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蓬,赵怿怡
(厦门大学,福建 厦门 361005)
奇幻大叙事巨作《冰与火之歌》塑造了一个骁勇彪悍的多斯拉克游牧民族,从媒介叙事的视角如何看待其塑造的原型?如何看待该塑造对情节发展的叙事动力?基于叙事目的的视听影像作品如何在故事讲述上创造出一个合理的维度,并在基于逻辑的基础上,推动叙事运动的合理发展,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相较于《冰与火之歌》中所创造的多斯拉克骑兵,其历史形象究竟为何?对于该问题的探寻可以在古代游牧民族的历史中找到其原型。回顾一下古代和中世纪给人类历史留下深刻烙印的游牧民族,他们以骑兵为主要兵种,横扫了古代希腊、罗马,以及中世纪的欧洲世界,他们的作战方式如此独特、高效和致命,甚至对强大的古罗马军团产生了深远的军事影响,也促使了中世纪欧洲骑兵的形成和发展。
因此,参照历史,追根溯源,通过原型、历史和艺术创作的比较,可以探究《冰与火之歌》中多斯拉克人的历史真实和艺术塑造的映射关联。
《冰与火之歌》中将多斯拉克人塑造为天生的骑兵,其骑兵主要由轻骑兵构成,这是因为多斯拉克人认为穿盔甲是懦夫的行为,因此仅穿彩绘皮背心,脚裹马鬃绑腿,武器主要使用“亚拉克”弯刀、长弓和鞭。上述对多斯拉克骑兵的描述和历史上的游牧民族骑兵有哪些相似点或差异?
据现在的史料来看,古代早期最引人注目的游牧民族是斯基泰人。斯基泰人可以追溯到公元前8世纪(Scythians,希腊语,也称西徐亚人、锡西厄人,汉书称之为塞种人),他们是典型的游牧骑兵。狭义的斯基泰人,主要是活动于黑海北岸的伊朗语系的游牧民族。广义的斯基泰人涵盖了新梅里安人、萨尔马特人、马萨格泰人在内的大量游牧民族[1]。
早在斯基泰人时期骑兵已经分为轻装弓骑兵和重甲骑兵两个兵种。斯基泰轻装弓骑兵在战斗时不穿盔甲,通常穿着各种颜色的长套衫和裤子,战马也没有装具。斯基泰人的重甲骑兵人马具甲,其重甲是缝合在软皮革上的小片鳞甲[2]。 如果说《冰与火之歌》中多斯拉克人有创作原型,那么斯基泰人可能是其创作来源之一。
除了斯基泰人作为游牧骑兵闻名于古代战场之外,帕提亚骑兵也因多次战胜军事鼎盛时期的古罗马军团而闻名于世。在建立帕提亚帝国(也称为安息帝国)之前(公元前3世纪至公元3世纪之间),帕提亚人是在今天中亚土库曼斯坦一带的游牧民族[3]。帕提亚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帕提亚军队为纯骑兵部队,和斯基泰人一样分为轻装弓骑兵和重甲骑兵,以轻装弓骑兵为主。帕提亚人在塞琉古王国具装重骑兵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适合自己的重装骑兵战术体系。相对于过去的斯基泰人,帕提亚重骑兵不常使用弓箭,而更偏向于近距离的冲击与搏杀[4]21-28。
历史上强大的古罗马帝国多次惨败于东方游牧民族骑兵,除了上述帕提亚波斯有力地抗击了鼎盛时期的罗马帝国之外,来自东方的另一个游牧民族——匈人以其强大的军事能力动摇了末期罗马帝国根基①有些学者认为匈人是中国西汉时期北匈奴的后裔,但不少学者认为匈人是一支生活在东欧、高加索和中亚地区的古代游牧民族,因此匈人和匈奴人是否有血缘关系尚无定论。本论文暂以第二种解释来定义。。匈人(公元4世纪至公元6世纪)是一支在中亚、高加索、东欧等地区活动的游牧民族或部落联盟[5]。作为游牧民族,匈人也是马背上的民族,善骑射。其中最著名的军事将领“上帝之鞭”阿提拉带领的匈人骑兵几乎横扫了整个欧洲。
到了中世纪前期,在欧亚大陆出现了一个横扫欧洲和拜占庭帝国的游牧民族——阿瓦尔人。阿瓦尔人在古代是欧亚大陆的一个游牧民族②有学者认为阿瓦尔人是古代中国突厥人的一个分支柔然人的后裔,但是这个判断在学术界上比较有争议。。他们约在6世纪迁徙到欧洲中部和东部,到9世纪初以前一直统治潘诺尼亚平原。阿瓦尔人不论是军事装备、军事战术、组织形式都与匈人以及古代时期的其他游牧民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是这个诉诸武力征伐的民族最终被法兰克伟大君主查理曼大帝所灭。
