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刚
哲学阐释与中西对话:郎擎霄诸子学的现代转向
华云刚
(徐州工程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徐州,221018)
晚清以来,学者广泛借鉴西方科学方法、哲学范畴、研究范式等阐释中国传统学术。在承继章太炎、梁启超、胡适等前贤研究的基础上,郎擎霄创设现代学术研究的专著形式,精心采择最富诸子特色的研究内容,对《墨子》《老子》《孟子》《庄子》等诸子百家进行全面深入的探究。郎擎霄的诸子研究革除前人简单比附、内容同质化等弊病,注重以哲学思维挖掘诸子思想的独特性与创新性,并突破学科门类的限制,试图从多个维度探究诸子百家的现代价值。正是这些转向与新变,推动了诸子研究的现代转型,奠定了现代诸子学的新范式。此外,郎擎霄在胡适、支伟成等人的基础上,进一步建构以老子为中心的道家哲学体系,并努力促进中、西方哲学对话,对于继承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颇具启发性和借鉴意义。
郎擎霄;诸子学;现代转型;学术范式
西学甫一传入中国,就面临诸多挑战与怀疑。至20世纪则转身成为“新学”,广受士人阶层的青睐。[1]在传统学术向现代转型发展的过程中,西学甚至取代儒学而定于一尊。西方哲学概念、科学方法、研究范式等都成为国人崇尚并争相效仿的对象,学界还以此评判学术研究之短长。如对于晚清诸子学,刘师培曾评曰:“近世巨儒稍稍治诸子书,大抵甄明训,故掇拾从残,乃诸子之考证学,而非诸子之义理学也。”[2]晚清以来的诸子研究,虽然恪守乾嘉传统,但时移世易之后大多不被看好。而章太炎、梁启超、胡适等人以新学阐发诸子哲理的著作更受社会好评,引领新的学术风尚。梁启超曰:“国故之学,曷为直至今日乃渐复活耶?吾侪受外来学术之影响,采彼都治学方法以理吾故物。”[3]在中国传统学术转型发展的时代思潮中,如何融汇传统学术与西学之所长,开创传统学术的现代化,是当时学界的一大难题。对此,诸多学者进行长期而广泛地探究与尝试,郎擎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郎擎霄(1903—?)[4],安徽怀宁人。1924年出版《墨子哲学》《老子学案》,1928年出版《孟子学案》,1934年出版《庄子学案》(1),另著有《中国民食史》《广东民族之研究》《职业指导大纲》《托尔斯泰生平及其学说》《中国无政府主义思想史》(2)《诸子学案》(3)等。其中,1924—1934年间写作完成的《墨子哲学》《老子学案》《孟子学案》《庄子学案》四部专著代表郎擎霄诸子学的研究成绩。探究郎擎霄的诸子研究,对于解读这一时期诸子学的发展转型、反思当下的诸子研究、指引诸子学的发展方向,具有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目前,《二十世纪中国老学》《中国墨学通史》《庄子学史》《近代中国老庄学》等学术史专著略有涉及郎擎霄的诸子学问题,然篇幅有限且有割裂之感,缺乏从整体角度来关注其诸子学成就。因此,本文着眼于郎擎霄的诸子学,并考辨其学术价值。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郎擎霄的诸子研究继承了章太炎、梁启超、胡适等前辈的研究成果、科学方法与学术范式。如其评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曰:“窃观近二十年来,国内思想家对于先秦诸子作笼统的精细研究而能有新发明者,不能不推此书,此书于墨学最为严密之研究,宜一读。”[5]553可见,他对胡适的著作十分熟悉,且评价切中肯絮。在此基础上,郎擎霄以专著的形式,重新筛选研究内容,创制新的研究体例,代表这一时期诸子研究的最新探索。
总体来说,郎擎霄研究墨子、老子、孟子、庄子四家的内容不尽相同。以西方哲学来衡量诸子思想,其研究框架多有相似之处。但郎擎霄也突破了西方哲学范畴,关注到诸子思想的独特性。具体内容列表如下:
表1 郎擎霄诸子研究的内容分类表
综合比较表1,可以发现:
首先,从研究内容来说,郎擎霄诸子研究的内容可概括为五大板块,每一版块大都具有程式化的模式或同质化的结构,这是受到西学范畴、观念影响的结果。五个板块融合中西之所长,涵盖作者、篇目、时代背景、哲学思想以及学术史梳理等诸多方面,且以章节体的现代专著形态展开,从内容上看确实十分完备。
