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基于高层梯队理论与风险偏好理论视角

雷 刚，旷婷玥

（1.广东科技学院管理学院，广东东莞 523083；2.澳门城市大学商学院，澳门 999078）

技术创新是科技企业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企业在实施技术创新时往往需要管理层的科学决策，而高管团队就是作出科学决策的直接责任者。性别是高管鲜明的个人特征，在企业技术创新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当前科技创新的女性力量正全面影响企业的创新发展，成为推动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半边天”。而且，女性担任董事的中国上市公司在生物医疗、科技创新、互联网大数据等领域的比重越来越高。多元化的高管组成对于高管团队在提升创造性思维、提高企业业绩以及发挥榜样示范等方面起着重要作用，与企业突破创新质量和创新效率提升瓶颈存在重要关联。因此，如何促进女性更大程度发挥自身价值，扩大群体性别优势，共同推动科技女性与企业技术创新，是值得学界研究的重要主题。通过观察人口特征变量可以客观地研究高层管理团队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同时已有研究表明，管理者的性别显著影响风险偏好水平。据此，探究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绩效的影响机制具有现实意义和理论价值。

1 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1.1 文献综述

梳理相关成果发现，关于女性管理者与企业技术创新间关系的研究主要呈现两种观点。一种观点对此持积极看法，如Balkin 等［1］认为由于受到社会环境、企业组织结构及性别气质等因素影响，女性领导者身上可能会具有敢于冒险、创新的理念及气质；曾萍等［2］认为女性高管参与对于企业技术创新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且不同行业企业的技术创新存在显著差异；伦蕊［3］实证分析指出当企业具备良好的技术能力基础时，女性高管原本倾向于规避风险的决策风格会在一定程度上发生逆转，变得愿意接受挑战、支持创新。以上观点论述并证实了女性高管有助于企业更好地理解市场环境，促使企业提出创新战略并提高创新资源的投入，激发创新能力，实现技术创新目标。另一种观点则持不同意见，如叶建木等［4］认为因技术创新的高投入、高风险等特点，技术创新充满失败风险；熊艾伦等［5］研究发现，女性高管较为细心、谨慎的性格特质使得她们趋于规避风险、追求稳定，减少冒险行为所带来的试错心理成本，在面临复杂的投资环境和具有风险的投资机会时更加保守，可能会抑制企业的创新绩效，这会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企业开展技术创新活动。鉴于上述差异，创新活动将为检验女性高管在公司治理中的作用提供一个良好的切入点，为创新活动中的风险控制和高管选聘等现实问题提供一定启发。

根据高层梯队理论，高管个人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企业战略选择及绩效。贾建锋等［6］发现，观察高管团队的特征要比单纯观察高管个人更加有效。高管的人口统计学特征是测量高管认知、价值观的有效工具。王莉等［7］研究指出公司取得的优异绩效是由高管组成的核心管理团队胜任特征作用的结果；并且Adams 等［8］研究发现，高管所具有的胜任特征直接决定了其管理与决策是否科学有效。一直以来，高管职位的胜任特征都与性格、性别等因素捆绑在一起，如薛坤坤等［9］研究发现优秀领导者在性别表现中存在差异性，是因为不同性别的高管在进行风险决策时受到抗压能力、风险偏好、决策风格、个人能力等因素影响。

基于风险偏好理论，在不同维度下的风险行为存在不同程度的性别差异。在决策过程方面，王霞等［10］认为男性更经常依赖于充足信息自主作出决策，而女性更依赖于专家意见。在投资者偏好方面，黄功利［11］研究发现男性的投资目的多为投机，风险厌恶程度更低，而女性更希望通过投资增加收入。在实际投资组合方面，孔晨［12］研究认为男性偏好风险较高的组合和较高的交易频率，同时倾向于持有单一的股票或债券，而不是依赖资产管理服务，女性则是比她们想象中承担了更多风险。创新的风险是企业风险中的重要构成内容，但从已有成果来看，目前缺少从风险偏好理论分析性别特征下的风险行为相关研究。

技术创新是企业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企业在实施技术创新时往往需要管理层的科学决策，而高管团队就是作出科学决策的直接责任者。高管团队中的性别特征、个体认知和风险决策偏好的不同，毋庸置疑会对企业决策和技术创新产生差异化作用。那么，企业所开展技术创新决策及行为，由于其结果具有不确定性和不及时性，高管的性别特征会起着什么作用呢？有女性参与的高管团队的企业，其技术创新究竟运行得如何？在不同的企业产权性质、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及市场化程度中，女性高管的“她作用”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将呈现怎样的差异化表现？为解答上述问题，本研究基于高层梯队理论和风险偏好理论，探究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绩效的影响，并提出相应的策略建议。

