑林寻宝图”上的相同编号，容易在展厅中找到相对应的石刻线画碑石，从而深度了解石刻线画碑石的原貌、位置和环境。“碑林寻宝图”是充分考虑观众需求而精心设计的辅助展品，具有显著的互动性。另外，在展厅的互动展示区，策展人还设计了明代吕纪《九鸶图》和朱诚淋《瑞莲诗图》的拼图、水写清代韩宰《关帝诗竹》等互动活动，鼓励观众参与展览内容的解读，加深对展览主题的认知。展览通过设计多种人性化辅助展品，所体现出的生动性、趣味性、参与性、互动性和知识性极大地激发了观众的观展热情，为展览注入活力，营造出生动活泼的体验环境。

通过展览实践证明，展览是博物馆在其构建的知识体系与社会大众认知之间搭建的桥梁。一个成功的展览关键是要处理好“熟悉”与“陌生”的对话关系，建立畅通的沟通渠道，满足观众的观展需求［10］。这里强调的是展品与观众相互关照的关系，使展览在主题、叙事、阐释、体验方面为观众“读懂”展览发挥作用。正所谓“读懂”就可以拉近观众与展览的距离，只有明确了展览策划的方向，围绕展览核心价值强化策划路径，才能提升展览品质。

三、低成本展览展陈方式的优化手段

选择怎样的展陈方式，是控制展览成本的主要工作。策展人在设计陈列方案过程中应充分考虑到合理使用展览资金的问题。在保证展览核心价值不变的前提下，力求展陈方式的改变，即尽量减少使用高成本的展示手段和材料，如声、光、电以及高档装饰材料等。所以，为了保证展陈方式能够恰如其分地烘托出展览主题，营造合理的空间氛围，“刻图化民展”从三个方面优化了展陈方式。

（一）优化空间布局，提升观展体验

展览是基于空间所展开的叙事艺术，空间布局可以提升展览叙事的感染力。空间布局具有一定的强制性，观众进入展厅后，大多会按照策展人所规划的空间布局依次渐进阅读展览内容。空间是结合展览的叙事结构而布局的，具有导引性，不同空间承载着不同的叙事内容，让观众在空间的转换中感受叙事内容的差异性和关联性，导引作用明显。合理的空间布局有助于丰富观众心理和视觉的感受。低成本展览受到资金、空间等因素的制约，在空间设计上多采用“直通式”的布局方式，较少进行改造。例如陕西韩城市博物馆“韩城古代碑刻展”依托文庙原有空间进行展示，采用了贴墙式的展陈方式，如果利用展室宽度来打破“直通式”的布局和划分功能区，则可给观众提供更多观展体验。

“刻图化民展”展厅为长57.6、宽9.6 米的“直通式”空间，结构固定。展柜为沿东、西面墙固定的通柜，受资金限制，不具备大规模改造的条件。这种格局存在明显弊端，容易造成单调直接的心理感受，缺少层次感，不利于展示内容逐级展开，容易给观众造成心理和视觉疲劳，观展体验不佳。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策展人将展厅划分为导引展示区、核心展示区和互动展示区三个区域，受展厅格局所限，各区都承担展示功能。其中只有核心展示区的空间比较空阔，具备改造条件。展墙是展览空间中最基本的空间要素，具有划分平面与立面空间、确定展示边界的作用。展柜和场景也能将不同空间进行界定和区分［11］。为此，策展人在核心展示区搭建了一组朱砂红色V-XV 形结构展墙，作为“观音专题”展示区，与直通式展柜形成了“虚”与“实”、“隔”与“透”的变化。因直通式展柜具有单调直接的特点，让观众有“实”的心理感受；而新增展墙因较为复杂的结构组合，观众必须穿梭其中逐一观览展品，具有“虚”的心理感受。此外，这组展墙有效地阻挡了观众的一部分视线，将原有空间又分割成三组结构不同的展示空间。观众通过展墙与展墙之间的空间，也可以看到展柜中的部分展品，从而形成关联，制造出通透感。同时，展线也发生了“直”与“曲”的变化，观众徜徉在这样的展示空间，可以近距离无障碍地观看展品，观众与展品互为关照，在心理和视觉感受上丰富了观展体验。导引展示区设置的中国人物画“十八描法”示意图和“碑林寻宝图”展墙，互动展示区设置的互动项目及石刻线画成果展示台，也都为展览空间的功能区化发挥了作用。

对展览空间布局的优化可以引导观众按照叙事顺序和展品陈设进行观看，有效发挥空间布局的导引性。对核心展示区的空间改造，形成多种空间并存的布局，利用“虚”与“实”、“隔”与“透”、“直”与“曲”的视觉经验，获得观众更多的关注，吸引观众在这样一个富有层次感和多重体验的展示空间中流连忘返。