其次,在镜鉴西方哲学范畴与社会学理论时,郎擎霄还充分关注诸子思想的殊异性,故而呈现出别具一格的特色研究内容。上表中,郎擎霄采纳西方哲学范畴的有:根本观念、宇宙观、天道观、认识论、人生哲学、政治哲学、经济哲学、自然哲学等,对于诸子百家的研究,以上内容大都有所涉及。然而诸子百家之所以是不同的学术流派,其探讨的内容、哲学范畴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这正是郎擎霄关注诸子哲学的独特视角。如墨子的兼爱思想与科学精神等、老子的革命哲学与无政府主义等、孟子的人性论与重农思想等、庄子的心理学与文学等,都是他们身上最具闪光点的地方,展示了郎擎霄敏锐的学术眼光。这些殊异性,也不断被后世学者所阐发。
再次,郎擎霄也继承了中国传统学术的考据优长,这主要体现在对篇目、作者真伪的考辨上。如对于《庄子》篇目的真伪考辨,郎擎霄征引苏轼、宋濂、董懋策、姚际恒等人的观点加以考辨分析,并总结说:“内篇……当是庄子原作,间或有后人羼入之语。外杂篇,自昔贤疑其多为后人所伪托。即不然,亦谓弟子所记录,故不可靠。”[6]15可见,郎擎霄并未放弃传统考据学的特长,而一味以西学为绝对的评价标准。
最后,注重将横向的诸子比较研究与纵向的接受影响研究,或曰学术史梳理相结合。郎擎霄的诸子研究,既注重横向的比较,也有纵向的学术史梳理与评判。如论孟子对杨墨、告子、兵家、纵横家、农家、陈仲子等共时学者的批判,郎擎霄指出“战国之时,学说分歧”,有危险之主义者如兵、法、纵横、功利诸家,有走极端之主张者如道、墨、农诸家,又有乡愿者等,都是孟子继承儒家道统批判的对象[7]181。在《庄子学案》第十三章“历代庄学评述”中,郎擎霄以西方科学方法为基础,以历史朝代为线索,对历代庄子学成绩进行全面的梳理。郎擎霄认为庄子学始于西汉的司马谈、司马迁父子,经过魏晋、隋唐、宋代、金元、明、清以及最近之庄学的述评研究,还原了历代《庄子》的研究与接受情况。在梳理过程中,尤其关注重要注者、注本以及相关学术观点与创新,使人们对于历代《庄子》研究现状有较为清晰的了解。方勇评曰:“此章文字便成为本书最有特色、也最具学术价值之部分,其开创意义相当重要。”[8]在当代庄子学中,关锋、严灵峰等人的《庄子》书目梳理,以及近十几年来多个版本的学术史专著,都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的丰富和细化。这种全新的研究范式,遂成为学术史研究之滥觞。
综上,在内容方面,郎擎霄突破了梁启超、胡适、支伟成等人的研究框架,注重全方位地考察诸子的学术成就。通过比较梳理,可以看到郎擎霄的诸子学更关注诸子之间的殊异性,并从多个维度评判诸子的现代价值,有利于诸子思想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在学术体例方面,突破传统写作方法且对后世产生极其深远影响力的是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4)胡适以自己的哲学框架与观点为中心,将经典文本作为哲学材料,并加以剪切、选择,以服务于自己的学术观点,彻底打破古人疏不破注、述而不作的著述传统。对此,冯友兰评曰:“五四时期的著作是以自己为主。这也是五四时代的革命精神在无意中的流露。”[9]余英时也指出,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正值“清代三百年的考证学到了‘五四前夕恰好碰到了革命’的关头”,又恰好提供了“一整套关于国故整理的信仰、价值和技术系统”,“便是一个全新的典范”[10]。事实上,五四之后的学者基本沿袭这一学术体例。在此基础上,郎擎霄着力构建现代学术专著的研究形态,在体例方面颇具突破性和创新性。
首先,体例统一,名称基本一致,代表郎擎霄诸子研究系列的整体建构。除了《墨子哲学》外,其余三部均是以“学案”命名的“章节体”专著。传统的学案体著作,以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宋元学案》为开山之作,主要由总论、传略、资料选编和附录组成,奠定了很长时间内中国学术史研究的书写范式。但这种体例无法揭示学术之传承、发展、流变等特点与规律,这一不足被章节体所弥补。章节体自19世纪末由西方传入中国,“具有依时间顺序,按章节编排;因事立题,分编纵论;既分门别类,又融汇贯通的特点”[11]。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首开章节体学术史的书写范例,遂引领学术著作的新风尚。由于梁启超1921年已作《墨子学案》,郎擎霄特将1924年完成的这本书命名为《墨子哲学》,旨在揭示墨子哲学特色。从实质上说,这四部专著自觉地保持了一致性。
