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威接受理论视域下导师权威的运行机制、影响分化与合理化路径

2024-01-18 05:33田友谊李荣华
学位与研究生教育 2023年6期
关键词:权威

田友谊 李荣华

摘要:研究生导师权威是导师在导学交往中使研究生产生内在信任、服从效应的一种教育影响力。在权威接受理论视域下,这种教育影响力主要是由作为实施主体的导师和作为接受主体的研究生双向参与,共同建构而成。审视研究生教育实践,导师权威具有稳定的运行机制,并且其影响会因应“合理接受”“失度接受”以及“接受缺位”等情境差异而分化出不同的作用结果。解决导师权威影响分化问题的路径在于:通过夯实权威接受的供给基础,引领权威的内涵式生长并将其控制在合理限度之内,调适其压迫效应,使其在积极对接导学交往情境中发挥应然的正向功能。

关键词:权威;教师权威;导师权威;导学关系;导学交往

作者简介:田友谊,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教授,武汉 430079;李荣华,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武汉 430079。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编号:20YJC880025)

2020年9月,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联合发布《关于加快新时代研究生教育改革发展的意见》,明确指出要坚持育人为本,发挥导师言传身教作用,激励导师做研究生成长成才的引路人[1]。该意见的出台重申了导师在研究生培养中的中心地位,凸显了导师个体影响力之于研究生成长的关键作用。在导学交往过程中,如何合理地将导师的教育影响力有效传递给研究生是每一位导师需要关注的核心议题。作为导师个体影响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导师权威在不同导学交往情境中所形成的差异化教育影响,制约着研究生培养质效的提升。对此,本研究尝试在巴纳德的权威接受理论视域下重新认识研究生导师权威,并对其运行机制以及在不同情境下的影响分化结果进行探讨,在此基础上提出研究生导师权威实践的合理化路径,以助益导师权威实践的育人效果。

一、权威接受理论:一种“自下而上”认识导师权威的打开视角

“权威(Authority)”是社会学中的重要概念,代表的是一种发生于权威者与权威对象之间的影响与被影响、支配与服从的社会关系。若将其置于研究生教育场域中审视,导师在与研究生的交往中同样会形成这样一种“影响与被影响”“支配与服从”的社会关系,即研究生导师权威(简称“导师权威”)。导师会凭借一些权威特质在导学交往中的综合作用,获得研究生个体的信任、服从,生成一种教育影响力。按照以韦伯“权力说”为代表的传统权威理论的解释框架,这种教育影响力主要是由导师个体单向主导的,其运作遵循的是“自上而下”的路线和“命令—服从”模式,体现出研究生依附于导师的服从关系或者说主客关系。其后果是将导师权威的接受对象(研究生)物化为没有自主意识和选择权的生物体,而非有理性判断、感情丰富的真正的人。

區别于传统权威理论的界定,“现代管理学之父”切斯特·巴纳德(Chester I. Barnard)的权威接受理论首次将权威关系中的“命令接受者”置于权威的主导地位来认识权威本身,即从命令的接受者对命令的“接受”这一角度来重新定义权威。巴纳德认为“权威是正式组织中信息交流(命令)的一种特质,得到了组织贡献者或组织成员的接受,并支配着他们的贡献行为”[2]。按照这个定义,巴纳德强调了被管理者的接受在权威运作过程中的关键作用。他认为,“一个命令是否有权威性取决于接受命令的人,而不取决于权力当局或发布命令的人。”[3]当命令的接受者对此命令不遵照执行,说明命令的接受者没有承认这个命令对他具有权威。这一观点有力挑战了传统权威理论“权威者自上而下主导权威”的认识框架,充分体现了权威理论的民主化取向,进一步彰显了“以人为本”的理念。

