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踯躅，“粉红浪潮”遇反噬

向骏

2023年影响拉丁美洲的三个主要因素，分别是“粉红浪潮”波及太平洋联盟、美中博弈延伸至拉美，以及四个国家的总统大选。智利第二次宪法草案公投于12月17日举行，亦值得后续观察。

“粉红浪潮”波及太平洋联盟

继“拉美失落十年”后，与拉美相关、流传较广的另一名词是“粉红浪潮”（Pink Tide），泛指本世纪在拉美透过民主选举而执政的左派政权。

第一波“粉红浪潮”以委内瑞拉的查韦斯和巴西的卢拉最著名，延续百年来拉美左派的三项传统—反美、反垄断、反自由贸易。而2018年12月就职的墨西哥总统洛佩斯，自视为第二波“粉红浪潮”的领航人，因2022年6月美洲峰会未邀请古巴、尼加拉瓜、委内瑞拉领导人参会，而带头杯葛峰会导致主办国美国灰头土脸收摊，可算是充分展现了实力。

但也正因洛佩斯领航人的心态，拉美太平洋联盟陷入分裂危机，2022年4月墨西哥仅派外长出席该联盟成立11周年庆典。太平洋联盟当初由墨西哥、哥伦比亚、秘鲁和智利的四位中右翼领导人于2011年创立，对外征收的关税低于或接近2%，内部关税则接近于零。该联盟在第二波“粉红浪潮”冲击下，则面临左翼成员国间的较劲。

以秘鲁时任总统卡斯蒂略遭免职为例，2021年7月就职的卡斯蒂略，虽于2022年12月宣布暂时解散国会，但随后国会投票解除了卡斯蒂略的总统职务，副总统博鲁阿特随即宣誓继任总统。但太平洋联盟另两个成员国墨西哥和哥伦比亚的总统，认为博鲁阿特是“篡夺者”，并未承认其合法性。墨西哥总统洛佩斯不仅称卡斯蒂略是秘鲁的合法领导人，还为这位前总统及其家人提供在墨西哥的避难所。

今年2月24日，墨西哥总统更在晨间例行记者会上语带挑衅地指出：“秘鲁伪总统仅有15%的支持度，而85%反对她。”他还点出秘鲁国会的支持度更低：“他们有90%的反对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靠着刺刀、镇压还有武力来统治国家。”同一天，秘鲁总统宣布召回驻墨西哥大使以回应对她本人为“伪总统”的批评。5月25日，秘鲁国会因洛佩斯批评秘鲁内政，宣布他为不受欢迎的人。

6月28日，墨西哥总统拒绝将太平洋联盟轮值主席国职位交给秘鲁总统，并说“不希望与秘鲁建立经济或贸易关系”。洛佩斯表示，可将太平洋联盟临时主席国职位交给智利。但智利总统博里奇是否有足够能耐领导太平洋联盟，要看他能否通过今年12月第二次宪法草案公投的考验。

美中博弈延伸至拉美

今年1月1日卢拉第三度就任巴西总统，从出席就职典礼的代表层级，或可了解美、中、巴三边关系的变化。

2019年美国派国务卿蓬佩奥出席博索纳罗的就职典礼，今年则派首位原住民背景的内政部长哈兰德出席。而中国国家副主席在出席卢拉就职典礼期间，提出中巴关系发展的四点建议，其中包括推动双方在议会、司法、军队等各领域交往，并就加强中拉整体合作、深化与南共市等地区组织的关系与巴方加强沟通，等等，体现了中巴合作的深度和广度。

相较于2月10日卢拉的白宫之行，4月中旬卢拉访问中国的行程更为盛大，随行者包括40余名政府高官及200多名工商界领袖，且访问时机恰逢巴西前总统迪尔玛·罗塞夫刚刚出任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的新任行长。

巴西的转向，是拉美外交的一个缩影。如果说在中美之间欧洲更倾向于美国，那么当欧盟试图通过加强与拉美的经济合作来牵制中国时，拉美国家却似乎更倾向于中国，而要求西方为其施行数百年的殖民主义和奴隶制统治负责。