其次,郎擎霄特别重视人物传记与社会背景介绍,注重从时代背景出发探究诸子思想的起源与形成原因。不同时代的社会环境孕育了不同的哲学思想,故哲学发生学必然要追溯和考察时代背景。关于老子传记,郎擎霄以考据学的方式考辨老子的姓名、籍贯、生卒、职业、后人以及隐者的身份等。从内容上看,完全是现代学术范式的人物简介,打破了传统学术研究中传记、年谱等旧例。如对于老子哲学社会基础,郎擎霄指出:“老子时代,政治黑暗,社会纷乱,贫富不均,民生痛苦。有此形势,必然会生种种思想之反动。”[12]10郎擎霄的这一观点深受胡适及其导师杜威的实验主义的影响。郎擎霄指出:“杜威有云,是发生于政治社会有病之时。”[12]13可见,将实验主义应用于国学研究已经成为郎擎霄一以贯之的理论基础和指导思想。在探究墨学产生的原因(5)与孟子思想发生学(6)时,郎擎霄都注重从社会背景出发,加以辨析。事实上,这种观念也成为胡适之后学界的一种哲学理论自觉。
最后,郎擎霄极度重视参考用书的价值,并编纂书目附于书后。事实上,自乾嘉以来,学者特别强调注明出处的学术规范性,比宋学重义理发挥要严谨得多。近代学界更强调参考文献的价值与规范意义,这也是郎擎霄以来的学术体例自觉。在“墨学用书撰要”中,郎擎霄列举古今大学者的重要注本,如毕沅、王闿运、王念孙、孙诒让、张惠言、梁启超、谢无量、胡适、王桐龄、陈顾远、张纯一、李笠、章太炎等人的注本,并加以评说,可见,郎擎霄博采众家,而又有自己体悟。同样的,《老子学案》篇末附有“老子用书撰要”,形制格式都与古人大不相同。郎擎霄指出:“兹将关于《老子》之书择其要者,加以论次,稍见源流。”[12]175首先以汉隋以来各类《艺文志》《经籍志》等的著录作为“叙例”,此外开列古今中外各类《老子》注本30种作为“老子书目”,另附“道家诸子书目”40余种。与《老子学案》的体例一致,《庄子学案》也在文末列出《庄子书目》,内容包括八部正史《经籍志》中有关《庄子》的书目、《庄子翼》采摭书目、《庄子》版本及其他注《庄》书目。这种新的参考用书体例突破了褚伯秀、焦竑、郭庆藩、王先谦等前人将简要的征引书目置于文前的旧规,成为现代学术专著、学术论文写作中不可或缺的体例规范。在《墨子哲学》中,郎擎霄指出采择经典注本,一者使读者“有所遵循”,二者“引起著书之兴趣”[5]552。郎擎霄的这一体例自觉,既能彰显著述的发展源流,示后人治学之门径,也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这一学术规范。
综上,郎擎霄的学术体例自觉源自对前贤的继承,并在此基础上大加创新。同时,在现代学术形态——专著的体例探索方面,郎擎霄的“诸子研究”系列著作奠定了诸子学的现代研究范式。
西学对中国社会军事、政治、文化诸方面的现代化产生了至为重要的影响。罗检秋指出:“在民国学术界,以西方哲学社会科学阐发诸子已经成为一种潮流。”[13]事实上,五四以来的学术发展,大抵可归结为会通融合中西学术之所长的结果。对于诸子百家思想的研究,胡适强调:“我所用的比较参证的材料,便是西洋的哲学。”[14]此后,梁启超、马叙伦、郭湛波、陈寅恪、刘文典等人纷纷强调融汇中西学术以解读、阐释传统学术当代价值。郎擎霄亦继承这种学术风尚,呈现出浓厚的西学特色。
郎擎霄指出墨子是中国古代的军事学家,“他又深晓工程、天文、物理,各种科学,因为这都是与军事学有密切关系的”[5]536。墨学注重科学方法,“三表法”就是墨子的科学方法,彰显着墨子的科学精神:尊重经验、考察现在的事实、应用证明。郎擎霄受胡适等人的影响很大,且接受了杜威实验主义哲学思想的影响,三表法中的科学精神与实验主义颇多相近之处。当然,科学也有时代的界限,不能因为墨学时代科学的不够发达,而忽略其中的科学精神。
此外,墨辨中包含大量有关论辩的科学方法。郎擎霄指出:“昔罗乔培根曾说,探求真理必要用论辩和实验两法,别墨之科学方法,即此两法。”[5]538将墨辨的方法与西方的科学方法进行比较研究,是郎擎霄探究的重点。他指出“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即为墨辨中最重要的三种论辩方法。作为论辩中最为核心的立论部分——“以说出故”的“故”,郎擎霄更具体地阐释立论的辟、侔、援、推等四种具体方法,推演其逻辑原理以及使用局限,强调其作为墨子科学方法的重要意义。同时,实验的方法也是墨子科学精神的重要承担者,郎擎霄认为:“《经上》《经下》《经说上》《经说下》所载的光学、力学、形学,原理和定则,都是实验的结果。”[5]545墨辨的科学精神是近代学界关注的重点,但由于墨学受到孟子、庄子、荀子、韩非、管子学派等人的严厉抨击,汉代以后遂从历史中消失。对此,郎擎霄感慨非常:“若不受各家的攻击、也不至于灭亡这样的神速,这是墨学之不幸,亦是人类之不幸。”[5]550如今看来,墨学沉寂了两千多年对于中国科学发展的影响确实难以估量。