巴纳德的权威接受理论没有否认权威作为一种影响力的本质认识,其更多地是从权威主体平等关系的角度来关注权威的实现过程。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正确认识导师权威的视角,有助于厘清导师权威内部运作的复杂过程。引入巴纳德的权威接受理论来解释导师权威的合理性在于:一方面,导学双方所处的学校是一个独立的、正式的社会组织,导师和研究生都是学校组织中的重要成员,这使得权威接受理论在学校组织环境中具有一定的适切性;另一方面,权威接受理论对权威主体间民主平等关系的充分肯定,也适应了发展和谐导学关系的价值需求。

在权威接受理论视域下,导师权威将不再是由导师个人“自上而下”单向建构而成的。导师权威关系并不是一种片面的主客体关系,研究生也不应机械地被视作权威的接受客体。相反,研究生和导师都具备一定的主体性,二者互为支撑,共同构建完整的导师权威系统,没有一方可以独立于另一方的主体意识而单独构建导师权威。可见,基于权威接受理论的导师权威本质上是一种“双主体”的权威。从这个意义上看,导师权威的成立与否取决于导师的权威特质是否被研究生个体所接受和认可。权威接受理论视域下导师权威观肯定了研究生的主体性在权威运作过程中的能动作用,强调的是一种权威主体间民主平等的交往关系。

二、权威接受理论视域下导师权威的运行机制

导师权威的运行机制是对导师权威各权威主体的交互关系,权威影响的方式以及作用过程的反映。本研究基于已有教师权威运行机制的分析框架[4],并借助权威接受理论建构了关于导师权威的运行机制框架(如图1所示)。

首先,权威接受理论视域下的导师权威是一种双主体建构的权威。从导师权威运行的主体来看,导师是权威的实施主体,研究生是权威的接受主体。其中,导师的实施主体性体现在:导师指导研究生的过程是一种主动的、创造性的实践活动,其凭借自身学术专长、人格魅力、法定权利等内外权威特质,不断在学术、道德、情感等交往情境中向研究生传递交往内容,施加教育影响力。研究生的接受主体性则体现在:作为导师权威的接受主体,研究生在导师行使权威的过程中认同了导师权威的正当性,并自愿尊重和服从导师的意志,成为表层关系上的“受力者”。但研究生并不是被动的受力者,其同时也可对导师产生反作用力,即通过对导师的认同、信任、服从等认知决策来对导师实施作用力并制约着导师的影响力。转换角度来看,研究生需要基于自主决策来建构权威效应所需的认同信念,以最终决定是否接受导师对其施加的教育影响。但需要指出的是,研究生的权威主体性仅仅局限于是否“接受”的决策中,并不能脱离作为权威实施主体的导师而单独主导权威建构进程。

其次,导师权威内部构成要素的完整配置是其运行的基础条件,也是导师权威可被研究生接受的前提。参照美国学者克利弗顿(R. A. Clifton)和罗伯特(L. W. Roberts)等人对教师权威的解读,即把这种在教育教学中权威影响力的构成理解为涉及法律制度、文化传统、感召力以及专业知识等四个层面[5],导师权威实际上也是由法定权威、传统权威、感召权威以及专业权威等具体权威共同构成。每一种权威要素的完善程度都会对导师权威的整体品质产生重要影响,制约导师权威的水平状态[6]。具体而言,导师的法定权威源于法律、规范等制度化形式对导师的权利、义务、资格等内容的合法性确认,即“合法的职位会造就权威者”[7],正如巴纳德认为的,“占有职位的人本身就有一种获取权威的优势”;传统权威源于其因袭教师身份所确立的文化传统认可以及在社会上拥有的职业声望和地位,反映为一种社会舆论性的威望。感召权威主要为基于导师个体的人格(道德)因素、个人魅力所生成的感染力。知识权威源于导师个体在学术研究领域中卓越深厚的學识、持续的学术创造、有效的学术指导能力所引起研究生的认可或敬仰。

