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晓琳,石 晶
(沈阳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沈阳 110034)
亲密关系是一种更深层的人际交往,主要指恋人关系和夫妻关系[1]。建立和谐的亲密关系是人类的一种基本的心理需求,能够满足个体的归属需要。大学时期是个体向成年期的过渡阶段,也是亲密关系技能得到发展和完善的重要阶段[2]。拥有稳定的亲密关系能够提高个体的心理健康水平、提升自身的幸福感和满足感[3]。因此探究大学生的亲密关系质量具有重要意义。
家庭系统理论提出,个体成长过程中会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倾向于在未来的亲密关系中复制原有的家庭相处模式并传递给下一代,这就是亲密关系的代际传递性[4]。父母之间的关系对个体亲密关系的影响是长期而深远的,它是子女建立两性相处模式的第一个模板,个体在其中的体验会被内化继而影响日后亲密关系的态度和行为[5]。个体在成长环境中存在较高的父母冲突,就容易对亲密关系形成负向的预期,即亲密关系是不稳定的、充斥着冲突和不满的,进而影响未来的亲密关系互动。研究发现,个体感知到的父母冲突越强烈,对建立亲密关系越恐惧[6],成年后对婚姻关系持有明显消极的态度[7]。相反,原生家庭功能发挥良好的个体对亲密关系的感受和认识水平更高[8]。因此,提出假设1:父母冲突显著负向预测大学生的亲密关系质量。
自我分化是指个体在理智与情感、亲密与独立之间保持平衡的能力[4]。家庭系统理论认为,在个体倾向于延续父母相处模式的过程中,自我分化起着重要的中介作用。当父母发生冲突时子女通常会主动或被动地卷入冲突情境,以维持家庭关系平衡或避免冲突升级,从而形成亲子三角关系[9]。亲子三角关系会使子女陷入纠缠不清的亲子关系中,导致其难以在交往中平衡自己的亲密感和独立性,也很难形成平衡自己思考与感受的能力,严重阻碍自我分化的良好发展[10]。王艳艳等[11]发现大学生的家庭亲密度越低,其自我分化水平越低。另一方面,自我分化程度低的个体,情绪管理能力较差,缺乏自主性,不能坚定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容易被他人情绪左右,将家庭功能缺失的影响带入到自身亲密关系中[12]。在亲密关系中,如果不能对伴侣的表现有清晰的意识、独立的判断,如果没有理智的处理情感问题的能力或保持合理的交往界限,就容易导致亲密关系处于不和谐的状态。研究发现,自我分化能显著正向预测婚姻满意度[13]。针对特殊儿童父母的研究发现,自我分化中属我反应与婚姻满意度呈显著正相关[14]。邓林园[15]认为父母冲突会降低大学生的自我分化水平进而导致在亲密关系中出现更多冲突。因此,提出假设2:自我分化在父母冲突与亲密关系质量之间起中介作用。
除家庭因素外,个体从朋友、老师、学校接受的人际支持程度对个体自我分化会起促进作用[16]。随着个体自主意识的发展,有更多的时间开始和同伴、长辈相处,活动范围增加,对父母的情感依赖逐渐减弱。根据社会支持缓冲模型,当父母之间存在激烈的冲突时,个体通过外界的支持来获得理解和安慰,从而减轻父母冲突带来的压力,保持自身的身心健康[17]。同时,个体可以通过与其他人的交往来建立与人相处的界限,平衡自己的亲密感和独立性的关系,帮助自己从激烈的父母冲突和不恰当的家庭关系中脱离出来,自我分化水平得到良好发展。研究发现拥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可以很大程度地帮助个体顺利完成自我分化[18]。个体接受到的支持越多,其自我分化的发展程度越好[19]。前文中父母冲突负向预测大学生的自我分化水平,那么可以推测拥有高人际支持的个体较低人际支持的个体自我分化受到父母冲突的负面影响更小,人际支持缓冲了父母冲突对大学生亲密关系的影响。由此,提出假设3:人际支持在父母冲突与大学生亲密关系质量的前半路径上起调节作用。
综上所述,提出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图1) ,主要考察两方面的问题。第一,考察父母冲突对大学生亲密关系的影响以及自我分化在二者之间是否起中介作用;第二,考察人际支持是否调节了中介过程的前半路径。