郎擎霄指出无政府主义大概起于公元前四五百年,此时中国有老子,古希腊有亚里士剃璞Aristippur、柔诺Zeon、Stoic诸哲学家。无政府主义源于希腊文,日本人翻译为今名。郎擎霄认为无政府主义是指反抗政府强权,并非无法无天的混乱世界,无政府主义自有社会、契约、自由之约定等。老子倡导无政府主义的特征即无为自治,老子所谓“无为”“朴”“自然”、庄子所谓“天放”等,都是典型的无政府主义主张。对此,郎擎霄评曰:“消极的方面是反抗强力,积极的方面即是自治。”[12]106-107除了老子外,战国的庄子、许行及晋鲍敬言等都探究过无政府主义。郎擎霄认为:“罗素称庄子为无政府主义之祖,良有以也。”[12]109即充分肯定老庄中无为而治思想的政治哲学基础。事实上,此前梁启超将道家政治理想总结为“无治主义”:即反对社会干涉,提倡自然社会;揭破人类缺点,追求精神文化[15]。这一观点也影响到郎擎霄:“自郭氏以来……未有大声疾呼,提倡庄子政治哲学者也;有之,则自梁启超始。”[6]368可见,对于老庄政治哲学,尤其是其中的无为而治思想、无政府主义等,梁启超开一代风气,而郎擎霄则继承发挥之。
此外,继承了胡适、梁启超、程辟金等人的观点,郎擎霄也多次指出老子是一位革命家,其思想富有革命色彩,因此专列“革命家之老子”一章探讨此问题。“老子之革命的对象,是为着求‘自然’与‘无为’。”[12]119面对当时的社会背景,老子由怀疑走向破坏,即产生革命性。“老子对当时社会的怀疑,致引起他的思想之反动,故彼之破坏主义卒然而生。”从实验主义的角度来看,老子的思想本身就是对当时社会的反驳。但另一方面,老子又推崇谦下、柔弱,因此表现为“无抵抗主义者,亦是消极革命家”[12]121-124。也就是说,老子学说中的革命性并非积极抗争并富有实践性,而是返回到无为自得的精神世界之中。
郎擎霄接受了严复、胡适等进化论思想的影响,他认为庄子中的名物不能尽识,万物随着自身环境之演化,“其说甚合近世之物种由来论”。对于“种有几”一段,郎擎霄指出:“‘几’即‘无’字,万物之变化,是从无而来,自无而有又自有而无,是生死亦不过为过渡变相而已。”[6]62郎擎霄以“无”释“几”,以“无—有—无”的循环发展解释万物的生死演变过程。陶希圣也指出:庄子进化论的特点是循环的,“出于几而入于几”[16]。从唯物史观的角度来看,这显然是无中生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郎擎霄还借用心理学来阐发《庄子》的思想。他从普通心理学、社会心理学、变态心理学、动物心理学等角度阐发《庄子》的心理学知识。如对于普通心理学,郎擎霄以感觉、知觉、感情、意志、思想为理论基础,阐发其中的心理学原理。他将睡眠、梦、幻觉、犯罪视为变态心理学,又从雌雄动物间之爱情及交接、动物之认识、动物猎食之技三个方面探究《庄子》中的动物心理学。这些观点都发人所未言,如同惊天霹雳,别具一格。在郎擎霄看来,中国古代虽没有专门的心理学学科,但关于心理学的知识、讨论却并不少。《庄子》中也涉及大量的心理学知识,只是缺乏科学的分类与研究而已。他指出:“然依今世科学法则以整理之结构之,亦为吾人所应有事也。”[6]161质言之,当代中国应该借鉴西方的学科知识和方法,并对古代心理学相关知识进行整合研究,进而创建中国的心理学学科。然而,郎擎霄的阐释仍然十分简单,仅以西方心理学概念为纲目,将《庄子》文本拆散置于其中而已,既缺乏理论深度,也没有阐释这一心理学原理是什么,颇有附会之嫌。当然,这是从现代缜密的学科视角对郎擎霄的反思与扬弃,不能因此就苛责其学术草创之功。
在论证孟子的性善论时,郎擎霄先立论“人的本质同是善”,因为人同具官能、人同是善端、是非之判断是直觉的、人具有良知良能,确立了性善论的生理心理基础。再反驳“人之不善皆由于‘不能尽其才’”,即受环境之影响、自暴自弃、由于“以小还大,以贱害贵”。同时,郎擎霄还与荀子的性恶论进行对比研究,他指出孟荀二人所探讨的人性,都是可以善、可以恶的,“仍殊途同归,异中有同,是所言不外去恶成善之道,大有功于人类也”[7]49。经过正反论证与比较辨析,充分肯定了性善论的合理性。与辨析性善论相对应,郎擎霄对于孟子中的心性教育也特别关注。“孟子心性教育学说,阐明内在的普遍的人生之本性,尚个性之启发,注重意志之陶冶等等,与现代教育思潮颇相吻合。”[7]153按此,孟子的教育理念、方法等,涉及教育原理的不同层次,甚至与现代教育也有契合之处。因此,郎擎霄认为当代教育应当继承和学习孟子,欧美所提倡的养性、自动、标准、意志、人格等方面的教育,孟子已开其端,且见解远超欧美教育思想之上。在学界广泛关注孔子教育思想的同时,郎擎霄着力阐发孟子的教育理念,确实展现了其独特而锐利的学术眼光。