从研究生对导师权威的接受来看,法定权威的接受要求从外部意义上落实制度所赋予导师群体的权利和地位,研究生会根据导师所享有权利和地位等要素的法定保障完善程度而做出相应的接受决策;传统权威的接受则离不开“尊师重教”文化积淀在导学交往中的因袭及强化,它要求研究生能够从事先确立起对“教师”这一职业的推崇与敬畏之情,以作为接受基础;感召权威和知识权威则具有强烈的自我生成性,它需要通过导师的自我努力,在道德、专业(学术)等发展维度进行自我完善,并且在交往情境中增进导学交往质量,以确保研究生对导师产生认同信念,促成研究生对权威的接受意愿。

再者,研究生对导师权威的接受过程需要依托于导学交往情境,这是导师权威的运行载体。一方面,导师权威存在于真实的导学交往情境。研究生个体对导师的认识以及认同信念并非凭空产生的,而是基于对具体交往内容(如价值观、学术知识等)的“耳濡目染”而做出的事实判断。脱离了情境,研究生对导师的认同决策将失去基石,无法采取基于交往事实的信任行动。另一方面,导师权威的接受和强化离不开交往活动的深层推进。权威接受是一个由外向内、由浅及深的循序渐进的过程。导师权威对研究生个体学术成长、道德生长、人格完善等发展维度的影响力与双方交往深度密切相关。从逻辑上看,导学交往的深入有利于研究生形成对导师权威特质更为全面深刻的认识,促进研究生对交往内容的汲取和转化,夯实权威接受条件。比如,在学术交往情境中,导师凭借专业知识和学术素养引导研究生展开学术探索,伴随着双方学术交往的深度碰撞,研究生将增强对导师学术形象的认同感,继而提高对导师知识权威的接受程度。

最后,导师权威的接受结果是形成以研究生内在信任与服从为判定标识的教育影响力。在导学交往情境中,研究生对导师的信任意象具有广泛性,包括研究生对导师学术专长、道德品质以及指导能力的信任,等等。诸如此类信任意象的存在和扩展,使得研究生越来越愿意让渡自己的意志转而信任导师的意志。这种让渡是由信任所伴随的行动“托付”,蕴含着研究生对导师内在服从的可能。服从实际上正是导师权威作用的行动转化,它建立在研究生对导师的信任基础之上。权威接受理论语境中的服从具有教育学意义,它不是无思考的顺从、盲从,也非强权下的服从,而是心悦诚服的、经过主动认知建构确认的一种信从,是研究生基于自主信任决策下的一种行动转化。在交往情境中,服从的确立以及后续是否能够强化,本质上取决于导师能否实现对研究生个体发展产生深层、积极的影响。

三、权威接受理论视域下导师权威实践的影响分化

导师权威的本质是一种影响力。在导学交往过程中,这种影响力会因应研究生个体对导师权威接受的差异而分化出不同的作用结果。具体表现为:当导师权威被合理接受时,将会对研究生个体发展形成“信仰效应”和“秩序功能”;当导师权威被失度接受时,则会生成“强抑制性”的压迫作用,抑制学术创造,妨害导学关系;当导师权威接受缺位时,则会陷入“去情境化”的悬置危机,研究生的发展需要难以得到满足。

(一)导师权威的合理接受:兼具“信仰效应”和“秩序功能”

导师权威的合理接受是指在导师各种权威要素配置完整的基础上,研究生个体能够基于自身发展需要在一定规范框架内接受导师权威,并充分发挥主体性将导师权威效应转化为促进自身发展的教育力量。

1.权威接受的“信仰效应”加速研究生的榜样学习进程

权威建构的过程本身就蕴含形成典范示例的行为方式和精神气质[8]。导师在导学交往中表现出独特的魅力型人格、卓越的学术(专业)素养等内在权威特质,在一定情境下可催化出深刻影响研究生认知、情感和行动的教育力量。作为重要他人,导师在行使权威过程中获取了研究生的信任与“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崇仰之情,唤醒和激发了其学术热情、学术成长以及道德生长等需要。研究生个体在导师权威的感召下,自觉地将导师的良言善行奉为学习的榜样,并转换为实际的效仿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讲,研究生在接受导师权威的过程中释放出了可观的信仰效应或者说感召功能。它的存在加速着研究生的榜样学习进程,引领着研究生个体的发展。例如,有学者曾表示在其硕士、博士研究生学习期间遇到的三位导师不仅影响了他对学问、生活的诸多看法,甚至影响他整个生命的节奏:“在指导研究生的过程中,我导师培养我的往事历历在目,就像标杆一样,让我时时以此为参照,做一名称职的老师,一名让研究生始终心存期待的导师。”[9]