当欧盟试图通过加强与拉美的经济合作来牵制中国时，拉美国家却似乎更倾向于中国，而要求西方为其施行数百年的殖民主义和奴隶制统治负责。

7月中旬，有近60国参与的欧盟—拉美与加勒比国家共同体（EUCELAC）峰会在布鲁塞尔举行，距离上次峰会已有8年。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称，希望双方能共同应对疫情后的经济问题、俄乌冲突影响以及国际上愈发自信的中国这“三重挑战”。未料，这场象征关系复苏的峰会却演变成一场“指责游戏”，峰会公报从16页缩减到9页，有关俄乌冲突的表述也从“最强烈谴责”变为“深表关切”。

值得一提的是，7月18日欧盟与拉共体首次就马岛主权问题发表联合声明，强调对话和尊重主权的重要性，主张在国际法基础上通过对话解决争端。英国对联合声明中“基于对话的重要性以及对根据国际法和平解决争议的尊重……欧盟注意到拉美与加勒比国家共同体的历史立场”措辞提出抱怨。稍后，阿根廷对2013年英国主导下举行的马岛公投提出了异议，表示感谢欧盟和拉共体对此事的表态，并谓该声明是一次“外交胜利”。

对于中国来说，更明显的胜利是，位處“美国后院”的中美洲国家洪都拉斯和尼加拉瓜，纷纷与中国加强了经济合作。

洪都拉斯今年3月和中国建交以来，双边合作成果丰硕。6月9日洪都拉斯以电邮通知台湾方面终止“洪台自由贸易协定”，3天后洪都拉斯驻中国使馆在北京举行开馆仪式，并启动中洪自贸协定谈判。洪国总统希奥玛拉·卡斯特罗在6月9—15日的国事访问期间，与中方签署一系列双边合作文件。7月4日，首批26名原在台湾的洪都拉斯留学生分别抵达北京、天津、西安等地，开始在大陆的留学生活。他们就读的大学包括对外经贸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语言大学、天津大学、西北工业大学等。稍后，中洪自贸协定第一轮谈判在洪国首都特古西加尔巴举行。

再看2021年12月和中国建交的尼加拉瓜。今年6月，尼加拉瓜向中美洲议会（Parlacen）提案，要求撤销台湾的永久观察员地位。8月22日，中美洲议会表决通过该提案。之后，中尼两国通过视频方式签署自贸协定。10月，中国公司向尼加拉瓜交付250辆大型公共交通车辆，尼国总统奥尔特加表示，中尼关系在以惊人的速度前进。

总统大选关乎外交路线

2023年举行总统大选的拉美国家中，南美洲的巴拉圭、厄瓜多尔和阿根廷，以及中美洲的危地马拉，相对重要。

巴拉圭长期执政的右翼政党“红党”，推出的候选人圣地亚哥·培尼亚，4月30日当选总统，并于8月15日就职。之后，巴拉圭作为少数几个与中国没有外交关系的拉美国家之一，开始向中国大陆投资招手。

去年9月，英国《金融时报》曾报道，巴拉圭时任总统贝尼特斯在美国受访时表示：“台湾在与其没有外交关系的国家有超过60亿美元的投资，我们希望将其中10亿美元投入巴拉圭。”圣地亚哥·培尼亚延续前任的亲台路线，但表示巴拉圭正处于经济持续快速发展的时期，因此有意将目前的农业和能源经济转型为发展工业。“显然，中国拥有强大的工业能力。”他说。

对于在贝尼特斯任内中断的与委内瑞拉的邦交，巴拉圭外交部也于11月15日宣布予以恢复，显示了圣地亚哥·培尼亚“认可”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新任期的合法性。

不同于巴拉圭大选的顺利，危地马拉的大选异常曲折。

与墨西哥接壤的危地马拉，6月25日举行有22人参加的总统初选。“全国希望联盟”候选人、前第一夫人托瑞斯得到约15%票数，另一中左翼政党“种子党”候选人、前总统之子贝尔纳多·阿雷瓦洛斩获约12%得票率，双双挤进第二轮选举。时任总统贾马太所属执政党提名的康得，首轮得票率排第三，先行出局。

