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茜
科技界热议的人才“帽子”,主要是指人才计划和以人才为资助对象的科研项目等。人才计划的目的是关爱、遴选、支持人才,科研项目则是为优秀科技人才提供科研资助,发挥培养和激励作用。
但是,一些人才计划和项目在实施过程中被赋予了过多与其政策目的和定位不相关的利益附加,扭曲了政策的本意。“帽子满天飞”,成为使科研人员难以潜心静气搞科研的顽疾之一;“踩着点争帽子”,打破了一些青年科研人员自然成长的节奏,成为一种“不合理负担”。
当前,“破四唯”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但是,用人单位特别是部分高校在引人、用人上,“唯帽子”问题的“历史惯性”依然存在。
青年科研人员闻武,用“资源的马太效应”来形容“帽子”对科技资源配置的影响。
闻武今年36岁,是一名助理研究员。从2019年开始,他连续4年申请某项科学基金项目,但均告失败。由于没有自己的项目和经费,他自嘲是“科研民工”。
“年轻人如果拿不到‘帽子,各方面发展都受影响。有了‘帽子,职称、待遇、资源分配都会向他倾斜。”中国科学院大学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教授刘云说。
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科技评价政策研究人员分析,科研单位之所以愿意提供各种特殊优惠政策聘请“帽子”人才,是因为“只要引进了这个人,就相当于引入了他背后的资源”,而他们所能带来的项目和经费,往往能对科研单位在上级考核评估中脱颖而出发挥关键作用。
引进“帽子”人才,实际上是引进了一个争排名、争资源的“筹码”。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上级支持,多数科研单位或主动或被迫参与到“抢人大战”中。
一些人认为,“唯帽子”的历史惯性還与“帽子”人才的话语权过大有关,“获取资源的能力”往往被追捧。在北京某高校从事科技政策相关研究的李力表示,获得“帽子”之后,也比较容易成为去评“帽子”的人,导致科研资源被垄断在“帽子”圈子里。
“帽子满天飞”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与政府对优秀人才的评判标准和使用方式有关。由于学术评价、市场评价等其他具有公信力的人才评价渠道相对缺乏,国家设立的人才计划、人才科技项目的支持对象——所谓的“帽子”人才,就成了各级政府判断一个人是否是优秀人才的重要标尺,科技资源配置、政策支持都向他们倾斜,从而加剧了“追帽子、抢帽子”风气。
青年教师王峰于2021年入职某高校,职业发展“非常顺利”,他认为“一回国就拿到了‘帽子”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他说,在拿到某国家级人才“帽子”半年后,就通过“绿色通道”从助理研究员评上了副教授。
王峰入职某国内高校后,用好几个月认真地准备了申请书。等待中,他看到社交媒体上陆续有人发帖报喜,王峰一度以为自己“挂掉了”。他很沮丧——“如果没有(‘帽子),申项目、评职称会很难”。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一年评不上,下一年“又得评”,还要耗费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因此在得到“评上了”的消息后,王峰如释重负。
在北京一所高校任职的37岁副教授李青山,听到这个故事后满是佩服和羡慕。他已经连续申报了多年国家级基金项目和某项国家高层次人才支持计划。这两项申报对于男性的年龄限制分别是38岁和40岁,显然,留给他争“帽子”的时间不多了。
李青山了解到,在自己任职的高校,有了“帽子”,可以“直接认定”为高层次人才,而目前尚未拿到“帽子”的自己,只能入选本单位较低层次的人才计划。与有“帽子”的人相比,他除了感到“没有地位”,在待遇上也有“成倍的差异”。
刘云分析,正是因为有无“帽子”会给科研人员各方面发展带来很大的差异,所以人人都想去争一争,最终导致“扰乱了人才的自然成长规律”。
刘云认为,人才称号被异化使用,是人才工作和科研管理理念尚未跟上时代发展步伐的表现,相关政策需要调整。用人单位应该担负起选人、用人的法人主体责任,不要以“帽子”作为衡量人才的唯一标准。
李青山认为,要让“帽子”的“尺子”显得没有那么管用,就需要其他的人才评价“尺子”也硬起来。
如何让其他人才评价的“尺子”硬起来?有专家建议增加评价渠道,充分发挥学术共同体和行业协会等的作用,建立政府评价体系以外的多元评价体系。
比如,一些单位已经开始尝试改革,拓宽人才评价渠道,将社会服务、教学成果、科技成果转化等也纳入了人才评价体系。但在执行过程中,这些评价渠道尚未得到如“帽子”般的广泛认可。
同时,刘云建议,国家级人才荣誉称号的功能应调整为针对作出突出贡献的人员进行表彰,可以每年选几个人,起到榜样作用即可。他还建议,国家针对青年人员的人才类科研项目应避免冠以“国字号”标签,以免被社会和用人单位误以为是人才的“帽子”。
李力认为,大幅减少“帽子”的数量或许可以作为一个“治标”的选择,如此,大部分年轻人或许可以安心做事,回归学术初心;而通过对评价体系的调整,淡化甚至取消人才计划、科研项目对应的“附加值”,才是解决“唯帽子”问题的“治本”出路。
(摘自《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