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公馆是近代涌现的一批中西合璧的高档建筑,是中西文化在建筑方面交融的反映。近代公馆类建筑是长沙历史文化的重要物质载体,见证了该城市的空间格局、人文风貌与现代化进程。从文化基因视角出发,可以发现长沙公馆建筑的保护存在文化基因物质载体混乱、文化基因迭代困难、文化基因建设力度不足、文化基因受众基础薄弱等问题。因此,从实际问题出发,寻求相应的解决策略,以实现文化基因的传承和发扬,为长沙近代公馆建筑的保护做出贡献。
关键词:文化基因;长沙;近代公馆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南省大学生研究性学习和创新性实验计划项目“近现代长沙公馆口述资料整理与研究”(S202210542097)研究成果。
从某种角度来说,中国近代史是一部学习西方的历史。西方文化传入本土的过程中,与中国文化产生了激烈碰撞,二者相互交融,给民众的生产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华洋杂处”的文化环境下,出现了一批批中西合璧的高档建筑,可以称之为近代公馆。近代公馆广泛地出现在通商开放的大都市中,如北京、上海、广州、香港、武汉、重庆等。长沙作为中国中部的重要城市之一,在近代也涌现了大批公馆,见证了长沙跌宕起伏的现代化历程。然而在种种历史事件的影响下,长沙历史建筑备受摧残,所剩无几。基于此,留存下来的近代公馆更能彰显在当地历史文化建设进程中的独特地位。
长沙作为国务院在1982年首批通过的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历史悠久,人文荟萃。保护历史文化建筑是长沙打造城市名片的必要之举,亦是其文化可持续发展的应有之义。尽管早已经提出要保护近代建筑,但左宗棠公馆、左学谦公馆、陈明仁公馆、游击坪4号公馆等诸多近代建筑仍被拆除,让位于商业化建设,这不禁让我们思考如何平衡当代社会经济发展与历史文化保护之间的关系。鉴于此,本文从文化基因视角,观照长沙近代公馆建筑的保护情况,并提出些许建议。
一、文化基因理论与历史建筑保护
“基因”一词源于生物遗传学,文化基因是由此延展出的一个全新概念。这一概念最早源于西方学术界,主要用于描述文化的传播与演进现象。中国学者对于文化基因的概念与内涵讨论极多,如刘长林认为,一个民族有其文化基因,即那些对民族的文化和历史发展产生过深远影响的心理底层结构和思维方式,贯穿一个民族文化和社会实践的各個方面[1]。
文化基因理论认为,文化传播与基因传递有相似特征,即文化基因对于文化系统有根本性作用,且具备遗传、变异与选择的能力。城市空间也不例外,这使得从文化基因理论出发,为历史建筑保护提供助力成为可能。诸多学者已经开始从文化基因视角去看历史建筑在城市文化中的特殊地位,如乌再荣认为,作为文化载体的城市是文化基因的表现,便以此分析了吴文化基因与苏州古城的内在关联[2]。
对于历史建筑的保护事业,人们常从物质层面加以关注,这的确具有基础性意义,但也容易忽视文化在建筑保护中的独特作用。实际上,当下对于历史建筑的改造与利用就常常出现“大拆大改”的问题,使得原本各有特色的建筑变得千篇一律,其承载的文化符号也消失殆尽。这种现象正是忽略了文化建设的不可替代性,也没有正视文化基因的实际作用。历史建筑的价值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文化彰显的,没有对历史建筑附着的文化进行保护与传播,就如同无源之水,使得建筑的保护与再利用缺乏社会基础。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对于文化基因的保护,并不是陷入一成不变的僵化继承。在文化基因理论视角下,文化基因与生物基因一样,都面临着优胜劣汰。顺应时代发展的文化基因能不断优化进步,与时代相悖的则面临消失的风险。这也提示我们要结合新时代的社会需要,不断促成文化基因的迭代更新,这样才能使历史建筑的文化价值历久弥新,实现可持续发展。
二、长沙近代公馆情况概述
“公馆”一词,最初见于《礼记》,郑玄注曰:“公馆,公宫之舍也。”[3]公馆本意为官宦别馆或公家馆舍,其建筑内涵从古至今并未发生明显变化。直到清末,随着西方建筑风格传入国内,中西文化呈激荡融合之势,公馆的定义也逐渐发生变化。从建筑学的角度来看,近代公馆是“独立式庭院居屋”,大多是独立的且风格迥异的西式花园洋房,或者是中西合璧的庭院建筑。根据所在地、占地大小、环境布局、建筑风格等特征,公馆可以分为高级独幢住宅、花园洋房、园林公馆、城郊别墅等类型。