2.权威接受的“秩序功能”确保导学指导活动的有序开展

“秩序是社会的一个要素,一定的秩序需要由共同的权威来维持。秩序离不开权威,凡有秩序的地方总能发现维持秩序的某种权威形式。”[10] 在指导研究生过程中,不同交往主体间面临着不同发展利益诉求的协调问题,此时需要秩序机制的干预,以确保导学指导活动的平稳运行。区别于制度的显性秩序维护功能,导师权威嵌入的是一种更为隐性的秩序维护机制。当研究生选择接受导师权威后,其出于对导师权威的内在服从,对导师产生敬仰,自觉执行导师的要求,将形成一种和谐的秩序状态。一方面,导师权威的驻场无形中为研究生个体行为订立了一种约束性框架。慑于导师权威的驻场,研究生个体会自觉在底线框架内规制自身言行,规避某些道德失范情形的发生。另一方面,导师权威维持着学术知识自上而下的传播秩序。在很多情况下,研究生可依托学术知识权威的秩序功能接收导师传递的学术观点、建议以及意见。例如,研究生在学术研究方向上的“迷失”就需要导师利用权威效应加以强势引导,并提出权威意见。而且,有时权威加持下的知识灌输模式对于某些特定群体(如缺乏自制力的研究生)也有着不错的指导效果。

(二)导师权威的失度接受:生成“强抑制性”的压迫作用

万物皆有限度,失度则乱。研究生基于权威作用所形成的对导师的信任、服从效应必须适应导学指导活动的情境需要,在一定的框架范围内运行。无论是导师超限度地行使权威还是研究生过于盲从权威,都会引发导师权威失度接受的异化风险。

导师行使权威的目的决定着权威的作用限度。当导师基于不良意图去行使权威或者扭曲权威的价值初衷时,会营造出一种非对称、不平等的权威关系。部分导师时常会基于传统权威身份而过分强调对研究生个体生活、行动或自由的支配[11]。比如,有的导师会因秉持“严师出高徒”的传统观念,或出于某种私利目的而过度放大自身的话语权,刻意模糊导学交往的边界,过多干涉研究生的自主发展。部分导师热衷于大搞“一言堂”,不允许研究生对其提出学术质疑,扼杀研究生合理的学术兴趣;或利用自身的身份,任意支配研究生承担与学业无关的事务,等等。此时,研究生在权威运行中的主体性被漠视,沦为权威式话语的被动执行者。巴纳德将这种权威话语的接受区域称为“冷漠区域”[3],处于冷漠区域的研究生已不是真正从内心深处信服导师的命令、指示或决定,也无所謂这些命令、指示或决定让他们干什么和怎么干,对于这些命令、指示或决定仅仅是执行而已。而事实上,对权威异化统摄下的研究生个体而言,受认知能力的限制,有时会过于拔高导师权威的水平,匮于对导师权威话语的合理性考量,加剧导师权威失度接受的风险。

导师权威的失度接受是一种病态的权威取向,背离了研究生作为自由人的高贵秉性。它一定程度上剥离和消解了研究生的主体性,造成研究生自主意志的噤声,对研究生的发展产生了“强抑制性”的压迫效应。从其危害来看,这种压迫效应首先可能会直接抑制研究生的学术创造力,削弱其学术批判意识和精神,使其难以产生创新性的学术思想、观点等成果。其次,它还会妨害和谐导学关系的建立。在权威异化的压迫下,导学之间的平等、协商等交往原则逐渐被专断、独裁所取代,研究生个体沦为导师的“附庸”,导学关系呈现出一种研究生依附于导师的单向性关系。

