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纯
(求是杂志社,北京 100727)
2018年5月18日, 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指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生态环境没有替代品,用之不觉,失之难存。”“当人类合理利用、友好保护自然时,自然的回报是慷慨的;当人类无序开发、粗暴掠夺自然时,自然的惩罚必然是无情的。”[1](P360)习近平总书记的论述为正确理解《淮南子》《黄帝内经》中地理环境医学论述,提供了重要指导。早在2 000多年前,《淮南子》与《黄帝内经》就提出了地理环境对人类健康的影响,详细地论述了地理与气候对人体质、发病、治疗、情志、寿命的影响,以及如何指导人们预防、诊治疾病、养生延年。《黄帝内经》在《金匮真言论》《阴阳应象大论》《易法方宜论》及五运六气七篇大论中,都论述了地理环境的医学意义,揭示了人类的生命活动与地理环境的内在联系,提出明确的区位划分与因时、因地、因人制宜的施治原则,强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的原则要求;因此,深入研究《淮南子》《黄帝内经》对地理环境的医学认识与应对,对于优化生态环境,促进人类自身健康、延年益寿,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与实践价值。
地理环境时刻影响人类健康。早在2 000多年前,《淮南子》《黄帝内经》就提出了地理环境对人类健康的影响,详细地论述了地理与气候对人体质、发病、治疗、情志、寿命的影响,以及如何指导人们预防、诊治疾病、养生延年。《淮南子》运用当时进步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知识,结合阴阳五行学说,建立了与天人关系乃至整个宇宙生成理论相配套的地人关系学说。《淮南子·地形训》就集中反映了当时人们对地理环境的认识,并论述了不同的地理环境下人的生活环境不同:“地形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极之内,昭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品。”[2](P142)“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2](P150)还说:“九州之大,纯方千里。九州之外,乃有八殥,亦方千里。”[2](P151)《地形训》把天下分为九州、八殥、八纮、八极四大部分。在叙述它们的过程中,作者依次说明了一些名山的形成、方位、神话传说和大川的起源、流经以及各地的气候、土质、物产、特点等,指出了不同的地域和气候对人的健康、寿命等方面的决定作用,同时对生命的起源、万物的形成、几种基本物质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了一定的探讨等。这些介绍和探讨,虽然有主观臆断、牵强附会,但是反映了当时人们对大自然的奥秘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研究高度。
《黄帝内经》对自然地域的区划,主要有阴阳、五方、九野等概念。《黄帝内经·五常政大论》认为,天不足西北,故左寒而右凉,地不满东南,故右热而左温[3](P407)。《五常政大论》还以天地阴阳与人体阴阳相应的观点,将人之上下左右分为阴阳,指出 ,南北高下之地 ,有寒热温凉的气候差异 ,主要是由于阴阳之气 、高下之理、太少之异的缘故[3](P407)。《黄帝内经·六元正纪大论》曰:“春气西行,夏气北行,秋气东行,冬气南行。故春气始于下,秋气始于上,夏气始于中,冬气始于标;春气始于左,秋气始于右,冬气始于后,夏气始于前,此四时正化之常。故至高之地,冬气常在,至下之地,春气常在,必谨察之。”[3](P459)古人早就认识到了地势高峻之地,阴气较重、气温低,峡谷盆地地势低、阳气重、气温高,百里之地,地有高下冷暖之别。一年里气候的变化具有周期性:四时、五运、六气、二十四节气。《淮南子·天文训》第一次开创性系统性论述了一年二十四节气的变化规律。《黄帝内经·阴阳应象大论》所说的“天有八纪”,即是二分、二至、四立,这是太阳在黄道上的8个位置,气候会有不同的变化。
