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筑为媒:中国古典建筑艺术的元典传播偏向

2024-01-12 08:11:57张婷刘育铭丁春锦
新闻爱好者 2023年12期

张婷 刘育铭 丁春锦

【摘要】中华元典是中华文化的标志,中国古典建筑艺术是古代社会的重要媒介,建筑艺术既能承载元典,更能传播元典,表现为不同内容的元典传播偏向不同类型的建筑艺术呈现。元典传播内容在中国古典建筑中呈现为礼制、宗教、生活等三种艺术类型,元典传播效果在中国古典建筑中体现出事功、宇宙、美学、人本等四种价值观念,传播内容与传播效果具有内在关联。中国古典建筑艺术由此成为元典传播的关键载体与重要媒介,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

【关键词】元典传播;中国古典建筑艺术;传播偏向

“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中华元典作为中华文化的“根”和“源”,是华夏文明一脉相承而从未断裂的重要法宝。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中,我们更要掌握和使用好这一法宝,多角度、全方位地研究元典与元典传播。这既是文化传承的历史使命,更是文化情感的当代塑造,元典传播的现实价值主要对应后者,体现出民族团结与国家强大的内在力量[1],有利于推进文化自信建设。

一、偏向元典传播的建筑艺术

(一)中华元典的媒介传播

中华元典是中华文化的标志,深刻蕴含的“元精神”折射出中华民族的灵魂与本真。元典成就于中华民族的“青年时代”,用典籍形式将中华民族的基本精神加以定型[2],成为我们专属的文化基因;元典还具有超时代性,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传承而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历经各个时期的不断建构而历久弥新[3]。元典的历史建构与元典的传播媒介息息相关,由于不同媒介的元典传播,中华文化的核心内涵方能跨越时间与空间,以丰富而多样的传播路径融入古代社会生活世界;也正是由于不同媒介的元典传播,中华文化的核心内涵方能沿着各种媒介的传播偏向而有所拓展,体现出“元精神”不断适应各种历史条件的稳定性与流变性。

“一个国家在运行中一旦普遍而永久地缺失了历史知识,那么,这个国家的领导策略也势必会出现很大的漏洞”[4],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语境下,我们更要始终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综合文化传承与文化情感两个角度,元典一直作为各个时代的思想源泉而持续存在,深入挖掘当今中国的元典遗存并广泛传播的重大意义不言而喻——中国古代社会的元典传播已经表现出多元化的媒介特征,较早地贯穿于包括建筑在内的日常生活之中[5]。

(二)作为传播媒介的建筑艺术

麦克卢汉指出“媒介即讯息”,他认为建筑同样是延伸人体的重要媒介,建筑形式的变化表现在日常生活中社会成员的比率或者比例发生了变化,使得人体新的延伸产生“新观点”,最终与不断变化的媒介环境实现平衡[6]。建筑作为一种技术性呈现的人类社会的媒介景观,它所蕴含的具体意义“绝不能被理解为是中立的”[7],而是带有伊尼斯所说的“传播偏向”。

如果说现代社会的媒介景观“首要的是普遍地根除历史知识”[8],那么从中国古代社会的传播语境角度来看,中国古典建筑艺术同样具有呈现元典内容的传播偏向,即使是现代建造的中国古典样式建筑也带有这种传播偏向。在元典传播视域下,中国古典建筑的设计理念先验地蕴含着元典内容,或直观、或间接地呈现出与之对应的景观样式。

二、中国古典建筑艺术的元典传播偏向

中国古典建筑作为华夏先民重要的物质媒介,必然与作为精神媒介的元典交相辉映,体现为不同的元典内容与不同的建筑艺术相互对应①,即不同内容的元典传播偏向不同类型的建筑艺术呈现。

(一)建筑艺术呈现的礼制类元典

“六经治世”是我国古代社会两千多年的学界共识,伴随着元典的孕育、产生和传播,礼制思想逐步成为治世之道。中国古典建筑不仅具有实用功能,还承担展示“礼”、传播“礼”的治世任务,其中偏向传播礼制类元典的建筑主要有明堂、宫殿、衙署、官邸、陵寝、华表、牌坊、阙等。

明堂是最高等级的礼制建筑,其基本形制在周代已经形成。《周礼·考工记》载:“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汉书·平帝记》注曰:“明堂所以正四时,出教化。”[9]《淮南子》也对明堂有“事故明堂之制……土事不文,木事不斫……示民知节也”的记载,可见明堂较多呈现元典的礼制内容。