此外,郎擎霄高度肯定孟子的民权主义学说,甚至推尊“孟子为民权主义之鼻祖”,“提倡民权,为孔子所未及也”。在阐发孟子的民权思想时,郎擎霄还将其与卢梭进行比较研究。他指出:“法人卢梭亦谓邦国之主权不在于一人,而在于众人,与孟子之意相近。”[7]63孟子“民贵君轻”等观点彰显了其对君权合法性的质疑,向传统的“民为邦本”观念的回归,与现代社会的民权主义确有相通之处。既然民有民权,故在幸福与快乐的追求上,自然也应以民为根本。孟子提出的同乐主义,“含有大多数人最大幸福的意义”,与民权主义学说相辅相成。此外,郎擎霄还特别将近代哲学家边沁、约翰·穆勒等所谓普遍快乐说与孟子同乐说相比较,他指出中西方在快乐哲学方面确有吻合之处[7]86。
事实上,以西方科学方法挖掘中国传统学术的现代价值,是郎擎霄追迹梁启超、胡适等前贤的学术自觉。他强调:“采取科学的方法,摘其精华,去之糟粕……近人胡适之、梁任公诸辈以科学的方法治古书,甚为学者所喜,今吾亦仿照此法。”[12]1在此基础上,郎擎霄将西方哲学、社会学中的概念、方法与理论等广泛应用到诸子研究之中,呈现出较为鲜明的独特性,有力推动了先秦诸子的创新性发展。
事实上,自先秦的繁荣之后,诸子学便再无往日辉煌,成为儒学的附庸,被日渐边缘化。晚清考据兼重诸子,而近代取法西学,诸子学乘势复兴。但如何弥合中西学术精神、范式、方法的矛盾,仍是近代诸子学史上的巨大困境。郎擎霄承继章太炎、梁启超、胡适等前贤的学术成果,并以《墨子》《老子》《孟子》《庄子》为中心,展开了他对诸子百家学术的探究。
从研究范式上说,郎擎霄的诸子研究是近代诸子学中里程碑式的专著。此前,虽然也有梁启超的《墨子学案》等具有现代专著形态的研究著作,但极为少见。晚清以来,马其昶、胡远濬等遵循传统注疏学的体例,严复、张纯一等则固守传统评点学的模式,陶鸿庆、马叙伦等承续乾嘉考据学的札记之风。陈柱、支伟成等虽也有众多诸子学专著,然大半内容为文本作注疏而列哲学研究为一长篇的前言,大抵中西混合,体例不明。可见,在郎擎霄之前,学者研究诸子的体例并未成熟,尚属于探索阶段。谢无量、胡适、冯友兰等的哲学史研究则以诸子为一部分,另有钱穆、朱谦之、章鸿钊等学者以单篇论文研究庄子,也都未成体系。至郎擎霄,则彻底抛弃传统注疏学的研究体例,即脱离文本之外重新构撰一本学术专著。这是一种全新的研究范式,由此割断了与传统相连的“脐带”,完成了诸子学现代研究范式的构建。
郎擎霄的诸子研究,从体例来看,已是非常成熟的专著形态。内容包括:诸子其人的传略、其书的考辨、诸子时代背景与思想发生学、诸子哲学的剖判、诸子独特思想的辨析、诸子思想的比较、后世影响以及后世接受学研究或曰学术史梳理,另附研究书目举要。特值一提的是,郎擎霄抱有创新的学术目的,宁可舍弃己见,亦不从人之赘余。“吾初草此书之纲目时,有拟《道德经新释》一章,后见有缪尔舒之《新注》与此章颇有暗合,似毋庸再作,故去之。”[12]2可见,他对自己的诸子研究抱有较高的期待与学术自信。
此外,郎擎霄的诸子研究,并未将诸子归于哲学、历史或文学的单一学科之中,而是文史哲兼备,并未拘泥于西方的学科划分。在章节之中,或涉哲学分析,或涉史学梳理,或涉文学赏玩,超越了学科的藩篱。这种研究范式对于反思今天的诸子学,大有指导意义。如以《庄子学案》为例,从学科角度来说,郎擎霄的研究涉及史学、哲学、政治学、逻辑学、心理学、经济学、文学等学科门类。尤其值得称赞的是,郎擎霄推崇《庄子》的文学成就。他认为:“考吾国古小说,首推先秦诸子之寓言……尤以《庄》书所载为多,古人称庄子为小说家之祖,信不诬也。”[6]209这一观点远承宋黄震(7)与明胡应麟(8)之说,开创了《庄子》文学研究的现代范式,启发了郭沫若、闻一多等后世的《庄子》文学探究。众多学科组成的多维研究矩阵,更能从不同侧面阐发《庄子》的价值。
除了学术史的梳理外,郎擎霄还特别重视诸子的横向比较研究。其中“庄子与诸子比较论”专题研究,将庄子与墨子、列御寇、杨朱、慎到田骈、宋钘尹文、惠施、公孙龙等进行比较研究。与《老子学案》中添列“道家诸子”一脉相承,都重视从道家视野探究老庄思想的独特性与学派的统一性。这一部分占据相当的篇幅,旨在阐明“庄学与诸子异同之故焉”。在与墨翟的比较中,郎擎霄从墨子传略、兼爱节用非攻、法天、非命、非乐以及庄子对于墨子之批判等六项开展[6]243-255,厘清二者思想之间的殊异性,从而在比较中更清晰地揭示庄子的思想成就。在探究孟子对诸家的评判时,郎擎霄列举孟子对杨墨、告子、兵家、纵横家、农家、陈仲子等学说的批判。之所以单列此章,是因为“孟子既以继孔子之志愿,承儒家之道统”,故拒斥批驳百家,“此孟子所以为大儒也”[7]181-182。这一横向比较,与学术史梳理相助益,形成纵横交错的学术评价的拓扑结构,可以准确地定位和评判诸子的学术价值。
从诸子学的整体框架来看,郎擎霄建构了中国古代哲学的学术史,即形成以老子为中心,并统摄诸子百家的哲学体系。