五方区划最早见于殷商时期的甲骨文中 ,甲骨文已经开始用五方观念来确定空间方位。春秋战国时期的地理学著作《山海经》根据山的不同分布 ,把中国大地划分为五方。《黄帝内经》也是继承了五方的思想,《黄帝内经·阴阳应象大论》曰:“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肝主目……南方生热,热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血生脾,心主舌……中央生湿,湿生土,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肉生肺,脾主口……西方生燥,燥生金,金生辛,辛生肺,肺生皮毛,皮毛生肾,肺主鼻……北方生寒,寒生水,水生咸,咸生肾,肾生骨髓,髓生肝,肾主耳。”[3](P30-32)《黄帝内经》还用五方配五脏、五行、五味、五音等。斗转星移,不仅为大地万物规定了时序流转的节律和时间尺度,也为大地万物规定了方向坐标和广袤尺度。天空星座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古代地理学家们度量、组织和划分大地山川的最终依据。古人按照星空确定九州列国、天下郡县的方位和分布,这就是中国王朝行政地理学的“分野学说”。所谓九野,九宫之方位,即东、西、南、北四方,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隅及中央。《吕氏春秋·有始》曰:“天有九野,地有九州”[4]。《淮南子·天文训》曰:“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北方曰玄天,其星须女、虚、危、营室。西北方曰幽天,其星东壁、奎、娄。西方曰昊天,其星胃、昴、毕。西南方曰朱天,其星觜、参、东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舆鬼、柳、七星;东南方曰阳天,其星张、翼、轸。”[2](P83)九宫图就是根据九宫分野制作的古代式盘,包括节气、方位、星宿、时辰等内容,以九个方位为基础,以正中的方位为中宫,对应四正四隅八宫方向,查看八方气候对人体的影响,这是古人对人与自然相应关系的认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黄帝八十一难经》曰:“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脉而知之谓之巧。”[5]不同地区的人有不同的体质特点。所谓体质,就是先天因为遗传而带来的功能和形态上的相对稳定的固有特性,这个特性带有某种倾向性与易感性。早在春秋时期人们就已经认识到了地域不同、土壤的差别而带来的体质的不同。《管子·禁藏》说:“夫民之所生,衣与食也,食之所生,水与土也。”[6](P389)《管子·地员》也表示,土各有其性,不同土壤所产出的物产,人们所饮所食之不同,其体质气性就会不同。比如,栗土,其泉黄白,其人平厚,寡疾难老;沃土,其泉白青,其人劲悍。五位之土,其泉青黑,其人轻直,省事少食[6](P415),等等。《汉书·地理志下》有曰:江南脾湿,丈夫多夭[7]。《淮南子·地形训》认为:“凡地形,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丘陵为牡,豁谷为牝。水员折者有珠,方折者有玉。清水有黄金,龙渊有玉英。 土地各以其类生,是故山气多男,泽气多女;障气多喑,风气多聋,林气多癃, 木气多伛;岸下气多肿,石气多力;险阻气多瘿,暑气多夭,寒气多寿;谷气多痹,丘气多狂,衍气多仁,陵气多贪。轻土多利,重土多迟,清水音小,浊水音大;湍水人轻,迟水人重,中土多圣人。皆象其气,皆应其类。故南方有不死之草,北方有不释之冰,东方有君子之国,西方有形残之尸。……是故坚土人刚,弱土人肥,垆土人大,沙土人细;息土人美,耗土人丑。食水者善游能寒,食土者无心而慧,食木者多力而怒,食草者善走而愚,食叶者有丝而蛾,食肉者勇敢而悍,食气者神明而寿,食谷者知慧而夭,不食者不死而神”[2](P157)。