到了中世纪中期,游牧民族马扎尔人登上了历史舞台。公元9世纪末至10世纪初,来自东方的游牧民族马扎尔人再一次横扫了整个欧洲大陆。马扎尔人的作战方式与古代和中世纪前期的游牧民族类似,马扎尔人的骑兵以使用弓箭的马弓兵为主,随身携带标枪和套索,并配合人马具甲的贵族重甲枪骑兵[6]23-28。
到了中世纪中后期,另一个来自东亚的游牧民族,如同前述几个游牧民族一样,他不仅席卷了欧洲,还击败了中亚和斯拉夫地区各诸侯国,这就是蒙古帝国。作为游牧民族的蒙古骑兵不仅继承了前述所有游牧民族骑兵的军事技能和作战战法,而且在前者的基础上发展了骑兵的战略和战术。蒙古骑兵取得作战胜利的基础不是数量而是质量。蒙古的军队组织严密、训练有素而且有着极其严格的纪律,而这些是其他游牧民族骑兵较难具备的素养。
实际上,除这些外,还有其他游牧民族例如,阿兰人、阿拉伯人、突厥人、鞑靼人,弓骑兵也是他们的传统兵种。弓骑兵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但是只有在开阔的平原上才能发挥全部威力,在那里他们可以随意后撤,等敌军疲惫后,放弃追击时重新杀回。西方没有独立发展出弓骑兵,因为弓骑兵在山地、森林和沼泽中作用有限,组建起来也很费力[7]。
上述古代和中世纪游牧民族中最具代表性的骑兵部队虽然各有不同的风俗和信仰,但从军事装备、战略和战术运用角度,这些游牧民族骑兵部队彼此有着太多相似之处,而这些都是游牧民族自身特性决定的。首先,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决定了马是他们能大规模畜养的动物;其次,马匹作为游牧民族生活和代步的工具,其速度和耐力决定了其军事用途;再次,弓箭作为他们平时狩猎的工具,作战时也是他们很好的作战武器,这也促成了弓骑兵作为主要作战兵种的原因;最后,虽然他们几乎都有近身格斗的重甲骑兵,但是骑兵很难像步兵那样能组成紧密的作战方阵进行作战,因此游牧民族骑兵主要还是依靠游击战,较少采用像古希腊、罗马所使用的重步兵正面对抗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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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RR·马丁在《冰与火之歌》中创造的多斯拉克人其艺术原型可能杂糅了历史上各种游牧民族的特征,但从角色形象、军事装备、战术运用、指挥调度、宗教信仰等多角度查证,虚构的多斯拉克骑兵又不同于历史上的游牧骑兵,例如,历史上的游牧民族,不穿盔甲并不是因为他们认为穿戴盔甲是懦夫行为,而是因为游牧民族较落后的金属冶炼技术和落后的工业制造技术,限制了大规模给人马装配盔甲的可能。历史上各个不同时期游牧民族轻骑兵只要条件允许多数都会身穿布甲、皮甲等轻制铠甲进行必要的防护。由于轻骑兵缺乏像重甲骑兵那样的盔甲保护,也造就了轻骑兵战术和重骑兵战术的差异,因此轻骑兵不会像重甲骑兵一样采用近距离的对抗战术,而是运用机动和速度进行远距离射击。《冰与火之歌》中设定的多斯拉克人认为穿盔甲是懦夫的行为,这显然歪曲了轻骑兵构成的根本原因。
另外,《冰与火之歌》中设定的多斯拉克人其武器装备和战术战法的设定也都偏离了基本的军事常识,例如第七季中,多斯拉克无甲轻骑兵运用骑兵冲击战术轻松地大败詹姆领导的兰尼斯特的重甲骑兵,同一错误的战术设定又重复出现在最后一季临冬城保卫战中,用多斯拉克轻骑兵冲击尸鬼大军。这些情境设计构成了故事叙事的基本逻辑,当场景叙事背离了观众的基本认知,由逻辑推动的剧情进展就会陷入了明显的意识矛盾中,这时宏大的情景再造仅仅沦为一个视觉奇观,从而逐渐剥离了观众固有的情感映射。
《冰与火之歌》中多斯拉克人使用的武器主要是“亚拉克”弯刀、长弓和鞭,视穿戴铠甲为懦夫行为,这种设定和历史上的游牧民族骑兵有何异同?