郎擎霄以“道”为老子哲学的核心。“道”应用于政治方面,则是无为(忘世),应用于人生方面、待人之道是“不争”(忘我),处己之道则是“守静”(证道)[12]41。按此,郎擎霄着力建构老子的哲学体系,恢复老子的理性价值。与此同时,郎擎霄力诋老子的神仙色彩与宗教性。他认为《法轮径》《别史》《神仙传》《列仙传》等书中的“老子神异尤多,则全属迷信附会,毫无史料之价值”[12]3。此外,他也不承认老子有化胡成佛之事。经过正向的哲学建构,与反向的宗教神仙学批判,郎擎霄建构起老子的哲学体系,并以道家诸子继之,形成道家哲学发展的脉络。他还指出:“殊不知诸子百家学说,俱渊于老子。故老子为百家学说之所宗,亦为中国学术之总汇也。”[12]16至此,郎擎霄的老子哲学建构已将老子尊为中国哲学的开拓者和源头。在阐释庄子学说的渊源时,郎擎霄不厌其烦地强调:“老子在晚周著书上下篇明道德之意,而关尹子、杨朱、列御寇、亢仓楚、庄周皆其徒也。”[6]15与支伟成等学者的观点一致(9),显然推崇过高,有失史实。同时,他还从文学形式方面,将《老子》与古希腊哲学著作作对比。从体裁上说,郎擎霄认为《老子》属于哲学诗,与希腊史诗、歌德的哲理诗一样,只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诸子百家被打压,这一独特的艺术表达方式也消亡了[12]25-26。将老子置于与古希腊同等高度的学术地位,并解释了汉代以来以老子为代表的古代哲学湮没不闻的原因。显然,这也是基于《老子》的哲学元典地位展开的。
除了少数时候过分抬高《老子》的学术地位外,郎擎霄着力建构“老子—道家”学派的哲学史,并通过“道家诸子”上、下两章展开。其中“道家诸子(上)”专论庄子,“道家诸子(下)”则探究管子、关尹子、亢仓子、文子、杨子、列子、鹖冠子等,建构了先秦时期道家学派体系。当然,郎擎霄也看到他们之间的殊异性,因此特别强调:“老氏之徒,颇有变本而骛其极者,其旨或不尽与老氏同,世之不察,遂忘其祖矣。”以庄子对老子的哲学继承为例,郎擎霄指出庄子的“愚人之旨”(10)与“自然学说”(11)等,都继承了老子的相关哲学,明显是以老为主而以庄为辅。且《凡例》曰:“夫老之于庄,犹孔之于孟,一部《南华》,不啻《老子》注脚。故本书各章所述,先乎老而后及庄,以明学统,而资互发。”[6]按此,以老子统摄道家诸子的观点,已成为郎擎霄自觉的学术建构。
当然,郎擎霄的诸子研究也存在诸多弊病,如研究内容的同质化现象,与材料和观点的抵牾、不平衡等。关于内容的同质化现象,郎擎霄的诸子研究有很多相类似的地方,特色不够明显,如诸子研究中都涉及宇宙观、政治哲学、人生哲学、经济哲学等类目,这也与中国向西方学习的逐步深入相关。贺麟指出:“我们学习西方哲学的经过,仍然是先从外表、边缘、实用方面着手。”[17]换言之,学习的前期都以模仿为主,缺少对于诸子问题的独特阐发。随着学习的深入,则能够镜鉴西学的逻辑框架和思维方式对诸子问题进行剪裁和选择。此外,对于诸子研究中的附会,这也是近代以来学界借镜西学的普遍问题。熊公哲曾指出:“窃尝妄议,演述吾国古学……牵合附会,或所不免。”[18]在郎擎霄的研究中,也有类似弊病。如其将梁惠王的“寡人之于国也”一段视为移民政策,则明显是附会之见(12)。
此外,材料与论点之间的不平衡也是郎擎霄著作中的重要问题,即材料远远多于阐释,致使观点湮没于材料之中。如“庄子的生活”一节,郎擎霄大量选入《山木》“庄子衣大布”、《外物》“庄周家贫”、《庄子列传》首段、《秋水》“钓于濮水”、《齐物论》“庄周梦蝶”、《至乐》“骷髅问死”、《山木》“行于山中”和“雕陵异雀”、《至乐》“庄周妻死”、《列御寇》“庄子将死”等文本,主旨大抵阐发庄子生活贫困,却不屑为政,以逍遥为追求,不以死生为念。仅仅百余字的解释,而引文却有六倍之多!对于读者来说,则可能迷乱于种种材料之中。郎擎霄大量引用《庄子》原文,但阐发明显不足,当然,这很可能与毁版重新整理有关。
综上所述,郎擎霄的诸子研究在承续前贤的基础上另有创新性发展,在研究内容、范式与观点等方面贡献颇多,有力推动了诸子学的现代转型。此外,郎擎霄对于墨子的“宗教的人生”(13)、庄子的“自经自传”(14)以及批判研究的态度(15)等方面亦有贡献。当然,作为传统社会与学术文化浸润下的知识分子,郎擎霄也考虑到经典文本的价值,因此他也特别提出自己的哲学研究并不能代替诸子文本本身。《庄子学案·凡例》曰:“本书不过以科学方法,就庄子学说,为有系统之研究,学者欲知全豹,当取原书读之。”[6]这种观点虽略显保守,但对于当今学界来说仍有启发性,即学术研究可以解释经典文本,亦可以超越原文本,但不能取代文本。