(三)导师权威的接受缺位:陷入“去情境化”的悬置危机

导师权威的作用是在导学交往情境中实现的,情境依赖性预设了导师权威发生良好作用的前提。巴纳德认为,“组织内部的权威成功建立需要一套有效的信息沟通体系。”[3] 这意味着,当导学双方交往的情境发生断裂时,原本寓于情境中的交往意义就会被割裂,导师权威将陷入“去情境化”的悬置危机之中。

所谓权威的悬置危机,是指权威因“去情境化”而悬于高阁,难以依托情境形成权威效应而扩散、下穿到位,对研究生个体发展产生实质的正面影响,或者说影响极为有限。从发生逻辑来看,权威的悬置危机始于权威接受的“去情境化”。在研究生教育实践中,“放任型”导学关系已成为一种加速导学交往权威接受“去情境化”的主要症因,其特征是导师因能力有限(包括没有课题)、责任心不足、即将退休等个人原因,基本放弃导师责任,对研究生的学术活动等不做要求也不管不问,使其处于放任自流、自生自灭的状态[12]。相关调查显示,导师与研究生每周见1次的占25.5%,半个月见1次的占32.5%,一两个月见1次的占35.5%,每学期见1~2次的占6.5%[13]。这印证了部分导师与研究生存在交往时间保障不充分、深度不足的现实困境。从权威接受的需要来看,导学交往的时间和深度不足会制约导师权威的传导力度,削弱研究生对导师权威具象存在的感知,使其无法形成导师权威接受所需的认同基础。有研究生直言,“我导师虽然是领域内的‘大牛,但他很忙,开学到现在只见过一次,平时不怎么管我,几乎感受不到导师的影响。”[14] 这意味着,即使导师自身具备丰富的权威特质,若不能依托一定的交往机制进行有效传导,满足研究生的发展需要,也很难释放权威的正向功能。长此以往,研究生由于无法在交往情境中形成对导师的更深层次了解,感知不到导师的权威形象,将损耗其对导师的权威认同水平,引发对导师信念体系的崩塌,最终造成导师权威的接受缺位。

四、权威接受理论视域下导师权威实践的合理化路径

涂尔干指出:“从本质上说,教育必须是一种权威性活动。”[15] 对权威的服从对于良善目的的达成与良善秩序的维系在本质上也是必要的[16]。导师权威的合理接受是研究生教育实践的一种根本需要。针对导师权威实践的影响分化,本研究认为其解决的思路在于:通过夯实权威接受的来源基础,引领权威的内涵式生长并将其控制在合理限度之内,调适其压迫效应,使其在积极对接导学交往情境中发挥应然的正向功能。

(一)夯实权威接受的供给基础,引领导师权威配置的内涵式生长

正如前述,权威接受的基础是导师应当具备充分的权威特质可供接受。这要求导师需要协调内外部条件,夯实权威的供给基础,引领导师权威的内涵式生长。

首先,道德完善是导师感召权威生长的根本需要。研究生对感召权威的接受是一种以德性彰显人的主体性的过程[17],这一过程的实现对导师的道德完善提出了较高的要求,包括个人私德、职业道德以及学术道德等方面。在个人私德上,导师应恪守作为“社会人”的私德底线要求,并追求崇高的道德品质,以奠定道德引领的基础。导师职业道德则是导师作为“职业人”在教育者职业活动中应当具备的道德品质和行为准则,包括爱岗敬业、关爱学生等具体师德。为了契合感召权威的需要,导师必须牢牢将师德观念熔铸于心,将其奉为导学交往的基本准则,以获取研究生的职业道德认同。在学术道德上,导师需要严格遵守作为“学术人”的学术准则,严谨治学,珍惜学术声誉,维护其在研究生心目中的良好学术形象。