自从斯基泰人的游牧骑兵出现在古代战场上,骑兵就根据其作战目的而分为投射骑兵和冲击骑兵。其中投射骑兵又可以分为弓骑兵和标枪骑兵,冲击骑兵一般是枪骑兵,这当中依据是否身着盔甲又分为轻骑兵和重骑兵。无论是轻骑兵或重骑兵都可能同时携带弓箭、标枪和骑枪,但多数情况下轻骑兵为了快速和机动只携带弓箭和标枪,重骑兵更多装配骑枪用来近距离的冲击和格斗。历史上不同游牧民族在具体的武器选择上会有各自的侧重和差异,但总体而言游牧民族骑兵以弓骑兵等轻骑兵为主,其中最重要的武器就是射距远,穿透力强劲的复合弓。
早在斯基泰人时期就已经有使用复合弓、骑枪、标枪、斧、剑、匕首等武器的记录。在远距离战斗中,他们会使用强劲的复合弓进行射击,在近距离的格斗中,斯基泰人会使用标枪和骑枪。近身格斗中斯基泰人还使用铁制短剑,或一把战斧,作战时骑兵还携带盾牌来防御,也可以背着盾牌腾出双手来拉弓射箭[8]30-37。
斯基泰人时期已经有了轻装弓骑兵和重甲骑兵的区分。斯基泰轻骑兵没有盔甲,斯基泰人的重甲骑兵佩戴鳞甲,鳞片材料是铁片或铜片,层层相叠,主要用于颈甲、胸甲、髌甲和马的裙甲(图1)[8]27-29。
图1 斯基泰人贵族重甲骑兵的武器和盔甲① 图中复原了公元前5世纪末到公元前4世纪时期斯基泰人重骑兵装备。其中图片上端复原了斯基泰人贵族重甲骑兵的武器和盔甲。武器有长枪、复合弓、佩剑、匕首;人和马匹穿戴由金属片构成的札甲,同时肩膀上装备小型防盾。图片下端复原了斯基泰人国王的装备,细节上和贵族有所不同。斯基泰人骑兵和后世的游牧民族骑兵在战略战术的运用上并无本质差别,轻骑兵一般是弓骑兵,负责远距离进攻,或战术骚扰;重骑兵进行近距离的冲击和格斗。图片参见E.V.Cernenko M.V.Govelik,The Scythians 700-300BC(Men-at-Arms)(London:Osprey Publishing,1983),p.26.
帕提亚军队为纯骑兵部队,分为轻骑兵和重骑兵,以轻骑兵为主。轻骑兵身穿轻便的皮甲,主要的武器是强劲的反曲复合弓(下页图2)。帕提亚重骑兵全身披甲,其中头盔和胸甲为整块金属板打造而成,其余部位一般为鳞甲或锁子甲。重甲骑兵的马甲覆盖马匹全身且及马膝的青铜鳞甲。重甲骑兵的主要武器是一支骑枪,并配有长剑,铁锤或狼牙棒(图3)[4]13-16。
图2 轻骑兵复原图① 该图左1复原了公元前4世纪帕提亚人马弓兵(轻骑兵);左2复原了公元前2世纪帕提亚人马弓兵(轻骑兵);左3复原了公元3世纪帕提亚人马弓兵(轻骑兵)。帕提亚弓骑兵擅长诱敌战术,在逃跑的过程中回身射击,称之为“回马箭”,也称“帕提亚射术”这种作战方式几乎贯穿后世所有的游牧民族骑兵。图片参见:Peter Wilcox,Angus McBride.Rome's Enemies(London:Osprey Publishing,1986),p.26.
图3 重甲冲击骑兵复原图② 该图复原了公元前1世纪帕提亚人的重甲冲击骑兵,骑兵人和马都装备覆盖全身的札甲,手持长枪。帕提亚波斯在军事史上取得的最著名的战役是公元前53年和古罗马的卡莱战役,此战役代表了古代时期骑兵和步兵战术的对决(罗马也配有骑兵,但占比不高,战术运用主要依靠重步兵)。此战以古罗马的惨败完结,证明了在开阔地带骑兵远优于步兵的作战效能,也促使了古罗马的军事改革。拜占庭帝国(东罗马)的骑兵大量借鉴了帕提亚骑兵的军事战略和战术。图片参见:Peter Wilcox,Angus McBride.Rome's Enemies(London:Osprey Publishing,1986),p.25.