不料，危地马拉宪法法院质疑大选计票结果，7月1日下令禁止官方公布首轮选举结果，并要求举行听证会，重新审视计票过程是否有误。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则透过声明表示，对于危地马拉首次选举结果出现干涉状况表示忧心；美洲国家组织表示，所属观察员将重返危地马拉，监督选票复查。

8月20日，危地马拉第二轮投票结果显示，贝尔纳多·阿雷瓦洛以58%得票率获胜。尽管最高选举法院于8天后确认了他的当选资格，但他领导的种子党却被暂时撤销政党资格，之后更被正式取缔。

作为“反腐斗士”的贝尔纳多·阿雷瓦洛，不同于亲美的前任总统，表示要独立自主制定对外政策。他秋季的访美之行，也因国内不稳而半路取消。

早已于2000年推行美元化的厄瓜多尔，则上演了一场提前的总统大选。

比“85后”丹尼尔·诺沃亚更亲以色列的，是阿根廷新当选的总统哈维尔·米莱。他在11月25日参加了犹太教仪式，据说已从天主教改宗犹太教。

原来，2021年5月就职的总统吉列尔莫·拉索，因被控侵占公款、受贿和滥权，今年5月在国会弹劾前一天，解散了由反对派控制的国会。但由于民调支持率低到10%，拉索不久后表示：“经过深刻思考我宣布，不会接受8月20日选举的总统候选人提名。”

8月9日，总统候选人之一的费尔南多·比利亚维森西奥，在参加竞选集会时遭枪杀。随后的第一轮总统大选无人得票过半；而在10月15日决选中，国家民主行动党候选人、35岁的企业家、国会议员丹尼尔·诺沃亚（Daniel Noboa）以52.3%得票率，击败左翼政党“公民革命运动”的候选人路易莎·冈萨雷斯，当选总统。

丹尼尔·诺沃亚的父亲—阿爾瓦洛·诺沃亚是厄瓜多尔巨富、银行家，曾5次竞选总统均告失败。丹尼尔·诺沃亚已于11月23日宣誓就职，任期至2025年5月，算是继承拉索剩余的一年半任期。

与倒台的前任同属于中右翼阵营，厄瓜多尔史上最年轻的总统丹尼尔·诺沃亚，拥有哈佛大学硕士学位，其主要难题是扭转过去几年治安恶化的趋势。他上台后即派副总统维罗妮卡·阿巴德常驻以色列，称为了“防止巴以冲突升级”。此举引起副手抱怨，但可见丹尼尔·诺沃亚对以色列的重视和支持。

比“85后”丹尼尔·诺沃亚更亲以色列的，是阿根廷新当选的总统哈维尔·米莱。他在11月25日参加了犹太教仪式，据说已从天主教改宗犹太教。要知道，阿根廷拥有拉美最大的犹太社区。

米莱8月总统预选出线时，《华尔街日报》男性时尚作家雅各布·加拉格尔称：“这位政客刚赢得预选，他的发型把全世界搞懵了。”11月19日米莱在第二轮选举中以55.7%得票率“逆转胜”击败执政党候选人马萨后，再次把全球媒体搞懵了。

预选结束后米莱曾表示，将冻结与中国的官方贸易关系。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则表示，欢迎米莱来中国“走一走、看一看”。中国社科院拉美所研究员郭存海认为，当前中国和阿根廷的关系，已经是主观意志所无法隔绝的，而且客观上也做不到，“因为中阿关系的根基是相互需要，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中国领导人11月21日致电米莱，期盼延续两国友好。米莱则在社交媒体上表示感谢，并向中国人民致以最诚挚的祝福。他强调阿根廷愿意解决任何尴尬的问题，暗示即便在竞选期间有过激烈言论，也只是竞选语言而已。他还称阿根廷愿意拥抱全世界，包括与中国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