宫殿是中国古典建筑的代表,是古代君王的朝堂、寝宫、宴飨之地的统称,集中体现着贵“中”的礼制内容。“中”即权威,《管子·度地》载“天子中而处”,《荀子·大略》载“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礼也”,《吕氏春秋·慎势》载“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宫,择宫之中而立庙”。可见“王者居中”即为“礼”:有中心、有主从且“辨正方位”的宫殿,含蓄而深刻地反映出环境秩序、阶级秩序、伦理秩序等“礼”的空间等级;“居中立宫”“以中为贵”以及中国古典建筑数千年来追求的“中轴对称”,都是对“礼”的综合呈现。明堂、宫殿等礼制建筑呈现出儒家倡导的“中正和谐”,这正是元典的核心内容。

衙署和官邸是古代官员的办公和居住场所,既在形制上仿照宫殿建筑,又在规格上有明显的区别。《礼记·礼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中国自古讲究领导干部选贤用能,既要有高尚的品质,又要才干突出,因此在建筑裝饰上讲究既威严又简朴。此类建筑通常要在醒目之处设置具有警世意义的匾额、楹联等艺术元素,题有诸如“天下为公”“敬事而信”等礼制信条,意图将元典中亲民、仁政、克己奉公等元典内容广泛传播。

陵寝是为死者建造的“生活空间”,古人事死如生,帝王尤甚。远古时期“葬之中野,不树不封”,墓葬并不设置额外的建筑物,直到战国时期开始出现建筑形态的帝王陵寝,之后愈来愈重视建造形制与所传递出的礼仪性[10]。《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陵寝建筑成为帝王死后实现“理想自我”,传播基于统治阶级需要的“明明德”等治世之道的重要媒介,这使得各地官员甚至后世之人祭拜皇陵具有象征意义,特别是历史上有所建树的帝王陵寝。另外,像孔林(至圣林)、孟林(亚圣林)、关林等圣人陵寝,同样成为传播礼制思想等元典内容的直接载体。

华表、阙、牌坊等都是典型的昭示性建筑,突出礼制层面的元典传播,这类建筑的传播价值远大于使用价值。华表“或谓之‘表木,以表王者纳谏”[11],后来逐渐发展为殿宇和陵寝前的建筑艺术。阙是一种造型高大、威严醒目的塔楼状建筑,又称“观”或“象巍”,《说文解字》称“阙,门观也”,《广雅·释宫》曰“象巍,阙也”“观谓之阙”等,均有涉及阙的形制、设置及仪礼性的论述。随着中国城市文明的发展,城阙成为代表城市精神的建筑艺术,《诗经·郑风·子衿》中已经有了“挑兮达兮,在城阙兮”的记述。牌坊又称牌楼,是用以标举风范、歌功颂德的具有强烈象征意蕴的建筑,造型独特多姿,用途明确广泛,其上总是题字、设匾书楹[12],使之成为传播礼制类元典的重要载体。

(二)建筑艺术呈现的宗教类元典

在道教产生与佛教引入之前,中国本土已有一套独特的“原始宗教”[13],与之相应的建筑艺术由此而生并延续至今,庙与坛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而道教的宫观与佛教的寺、塔则分属于传播道藏与佛藏等元典内容的建筑艺术。

中国上古时期就有祭祀祖宗天地的习俗,《周礼·考工记》所言“匠人营国……左祖右社”中的“祖”即宗庙,“社”即社稷坛,前者反映祖先崇拜,后者彰显自然崇拜,两者在国都的营建规制中均有重要地位。《墨子·明鬼》有载,“惟昔者虞、夏、商、周,三代之圣王,其始建国营都日,必择国之正坛,置以为宗庙”,古人以庙、坛为传播媒介,尝试与祖先及天地日月等被拟化人格的神进行精神交往。中国古代社会除了国家层面的宗庙外,民间家族普遍设置家庙(宗祠),各地还有圣贤之庙以纪念祖先传播先贤事迹。

宫观是道教的神圣空间,《渊鉴类涵》引《释名》云“观者,于上观望也”[14]。可见宫观建筑讲究道家思想的順应自然、还于自然、美化自然、天人合一。宫观采用中国传统院落形态,不仅呈现中国古典建筑的风格和特色,而且通过空间环境、色彩、装饰等艺术元素进行着道家内容的元典传播,成为中国古代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15]。