长沙地方志将公馆定义为“清代官员的私宅和民国时期的豪华民房”[4]。这类建筑在近代作为上层社会群体财富与地位的标志,多是达官显贵的私宅,具有居住、休闲娱乐及交际应酬的功能。公馆实际上也带有强烈的社会认同属性,即市民对他人住宅的尊称,带有一定的认可或恭维意味[5]。因此,公馆并不是一个绝对的建筑学概念,而是掺杂了社会层面的主观认同,故在当前长沙的公馆保护名单中不乏鸿记钱庄、苏州会馆、乾益升粮栈、伍厚德堂这类历史建筑。
据一些学者考证,长沙近代公馆最早可以追溯到1872年官僚杨玉科建造的一栋中西结合的住宅,该建筑仍主要保留了中国传统民居的特点,但已开始采用一些新式工艺[6]。近代公馆业主多为20世纪中国新兴的知识阶层、工商业者、军人群体等,他们对西方文化的接受程度较高,并且有足够的实力与资本兴建公馆,他们是一批“站在东方眺望西方的人,也是根植传统享受现代西方生活的人”[7]。1904年长沙开埠后,商埠经济的发展为近代公馆的建造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需求。而在与西方文化交流的时代背景下,公馆建筑的“西化”程度也不断加深。在抗日战争时期,尤其是1938年“文夕大火”后,长沙大量的公馆遭到破坏,左宗棠公馆、曾国荃公馆等建筑皆毁于彼时。现存的长沙公馆多为抗战结束后的重建产物。
公馆建筑在长沙的广泛分布,反映了西方外来文化与独有的湖湘本土文化的密切交融,演变出独特的文化基因,深深影响了地方建筑的风貌与特色。正如罗明所言,这些公馆已经成为中西建筑文化交融在内陆城市的早期标本[8]。而公馆住户多为工商业资产阶级、依附于政治与军事的权力阶层等,是中国近代化历程中的重要见证者与建设者,与这些人相关的历史亦成为公馆背后的文化基因的主要组成部分。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建设如火如荼,大量近代公馆在新一轮城市化建设中遭到拆迁,长沙公馆在商业逻辑下面临困境。如2005年,长沙在申报“全国文明城市”期间,选定了23处具有历史意义的旧宅作为“建设历史区街”项目的重要组成内容,遵循“保护旧宅原貌,合理加以利用”的原则,启动历史旧宅的改造。这23处历史旧宅也就是老公馆,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保护。然而这些保护只停留在表层。至2009年,曾被确定要修缮的23座公馆中,有13处尚未维修,4处修缮后被闲置,5处得到简单利用,1处成为“烂尾楼”[9]。这23处重点保护的公馆尚且收场惨淡,其他“普通”公馆的命运可想而知。这一状况反映了当下长沙公馆建筑保护面临的困境。
三、长沙近代公馆文化基因现存问题及建议
通过实地调研与口述采访,长沙近代公馆的文化基因主要存在以下问题,本文对此也提出相应的建议。
(一)文化基因物质载体混乱
公馆建筑以木制为主,多建于20世纪上半叶。留存至今的公馆建筑大多年久失修、破旧不堪,多数不受关注的公馆出现了墙体倾斜、顶棚开裂、地板塌陷、漏水、虫蛀等问题。就公馆的修缮而言,除去财政等问题外,最关键的是公馆产权主体过于多元,呈现公产、单位产、私产等产权混合的状态,房屋所有权和使用权存在细碎化问题,致使保护政策难以推进。这便导致有关部门或业主对公馆的修缮与改造都需要协调诸多产权所有人,保护更新难度极大。
对此,要推进公馆产权明晰化,对部分产权进行征收整合,并对私人所属公馆的修缮加以补助。同时,要采取激励政策,积极吸引社会资本参与公馆的保护与利用中,并加大监管力度,避免市场资本入驻后开展“大拆大建”活动,以保障公馆原有特色和历史风貌。
(二)文化基因迭代困难
目前,长沙少数公馆已进行了保护性开发工作。例如:一些名人生前居住过的公馆,被政府作为重点保护对象,部分公馆供游人参观,然而此类公馆数量很少,如唐生智公馆、程潜公馆、陈云章公馆等;还有一些“非名人”公馆,也已经进行了商业化利用,如马益顺公馆群、西园北里公馆群等。这些公馆历史文化底蕴比较丰厚,文化基因更易于激发。
然而长沙公馆中数量占比最大的是目前仍作为居民点的公馆。它们虽然被国家列为不可移动文物点,但是实际修缮与保护工作并不到位,整体建筑风貌比较破败,鲜为人知。这类公馆散落四处,有一部分穿插在现代居民社区当中,如予园吊马庄1号公馆、南倒脱靴巷2号公馆;还有一部分则成片分布,构成公馆群落,如同仁里公馆群、福德里公馆群、冯家湾公馆群、九如里公馆群、连升街公馆群等。这类“普通”公馆的文化价值与名人公馆相比而言较低,对其文化基因的激发难度较大,难以转化为历史资源加以利用,且对于公众的吸引力也較弱。
对此,要系统评估各类公馆的文化价值,然后进行分类统筹安排。对于开发利用价值较高的公馆,要深挖并整合其历史文化要素,结合地方文化产业进行开发;对于“普通”公馆,要在尊重其居住属性的基础上做好保护工作,对其文化基因的激发应与居民生活相联系,尽量满足周边居民的精神文化需求。