1.2 研究假设

高层梯队理论认为企业高管的价值观与高管的个人特征（如性别、年龄、学历等）有密切关系，本研究认为女性高管将在以下3 个方面影响企业技术创新：

首先，女性高管增加了管理层的多元化程度，多元化的高层管理团队有助于技术创新。根据多元性和创新的关联性，多元化的团队通常能够提供不同的观点和经验激发创造性思维和创新性意识。这一观点得到了许多研究的支持，如Balkin 等［13］认为多元化的管理团队与企业创新绩效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因为多元化的团队能够提供异质性观，能更全面地分析问题和互补能力差异，并找到创新的机会和发现新的业务，从而更好地满足不同市场和消费者的需求，有助于提升企业的创新水平。其次，女性高管在创新领域拥有的独特技能和视角有助于为企业创新营造充满活力、包容的内部环境。Borghans 等［14］研究表明，女性在沟通、协作和团队建设方面具有优势，这些都是创新过程中至关重要的因素。Byron［15］的研究指出，女性高管可能更加注重可持续性和社会责任，这可以在创新中推动企业朝着更可持续的方向发展；女性高管还可能更注重员工培训和发展，这有助于创造一个创新驱动的企业文化。最后，如曾萍等［2］的研究认为，女性高管在女性市场和消费者洞察方面具备竞争优势，对推动技术创新更为敏感，因此能够更好地定位市场，开发创新产品和服务。这一观点得到了许多成功企业案例的支持，如女性领导的企业在美妆、时尚和医疗领域的成功。总之，在当今竞争激烈的商业环境中，将女性高管纳入高层管理团队可能会为企业带来创新的竞争优势。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1：女性高管参与企业决策能显著提升企业创新能力。

女性高管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可能存在异质性效应，其所发挥的作用在不同的产权性质、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和市场化程度中也会存在显著差异。其中，企业产权性质不同，其代理成本及监督方式因为市场因素的影响会有区别。如严若森等［16］研究发现，国有企业的特殊性和独特的监管使其拥有较强的环境适应性和结构调整能力，非国有企业通常是以追求经济效益为目标，因此要不断创新抢占市场份额；但是李晓琳等［17］研究认为，非国有企业不像国有企业有特定资源支持，更倾向于通过挖掘人才来推动企业创新，这是女性高管能充分发挥才能和性别优势助推企业创新的依据之一。此外，宋铁波等［18］认为国有企业的女性高管获得激励水平和发展空间的可能性较小，另外女性高管在职位稳定时，她们提高企业经营效率的动机会相对趋于弱化，因此，女性在非国有企业中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公司治理效应。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2：女性高管对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在非国有企业中更显著。

产品竞争是一种外部市场机制，市场环境是企业发展的基础，不同地区的政治环境、资源、法律等都会影响企业创新活动。地区市场化水平作为评价市场化指标，基于企业与政府、要素市场、平台市场等的关系，可以测算出企业在某个市场环境的竞争程度，从而对特定的市场采取有针对性的应对方案。邵剑兵等［19］认为技术创新属于科技领域，创新成功的关键是产品能得到消费者的认可；而梁桂保等［20］的研究表明，女性通常更了解市场和消费者的个性化需求，更能为技术创新提供准确的建议。因此，在激烈的产品竞争市场中，女性高管的治理优势更容易得到发挥。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3：女性高管对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在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较高的情况下更显著。

企业为了避免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被淘汰出局，必须通过技术创新提高绩效和生产率。熊艾伦等［21］认为高市场化程度会让企业的运营环境更加健康，因而在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地区，企业管理层通过利用市场环境为企业提供健康的资源。刘婷等［22］指出，企业在市场化程度比较低的产业和区域会减少技术创新的投入，但如果市场化程度越高，则其应对措施相反。另外，梁若冰等［23］还认为在市场化程度低的市场区域，企业大股东会利用职务之便掠夺小股东的利益，并且由于所在区域的规章制度不够完备而无法制裁企业大股东的这一行为。综上所述，可以得出市场化程度越高，企业内部的财务信息和相关信息公开透明程度越高，越有利于委托人减少对企业的干预。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H4：女性高管对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在市场化程度更高的情况下更显著。