图1 父母冲突、自我分化、亲密关系质量与人际支持的假设模型
采用问卷调查法,借助问卷星平台向大学生在线发放问卷。共回收问卷458份,经过筛查后有效问卷410份,问卷有效率高达89.52%。问卷收集数据显示,有效被试的平均年龄为21.69岁(SD=1.76),其中男性131人(31.95%),女性279人(68.05%)。被试中在读本科生368人(89.76%),在读硕士生42人(10.24%)。来自完整家庭366人(89.27%),来自非完整家庭44人(10.73%)。
1.2.1 父母冲突问卷量表
池丽萍和辛自强[20]修订的子女感知父母冲突量表,经学者推广后可以应用于大学生群体。已往学者采用该量表的三个维度(冲突强度、冲突频率和冲突解决)来测量父母冲突程度,信效度良好。量表共19个条目,采用Likert 4点计分法,量表得分越高说明父母冲突越激烈。本研究中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2。
1.2.2 自我分化量表
采用吴煜辉和王桂平[21]修订的大学生自我分化量表,共包含27个项目。量表采用Likert 6点计分法,所有题目得分相加的值越高,说明个体自我分化水平越高。本研究中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9。
1.2.3 人际支持量表
采用青少年心理韧性量表中的人际支持分量表来进行测量。该分量表共6个项目,采用Likert 5点计分法,所有题目得分相加的值越高,表明个体获得了越高的人际支持。本研究中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1。
1.2.4 亲密关系质量量表
采用的是由余沛玲[22]翻译和修订的关系评估量表来测量个体在当前所处的亲密关系中的各方面主观满意感。量表共有7个项目,采用Likert 5点计分法,量表得分相加越高代表个体的亲密关系质量越高。本研究中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是0.82。
本研究采用SPSS 25.0 统计软件对数据进行整理和分析。采用Hayes的PROCESS宏程序中的模型4和模型7进行有调节的中介作用分析,并用非参数百分位 Bootstrap 分析方法对中介作用进行显著性检验。
采用 Harman 单因子检验法,对所有项目进行未旋转主成分因素分析。结果表明,共有13个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最大的因子载荷量为18.97%,未超过标准的40%的临界值,因此本研究不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
如表1所示,父母冲突得分与大学生亲密关系质量呈显著负相关,表明父母冲突程度越高,大学生的亲密关系质量越差。父母冲突与自我分化呈显著负相关,且自我分化与亲密关系质量呈显著正相关,符合中介效应的检验条件,可以进一步检验。
表1 变量的描述统计及相关矩阵(N=410)
研究采用 PROCESS 中的模型 4来探究自我分化在父母冲突与亲密关系质量间的中介效应。研究结果如表2,父母冲突显著负向预测大学生的亲密关系质量,即总效应显著,假设1得到验证。当引入中介变量自我分化后,父母冲突对大学生亲密关系的直接预测作用不显著。父母冲突对自我分化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自我分化对大学生亲密关系质量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运用Bootstrap法重复抽样5000次,结果如表3所示,自我分化的中介效应95%的置信区间不包含0,中介效应显著。这说明自我分化在父母冲突和亲密关系质量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占总效应的75.03%,假设2得到验证。
表2 自我分化的中介效应检验
表4 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检验