(1)《庄子学案·自序》末曰:“是稿草成后,嘱舍弟擎宇抄校一过,于二十年(1931年)秋寄交上海商务印书馆,将付梓而毁于‘一·二八’之难。今岁废历正月复捡旧稿排比而董理之,凡六阅月而全书告成。”(郎擎霄《庄子学案》,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年,第3页)据此可知,今天能看到的《庄子学案》为1934年重订本。《老子学案》第十四章末,郎擎霄另举参考书:“郎擎霄著《庄子学案》”(郎擎霄《老子学案》,大东书局,1926年版,第147页)。可见,该书成书时间可能更早,只是出版较晚。
(2)详见郎擎霄《老子学案》自注,大东书局,1926年版,第112页。
(3)《道家诸子(下)》篇末参考书曰:“郎擎霄著《诸子学案》。”(郎擎霄《老子学案》,大东书局,1926年版,第156页)可惜至今未见,或已佚失。
(4)如胡适认为:“我们今日的学术思想,有这两个大源头:一方面是汉学家传给我们的古书;一方面是西洋的新旧学说。”(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台湾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8页)蔡元培为胡适所作序言中也深刻指出了这一点。对于国故整理,胡适还提出“用历史的眼光来扩大国学研究的范围”“用系统的整理来部勒国学研究的资料”“用比较的的研究来帮助国学的资料的整理与解释”等观点(胡适《〈国学季刊〉发刊宣言》,《胡适文存》第2集,《胡适全集》第2册,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3-17页)。
(5)郎擎霄指出:“墨子之学说都是当日社会情形逼出来的。”(郎擎霄《墨子哲学》,载任继愈编《墨子大全》第2编第32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年版,第481页)
(6)郎擎霄指出:“大凡一家哲学之发生,或系由于社会环境之影响,或系由于他家哲学之激动,必有原因,绝非凭空而来。”(郎擎霄《孟子学案》,山东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57页)
(7)黄震曰:“庄子以不羁之才,肆跌宕之说,创为不必有之人,设为不必有之物,造为天下必无之事,用以眇末宇宙,戏薄圣贤,走弄百出,茫无定踪,固千万世诙谐小说之祖。”(黄震《黄氏日抄·读诸子》,《四库全书》第0708册)
(8)胡应麟曰:“古今志怪小说,率以祖《夷坚》、《齐谐》,然《齐谐》即《庄》、《夷坚》即《列》耳。二书故极诙诡,第寓言为近,纪事为远……其文与事之可喜,当百倍于后世之小说家云。”(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二酉缀遗上》,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362页)
(9)支伟成指出:“我国哲理之学,悉统于群经诸子。六经传自老子,百家皆承其续。”(支伟成《老子道德经》,泰东图书局,1923年版,第1页)
(10)郎擎霄指出:“庄子之学,其得老子愚人之旨。”(郎擎霄《老子学案》,大东书局,1926年版,第126-128页)
(11)对于庄子的根本思想,郎擎霄将其归之为自然:“庄子自然学说,可作老子自然学说之旁证。因庄子之学,出于老子。”(郎擎霄《老子学案》,大东书局,1926年版,第141页)
(12)详见郎擎霄《孟子学案》,山东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128页。
(13)郎擎霄指出:“人生全部的活动,都为天所支配,没有丝毫自由余地,所以天是人生行的标准。”(郎擎霄《墨子哲学》,载任继愈编《墨子大全》第2编第32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年版,第518页)
(14)如郎擎霄以《逍遥游》为经,而《秋水》《马蹄》《山木》篇为其传等。“谛阅《南华》,则自经自传,不必祕也,而千载无人觑破。盖其意尽于内七篇,而外篇杂篇,无非引申内七篇,惟末篇自序耳。”(郎擎霄《庄子学案》,商务印书馆,1934年版,第23页)
(15)《老子学案》即提出批判和研究古代学术的态度:“吾人是以为无论何家之哲学见解,大概必须有是非之处,故吾人欲研究之,必须抱怀疑的客观的态度者焉。”又曰:“专就客观上批判,还彼本来之面目。”(郎擎霄《老子学案》,大东书局,1926年版,第1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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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osophical Interpretation and Dialogue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The Construction of Lang Qingxiao’s Zhuzi Theory and the Modern Academic Transformation