《黄帝内经·阴阳应象大论》运用五行学说及五味配五脏来说明关系。《黄帝内经·天元纪大论》《经别》等篇中提到五位,即五方。《黄帝内经·异法方宜论》论述了东西南北中五方的地理位置、地形地貌、水文、气候、物侯、物产、以及人的生活习俗、体质特点、与发病情况:“医之治病也,一病而治各不同,皆愈,何也?岐伯对曰:地势使然也。故东方之域,天地之所始生也,鱼盐之地,海滨傍水,其民食鱼而嗜咸,皆安其处,美其食。鱼者使人热中,盐者胜血,故其民皆黑色疏理,其病皆为痈疡,其治宜砭石。故砭石者,亦从东方来。西方者,金玉之域,沙石之处,天地之所收引也。其民陵居而多风,水土刚强,其民不衣而褐荐,其民华食而脂肥,故邪不能伤其形体,其病生于内,其治宜毒药。故毒药者,亦从西方来。北方者,天地所闭藏之域也。其地高陵居,风寒冰洌。其民乐野处而乳食,脏寒生满病,其治宜炙焫。故炙焫者,亦从北方来。南方者,天地所长养,阳之所盛处也。其地下,水土弱,雾露之所聚也。其民嗜酸而食胕,故其民皆致理而赤色,其病挛痹,其治宜微针。故九针者,亦从南方来。中央者,其地平以湿,天地所以生万物也众,其民食杂而不劳,故其病多瘘厥寒热,其治宜导引按蹻。故导引按蹻者,亦从中央出也。故圣人杂合以治,各得其所宜”[3](P72-74)。这些论述表明,不同的地理环境对人体质的影响是不同的。
《黄帝内经·灵枢·阴阳二十五人》根据五行、五色等总结了25种人的特点。他们的肤色、形体、性格对时令气候适应等都有不同,比如,“木形之人,比于上角似于苍帝。其为人苍色,小头,长面,大肩背,直身,小手足,好有才,劳心,少力,多忧劳于事。能春夏不能秋冬,感而病生。足厥阴佗佗然。大角之人,比于左足少阳,少阳之上遗遗然。左角之人,比于右足少阳,少阳之下随随然。钛角之人,比于右足少阳,少阳之上推推然。判角之人,比于左足少阳,少阳之下枯枯然。火形之人,比于上徵,似于赤帝。其为人赤色,广锐面小头,好肩背髀腹,小手足,行安地,疾心,行摇,肩背肉满。有气轻财,少信,多虑,见事明,好颜,急心,不寿暴死。能春夏不能秋冬,秋冬感而病生,手少阴核核然。质徵之人,比于左手太阳,太阳之上肌肌然,少徵之人比于右手太阳,太阳之下慆慆然,右徵之人比于右手太阳,太阳之上鲛鲛然。质判之人,比于左手太阳,太阳之下支支颐颐然。”[3](P320-321),等等。《淮南子》《黄帝内经》对不同地理环境下人的体质状况的认识,经现代科学研究,基本上是符合实际的。
人是自然环境的有机组成部分,其生长、发育与繁衍都受到自然环境条件的制约。不同的土壤、水质、温度、湿度、光照、风速、生态植被、饮食等,也会对不同的疾病产生影响。人体在发病过程中出现的阴虚、阳虚、瘀滞、气虚、痰湿,具有明显的地域性差异。《淮南子·地形训》曰:“白水宜玉,黑水宜砥,青水宜碧,赤水宜丹, 黄水宜金,清水宜龟。汾水濛浊而宜麻,济水通和而宜麦,河水中浊而宜菽,雒水轻利而宜禾,渭水多力而宜黍,汉水重安而宜竹,江水肥仁而宜稻。平土之人慧而宜五谷。东方川谷之所注,日月之所出,其人兑形小头,隆鼻大口,鸢肩企行,窍通于目,筋气属焉。苍色主肝,长大早知而不寿。其地宜麦,多虎豹。南方阳气之所积,暑湿居之。其人修形兑上,大口决眦,窍通于耳,血脉属焉。赤色主心,早壮而夭。其地宜稻,多兕象。西方高土,川谷出焉,日、月入焉。其人面末偻,修颈卬行,窍通于鼻,皮革属焉。白色主肺,勇敢不仁。其地宜黍,多旄犀。北方幽晦不明,天之所闭也,寒冰之所积也,蛰虫之所伏也。其人翕形短颈,大肩下尻,窍通于阴,骨干属焉。黑色主肾,其人蠢愚禽兽而寿;其地宜菽,多犬马。中央四达,风气之所通,雨露之所会也。其人大面短颈,美须恶肥,窍通于口,肤肉属焉。黄色主胃,慧圣而好治。其地宜禾,多牛羊及六畜。”[2](P159-162)这就是讲五方不同的地理环境对五脏、五官的影响。
《黄帝内经·阴阳应象大论》认为,“东方生风”[3](P30)“南方生热”[3](P31)“中央生湿”[3](P31)“西方生燥”[3](P32)“北方生寒”[3](P32),地域不同,饮食不同,会造成脏腑功能偏胜偏衰。《黄帝内经·五常政大论》曰:“高者其气寿,下者其气夭”;“高下之理,地势使然也。崇高则阴气治之,污下则阳气治之,阳胜者先天,阴胜者后天,此地理之常,生化之道也。”[3](P408)