为探讨人际支持的调节作用,使用 PROCESS 中的 Model 7,结果见表 4。将人际支持放入上述中介模型,父母冲突与人际支持的交互项能够显著预测大学生自我分化的水平,说明人际支持能调节父母冲突对自我分化的负向预测作用。
为了更好地说明人际支持的调节作用,进行简单斜率分析。结果见图2,对于低人际支持的大学生,父母冲突对自我分化具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 β =-0. 59,t =-8. 07,p<0. 001 );而对于高人际支持的被试,父母冲突也会对大学生自我分化具有负向预测作用,但其预测作用较小 ( β =-0. 39,t =-6. 05,p<0. 001);这表明人际支持作为一种保护性因素,可以降低父母冲突对大学生自我分化消极影响,假设3得到验证。
图2 人际支持在父母冲突与自我分化之间的调节作用
首先,本研究发现,父母冲突负向预测大学生的亲密关系质量。根据以往研究,个体成长中父母冲突越激烈,越不利于成年后亲密关系的建立[23]。一方面,长期目睹父母爆发激烈的冲突,子女会意识到冲突对家庭的破坏和对自身的威胁,更容易体验到不安全感[24],导致成年后在与恋人交往中倾向于压抑自己的想法和情感表达,面对伴侣表现出更多的焦虑和担忧,降低了亲密关系质量。另一方面,父母之间存在激烈的冲突,子女难以从父母关系中习得正确处理冲突的方法和技巧,人际交往能力较差,感情中更易用攻击[25]、回避[26]等不良的方式去处理亲密关系,不利于良好亲密关系的建立和维持。
其次,引入自我分化这个中介变量后,父母冲突对亲密关系质量的直接预测作用不再显著,而是通过自我分化进一步对亲密关系质量产生影响。这揭示了自我分化在父母冲突与大学生亲密关系之间的重要桥梁作用。父母冲突显著负向预测自我分化,这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27]。当父母发生冲突时,子女不得不面对父母间的指责和抱怨,他们可能采取被迫站队或主动承担家庭责任的方式来维持家庭内部平衡,以减轻冲突带来的压力感和自责感[28]。但父母冲突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个体过分纠缠于家庭关系中,难以从家庭中脱离出来保持亲密感和独立性的平衡,阻碍其自我分化的良好发展。并且经常暴露于父母冲突的个体更容易情绪化,情绪控制能力更差[29]。因此他们很难冷静理智地面对压力情境,自我分化水平降低。其次,大学生自我分化水平越低,其亲密关系质量越差。这是因为自我分化低的个体在人际关系中很难坚定自己的位置,也把握不好人际距离[30],他们更容易在亲密关系中失去自主独立性,盲目顺从他人,这对建立和谐的亲密关系具有破坏性。并且自我分化水平低的个体在自身的人际交往过程中应对能力更差,更有可能采取消极的沟通或解决方式[31],如回避、顺从和竞争等方式,从而导致亲密关系质量下降。
最后,人际支持调节了父母冲突通过自我分化影响大学生亲密关系质量的中介过程的前半段,与高人际支持个体相比,父母冲突对大学生自我分化的负向预测在低人际支持个体中表现更加明显。也就是说,父母冲突高的个体如果获得足够的人际支持,自我分化会得到一定的改善。一方面,随着个体的成长,与外界交往的频率和时间逐渐增加,个体在与他人交往过程中获得足够的支持能够减轻负面情绪,帮助个体获得较高的社交效能感,降低自身的孤独体验[32],从而更好地从原生家庭中分化出来。另一方面,家庭、朋友或生活中的其他关键人物提供的人际支持,是个体获得社会化和情感支持的重要来源[33]。父母之间存在冲突时,个体可以通过发展其他的人际关系来补偿不良家庭关系对自我分化的不利影响。
父母在教育过程中要了解彼此间的冲突对子女日后亲密关系可能带来的消极影响,有意识地减少冲突的频率和强度。如果冲突无法避免,也不要将孩子牵扯其中,在争吵过后对孩子的情绪进行及时有效安抚。同时心理与教育工作者也要多关注经常暴露在父母冲突环境下的孩子,为他们提供较多的支持,帮助他们正确认识和评价自己,正确认识亲密关系。
本研究获得如下主要结论:(1)父母冲突对大学生亲密关系质量产生消极影响;(2)父母冲突通过降低自我分化来影响大学生亲密关系质量;(3)人际支持作为保护性因素,可以有效缓解父母冲突对自我分化的负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