其次,知识建构是导师知识权威生长的内在要求。它要求导师致力成为某个学术领域真正的专家,凭借精深、广博的学术专长获得研究生的学术认同。当下,导师的知识权威面临多元挑战:一是信息化时代知识革命对导师知识权威的冲击。导师个体作为“知识上位者”的传统角色正在迭变,知识话语权进一步受限。二是学术竞争“内卷化”对导师学术知识建构意愿的侵蚀,催生了部分导师的“躺平”心理,引发了部分导师“疏于写作”“倦于研究”等消极学术行为。对此,导师应当充分认识终身学习之于知识权威的意义,调适自身知识角色,把握知识革命机遇,深耕学术研究领域,推动自身学术知识的积累、更新与创造。此外,导师的基本职责是指导研究生开展科研活动,这要求导师强化指导能力,满足研究生学术发展需求,以“学术引领”增进研究生对导师的学术认同。

最后,必要的协同支持是导师权威生长的外部保障,包括文化舆论以及制度规范方面的保障。其一,导师传统权威的保障。社会舆论是影响导师传统权威的关键因素。少数导师压榨、性骚扰研究生等一些负面事件的曝光,严重影响研究生导师在社会舆论中的整体形象,危及传统权威的建构。对此,公众应将对导师的形象认知建立在事实基础之上,避免因单一事件而污名化整个导师群体。媒体在报道相关事件时,需坚持以事实为准绳,注意引导社会舆论,弘扬“尊师重道”的传统美德,合理宣传导师群体的正面形象。其二,导师法定权威的保障。保障导师法定权威必须有明确的管理办法和规定,包括导师资格的准入机制、导师指导权利的规定、导师待遇的有效落实、导师育人的激励机制等。保障导师在指导过程中的合法权利,规范导师指导程序,可以使导师指导有法可依、有理可循,有利于夯实导师法定权威。

(二)廓清权威接受的认识前提,规限导师权威作用的压迫性力场

1.肃正“权威等同权力”的观念误区

权威接受理论下导师权威的核心诉求是承认研究生在权威接受过程中的主体性。在以往的权威认识中,权威常被误解为一种自上而下的权力。“既然权威总是要求服从,它就常常被误解为权力(power)或暴力(violence)的某种形式。”[18] 尽管权力和权威都强调一定的服从,但权威是无抵抗或克服了抵抗的服从,而权力则是包含着抵抗的服从。从两者的发生基础来看,权力主要是以物质条件为基础的强制能力,权威则是以价值符号为基础的信仰体系,即服从方是在对权威方的认同基础上对权威方的命令的自愿执行。在导学交往中,导师权威虽然可以生成服从效应,但它与“导师权力”产生的服从具有本质差异。萌发于导师个体意识中“权威”向“权力”的转化意图,漠视了研究生权威接受的主体性,终会因强制力量的介入使得原本由基于内在信任的服从异化为基于外在强制的压迫。因此,导学双方首先需要肃正“权威等同权力”的观念误区。导师应当充分意识到权威运行的双主体属性,打消权力化的转化意图,避免以异化支配性行为过度透支权威的影响力。导师在行使权威时,要承认研究生在权威运行中的接受主体地位,关注研究生在权威接受中的权利诉求。研究生个体则应充分唤醒主观能动性,合理确立导师角色期待,形成正确的权威观。在实践中,若权威不正当,那么权威接受主体完全可在法理上寻求拒绝。

2.以制度规制、舆论监督与自我约束等方式确立导师权威的活动边界

作为权威者的导师超范围行使权威或者研究生盲目接受权威,将会使研究生的主体发展利益受损。因此,需要以制度规制、舆论监督与自我约束等方式确立导师权威的活动边界。

(1)制度是为决定人们之间互相关系而人为设定的一些制约[19]。制度的规制旨在保障导师权威合理运行,及时修正其运行中的偏差。这要求主管部门健全研究生导师指导权责、评价等相关制度建设,重点关切研究生导师的师风建设。通过制定针对导师权威运行的规范条款,规制导师不合理的指导行为,为治理部分权威异化行为提供制度支撑。例如,江苏省出台的《研究生导师职业道德规范“十不准”》划定了研究生导师的职业道德规范“红线”,以否定性规范的形式确立了“权威异化”导致指导失范的可能情形[20]。类似相关规范的出台,可对导师权威的失度接受起到一定的调控作用。