（二）合理选择展材，重塑简约之风

博物馆要办好低成本展览，必须实行精细化、集约化管理，在充分利用现有展材、展具的前提下，优化陈列设计方案，追求简约之风。简约之风是在简约主义思潮影响下形成的一种设计态度。简约主义的特点是：结构上做到最简单，材料使用上做到最俭省，造型语意表达上做到最简练，表面加工处理上做到最纯净［12］。此展览中的具体做法无不体现出这些特点。首先，重复利用从前展览中的展台作为此次展览古旧书籍的陈设展台，展柜内背景墙及底面均保留原有状态。其次，策展人选择使用松木素面直角直边原色镜框装饰石刻线画拓片，并舍弃了玻璃与拓片之间用以衬托的卡纸，减小镜框尺幅。这样，不但成本降低，而且做到了极简。再次，在选择展览材料方面，展览秉承实用、够用、能用的原则。此展展期只有四个月，无需选择耐久性强的材料：辅助说明板基层使用PVC 板材，画面选择防水写真布材料，采用高清喷绘、冷裱压板、覆亚光膜工艺；单元说明板内层增加木框支撑；展厅核心展示区新建展墙采用热固性聚乙烯保温板和耐火持久保温建筑墙体隔热材料，表面以朱砂红艺术质感漆处理；导引展示区和互动展示区的原有展墙基层以腻子处理并打磨平滑，表面贴敷防水写真布画面。这些做法都有效控制了展览成本。

在当下博物馆展览展示设计越来越追求感官刺激和视觉盛宴之时，“刻图化民展”坚持“以人为本”的设计原则，让观众的目光更多聚焦于展品，使形式设计在无形的状态下融入展览的叙事过程，帮助观众实现“物”与“人”的对话，领悟展览内涵，最大限度让展览的核心价值触碰观众的心灵世界。

（三）提炼图像标识，强化展览形象

强化展览形象是指展览运用综合设计手段留给观众最直观、形象的印象，具有强烈的指示性、显著性、持续性和唯一性，是展览推广、主题突出不可或缺的手段。展览形象一般通过提炼图像形成标识、确定展览色调和统一设计语言来确定，并始终贯穿于展览海报、主题墙、“前言”、“结语”、展品说明牌、单元说明板、辅助展板、专题说明板等展示要素。随着策划路径越来越多样，强化展览形象越发受到策展人的重视。但在部分低成本展览设计中，设计人员如果对展览形象认知不足，就不能建立“小展览，大乾坤”的展览观念，对展览形象未能进行提炼概括，造成观众对展览印象不深等问题。如2023 年三原县博物馆举办的“汉唐风韵——馆藏历代陶俑展”，仅以颜色区分不同的展览内容，如展板以深紫色为底色，文物说明牌以白色为底色，略显单薄，未能做到以形象设计突出展览主题。

展览的图像标识常常从重要的展品中提取。“刻图化民展”中《瑞莲诗图》和《九鸶图》是两件图像性强、寓意深刻的作品，非常适合作为图像标识的设计元素。展览将“瑞莲”作为主图像标识、“九鸶”形象作为副图像标识，二者的搭配关系在主题墙的设计中一目了然。中间突出部分以“瑞莲”为主体形象，左右两边以“九鸶”局部形象为底图，主次分明。此外“瑞莲”形象还在海报、单元说明板、展品说明牌、专题说明板中使用。如海报设计就以《瑞莲诗图》作为陪衬底图，将“瑞莲”形象置于底边的左右两侧，以红色描绘，处于画面的最前端，再配以具有设计感的文字，醒目而点题。“九鸶”的局部形象则在“前言”“结语”和辅助展板中作为标识出现。这些展示要素以中黄、铁锈红、褐色等颜色形成暖色调，与展厅核心展示区新搭建的展墙色调相统一，同展柜背板的灰色和石刻线画拓片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共同构成民间习俗中最为常见的色彩系统。展览的设计语言力求与石刻线画特质相协调，将石质纹理融入各展示要素的设计当中，建立以图像标识为引导，以简约质朴、自然沉郁为风格的设计语言。由此，展览通过一系列的设计手段，将一个印象立体、标识突出、色调协调的展览形象完整地呈现出来。

选择怎样的展陈方式是各展览依据自身的实际条件而制定的。它是结合展材展具、空间布局、展览形象而展开的一项体系工作，贯穿于展览策划的各个环节，与展览的核心价值相辅相成、互为衬托。“刻图化民展”通过优化展陈方式较好地控制了展览成本，展览效果受到业界和社会的认可。

三、结语

受展览资金、展示空间、藏品资源等条件的限制，使得鸿篇巨制式的大展览不可能成为所有博物馆的办展方向。大量低成本展览将长期在博物馆工作中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博物馆策划好低成本展览将是实现博物馆事业高质量发展的突破口。低成本展览的特殊性决定了策展要改变通史性展览的惯常思维，立足展品本身特性、发掘文物多重价值，搭建具有鲜明特色的展览结构，形成引人入胜的叙事体系。在展览铺陈过程中，选择简洁、直观的解读方式，强化从“观”到“读”的观展过程。展览空间要因地制宜、结合实际进行合理规划，力求建立多维度、多视角、耦合度高的空间布局，运用艺术手段，提升展览形象，烘托展览氛围。为此，低成本展览的策展人必须具备较强的综合素质：一方面要具备以物叙事的能力，深谙展览内涵；另一方面要拥有较高的艺术素养，通晓陈列手段，熟悉展材、展具特点及设计制作工艺。策展人通过掌控低成本展览的优势和劣势，厘清展览策划的路径，有的放矢；强化核心价值，最大限度地发挥博物馆自身的策划优势；优化展陈方式，控制需要外部企业制作完成的展陈工作成本。做到“一强化，一优化”，准确把握各策展环节，精准实施。特别是要转变策展理念，坚守展品是核心，形式服务于内容的原则，强调叙事、互动、体验三结合，实现策展重心从“物”到“人”的转换，最终达到低成本展览“小投入、大回报”的策划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