中医诊治疾病,很讲究“因地制宜”,不同的地理环境下的同样的病,治疗方法也不相同。《黄帝内经·六微旨大论》曰:上下之位,气交之中,人之居也。故曰:“天枢之上,天气主之;天枢之下,地气主之;气交之分,人气从之,万物由之。”[3](P371)《黄帝内经·宝命全形论》 认为: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人能应四时者,天地为之父母。自然环境的变化,会直接间接影响人体,造成生理病理变化,形成各地区的常见病、多发病。西、北地区人,气候寒冷,发病多外寒里热,需要辛温发散解表的,清内热,而东、南之人,气候温热,人喜冷食,外表疏松,阳气外散,发病多表虚里寒,需要收敛阳气、温热其里。又说:木得金而伐,火得水而灭,土得木而达,金得火而缺,水得土而绝。万物尽然,不可胜竭。故针有悬布天下者五,黔首共余食,莫知之也。一曰治神,二曰知养身,三曰知毒药为真,四曰制砭石小大,五曰知腑脏血气之诊。五法俱立,各有所先。今末世之刺也,虚者实之,满者泄之,此皆众工所共知也。若夫法天则地,随应而动,和之者若响,随之者若影[3](P149)。《黄帝内经·至真要大论》曰:“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折之,不足补之,佐以所利,和以所宜,必安其主客,适其寒温,同者逆之,异者从之。”[3](P526)“治寒以热,治热以寒,气相得者逆之,不相得者从之”[3](P527),“寒者热之,热者寒之,微者逆之,甚者从之,坚者削之,客者除之,劳者温之,结者散之,留者攻之,燥者濡之,急者缓之,散者收之,损者温之,逸者行之,惊者平之”[3](P538)。
不同地域易发不同病症。从淮河流域来看,淮河流域不断地发生水污染,也给当地带来了一些重大疾病。有关报道显示:中国近20年癌症发病和死亡人数急增, 这与生活环境有关[8]。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原副主任杨功焕及其团队,经过8年的研究,得出淮河流域癌症研究的结论,淮河污染最严重、持续时间最长地区——洪河、沙颍河、涡河以及奎河等支流地区,恰恰是消化道肿瘤死亡上升幅度最高的地区,其上升幅度是全国肿瘤死亡平均上升幅度的3到10倍[9]。不同地域也形成不同的治疗流派。华佗,字元化,安徽亳州人,大约生于汉冲帝永熹元年(145年),卒于汉献帝建安13年(208年)。华佗年轻时就经常在淮河流域采药行医,是一位具有高超水平的医者。他“精方药,其疗疾,合汤不过数种……舍去辄愈。若当灸,不过一两处,每处不过七八壮,病亦应除……若病结积在内,针药所不能及,当须刳割者,便饮其麻沸散,须臾便如醉死无所知,因破取。病若在肠中,便断肠湔洗,缝腹膏摩,四五日差,不痛,人亦不自寤,一月之间即平复矣。”[10]特别是华佗利用麻沸散所做的外科手术,成为后世对华佗的代称。华佗所创的五禽戏,其学生吴普坚持练习,活到九十余岁。另外,金元四大家也是例证。刘完素,金代河间人,创立“寒凉派”,治疗时善用寒凉药。张从正,金代瞧州考城人,创立“攻下派”,倡导“攻邪论”。他认为“邪去而元气自复”,特别重视“汗、吐、下”三法。李杲,金代正定人,字明之,晚年自号东垣老人。他继承了张元素的易水学派并创立了“补土派”,认为百病都由脾胃虚所致,主张补脾阳,是“补土派”的宗师。朱震亨,字彦修,号丹溪,元代义乌人。他创立了“滋阴派”,倡导“相火论”。他根据“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理论,治病重视滋阴降火,卓然自成“滋阴派”一家。上述医诊案例告诉我们,在诊察治疗疾病时,必须把地理环境、气候变化、人的生理病理变化、药材功效、社会环境等统筹考虑,才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中药药性主要包括四气、五味、归经、升降沉浮、有毒无毒等。四气,就是寒热温凉四种不同的药性,它反映了药物对人体阴阳盛衰、寒热变化的作用倾向。五味,是指药物有“酸、苦、甘、辛、咸”五种不同的味道,具有不同的治疗作用。辛能散、能行,即具有发散,行气行血的作用;甘能补、能和,能缓,即具有补益,和中,调和药性和缓急止痛的作用;酸能收、能涩,即具有收敛、固涩的作用;苦能泄、能燥、能坚,即具有清泄火热、泄降气逆、通泄大便、燥湿、坚阴(泻火存阴)的作用;咸能下、能软,即具有泻下通便、软坚散结的作用。