HUA Yungang
(School of Humanities, Xuzho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Xuzhou, 221018 Jiangsu)
Since the late Qing Dynasty, scholars have widely used western scientific methods, philosophical categories and research paradigms to interpret Chinese traditional learning. Based on the research of Zhang Taiyan, Liang Qichao and Hu Shi, Lang Qingxiao initiated the monograph form of modern research paradigm, selected typical research content carefully, and constructed a mature research style, and comprehensively explored Mozi, Laozi, Mencius and Zhuangzi (Zhuzi studies). Lang Qingxiao’s research on philosophers has got rid of the shortcomings of previous scholars’ simple comparison and homogenization of content. He paid attention to the uniqueness and innovation of various schools of thought with philosophical thinking, and broke through the limitations of disciplines, trying to explore the modern value of Zhuzi studies from multiple dimensions. It is these research turns and new changes that promote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Zhuzi studies and establish a new academic paradigm of modern Zhuzi Theory. In addition, based on Hu Shi and Zhi Weicheng, Lang Qingxiao further constructed the Taoist philosophy system with Laozi as the center, and tried to promote the dialogue between Chinese philosophy and western philosophy.
Lang Qingxiao; Zhuzi studies; style innovation; modern transformation; academic paradigm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3.06.04
A
2096-9333(2023)06-0021-08
2023-09-21
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庄子学的传统范式与现代话语建构研究”;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项目“庄子学的现代方法与现代化范式重构研究”(2023SJ2D116)。
华云刚(1988— ),男,安徽灵璧人,文学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诸子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