2 研究设计

2.1 样本选择

由于我国的新《企业会计准则》从2008 年开始大规模正式实施，故以我国A 股上市公司2008—2021 年的有关数据为研究样本。鉴于企业专利申请的复杂性和授权程序的严谨性，对样本的申请专利授权进行滞后1 期处理，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CSMAR）及上市公司披露的年历年报，同时依据下列条件筛选数据：（1）筛选掉不相关或不正常的数据，如ST 和*ST 公司样本：（2）排除特殊行业的公司数据；（3）提出无法获得的数据和缺乏完整数据的企业。最终得到有效数据19 724 个，使用Stata 软件对样本数据进行整理分析。

2.2 变量定义

2.2.1 因变量

目前以专利数量来测量企业技术创新水平在理论界得到了一定的认可，如顾群等［24］在研究中也都采用此方法，因此，以企业申请的发明专利数量（Patent1）、申请的实用新型专利数量（Patent2）和申请的外观设计专利数量（Patent3）3 个指标测量企业技术创新水平。具体来说，使用专利数量加1 再取自然对数，专利数据缺失值用0 代替。

2.2.2 自变量

现有文献对女性作为自变量的测量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虚拟变量，虚拟方法是考察高管团队中是否存在女性，如有设为1，如没有则设为0；二是比例法，即女性在高管团队中所占比例。由于本研究的目的是验证女性高管与上市公司技术创新之间的作用及程度，故使用女性高管所占比重（Female ratio）作为解释变量。

2.2.3 控制变量

参考冯根福等［25］的研究，设定以下控制变量：（1）企业规模（Size）。企业规模可以反映出企业对技术创新的投入能力，因为规模大的企业通常具有较好的现金流，并且在创新方面可以承担更大的风险。（2）总资产收益率（Roa）。它代表企业每单位创造多少净利润，采用总资产来衡量企业的盈利能力，盈利能力越强意味着企业的技术创新投入意愿越高。（3）企业成长性（Growth）。企业发展速度越快说明企业成长性越好，意味着企业内部有良好的制度执行力和内部治理能力。（4）政府补助（Sub）。反映企业从政府取得货币性资产或非货币性资产情况。（5）董事会规模（Boardsize）。董事会规模会影响企业绩效，规模较小有利于提高治理效率，规模较大有利于提高治理效益。（6）管理层持股比例（Ms）。企业业绩的优劣与利益相关，可以通过增强股东对大股东和管理层的监督降低代理成本，管理层持股使其也能享受剩余收益的权利，这让管理者与股东的利益相同，可以抑制管理者的道德风险。（7）企业冒险行为（Risk）。用日回报率标准差作为测量回报稳定性的指标，标准差越大则回报不稳定风险就越高；反之，代表回报率较稳定，风险较小。（8）融资约束（KZ）。企业投资和创新存在不确定性，融资不足直接影响企业的资金来源，导致企业资金链的不足，不利于扩大投资建设，并能说明融资约束对企业投资的影响。（9）企业成立年数（Age）。成立时间对企业作出决策有一定作用，相对而言，成立时间长的企业会比成立时间短的公司在作决策时更具有决策经验。

2.3 实证模型构建

使用Tobit 模型来实证检验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模型表达形式如下：

式（1）中：Patentit+1表示i企业在t+1 期的技术创新产出；Femaleit为企业女性高管的代理变量；Controls 为影响企业创新的其他影响因素；β1为Female 的回归系数，若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有阻碍作用，则β1显著小于0。

3 实证结果与分析

3.1 描述性统计

如表1 所示，样本企业3 类专利申请量自然对数的标准差远大于均值，说明企业的创新能力差异较大，技术创新集中于部分企业中，需要进一步提升我国上市企业整体创新水平；女性高管占比水平还比较低，女性高管参与公司治理有较大提升空间。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3.2 主回归分析

表2 报告了样本女性高管与企业技术创新的基准回归结果，可见女性高管与发明专利和实用新型专利的回归系数均显著正相关，但与外观设计专利数量正相关但不显著。这是因为外观设计创新难度较低。因此，H1得到验证。

表2 样本主检验结果

3.3 基于企业产权异质性的检验

参考顾群等［26］的研究，将研究对象归类划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依照实际控制人的性质，国有资产投资或持股超过50%的企业即为国有企业，自然人和其他社会群体等国有控股外控制的企业界定为非国有企业。国企样本及非国企样本对女性高管与企业技术创新关系的影响的回归结果显示（见表3），国企样本中女性高管与企业技术创新关系的影响不显著，而非国企样本中女性高管与企业技术创新关系的正向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由此可得，相比于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能力关系影响更加明显，H2得到验证。