(2)舆论是实现权威边界规限的一种隐性方式。罗伯特·麦克斯认为,“不论权威来自个人或机构,都是由舆论创造和维持的。”[21] 研究生、导师和公众共处同一舆论空间内,相关主体的发声对权威接受异化具有隐性制约作用。研究生个体需要强化权利意识和理性批判能力,对于违反制度规范的权威性支配行为应当敢于并及时向有关方反映。当研究生反映其导师存在师德问题等权威异化的情形时,校方主管部门应该正面回应,在厘清事实的基础上依规处理,对接研究生进行问题解决及更换导师等工作,打破导师的权威垄断,维护研究生作为权威接受主体的合法权益。

(3)自我约束是导师个体进行自我监督的方式。导师个体作为权威的实施者,须在平等师生观的基础上确立权威活动的边界意识。在权威行使过程中,恪守权威运行的初衷,并以此作为反思自身权威行为的标尺。通过自我检省的方式,凝铸自身在权威规限中的自我约束力。

(三)深化权威接受的情境交往,填补导师权威运行的功能性真空

学校是构成导学交往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为权威接受创设必要的交往情境。这要求学校搭建各种建设性的导学交往平台,创设官方的导学交往情境,为导学双方提供更多近距离、多角度、深层次的互动机会,间接为导师权威的功能发挥提供条件支持。除日常开设丰富的学术讲座、研讨活动外,也可推广实行Seminar、Workshop等研学机制,设立导学交流平台专项经费,建设各类导学交流互动平台,为师生学术交流提供物质保障[22]。

研究生个体的导学交往意愿以及对权威的感知能力都会制约导师权威的功能实现。身心有效融入导学交往情境是研究生作为权威接受主体的角色任务。对此,研究生需要持续增强参与导学交往的意愿,将自身学术、道德等发展需求转化为交往的合理驱动力。在遭遇困惑时,应主动诚恳地向导师求教,以实现导学交往的深层互动。此外,研究生还需提升权威感知能力,理性辨析导师权威的实践形态,提升对导师的立体化了解,善于从导师个人魅力、学术专长等权威特质中提取可学习、有价值的交往内容。

从导师层面来看,作为权威的实施主体,导师需要积极创设导学交往情境,并依托不同交往情境的内容促成导师权威正向功能的实现。具体包括:①夯实导师权威在学术交往情境中的秩序功能。导师应当利用自身在学术交往情境中基于知识和能力的优势地位,积聚和酝酿权威效应,并在职业框架内履行指导研究生完成科学研究和论文撰写等学术性职责。在此过程中,导师需改进学术指导方式,提高学术指导能力,在尊重学术指导规律基础上为研究生创造良好的学术发展条件。②彰显导师权威在道德交往情境中的感召功能。一方面,导师要善于在道德交往情境中向研究生精準展示自身良好的道德示范形象,以“被发现”的状态唤醒研究生的道德认同感。另一方面,导师要利用权威效应展开道德说服和引导教育。如传递正确的道德知识和价值观,增进研究生的道德认识;关注研究生的道德发展动态,及时干预研究生的道德失范行为(如学术不端)等。③发挥导师权威在情感交往情境中的润泽功能。导学之间的权威作用过程是以对导师的认同为基础的,其本身就内置了丰富的“信任”情感。对此,导师可以积聚和利用研究生对自身的认同感,将其转化为实然有效的情感力量,达成以内在信任(认同)情感为内核的心灵契约,以此作为润泽导学交往情感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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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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