(三)文化基因建设力度不足
目前,我国近代公馆保护规划与实际政策相对滞后。长沙公馆数量较多且极其分散,导致管理与规划成本较高。具体来说,对于“主流”“标志性”的名人公馆,大多进行了保护性开发工作,而对“非主流”“民间”的公馆保护力度就较低。这类“普通”公馆历史价值不高,开发收益较低,加之部分公馆内部仍住有居民,导致对其保护更多是具有“补漏”性质的局部修缮,保护力度较低。
对此,应当在保护历史建筑的基础上兼顾社会与经济效益,从而“活化”公馆保护工作,实现公馆的可持续发展。在公馆改造过程中,要考虑如何与区域历史文化建设进行连接,防止改造完成后出现建筑空置的情况。同时也要把握改造的力度,努力做到“修旧如旧”,防止“大拆大建”,避免各有特色的公馆变得千篇一律。
(四)文化基因受众基础薄弱
公众对于近代公馆的保护意识不足。一方面,公馆住户对于公馆建筑的保护态度含糊不清,很多住户对于历史建筑保护缺乏自觉意识,更看重其居住属性,这就造成了维持公馆建筑原貌与改善住房环境之间的矛盾,也使得居民保护公馆的积极性不高;另一方面,长沙市民缺乏对公馆建筑及其历史文化内涵的实际了解,使得公馆建筑保护缺乏社会层面的可持续保障与动力支持。
对此,政府要合理改善公馆的居住条件,以避免为了最大化保留公馆原貌而不允许更新建筑基础设施的“一刀切”政策,并完善历史建筑的相应资金保障制度,引导公馆住户主动参与公馆建筑保护当中。同时,深度挖掘公馆背后的文化基因,如与户主相关的历史故事等,增添公馆建筑的历史文化价值,激发民众尊重历史、保护公馆建筑的自觉意识。
四、结语
历史建筑是城市记忆的重要载体,也是城市现代化实现特色发展的有效媒介。对于缺乏多样性和历史感的现代城市来说,复苏文化基因成为当务之急。对于文化基因的继承与传播,离不开对历史建筑本身的保护,而历史建筑想要真正发挥出时代价值,就离不开对文化基因的保护与发扬。2023年7月1日,《长沙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2021—2035)》顺利通过全国专家评审会。这一规划较以往而言,更加注重对长沙历史文化资源及地方特色的挖掘与传承,落实了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最新的法律法规和政策文件要求[10]。在长沙决心加大对历史文化保护力度的政策背景下,如何可持续地利用好长沙近代公馆的资源这一问题,值得人们进行更多的思考。
参考文献:
[1]刘长林.中国系统思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2.
[2]乌再荣.基于“文化基因”视角的苏州古代城市空间研究[D].南京:南京大学,2009:162.
[3]唐文.郑玄辞典[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4:45.
[4]长沙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长沙市志:第十五卷[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224-225.
[5]黄德志,郁颖.张爱玲小说中的公馆意象分析[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3(8):141-147.
[6]罗明.对长沙近代公馆建筑形态的类型学研究[D].湖南大学,2005.
[7]汤晶.公馆与现代小说叙事空间的拓展[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21(9):114-123.
[8]罗明.外来文化影响下的长沙近代公馆建筑符号[J].长沙铁道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3):197-199.
[9]向佳明,汪艳.长沙23座历史老宅告急[N].三湘都市报,2009-08-27(9).
[10]长沙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全国专家评审通过!关乎长沙历史文化名城[EB/OL].(2023-07-07)[2023-08-20].http://zygh.changsha.gov.cn/zfxxgk/zwyw/xwdt/bjdt/202307/t20230707_11158746.html.
作者简介:
徐方远,湖南师范大学学生。研究方向:历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