阿瓦尔人以轻骑兵为主,轻骑兵不穿盔甲或穿戴轻甲,有时候会戴头盔或穿膝盖护甲。轻骑兵以弓箭为主要武器,并携带标枪、短剑。阿瓦尔人也配有重骑兵,重骑兵穿戴锁子甲或鳞甲,并佩戴头盔。阿瓦尔人重骑兵配备长骑枪,短剑和匕首[10]。
马扎尔人的作战方式跟人类初期的斯基泰人一样,马扎尔人的骑兵以使用弓箭的轻骑兵为主,随身携带标枪和套索,并配合人马具甲的贵族重甲枪骑兵。马扎尔人所使用的弓箭据说来源于北亚的匈人复合弓,尺寸巨大,长度可达两米,这种巨型弓上长下短,配合短马镫来使用[6]31-39。
蒙古军队60%是轻骑兵,他们戴头盔,但不着装甲(下页图4)。轻骑兵的主要武器是复合弓、标枪和套索。蒙古军队大约有五分之二是从事突击行动的重骑兵,他们全身披甲,盔甲通常皮甲或是锁子甲,马匹也披少量的皮质护甲,其主要武器是长枪(下页图5)。除此之外,轻重骑兵都携带一柄短弯刀、铁骨朵或一把战斧,每个士兵在战斗开始前还要披一件绸制的长袍,据说这种绸制的长袍可以对弓箭有一定的防护效果[11]285-288。
图4 蒙古轻骑兵的装束① 蒙古骑兵也是轻重骑兵配合,轻骑兵是典型的弓骑兵,重骑兵是冲击骑兵,负责近距离格斗。蒙古骑兵继承了前世游牧民族骑兵的战略和战术精髓,其战力排名也是古代和中世纪最强。图片参见刘永华:《中国古代军戎服饰》,清华大学出版社,2013,第224页。
图5 蒙古重骑兵的武器和盔甲② 与很多影视作品展示不同,13世纪蒙古重骑兵人马具甲,而在很多影视剧中蒙古重骑兵马匹不披甲。图片参见芝加哥菲尔德博物馆官网。
从上述的古代和中世纪游牧民族骑兵的武器和军事装备来看,例如,公元前8世纪的斯基泰人和中世纪13世纪的蒙古人,虽然彼此之间时间跨度长达两千多年,但他们所使用的武器和配置的装备有太多相似的地方,而这种相似性主要是由骑兵的特性和战术特点决定的。由于游牧民族骑兵主要运用的是游击战术,他们利用战马的机动和速度和敌方保持距离,并通过复合弓在远距离射杀敌人。《冰与火之歌》中塑造的多斯拉克骑兵其武器装备配置了长弓和鞭,这显然参考了历史上游牧民族的骑兵武器,但是“亚拉克”弯刀的设定有别于历史的真实,更多是为了构建一种视觉上的美学效果。首先,剧中的“亚拉克”弯刀其原型源自古埃及步兵武器,这种弯刀的设计专门用于对付有盾牌的步兵,通过折弯的设计,可以让弯刀的刀锋绕过盾牌打击盾牌后面的敌军,其次,像“亚拉克”弯刀这类短兵器在真实的骑兵战中从来都只作为一种辅助武器,历史上的游牧民族骑兵在近距离格斗中主要运用长枪类长武器,或破甲类兵器,如战斧、狼牙棒、钉锤、铁骨朵(蒙古骑兵的标准配置)。骑兵只有在骑枪折断或掉落时才会用像刀、剑等辅助武器进行战斗。这是因为,像弯刀或剑这类短兵器在近距离格斗中,由于长度较短,在面对持长兵器,例如骑枪和长矛的骑兵或步兵时会处于明显的劣势;此外,像刀剑类的辅助武器由于无法对穿戴盔甲的士兵造成有效伤害,因此骑兵冲击战中较少使用刀剑这类辅助武器。
其次,《冰与火之歌》中设定的多斯拉克人不穿盔甲,认为穿戴盔甲是懦夫行为,这显然脱离了基本的军事常识。在冷兵器的古代和中世纪,不论是东方或西方,不论是骑兵或步兵,只要条件允许,战场上的士兵都会根据自身的经济能力选择合适的盔甲。在古代和中世纪早中期,由于金属盔甲高昂的造价,因而只有国王、公侯等贵族阶层才有能力配备金属铠甲,这也是重骑兵为何多数由贵族阶层构成的原因,其他低阶骑兵由于无力购买和装配金属铠甲,通常只能选择便宜的皮甲或布甲,甚至无甲,这些低阶骑兵构成了数量占多数的轻骑兵。