佛寺同样采用传统院落形态,是佛教文化在中国本土化的直观体现。佛寺不仅是宗教场所,还作为公共建筑使古人通过进香礼佛等交往活动实现佛学思想的传播价值,给古代城市面貌带来了很大变化。中国佛塔的结构“上累金盘,下为重楼”,是中国重楼与印度窣堵坡(金盘)的巧妙组合。在我国,塔逐渐成为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建筑艺术,广泛传播其中的宗教类元典内容,呈现出集装饰性、纪念性、神圣性于一身的中国特有人文特色[16]。

(三)建筑艺术呈现的生活类元典

元典先验地蕴含着无穷的生活智慧,从《诗经》对建筑与居住环境的各种描写可以看出,中国古典建筑根源于生活世界,具有既质朴又雅致的艺术呈现。日常生活中传统民居与观赏建筑(亭、阁、榭等)就是面向民众的典型代表,表现为偏向生活类内容的元典传播。

民居建筑书写着中国古代劳动人民朴素勤俭、知足常乐的元精神。从《礼记·儒行》所载儒生居住情况可见一斑:“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筚门圭窬,蓬户瓮牖。”亭、阁、榭等观赏建筑具有“比德”“畅神”的精神向往,它们一方面通过精致的造型与装饰形成拟人化的艺术形象,另一方面通过与周围环境结合而形成借景又成景的艺术风格。独特的设计理念通过专属的景观样式,向世人诉说修己与共生的元典内容,令人心驰神往。

通过上述分析可知,不同内容的元典传播偏向不同类型的建筑艺术呈现。需要指出的是,作为媒介景观的建筑艺术是极为复杂的历史文化产物,比如明堂虽是典型的礼制建筑,却也呈现宗教思想。中国古典建筑艺术的类型并不仅仅依据三类元典传播简单划分,而是在实际传播过程中或有内容交叉,或有涉及其他,有待于以后更加细致而深入的研究。

三、中国古典建筑艺术的元典传播价值

中华元典既是古代中国的思想精华,更是当代中国的思想源泉,其中蕴含的中华民族“元精神”使得华夏文明实现世界独有的五千多年不断裂。如何继承元典和宣扬元精神,在传播学视域下就是研究元典的有效传播问题。作为典籍存在的元典不仅自身就是重要的传播媒介,而且已经将元典思想融入中国古代社会的方方面面,以往围绕元典本身的研究思路理应有所拓展。传播学媒介环境学派认为建筑具有空间维度上的景观效应以及时间维度上的保存功能,中国古典建筑成为古代社会最重要的传播媒介之一[17]。作为一种古老而传统的元典传播形式,中国古典建筑艺术高度契合中华元典,前者通过媒介景观而呈现后者的内在价值。

四、结语

综上所述,中国古典建筑艺术充分体现元典精神,不同内容的元典传播偏向不同类型的建筑艺术呈现,具备元典传播的全面性与系统性。中国古典建筑艺术凭借自身富含的元典内容,肩负起从古至今的元典传播重任,取得了宣扬并保存元典精神的传播效果。可以认为,正是作为元典传播的重要媒介,中国古典建筑艺术的魅力才能经久不衰。还要看到,正是由于跨越时空的元典传播,中国古典建筑艺术势必成为元典传播研究的关键载体与重要媒介。本文仅限于讨论元典内容的艺术呈现,未来还要继续对中国古典建筑艺术作进一步研究,努力挖掘其中的元典传播价值与特征,使之成为元典传播的研究领域之一。

[本文为河南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资助“夏商都邑庭院建筑研究”(项目编号:2022-ZDJH-00278);郑州中华之源与嵩山文明研究会资助课题“中原地区史前至夏商庭院建筑研究”(项目编号:Y2019);2020年度郑州大学青年骨干教师培养计划“中原地区先秦庭院建筑综合研究”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释:

①李建中先生在其著作《中国文化元典与要义》中将中国文化元典的30部伟大著作分为文学、史学、经学、儒家、墨家、道家、法家、兵家、佛家等“三学与六家”共9个门类,本文参照李建中先生的这种分类方法进行讨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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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婷,郑州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郑州 450001);刘育铭,郑州大学建筑学院建筑学硕士生(郑州 450001);丁春锦,郑州大学建筑学院建筑学硕士生(郑州 450001)。

编校:王 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