表3 样本基于产权性质分组检验结果

采用赫芬达尔指数（HHI）作为衡量企业面临的外部市场竞争程度的指标，按照赫芬达尔指数的均值将样本分成产品市场竞争程度高、低两组样本。两组样本对女性高管与企业技术创新关系影响的回归结果如表4 所示，HHI 较低组的样本中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正向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而HHI 较高组样本中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并不显著。结果说明，当HHI 较低即外部市场竞争压力较大时，企业会更加愿意采纳女性高管的保守与谨慎原则，稳步地推进创新决策；而当HHI 较高即外部市场竞争压力较小时，企业会采取激进的创新策略。H3得到验证。

表4 样本基于产品市场竞争分组检验结果

采用王小鲁等［27］制定的我国各地区市场化的评价指标体系，将市场化指数中位数作为分界线，某企业对应市场化综合指数高于中位指数时，认定该企业属于高市场化程度组，而市场化综合指数低于中位指数时，认定该企业属于低市场化程度组。表5 显示，市场化程度高的样本中女性高管与企业创新能力关系的正向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而在市场化程度低的样本中女性高管与企业创新能力关系影响并不显著，H4得到验证。

表5 样本基于地区市场化程度分组检验结果

3.4 稳健性检验

（1）替换被解释变量。借鉴党建民等［28］的研究，使用上市公司研发投入力度（RD），即企业当年研发投入总额占总营收的比例来衡量企业技术创新水平。回归结果如表6 所示，女性高管占比与企业研发投资强度显著正相关，且分组检验也与预期一致。

表6 替换被解释变量的研究结论稳健性检验结果

（2）选取样本企业中的女性CEO（CEO_gender）进行稳健性检验。表7 显示，女性CEO 与企业发明专利申请数量的回归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证明女性CEO 抑制了企业发明专利相关的技术创新；女性CEO 与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专利回归系数为正但不显著，是因为发明专利风险更大、周期更长，需要投入的资源更多。该结论与主检验结论一致。

表7 基于女性CEO 作用的研究结论稳健性检验结果

（3）采用泊松（Poisson）模型固定企业和年份进行回归（见表8）。回归结果依然与主检验结论一致，即女性高管占比与企业技术创新水平显著正相关。

表8 基于泊松模型的研究结论稳健性检验结果

4 结论与启示

（1）女性高管与企业技术创新绩效存在正相关关系。（2）当企业产权性质为国有企业时，产权性质对女性高管与企业技术创新的调节作用是不明显的，即女性高管对国企的技术创新不存在明确的调节作用；当企业产权性质为非国有企业时，产权性质对女性高管与企业技术创新的作用关系有明确的正向调节作用。（3）当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较高的时候，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的正向作用更显著；当产品市场竞争程度低时，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促进作用不显著。（4）高市场化程度对女性高管与企业技术创新的作用关系有明确的正向调节作用，即当企业所处市场化程度较高时，女性高管对企业技术创新的负向抑制作用更为明显；当企业所处市场化程度低时，市场化程度对女性高管与企业技术创新的调节作用是不显著的。

基于以上结论，提出以下建议：一是企业要完善女性高管的选聘及晋升机制。企业应当摒弃性别歧视与偏见，把吸纳优秀女性人才作为常态化工作，并为女性员工成长晋升设计单独的路径体系，因为女性高管在企业经营决策过程中具有谨慎细致等特质，可以对企业的一系列冒险行为或高风险项目进行适当纠偏和规正，有利于企业风险规避和可持续发展。二是企业要结合女性高管特征与实际工作任务赋予女性高管相应的职能权限，为其施展女性特有的优势才能提供平台空间，进一步发挥女性高管在公司内部治理中的积极作用。通过改善并优化高管团队结构，促进高管团队融合，弥合弱化成员领导风格、性别特质及情绪行为等方面的鸿沟，避免企业技术创新的激进或保守。三是企业应当根据经营状况、风险承受能力和发展目标适当配置并增加女性高管数量和比例，因为女性高管更偏向于降低技术创新的投入和选择净现值高的项目，这有利于抑制企业男性高管团队在技术创新决策时的激进冒险行为，从而规避企业因激进的研发投入而产生损失；同时企业应立足现实、着眼长远，加大女性后备高管的培养力度，从年龄、资历、专业及业务能力等层面做好女性高管梯次培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