历史上,武器、装备和战术选择彼此紧密相连,甚至可以说武器和装备的发展决定了战术的运用,例如马镫在骑兵中的引入。《冰与火之歌》中多斯拉克人战斗时手握“亚拉克”弯刀,采用人马匹皆无护甲的轻骑兵进行集群冲锋,这些设定显然背离了骑兵武器和战术运用的基本常识(下页图6)。从历史考证来分析,草原游牧民族的冲击骑兵都是重骑兵,他们会穿戴厚重的盔甲以防止敌方箭矢或标枪等投射武器的攻击,同时其配备的武器一定是骑枪类的长兵器,例如像帕提亚铁甲重骑兵使用12英尺长的康托斯骑枪,骑枪高举过肩向下刺或是双手握持平刺,通过人和马匹的冲击合力,康托斯骑枪可以发挥出可怕的威力[4]25-26。
图6 多斯拉克骑兵冲击尸鬼军团时的武器和装备① 手握“亚拉克”弯刀,人和马匹皆没有穿戴护甲。军事史上轻骑兵由于没有护甲,因此很容易受到投射兵器的伤害,在近距离的格斗中也无法突破重甲步兵构成的长枪方阵,因此轻骑兵从来不用于冲击阵列严密的步兵阵线。《冰与火之歌》中用轻骑兵来冲击尸鬼军团显然背离了骑兵战术的基本原则。图片参见美剧《冰与火之歌》。
《冰与火之歌》是一部魔法包装的史诗剧,虽然剧中创造了异鬼、尸鬼、龙这类超自然生物,但是人类的战争完全基于物理世界的真实,既然《冰与火之歌》基于真实中世纪战争为蓝本的创造,那么人类战争中的武器装备就需要基于真实物理世界中的设定逻辑。纵览《冰与火之歌》之中的多斯拉克人其武器装备设定的确参考了游牧民族的骑兵原型,但总体而言其武器装备设定更趋向于艺术形象的拼合。艺术设定不应停留在简单的视觉装饰表层,更应该服务于剧情的基本逻辑,像《冰与火之歌》这类基于真实中世纪战争为蓝本的史诗剧中,多斯拉克骑兵的武器装备设定要与剧情叙事相匹配,进而推动剧情走向叙事合理。
《冰与火之歌》中多斯拉克骑兵的战略和战术和历史上的游牧民族骑兵有何异同?在《冰与火之歌》剧中,被塑造为游牧民族的多斯拉克人除了第七季第四集闪现了弓骑兵向兰尼斯特军队射击外,全剧在表现多斯拉克人的骑兵战术时多表现为轻骑兵的集群冲锋。从前面的章节可以获悉,游牧民族负责冲击战术的从来不是轻骑兵,真正承担和敌军正面对抗的基本上都是重甲骑兵。
游牧民族的骑兵战术在斯基泰人时期已经发展得较为成熟了,后世的蒙古骑兵不仅继承了前述所有游牧民族骑兵的军事技能和作战战法,而且在前者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提高了骑兵的整体能力和战术水平。
骑兵的战术一般是通过轻骑兵的机动性来发动游击战术,一般不与敌兵近距离接触,而是通过保持距离以密集的箭雨来射杀敌军。当敌军被轻骑兵削弱并造成队形混乱时,通过重骑兵给予敌方致命的冲击。此外,也经常运用各种诱敌之术,在战场上佯做败退或佯做撤退,引诱敌军追赶,通过引诱敌军进入埋伏圈进行歼灭,或诱使敌军靠近,通过突然的转身回射重创敌方[11]285-288。
古代时期最能体现骑兵战术的著名战役之一就是发生在公元前54年的卡莱战役。此时的罗马帝国正处于军事实力最强大的时期,几乎战无不胜,但是在和帕提亚波斯的争夺中遭遇了惨败。卡莱战役体现了游牧民族骑兵在与以传统重甲步兵为主力对决中的优势,即便强如鼎盛时期的罗马军团也都很难在开阔地形环境中获得优势。中世纪时期的蒙古骑兵更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将骑兵的战略和战术发挥到了极致,如果不是因大汗窝阔台的突然暴毙,蒙古大军全线撤回亚洲,其后又因内部矛盾而造成帝国的崩溃,西欧的历史或许会被改写。