归经,是指药物对于机体某部分的选择性作用,即某药对某些脏腑经络有特殊的亲和作用,因而对这些部位的病变起着主要或特殊的治疗作用,药物的归经不同,其治疗作用也不同。中药归经理论的形成是在中医基本理论指导下以脏腑经络学说为基础,以药物所治疗的具体病症为依据,经过长期临床实践总结出来的用药理论。《素问·宣明五气》指出:“酸入肝,辛入肺,苦入心,咸入肾,甘入脾。”[3](P140)药物作用有升降浮沉。升是上升,降是下降,浮是发散上行,沉是泻利下行。升浮药上行而向外,有升阳、发表、散寒等作用。凡气温热,味辛甘的药物大多有升浮的作用;凡气寒凉,味苦酸的药物,大多有沉降作用,花、叶及质轻的药物大多升浮,种子、果实及质重的药物,大多沉降。古代常常把毒药看作是一切药物的总称。《黄帝内经·五常政大论》把药物毒性分为大毒、常毒、小毒和无毒;《神农本草经》分为有毒和无毒;《本草纲目》分为大毒、小毒、有毒和微毒。
一方土地出一方药。产地不同,药材药性与治疗效果也不同。《黄帝内经·汤液醪醴论 》以稻米为例,认为稻米的生长“得天地之和,高下之宜,故能至完,伐取得时,故能至坚也。”[3](P80)《黄帝内经·金匮真言论 》认为,东方青色,其味酸,其类草木,其畜鸡,其谷麦;南方赤色,其味苦,其类火,其畜羊,其谷黍;中央黄色,其味甘,其类土,其畜牛,其谷稷;西方白色,其味辛,其类金,其畜马,其谷稻;北方黑色,其味咸,其类水,其畜彘,其谷豆[3](P22-24)。唐代药王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指出:古医者用药必依土地,所以治十得九。可见,研究药物的产地、采集规律和贮藏方法,对于保证和提高药材的质量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我国,道地药材被确认后,常将地名与药名组合称名,如川连、川芎、川贝、云茯苓、辽细辛、怀山药、苏薄荷、东北地区有鹿茸、人参、五味子等,北药产区有山楂、党参、北沙参、知母、金银花、东阿阿胶等。“淮药”就是淮河流域及长江中下游地区(鄂、皖、苏三省)所产道地药材,主要品种包括茅山苍术、蕲州艾叶、苏薄荷、苏芡实、霍山石斛、信前胡、凤丹皮、亳白芍、亳菊、亳桑皮、亳紫菀、滁菊、贡菊、滁州白头翁、宣木瓜安苓、汉射干等。其中产于安徽霍山的铁皮石斛被誉为“九大仙草之首”,是代表性的淮药。淮仁堂曾经是历史时期淮河流城、大别山区的中医名号。淮河流域这块横跨河南、湖北、安徽、江苏、山东五省,地域面积27方平方公里,在历史上就是人口稠密区。成立和创新当代“淮仁堂”的就是来自大别山腹地的霍山何家裕先生。这位少年时代跟随祖父在山间溪畔采百草,制散膏的大别山之子,族属汉庐江郡何氏后裔。何氏家族由宋高宗时何柟、何彦猷兄弟弃官入医,经元明清迄于民国,为皇家掌大医院作御医者即30余人,800年来遗世的历代何氏医学文献有50多部,1 000多万字[11]。这个淮仁堂历史就是淮河流域的中医药发展的一个缩影。另外,据《阜南县志》记载,淮河流域,还有一个著名的大商号“万寿堂”药店,长盛不衰。83岁的老药工周维淑6岁就在“万寿堂”中药铺子里,随父亲周老众采购炮制中药材。中药炮制工序复杂、费时费力,但能提高药效。周维淑既传承古法,也不断推陈出新,她在“炙”“煅”“煨”“烘焙”的基础上,对阿胶采用酒、醋、盐、童便“四炙香付”进行炮制,对熟地等药品采取“九蒸”“九晒”,收到奇效。
由于地理环境给药材药性带来的差异,在临床上常常出现同病异治。比如,同为感冒,江南、两广一带,多为风热感冒,方药多以桑叶、菊花、薄荷之类辛凉解表,而北方地区多为风寒感冒,就要用麻黄、桂枝、大枣、羌活、防风之类辛温发汗解表的。《黄帝内经·五常政大论》曰:“治病者,必明天道地理,阴阳更胜,气之先后,人之寿夭,生化之期,乃可以知人之形气矣。”[3](P408)清代名医程国彭(1680—1733年),字钟龄,号恒阳子及天都普明子。清代康熙雍正年间人氏,新安歙县城邑人。在《医学心悟· 太阳经证》里指出:“有汗不得服麻黄,无汗不得服桂枝。今用此方以代前二方之用,药稳而效亦医门之良法也。不论冬月正伤寒,及春、夏、秋三时感冒,皆可取效。其麻黄汤,若在温热之时,则不可妄用。又体虚气弱,腠理空疏者,亦不可用。其桂枝汤,乃治太阳经中风自汗之证,若里热自汗者,误用之,则危殆立至。又暑风证,有用白虎汤加桂枝者,桂枝微、石膏重,不相妨也。更有春温、夏热之证,自里达表,其症不恶寒而口湿,则不可用桂,宜另用柴葛解肌之类,或以本方加柴葛及清凉之味。大凡一切用药,必须相天时,审地利,观风气,看体质,辨经络,问旧疾,的确对证方为良剂”[12]。这些思想就是对《黄帝内经》有关治疗思想的继承。