《冰与火之歌》中表现多斯拉克骑兵战术的场景不多,如第七季中与詹姆的兰尼斯特重甲骑兵对战,以及最后一季临冬城保卫战中冲击尸鬼军团。上述两个场景的视觉再现显然有悖于基本的游牧民族骑兵战术。轻骑兵从来不具备冲击阵型严密的步兵阵型的能力,由于人和马匹没有盔甲的保护,很容易受到防守部队投射武器的伤害,因此剧中多斯拉克轻骑兵对抗兰尼斯特重甲骑兵显然不能用集群冲锋的战术,而应该像卡莱战役中帕提亚波斯对抗罗马军队那样,利用重甲骑兵不具备的速度、机动、耐力和重甲骑兵打游击战,通过损耗兰尼斯特重甲骑兵的战术予以毁灭性的打击。至于对抗数量远远超过自己的尸鬼军团,正面的冲锋无异于自杀,更好的方式是通过诱使尸鬼军团发起突击,通过将其分割成更小的部队,并利用地形环境、陷阱,将其引入伏击圈逐一歼灭。
在《冰与火之歌》中如何更好地塑造多斯拉克人和他们的骑兵战术?世界军事史料已经给予了丰富的素材。例如,古代罗马和帕提亚波斯人的卡莱战役,西罗马帝国和匈人的沙隆之战,马扎尔人和奥托一世的列希菲德战役,蒙古骑兵和欧洲联军的赛约河战役等都记载了游牧民族骑兵和不同时期军事力量的对抗,这些精彩的战役都能给剧情塑造提供参考。此外,影视史上也有不少作品较好地再现和塑造了骑兵的战略和战术,如《法外之王》《亨利五世》《角斗士》《维京:王者之战》《纯洁的玛利亚》等。如果在《冰与火之歌》中能更合理地展现多斯拉克骑兵的战略和战术运用,并将其作为构建剧情逻辑的基础添加到剧情冲突中,一定会让故事叙事更为完善和饱满。
《冰与火之歌》中塑造的多斯拉克人,从历史解析来看,其原型借鉴了历史上草原游牧民族的部分特征,但形象的塑造偏向好莱坞式的刻板印象,这种模式化的骑兵形象和骑兵战术一直重复在好莱坞的电影世界中,例如,不论是《指环王2:双塔奇兵》中希优顿王运用的骑兵战术,《指环王:五军之战》中矮人铁骑运用的骑兵战术,或是《纳尼亚传奇2:凯斯宾王子》中帕文西兄妹运用的骑兵战术,骑兵只需要采用集群式正面冲锋就能赢得战役胜利。虽然这样的编排的确会形成屏幕上的视觉张力,但这种骑兵战术编排显然偏离了历史的真实,更为关键的是观众对这种剧情编排提出了诸多质疑。马匹没有盔甲保护为何能冲击密集的箭雨?第一排的骑兵被箭雨击杀倒地后为何对后排骑兵的冲锋不造成任何影响?防守一方的步兵怎么不设置像壕沟、鹿角、枪阵类的防御阵线?防守方为何没有前哨斥候对可能的敌情做出预警?
这种僵化的设计模式基本上反映在当下的电影、电视、动画、游戏的形象设计中。戏剧冲突和悬念是讲好故事的核心,但是戏剧冲突和悬念的营造是基于故事内在的逻辑合理。当剧情的编排让观众产生明显的逻辑质疑时,这时再炫酷的视觉奇观也不能挽救故事本身的逻辑缺陷。
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形成的普遍意识经验也就是荣格所指的集体潜意识或原型意象,这种集体潜意识根植于人类数十万年来的普遍的意识经验,这些意识经验的激活构成了人类普遍的情感共鸣。艺术是创造一种意象世界的真实,这种意象世界既是对真实世界的镜像,但又高于现实世界的艺术想象。影视艺术要想让观众产生共鸣的情感体验,就需要遵循人类普遍的意识经验,因此剧情的编撰应从历史既有的逻辑内核中挖掘,而历史不仅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历史本身也构成了人类普遍的意识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