七情六欲,人皆有之。七情,就是怒、忧、思、悲、恐、惊、喜,属于正常的精神活动。《淮南子》认为不同的地理位置,为人们提供了不同的生存环境和物产,也影响着人们的性格,甚至决定人们的生理和心理特征。《淮南子·地形训》里的许多描述,就是力图揭示和探索地人关系。《淮南子·原道训》认为,“喜怒者,道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性之累也”;“大怒破阴,大喜坠阳,薄气发喑,惊怖为狂。忧悲多恚,病乃成积;好憎繁多,祸乃相随”[2](P28)。正因为地理环境的不同,《淮南子》强调,人类要适应地理环境,以恬养性,以漠处神,坚持静养,不要大喜、大怒、大悲、大忧、大憎,不要纵欲等。
《黄帝内经·阴阳应象大论》则认为,东方生风,在志为怒;南方生热,在志为喜;西方生燥,在志为忧,北方生寒,在志为恐,中央生湿,在志为思[3](P30)。地域不同,气候条件不同,人的情志也差异。天有四时五行,以生长收藏,以生寒暑燥湿风。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故喜怒伤气,寒暑伤形。暴怒伤阴,暴喜伤阳。厥气上行,满脉去形。喜怒不节,寒暑过度,生乃不固。故重阴必阳,重阳必阴[3](P29)。故曰:“冬伤于寒,春必温病;春伤于风,夏生飧泄;夏伤于暑,秋必痎疟;秋伤于湿,冬生咳嗽。”[3](P29)不同地域的人们,由于不同地理位置、不同地域环境、不同历史文化、不同的生活习俗、不同的人文环境、不同的宗教信仰等,呈现出多样化的风土人情。山区人,开门见山,心胸开阔,议事直爽;河湖边人,气候湿润,景色秀丽,万物生机勃勃,这里的人触景生情、多情善感;草原人,他们以畜牧为生计,因此食肉、喝奶、穿皮毛,性格粗犷豪放、勇敢强壮等。
关于地势、气温等对人体寿命的影响,《淮南子·地形训》》曰:“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 ……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2](P150);“暑气多夭,寒气多寿”[2](P154);“凡地形,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2](P154)等。《黄帝内经·五常政大论》说,一州之气,生化寿夭不同,其故何也?根源是,高下之理,地势使然也[3](P408)。唐代王冰对此注释曰:阴精所奉,高之地也。阳精所降,下之地也。阴方之地,阳不妄泄,寒邪外持,邪不数中,而正气坚守,故寿延。阳方之地,阳气耗散,发泄无度,风湿数中,真气倾竭,故夭折。这也论述了地势高下、气温寒热的不同对人体寿命的影响。人的平均寿命,西、北应高于东、南,山上高于山下。北魏郦道元所著《水经注》卷40,讲了一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故事,“晋中朝时,有民王质,伐木至石室中,见童子四人,弹琴而歌。质因留,倚柯听之。童子以一物如枣核与质,质含之,便不复饥。俄顷,童子曰:其归。承声而去,斧柯漼然烂尽。既归,质去家已数十年”[13]。现代医学也证明,借环境降温等手段延长细胞分裂时间,确实可以延年益寿。
总之,《淮南子》《黄帝内经》对医学地理学的论述比较丰富,内涵深刻,提出了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中知人事的思想,特别是诊察时全面考虑天时、地理、人情、病情等,这是中国传统医学思想的独特之处,为养生治病提供了科学的理论指导。当然,影响养生延寿的因素有很多,如遗传基因、社会、职业、生活条件、生活习性、精神因素、医疗条件、疾病防治,等等。大山里生态植被好,负氧离子多,气温也低,食物多是纯天然的,但是山里体力负担重,湿度大,医疗欠发达,文化落后;在城市,基础设施较好,但工作生活压力大,生活节奏快,交通拥挤,环境质量较差,所以各有利弊,这就需要因人而异、因时而异,选择适合自己居住的地理环境。